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7

　　
　　“这位大哥，借光了。”渔郎问一个路人。
　　“这位世兄，有何见教？”路人问。
　　“大哥，请问，那边穿着月白锦缎的人是哪位？”他问。
　　“你说那个？”路人用手指去。
　　“正是。”他说。
　　“他是凌爷哪，保标这一行的龙头，少年英雄，年轻有为呀。”
　　“他就是凌百川？”
　　“对呀。”
　　“好，真是太好了。”
　　然后，渔郎到了凌涛面前，提出比斗。
　　“这位世兄，我是不会和你比试的。”
　　凌涛看着面前的渔郎，淡淡地说。
　　这渔郎跟他身高相仿，一身短打，刻意压低了草帽，让人看不清相貌。
　　“怎么，你怕了？”渔郎道。
　　“这位世兄，凌某是武人，练武是本份，干的也是刀里来剑里去的生计，自然不怕。”
　　“那为什么？”
　　“这京城是天子脚下，当街对打，成何体统。再者，学武论德，是为了锄奸扶弱，不是为了好勇斗狠。”
　　“凌百川，不愧是当龙头的。场面话说得漂亮。可惜，今天你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
　　“这位世兄，若你有难处，尽可以开口。练武人都是同道，自然能帮就帮一把，不必以比武为由。若你没有难处，只想斗勇，我是不会出手的。”
　　“你把我当成讨钱的了。不想比？好，那你可以挺着挨打。”
　　渔郎话音一落，一个六和重手，直扣凌涛顶梁，凌涛侧步滑开。渔郎一个白鹤亮翅，凌涛低头躲开。渔郎借机进步连环腿，三脚合为一招，一气呵成，凌涛旋身跳到一旁。
　　“凌百川，你果然不出手！”渔郎忿忿然。
　　“我说过了，我是不会和你比武的。”凌涛道。
　　“要你出手，什么条件？”
　　“无论什么条件，我不会出手。”
　　“凌百川，我问你，你这个龙头，能不能代表中原武林？”
　　“凌某精师不到，学艺不高，恐怕没这个资格。”
　　“是你怕了吧？”
　　“世兄的话差无道理。中原武学博大精深，高手众多，不是我一个后辈能代表的。至于你，我倒奇怪，你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渔郎哼了一声：“至少你是京城众标行的龙头，这你总能代表吧？”
　　“凌某勉为其难，堪堪可以。”
　　“好。那，你就必须与我一战了。”
　　“这又有什么道理？”
　　“你保标，我劫标，这总是一个理由了。”
　　“这位世兄是糊涂了。单凭你刚才这句话，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都可以把你捉进大牢。”
　　“凌百川，你闪烁其词也没有用。我只问你，敢不敢跟我这劫道的比划一下？你可是龙头，我可是劫道的，这是仇家相见。你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怯战吧？”渔郎向左右观旁的人看了一眼，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围拢观战，把路堵住。这样一来，更吸引人们跑来看热闹了。
　　凌涛沉吟。
　　“我在等，我没多少耐心，我想，围观的人也没有。”
　　“这位世兄，你想明白后果没有？”凌涛问。
　　“我胜，你龙头威名扫地；你胜，我去打官司。我想得很清楚了，你的胆量该拿出来了。”
　　凌涛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
　　人很多，许多人认识他，他也见过一些半熟脸，现在，他没有选择。
　　“好。既然世兄想得这么明白，想必诸事已经有了安排，我凌涛也就遂世兄的心愿好了。”
　　“很好。不过，我事先讲明，你我一战，绝不留情，直到一方无力再战为止，生死残伤，一听天命。”
　　“这位世兄，我凌某跟你有仇？”
　　“你跟我没仇。”
　　“那为什么这样？”
　　渔郎冷笑一声，掀去草帽。
　　凌涛不由一怔。
　　他山南海北去过不少地方，不说阅人无数也绝对不少，但从来没见过这样一张脸。
　　这张脸很奇怪。
　　奇怪，但不丑，不但不丑，反而极英俊。
　　肤如凝脂是用来说美女肌肤洁白，但渔郎的肤色比凝脂还白。他的额头很高，饱满地耸起，鼻梁同样很高，紧随着额头下来，深深的眼窝，两眼修长，目光如炬。头发聚拢在头顶，散开的发绺是弯曲的。这绝不是中原人的相貌，倒像西域来的波斯商人。
　　“这位世兄是哪里人？”凌涛不禁问道。
　　“我自然是中原人。”
　　“可刚才听你话中的意思，如果凌某能够代表中原武林，你就要跟我一战。那么，你自然不是中原人，你又代表哪派武学？”
　　“那不过是为了逼你出手。现在你我之间不必多言，动手！”
　　“慢，你知道我是何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大名。”
　　“我叫吴明。”
　　“好，吴兄，请了。”
　　两人拉开架式。
　　凌涛是一式童子引路，而渔郎则是李广射虎式。
　　两人对了一下眼光，同时跃进。
　　凌涛不愿与渔郎纠缠，出手拳如铁杵，要把对手喝退。
　　啪！
　　渔郎硬对了一记冲拳。
　　凌涛暗吃一惊。
　　这一拳他差点吃力后退，虽然没用全力，但这一击的力量绝不小。看来对方武功颇深厚。
　　凌涛又是跃身一拳。
　　渔郎毫不示弱，一拳对冲。
　　凌涛却变为金丝缠腕，扣渔郎的脉门，渔郎手腕一抬，挡住这一抓。
　　两人开始叉手过招。
　　五个回合。
　　十个。
　　二十。
　　四十。
　　八十回合。
　　转眼到了一百五十回合。
　　凌涛的拳开始慢了。
　　他觉得内腑有些胀痛。
　　他感觉自己的老伤要发作。
　　这是因为自己遇到了劲敌，发力过猛，老伤被催动。
　　没想到这个渔郎这么厉害。
　　虽然他有老伤，但能跟他过上二十回合的人并不多，四十回合更是寥寥无几。
　　可现在已经到了一百八十回合了。
　　他的拳慢了，弱了。
　　可是渔郎并不乘势紧逼，他在消耗凌涛的体力。如果这样下去，凌涛旧伤发作，一定会输，而且会输得很难看，自己累趴下都有可能。
　　那会是一种什么场面？
　　凌涛不敢想。
　　他是输不起的。
　　如果让人看见自己这龙头如此落败，个人身败名裂是小，天下第一标的牌子就砸了，三代人的基业毁于一旦。
　　但是，他明白，最多也就是十几回合了。他败象一露，就是围观的寻常人也会看出来。
　　他只能故作镇定，可心里早已经着了火。
　　已经接了两个险招。
　　他的手脚越来越沉。
　　他还得撑着。
　　他从来没觉得这么无助，就是孤身一人在太行山大寨中，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老伤随时可能发作。他觉得，血就要涌上来。只要一口血吐出来，就什么都完了。
　　现在……
　　怎么办……
　　“标头，让开！”
　　一声娇叱，一道白影到了两人中间，向渔郎连进几手，把渔郎逼开，然后双手一分，指天划地。
　　“雨晴，你怎么来了？”
　　凌涛万没想到江雨晴会返回来。
　　“标头，对付这种人不用你出手。”姑娘说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渔郎。
　　“凌百川，原来你要女人救啊，我真是没想到。”渔郎嘲讽道。
　　“不管你是谁，希望你能对我们标头尊重点儿。”姑娘对渔郎道。
　　“我不会跟你动手，我的对手是凌百川。马上让开。”
　　“你打败我，我自然让开。”姑娘绝不退让。
　　“既然如此，别怪在下无礼了。”
　　渔郎进步抢攻。
　　然后。
　　他觉得对着一张网。
　　他的拳打在网上，被轻轻荡开，他的拳要收回来，却被网缠住。
　　这网困住了他的手脚。
　　姑娘的拳法就是无形的网。冲不断，甩不掉。
　　他没听说过这种武功，他更没面对过这种武功。
　　他有劲使不出来。
　　姑娘是以柔克刚。
　　但刚能断柔。
　　渔郎一声怒吼，拳脚大开大合，直去直收，弯转绵巧一概不用。双臂似锤，两腿如刀。
　　姑娘已经捉不到渔郎的手脚，只能辗转闪避，在渔郎的拳风脚影中钻来钻去，寻机进招。
　　凌涛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如此刚猛的拳法，他第一次见。
　　这是什么武功？这么凌厉！中原武林中没有这种打法。不见虚招，全是劲力。
　　只要一个差错，姑娘就会身受重伤。
　　不行，绝不能让姑娘涉险。
　　现在，必须出手。
　　结果？那不重要了。
　　是的，凌涛知道，他要变成人们心中的大笑话了。
　　那又怎么样呢？
　　她不能受到伤害。
　　他攥紧了拳。
　　“来，来，来，老子陪你玩玩！”
　　正在此时，众人头顶一声大喝，一人从屋檐上纵身而下，一个恶鹰扑食，直踹渔郎后背。
　　渔郎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急忙侧滑三尺，跳出圈外，转脸看去。
　　他只看到一片白。
　　“看我五毒绝命散！”来人双手齐发，一片白烟。
　　渔郎被罩在白烟之中。
　　来人借机一个伏魔腿，向白烟中连出五脚。
　　但渔郎已经旋身跳出烟外。
　　“凌百川，人多也无用，我们还会相见！”渔郎说罢，纵身离去。
　　“这小子身法不错嘛。”来人一边看着渔郎远去的背影，一边拍去手上沾上的药末。
　　“师兄，你怎么来了？”姑娘急忙过来。
　　“我在酒楼上喝酒，听到这儿有声音，就过来了。”来人说着望着四面围观的人，“大伙都散了吧，这儿不分发银子，没什么好看的。”
　　听了这话，众人也觉无趣，三三两两地离去了。
　　“周大哥，多谢你相助。”凌涛走上前，深施一礼。
　　“你错了，我叫金德。”来人向凌涛挤了一下眼睛。
　　“对，金大哥，多谢。”凌涛会意，急忙改口。
　　“我说，凌老弟，我今天帮你这么大忙，你不能一个谢字就完了吧？”
　　“金大哥想要我怎么谢？”
　　“你看，不如你请我去你标行里做回客，怎么样？”
　　“这……”
　　“怎么，不行？”
　　“师兄，你别为难凌大哥，你去那……不合适。”姑娘见凌涛为难，劝阻师兄。
　　“秀秀，知道什么叫女生外向吗？”
　　“师兄，你又胡说了。”姑娘扭过头去。
　　“还害羞呢。”这位金德一边摸着假胡子一边笑。
　　姑娘回头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完了，气走了。”金德回头看着凌涛，“你要早点答应不就好了？说吧，行不行？”
　　“金大哥今天帮了凌涛大忙，理当如此，请吧。”
　　“这就对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