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班长“登峰造极”

　　电话是原班长肖登峰从北京打过来的。
　　肖登峰当上班长，当初凭的并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父亲的地位。
　　高二文理分科后，组成了一个新的班级，古文通被学校安排担任这个班的班主任。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要带好一个班，选好班干部是当务之急。但同学们来自不同的班级，互相之间缺乏了解，古文通本想用自荐的方式来选拔班干部。这种选拔方式在他的班主任生涯中不是没有尝试过，但真正有能力有水平的同学却不愿出这个风头。一来因为他们比较谦虚，二来因为他们不想让班级的繁琐事务影响到自己的学习。出来自荐的，往往是一些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同学。他们没有多少能力和水平，权力欲望却极强，总想着发号施令地去支配别人。这样自荐出来的班委，多半不会给班级工作带来什么起色，因此，古文通又将这个想法否定了。
　　于是，古文通就自己当起了“伯乐”，在五十一位同学中挑选起“千里马”来。
　　他从学校档案室调出了所有同学的档案，对每一位同学的背景材料进行了解。这一来，肖登峰立即进入了他的视野。
　　古文通被吸引的，首先是“登峰”这个名字。它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一个成语“登峰造极”，如果他在自己的学习“登峰造极”的基础上，也能带着全班同学，在未来的高考中“登峰造极”，对于这个班级，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由这个名字，古文通还想到了马克思的一句名言：“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劳苦，沿着陡峭山路不断攀登的人，才有希望到达光辉的顶点。”
　　但古文通更看重的，还是肖登峰的档案中“家庭成员”的这一栏。因为在这一栏里，赫然填这这样一行字——父亲：肖建东，柏阴县县委副书记。
　　在古文通的认识里，传统的人才观已经深入骨髓，这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有其父必有其子。既然其父贵为县领导，其子的领导能力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于是就找肖登峰谈话，希望他出来担任班长一职。
　　肖登峰想起父亲告诫他的“做人要低调”的的话，于是极力推辞，说自己的能力有限。
　　古文通充分发挥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钉子精神”，又抬出了其父是县委副书记，儿子的领导能力肯定也不错的这个理由，想强迫肖登峰就范。
　　肖登峰感到奇怪，自己的父亲是县委副书记这一点，自己从来没有跟同学提起，这班主任是怎么得知的呢？经不住班主任的死缠烂磨，他终于答应先干一段时间试试。如果班主任认为他不称职，可以随时将他撤换。
　　古文通使用肖登峰，走的其实是一步险棋。因为领导干部的子女，往往有两个极端。要么是出类拔萃的人才，要么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后者往往占了绝大多数。但事已至此，明知这是一步险棋，也只好走下去了。
　　事实证明，古文通的“伯乐”眼光还是不错的，肖登峰不仅是一匹“千里马”，而且是一匹“良驹”。
　　在班级里，最有说服力的，还是学习成绩。如果说，包仓建是凭着实干的精神，赢得了同学对他的信任，那么，肖登峰则是凭着他优异的学习成绩，赢得了同学对他的折服，从而服从他的领导。
　　每次考试的成绩，肖登峰总是稳稳地坐在老二或老三的位置上。他和学习委员齐欣、副班长高杰力一起，形成了在学习方面遥遥领先的“三驾马车”，对班级良好学风的形成，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
　　在如何对待班级里的差生的问题上，肖登峰向古文通提出了“分而治之，防堵结合”的建议：首先是想办法分化瓦解他们，不使他们抱成团；其次是防范在先，在差生们出现捣乱破坏的先兆的时候，将其扼杀在摇篮中；再次是采用打篮球时的“盯人战术”，每一个班干部盯住其中的一个人，将监督的任务落实到他们的头上去。他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监督“打架大王”王浩然的任务。在他的监督下，王浩然除了为了“交际花”蔡嫣然有过跟人家的两次打架的经历之外，基本上没有同其他人交过手。
　　相比而言，学习委员齐欣所担负的监督“捣蛋大王”叶欣伟的任务，就逊色多了。这一是因为齐欣只顾自己的学习，对班级的工作不大上心，没有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做；二是因为叶欣伟不是省油的灯。对齐欣的劝告，他是当面说好，过后即忘，捣蛋的本性不改，破坏的行为不断，气得齐欣好几次要撂挑子。
　　尽管县委副书记肖建东告诫儿子“做人要低调”，但是由于自己的成绩好，班主任对自己又另眼相看，加上有一个好的家庭出身，肖登峰滋长了一种骄傲自满的不良情绪，不但看不起班里成绩差的同学，就连班主任古文通，有时也难入他的眼。
　　就在他骄傲自满势头正猛的时候，叶欣伟却给他泼了一盘冷水，使他开始正视起自己来。
　　那是一次考试过后，古文通公布了获得班级里前三十名的同学的名单，进行了口头表扬。下课后，肖登峰见到了叶欣伟，于是对他说：“‘捣蛋大王’的名次还是第一吗？我说的是倒数。”
　　“你有能耐，为什么不拿个顺数第一呢？”叶欣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他一句。
　　他的这一反击，可以说是触碰到了肖登峰的软肋。因为在这次考试中，他又一次排在老二的位置上。
　　“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比不过一个女子。亏你还有脸在这里对人家说三道四。”叶欣伟继续穷追猛打，不给肖登峰以喘息的机会。
　　肖登峰终于领教了“捣蛋大王”的厉害之处，心里直懊悔自己找错了开玩笑的对象，自讨没趣。
　　“我下次考试的成绩，一定要超过齐欣！”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说。
　　发誓容易，做起来却难。下一次考试成绩出来，他不仅输给了齐欣，而且输给了高杰力。
　　看来，齐欣是横在自己面前的一座大山了，直到高考结束，肖登峰始终没有完成对齐欣的超越。
　　最后，齐欣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肖登峰上了北京航空学院，高杰力却只考取了浙江师范学院。
　　有三种学习类型的人。第一种是不论前程还是后程，都处在领跑位置的，齐欣属于这种类型；第二种是前程比较松垮，却能在后程发力的，肖登峰属于这种类型；第三种是前程表现突出，后程却比较松垮的，高杰力属于这种类型。
　　考上北京航空学院后，肖登峰的学习潜力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一路读下来，那学位也随之不断地向前进，现在已经是升级后的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教授和博士生导师了。
　　“欣伟啊，这次的同学会让你破费了，也让你受累了，”肖登峰在电话里，先来了一番客套，然后说，“我正在参加一个国际学术会议，实在脱不了身，就请代向老师和同学问个好，同时也请个假吧！”
　　“你们名人都是这么忙的吗？”
　　“要想在事业上有所建树，就必须这样去忙。像我平时要给大学生上课，还要带研究生，基本上没有学术研究的时间，我所能利用的，就只有假日和假期这两个假了。”
　　“你都做到名牌大学的教授了，难道还不满足吗？”
　　“对事业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中国人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拿到了一个诺贝尔奖？就是因为中国人太会满足、固步自封了。”
　　“你还想替中国人拿个诺贝尔奖回来吗？”
　　“想当然要这样去想，做也要尽力去做，至于拿得到拿不到这个奖，就另当别论了。”
　　“我希望你在有生之年能拿到这个奖，为中国人争一口气，也给咱同学们长点脸面。你以前监督的对象王浩然也在这里，你有什么话要跟他说说吗？”
　　“就是那个‘打架大王’王浩然吗？你把电话给他，让我和他聊几句。”
　　叶欣伟把手机交给了王浩然，对他说“肖登峰的电话，他说要和你聊几句。”
　　王浩然拿过手机，马上来了一句：“老班长啊，你总算想起我们这些同学来了。”
　　“对你王浩然，我的记忆尤其深刻。你知道和你相处的两年，我是怎么走过来的吗？”
　　“不知道呀！”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有那么严重吗？”
　　“万一你克制不住，跟人家交上手，那班主任就要撤我的职，点我的名，你说我能不战战兢兢吗？不过还好，你除了有过两次打架的经历之外，基本上没有违反学校的规定，也算是给足了我面子了。”
　　“在那两年当中，我不是没有打架经历，只是没有在学校打架而已。‘打架大王’不打架，那就有名无实了。叶欣伟是一天不捣蛋就手痒，我是三天不打架就手痒。”
　　“你把我扯进去干什么？”叶欣伟插嘴说。
　　“你都在什么地方，跟谁打架？”
　　“打架的地点不怎么固定，打架的对象基本上是那些学过一点武术和跆拳道的人。有的人听说我拿到了比赛的奖牌，心里不服气，就跟我‘切磋’起来了。”
　　“‘切磋’的结果如何？”
　　“当然是胜多败少，要不‘打架大王’就浪得虚名了。”
　　“你现在从事什么职业？”
　　“我还是发挥我的个人优势，开了一家跆拳道培训馆。”
　　“还会经常有人来‘踢馆’吗？”
　　“有。但是不多。”
　　“我的儿子，很喜欢跆拳道这项运动，却得不到名师的指点，什么时候送你那里去，你替我调教调教？”
　　“老同学的孩子，我就不收你的培训费了。”
　　“这不变成我来揩老同学的油了？”
　　“你想揩油就揩吧！”
　　“王浩然，你给我过来！”那边蔡嫣然突然大叫了起来。
　　“爱人发话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我得去应付一下。”
　　“就是那‘交际花’吗？你快去吧！不然要跪搓衣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