苦嫁(四十二）

第五章第四节

“什么？跟她和好？！”天霞鄙视得冷笑笑，望着刘法家里离去的身影，“他们半夜抠屁眼子，怎么想起来的！俺妈呢，这事不能同意，她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同意！哼！”
刘法家里的一张口替春巧说情，天霞就十二分的不高兴。当她看到母亲有点动摇，哥哥有点犹豫不决时，连忙阻拦。她用埋怨的口气说：“俺妈，你那个心太软，两句好话就能哄得你不知东三西四。她可怜，她不错，她爱俺哥，统统是屁话！俺哥受难时，她为什么变心？”
“你哥也有责任。”母亲替春巧辩白，“人家本来是一心爱你哥的，你哥偏要搞什么考验，你工作了就说工作了，为什么非要说下放？还说什么下放到云南，人家就一个闺女在身边，全指望她丁棺下地，你把她搞到千里之外，人家怎么能不考虑？给我我也有想法呀，凡事也要设身处地替人家想想，不要报一头啃。要讲忠实，首先你哥不忠实。”
“爱情就是要考验嘛。”天鸿也对春巧不满，“如果她要真对俺哥有感情，俺哥到哪儿她都应该跟去。哦，工作了，她就愿意；下放了，她就不愿意。她到底是嫁给工作呢，还是嫁给俺哥？”
“俺也看不惯她。”天爱也不高兴地说，“整天搞得土不土广不广的，像个妖精似的。俺大哥呢，这们亲你不能愿意。你跟她赶明儿受一辈子罪，你一年还不在家过两个月，她能守住？你看看，自从你走后，她跟了多少人？有人说她跟白豁子过，有人说她跟罗修德好，这不，把南京人带来家过，过过了，人家又不要她，像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再要？”
“俺看有些事是人家瞎编的，不能听风就是雨。我看春巧还不至于这样，人家是个老实孩子，主要是她娘不太好，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母亲很不愿意自己的孩子糟践人家，特别是背后不能无来由地侮辱女孩，不愿意就不愿意，背后说人家坏话不好。
“俺妈，你呀，哼！”天霞对母亲这种宽容的心怀很不理解，她认为，善良是对善良人的，宽容得有个限度，不能好了疮疤忘了痛，“她从南京回来时，那会她娘对你什么态度？她对你又是什么态度？她娘对杨伟那个热乎劲，谁看了不说？”
天生母亲想到过去，的确也气。可是，事情过去了，人家现在来求，就说明她们知道自己错了，人家承认错了，还去计较干什么？凭家里这样条件，人家还能来求，就不容易，天生不就是有个工作嘛，别的有什么比人家强的？能结合，还是可以的，谁就没个闪失？
天生对春巧虽然还有旧情，但要和好是不可能的。一个女人只能属于自己的丈夫，怎能给别的男人再去占有？去春巧家吃饭当然不现实，不过，以后可以解释，即使自己不去，也应该叫别人去，不能结婚不等于结仇。
天生这次回家，本来没有找对象的意思，可是，严武表叔、洪松姨大爷、万福舅爹都来说媒，父母也有娶儿媳妇的想法，他也就打算找个对象。因为，在城里凭他的条件，一时是找不到像样的女朋友的。
严武表叔介绍两个，一瘦一胖，人不咋样，竞争还怪激烈。初看瘦的，家里是个开染坊的，父母过于古板，讲究太多，当时未定；后看胖的，是女的找上门的。人太胖，个头又大，天生觉得两人不配，也未定。后来，瘦的父母听说严武又把胖的介绍给天生，大为恼火，扬言若把胖的介绍成功，就跟严武和胖的家里拼命。胖的当然也不买账，说天生若是娶瘦的，就大闹新房。天生原本对两人无意，所以一推了之。
洪松姨大爷介绍的是一位校长的女儿，刚见一面，那女的便多次找上门来，天生看次女绝非等闲之辈：太主动，姑娘主动进攻男人，男人一般不太喜欢；话太多，说一会儿话，够天生一天说的，烦人；太俗气，没有多少文化，假称知识渊博。不能要，要了惹麻烦，尽管她长得很漂亮。
万福舅爹当然又是介绍雪梅。他为什么又要介绍雪梅呢？因为后来他曾找雪梅拉过呱，问她为何看不中天生，雪梅跟他说明了个中缘由。这次他征得外孙和外甥一家同意后，便二进洪家大院。这次，他信心比上次足，因为昨天他还探讨过雪梅的口气。
雪梅娘却没有上次热情。万福一走进洪家门，她就知道来意。
“表舅，你是不是来给天生求婚的？”雪梅娘很冷淡。
“是呀！”万福看雪梅娘不热乎人，很奇怪，“天生在鸠兹找到工作了，这次来家探亲，我想把这门亲事再提提，天生一家没意见，不知你们家愿意结这门亲吧？”
“表舅，这门亲事不能愿意。俺家那口子不过替天生家说几句公道话，就被拉到大会上批得半死不活的，如果同他家结亲，那还不给整死呀？表舅，俺家出身不好，你得理解俺的难处。”雪梅娘怕和郝家沾。她不是说郝家人不好，是不能沾。想起李三谦整丈夫那件事，她浑身都打哆嗦，她底子不硬，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吃亏的首先是她家，她踏进洪家，找个教书的丈夫，受这么多罪，已经是个错误，她不能再让女儿走进教师家门。
洪家儒也不支持这门亲事。他听说春巧还在追天生，他不忍心让雪梅把天生夺来。春巧是个好姑娘，之所以走这么个弯路，与这个社会和她的家庭有关，不能怨她。姑娘已经够苦的了，雪梅如果再插上去，等于在春巧的心窝里插一刀，他不能同意。
万福想不到在家儒夫妻面前就碰了钉子，很不得味。这也许是命中注定不成，强求也没什么意思。这次，他及时跟天生一家反馈了信息。天生一家听了既不喜也不怨。因为，在洪家一事上，他们这次本来就没想过，所以，能成也不高兴，不成也没意见。
大约到半夜的时候，天生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喊他名字。他翻身起床，打开房门，——笆障门，一看，是雪梅站在门口。天生赶紧让她进屋，没有板凳，只能坐在天生的床边。所谓床，就是地铺。因为被抄走的床还没退还。郝仁贵还没解放，当然被抄走的东西无法退还了。
天生一家不知道是真都睡了，还是假装睡着了，反正没有人跟雪梅说话。
“这么晚了，你——”天生对雪梅半夜来访很惊讶，她可是最要脸的女孩呀。
“今天你叫舅爹到俺家提亲的事，我在家。”雪梅低低地说，“父母亲在这事上是不能当我家的。”言外之意，父母对亲事反对不能算数。
“这没什么，两位老人有他们的想法，这很正常。我不会生气的。”天生说的是实话。
“天生哥，你知道我脾气，我的为人，今晚深更半夜来到你家，是逼不得已，我不来不行。”雪梅不是多话之人，可是，现在她不说不行。她爱天生，爱得很深很深。上次，她本来应该和春巧竞争一下，可是没有。结果，让春巧把天生抢走了。这次，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觉得天生再给春巧夺去，太不值得了。因为，现在的春巧不配！
雪梅深情地望着眼前的天生：人比以前瘦多了，但瘦得精神。她说：“万福舅爹走后，我跟父母吵了一架，因为他们没跟我说，就推辞这事，我当然不答应。后来，父母同意了，我就赶紧来说明此事，免得你生我气。”
“雪梅，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从来没怀疑过你对我的感情，只是这事，必须得表叔表婶答应才行，我们不能让两位老人生气。”天生说这话，表面上是尊重家儒夫妻俩，实际上内心是有点意见的。他能让万福舅爹去提亲，一是看雪梅不错，二是看佳儒表叔人很忠厚。谁知万福舅爹碰了钉子，回来后，添油加醋地把佳儒一家又臭了一通，天生一家都不痛快。天生几个亲没说成，就不打算说了。他想回鸠兹后好好工作几年，混个人模人样再说也不迟。万福舅爹非要去雪梅家，天生也没说什么。如今家儒夫妻俩这样做，天生当然生气。天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一定要佳儒夫妻俩来郝家提亲，他才能答应这门亲事。不然的话，他绝不同意。不过，雪梅临走时，天生还是送给她一个精美的日记本，并在日记本上赠雪梅一首诗《咏梅》：
何处风雪锁红颜，笑指腊冬冰霜寒。
夺尽江山娇万里，不在春天胜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