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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6

作品名称:天·地·江·湖·人      作者:天木寿      发布时间:2014-11-26 14:17:29      字数:3081

  
  江雨晴听到身后有嘻闹声。
  不用回头,她就听出是谁了。
  除了飞燕,没几个女子敢在街上这么闹的,都是大门二门不迈的娇娇小姐,要么就是不得不外出的丫环婆子,还有像她自己这样的,在寻常人眼里都是怪胎的江湖人。
  江湖人就得走江湖路,就算想回头,恐怕都没有回头的办法。
  就像自己,怎么回头呢?
  “雨晴。”
  身后有人叫她,她完全没有留意到什么时候身后来人了,她走神了。
  她忙回头,原来是凌涛。
  “凌大哥,是你呀。”
  “雨晴,去菜市了?”
  “是。”
  “以后你不用自己去菜市,告诉灶上的师傅就好了,他会带给你的。就是去刑部街买,他们也会去的。”
  “那多麻烦人家。”
  “不麻烦。你是标行的师傅,灶上的师傅应该关照的。”
  她点点头。
  “雨晴,我帮你拿吧。”他提住了竹篮的提手。
  “凌大哥,不用。”
  “还是我来吧。”
  他提过了竹篮,她只好放手。
  她低着头,随着他走。
  他一时也不知说点什么,从前他还能说说街市的状况,但这些话也不好再重复说了。
  “你师兄他还好吧?”他想起了这个话头。
  “还好。”
  “月华姐的药都很好。”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别扭,毒药也很好?
  “是。”
  她的回答一样别扭。
  他看着街旁的商铺,有了主意。
  “雨晴,来。”他说着走向一家首饰店。
  “凌大哥,到那做什么?”她问。
  “带你看看首饰。”
  “看首饰做什么?”
  “我们做标师的要遇到许多事情,什么事情都要了解一些,就像布匹首饰,有时候会有人托标,我们也要查验。所以,多长些见识也是很重要的。首饰是些贵重东西,一定要了解的。”
  她虽然心生疑窦,但这话还是很有道理,跟着走了进去。
  “二位客官,哟,这不是凌爷吗?”一见客人来,店主立即笑脸相迎。
  “恕我眼拙,掌柜的,我没认出您。”他道。
  “您是贵人,我是俗人,您不认识我正当,我不认识您罪过。”店主一张甜嘴,“您随便看看。
  “好,我们看看。”他道。
  店不大,但货不少,凌涛走上前。
  “雨晴,来看看,”他拿起一块玉佩,“这是岫玉的,看这颜色,很厚重。”
  “凌爷好眼力,这块岫玉确实不错。”店主立即说着称赞话。
  而她则不懂,只是不住地点头。
  “但这块玉佩擦伤过,正面还好,背面还有一大块瑕疵。”他说着把玉佩向她翻过来。
  店主不由咧了咧嘴,短处被发现了。
  她又点点头,其实这块玉在她眼里跟别的玉没什么不同。
  他放下玉佩,眼睛在货台上扫过,然后盯上了一样东西,快步走上去。
  一对白玉耳坠。
  他拿起来,对着光照,翻过来调过去,细细地看。
  最后,他拿着耳坠到了她跟前。
  “雨晴,这是和田玉,软玉之王,”他说,“而这对耳坠是羊脂玉的,和田玉里的上品。”
  “对对对,说得对。这……”店主又忙不迭了插言,刚说了一句,发觉凌涛看自己的眼神有异,知道不应该插话,赶紧闭了嘴。
  “好看吗?”凌涛问她。
  “好……看。”她含混地答。
  “老板,这对耳坠我要了,”他把耳坠递给她,“送给你。”
  她大吃一惊,没有接。
  “拿着呀。”他说。
  “我……不能要。”
  “为什么?因为是我送你的缘故吗?你不要这么想,你帮了标队的大忙,这是标头代整个标行谢你的。”
  “凌大哥,我真的是不能收。”
  “好。我送你你不要,一会儿飞燕送给你,你总可以收了吧?”
  “无论谁送给我,我都不会要的。”她摇头。
  “为什么?”
  “我没扎过耳孔。”
  他怔住。
  他居然不知道。
  这也难怪,她从来都蒙着脸庞。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想,怎么才能化解这场尴尬。
  她这时转身跑了。
  “雨晴!”
  他急忙追。
  “凌爷,坠子!”店主急忙叫着。
  他急忙把耳坠扔到柜上,提着竹篮追出去。
  
  老板娘和金德进了酒楼雅间。
  “捡最好的上,对了,别忘了福满乾坤。”老板娘说着掏出块五两的元宝,往桌上一拍,“先给你亮亮相,让你放个心。”
  “客官取笑了。”小二道,“您二位喝点儿什么?”
  “给我来烧酒,最烈的,”老板娘向金德一笑,“我这位大哥不喝酒,怕喝多了乱杀人。再来壶茶吧,西湖龙井,用最大的壶。”
  “好,稍候。”堂倌转身向雅间外走。
  “等等。”老板娘叫住他。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多拿几个茶杯来,我有用。”
  “好说。”
  堂倌出去了。
  “现在,这雅间就剩咱们两个了。放心,我不咬人。”老板娘笑道。
  “你要那么多茶杯干吗?”
  “咱们有几年没见了?”她答非所问。
  “四年了吧?”
  “四年多,日子过得真快啊。”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四年时间,嗯,人会有很多改变。”
  “你这拐弯抹角的要说什么?”
  “我学了一些本事,很有趣。”
  “新的拳脚?”
  “不是拳脚。”
  说话间,小二进来了,先端来了艳茶和茶杯,一叠的茶杯。
  小二又说了句客套话,出去了。
  老板娘看了眼金德,唇角一笑。
  她把茶杯一字排开,向杯中倒水。
  第一个杯子空的。
  第二个杯子只倒一点点。
  第三个杯子比第二只杯子多一点点。
  第四个杯子比第三只杯子多一点点。
  就这样,一共八只杯子,由少到多,一字排列。
  她执起一只筷子,轻轻敲了敲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高低有差,各不相同。
  然后,她不住敲起来。
  叮叮丁丁,当当叮当,叮当当丁……
  清脆的声音汇成一支曲子。
  她左手也拿起一只筷子,两只筷子一同敲击着。
  清脆绵长,婉转悠扬。有如天籁。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她把两只筷子并排放下了。
  “好曲子。”金德点点头。
  “知道叫什么名吗?”
  “叫什么?”
  “相思雁。”
  “好名字。”
  “知道这个技艺叫什么?”
  “敲茶杯。”
  “焚琴煮鹤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她一翻眼皮。
  “是吗?难不成叫击瓯?”
  “知道还装。”老板娘瞪了他一眼。
  “我周游天下,万事精通,会不知道这个?”他笑。
  “吹牛的毛病倒是没改。你知道击瓯,知道击瓯楼吗?”
  “当然——”他故意逗趣地拖了个长音,转后话锋一转,“不知道了。”
  “当年有一名歌妓,击瓯著名余杭,每晚击瓯娱乐宾客,那楼就被称为击瓯楼。后来,她爱上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没钱给她赎身。而一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要娶她当妾,她不愿意。那个公子哥就害死了年轻人。然后,歌妓也跳楼殉情了。”
  “哦,两个都死了,这事儿不稀奇。”他说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你觉得很对?男人就可以讨三妻四妾,女人追求自己的爱就得死?”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他喝了口茶。
  “怎么不对?”
  “歌妓再有名那也是没权没势的女人,你拿没权没势的女人跟有权有势的男人比,当然显得女人惨了。我倒想问你,怎么不拿北京城里冬天的路倒儿跟歌妓比啊?再不济歌妓还能吃饱饭有衣穿。她没有爱,没权没势的男人就有?”他说。
  “那你呢?有爱没有?”
  “能不能别往我身上引?你要是跟我谈这个,我马上跳窗户走人。”
  “我就不明白了,你知道她在哪,为什么不去?”
  “你——还说?”
  “怎么,不敢?还是嫌她?”她咄咄逼人。
  “停停停,好了,不说这个行吗?”
  “不说这个说什么?”
  “你非说不可?”
  “对!”
  “小梅,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什么时候这么碎嘴子了?”
  “我说……”
  “别说了行吗?”他打断她。
  “你自己放不下,我指条路不行吗?”
  “你这是坑我。这条路我可走不起。”
  “不走这条,你走哪条?一直偷下去?”
  “没想好。不过,先把感兴趣的事情忙完。”
  “偷四义标行?”
  他点点头。
  “你知道四义标行受过皇封吗?”
  “好像江湖人都知道吧?”
  “那你知道偷他们会算什么罪?”
  “谋反?还不至于。欺君?这有可能。就看当官儿的怎么断了。”
  “那你还干?”
  “就是试试。反正他们抓不到我。”
  “你就不能……”
  “不能!”
  “好吧。”她叹了口气,“用不用我帮忙?”
  “这……我还没想好怎么下手。想好了再说。”
  说话间,堂倌端着托盘进来了。
  “先给您把福满乾坤上来,您先用着。”堂倌摆下一盘主菜和几盘配菜,拎着托盘出去了。
  “尝尝吧。”女老板把筷子一擎,把菜夹到他碟里。
  “那我就不用客气了。”他提着筷子,夹起菜肴,但手却停在空中了。
  “怎么?”她发觉异样。
  “听。”他用心地听。
  “我没听到什么。”她听了听,也皱起眉,“好像街上有事。”
  “看看。”他放下筷子,到了窗口,向外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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