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嫁(十九)
作品名称:苦嫁 作者:江苏黄云峰 发布时间:2010-05-29 09:20:41 字数:2833
第二章第十节
下午,不知是哪个家伙在搞恶作剧,竟捉弄起太阳来。它把太阳一点一点往嘴里吞,直到太阳变成了发光的圆环,才慢慢吐出来。
从吞到吐,竟长达一顿饭功夫。
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陵河镇的鸡乱飞,狗乱跑,人也显得惊慌。管大队俱乐部道具的牛鼻子,竟嘡嘡嘡地敲起了锣。他说是天狗在吃太阳,敲锣是想吓跑天狗。麻庆明买了一挂鞭,拴到狗尾巴上,点燃鞭炮后,让狗惊慌地在大队部门口跑,李三谦看了很不高兴。他知道麻庆明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没法批。因为麻庆明这样做,没违法,也不能说是犯错误。日全食过后,县宣队照例,又是组织全大队社员到大队部学习两报一刊的社论,学习中央有关文件,揭陵南大队阶级斗争的盖子。
父母亲都去开会去了,天生便来到春巧家。
好几天没来了,一切仍是原样。院中心的一盘大石磨,占去院子的四分之一,猪圈和鸡圈各占四分之一,京玉葡萄藤几乎遮住了大半个院顶,一串串绿葡萄,又大又圆挂在葡萄架上。院内农具有点凌乱。春巧娘几天没见,似乎苍老了不少。她刚喂好猪,关上猪圈门,见天生来了,亲切地招呼着,并对在屋里做针线活的春巧说:“巧,天生来了,我到大队开会去,你们把院门关好,奶奶的,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地会,天天开不完。”
“怎么还想到俺家来的?”春巧剜了天生一眼,那是含有责怪和深情的一“剜”。她关好院门,回到屋里,从桌上拿起一块糖,剥好塞到天生嘴里,自己也含了一块。从春巧手里塞来的糖,天生感到特甜。
“这些时候给搅得心神不定,没精神来,也怕给你们惹麻烦。”
“有什么麻烦?我才不在乎呢!他们不是批判俺爹了吗?让他们批是了!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春巧做在灯下正在缝裤头。那裤头是粉底、紫花,春巧就喜欢紫色。裤头是新裁的,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裤头,前几天身上突然来了朋友,她不得不做件裤头穿在里面。煤油灯光红扑扑的,把春巧的脸照得愈加美丽动人。
天生发现后山墙上多了一个相片框,相片框里有二十多张照片,有的是春巧单人照,有的是春巧和姐姐的合影,和女同学的合影,和母亲的合影,这些照片包围着一张照片,那就是他天生的照片。这张照片是在淮海市的云龙山上照的,照片上的天生戴着领章帽徽,披着军大衣,抱着五六式全自动冲锋枪,坐在石头上,眼睛望着远方,人显得很帅气。
“春巧,这张照片不如拿下来吧。”
“为什么要拿?要拿你拿!”
“挂在上面会影响你们,再说,我就落着一张照片了。”
“那你拿下来就是了。”
天生真的要去拿相框。
“哎,别动!”春巧看天生真的要拿照片,急忙起来,拉住了天生的手。
“你不是叫——”天生缩回手,望着她那一双深沉的眼睛,觉得这里面有沸腾的热血,有激烈的青春之火,又缠缠绵绵的情意。这双迷人的眼睛,也不知给天生望过多少次,也不知给天生吻过多少次。反正,天生觉得春巧最想他的时候,总是留出这样的一种眼神,叫人看上去分外的陶醉,着迷。一种欲望被这种眼神勾起,他非常想把春巧立即揽在怀里亲个够。
“坐下!”春巧发现了他的这种冲动,她红着脸命令天生,“别想歪门邪道!”
天生只得坐下:“春巧,我准备走了。”
“上哪儿去?”
“鸠州。”
“你不说不去的吗?”
“你看我在这儿还能蹲下去吗?县宣队整天找我事,凡是跟我或我家不错的,不是被审查,就是被打击,家儒表叔和你爸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他们有什么问题,还不是因为跟我们好吗?”
“鸠州能收你吗?”
“我原来就是从鸠州迁到淮海市的,大姐已经跟鸠州公安局联系好了,他们同意接受。“
“你打算多会走?”
“三两天内,现在主要是没钱作路费。”
“走也好。”春巧很矛盾,她既怕天生离开,又怕天生留在这儿受罪。
“我到那儿,若能找到工作,就来接你。”
“奶奶的,到那时你还不把俺给忘了!”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哼,城里姑娘多漂亮,又是烫发,又是红嘴头,多洋乎,倒是你还能看中俺这些乡下老土?”
“照你这样说,我到了城里就肯定当陈世美了?”
“你呀,还不够资格当陈世美呢!”春巧将缝好的裤头叠好,“陈世美有老婆孩子,你有什么?”
“我有你呀!”天生一把扯过春巧就要吻。
“去你的!”春巧羞红着脸,想挣脱天生的怀抱,“门没关,人会看到的。”
“看就让他们看是了,我们又不是藏着的掖着的,谁爱看谁看。”天生把春巧抱得更紧,春巧胸前的那对迷人的红眼白兔,逗得天生浑身上下痒丝丝的,他恨不能立刻把它们抓在手里。
“你们男的脸皮反正很厚。”春巧软绵绵地靠在天生怀里,任他拥抱,她感到,天生把她抱越紧,她越兴奋,越舒服。
天生深深地亲了一下春巧,说:“我真不想离开你,说实在的,我现在就想和你结婚。”
“现在怎么结?你户口又不在这儿,运动又那么紧。”春巧轻轻地吻了一下天生,“你说我不想咱们能早一点在一起吗?”
“我走后,你会想我吗?”
“不想!”春巧故意说。
“真的?”
“真的!”
“好,我叫你真的!”天生说着就要咯吱春巧,春巧最怕咯吱,连忙笑着讨饶说:“假的,假的!”
“你要承认是假的,就再来吻我一次。”
春巧只得吻,吻得特别有情,有意,有甜,有美。
天越来越黑,夜越来越静。一点小小的灯火,映着天生和春巧相拥一起的大大身影,那身影像诗,像画。
“春巧,我走后对你真放心不下。”天生望着春巧那充满柔情的眼睛说。
“怎么放心不下?你把俺看成什么人了!”春巧错解了天生,不高兴地说。
“瞧你想哪去了!”天生说,“我是怕你太累,太辛苦。表大娘越来越老,表大爷又受那么多委屈,这家中的担子,你能担起来吗?”
“俺就是这样的和尚,这样的命。摊到这样,怕也怕不了。”春巧有点酸楚,倘若天生不走,她也不会一个人担这副沉重的生活担子呀。
“以后有什么困难,多给我去信,我会尽力帮你的。”
“你能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了,说真的,俺倒是担心你呢!”春巧说,“在那儿是大爷家,不是自己家。样样有很多不方便的,如果有工作还好些,要是找不到工作,生活都是个事,大爷家人口那么多,他顾自家都顾不来,还能顾得上你吗?”
“我是个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实在找不到工作,就下放。别人能上山下乡,我又有什么不能?到那儿下放,比在这儿强,起码不受李三谦气。”
“真要是那样,也只有如此。”
“我要下放了,你愿意到我那儿和我结婚吗?”
“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表大娘他们怎么办?”
“只要你不嫌恶,我带着一起走。”
“真的?”
“我骗过你吗?”
“春巧,你真好!”
天生痴痴地望着春巧,那眼神很撩人,撩得春巧心慌意乱。她慌忙地低下那羞红的脸,她不敢看天生那双深情迷人的眼。她知道那双眼想说什么,天生想干什么,她也想,却不能。也不敢。她还不想过早地让天生犁破她的少女之梦,她想把那纯洁的少女之梦,保留在洞房花烛夜再让天生破译。可是……
在春巧的一声惊叫和愉快的呻吟声中,天生送走了两个人的童贞。
那晚,天上的星贼亮,屋里的灯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