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埋伏4

　　
　　呼喊声、兵器相击、惨叫……
　　“出事了！”
　　梦中的蔡猛立时醒来，一跃而起，右手握住了金背刀的刀把。
　　怎么回事，头有点晕。
　　向左右看看，几个同住的师傅也有点头重脚轻。
　　“怎么回事？”
　　“我们着道了。”
　　房门被冲开。
　　火把把屋子照得通亮。
　　其实没有火把，屋子里也不黑。油灯一直长明，为的是行事方便。
　　“能幸会天下第一标的大刀猛，真是不容易呀。”
　　为首说话的是一个身不足五尺的男人，精瘦，蟹爪式胡须，一双小眼睛，满是狡黠。
　　“既然知道我名，还敢来惹事！”蔡猛怒道。
　　“到了这步田地，就别逞强了。识相的，让开。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我要的是那位公子哥。你要是让开了，咱们从现今开始就是朋友了。这趟买卖，也分你一份。”
　　“痴人说梦！”
　　“梦？你还举得动刀吗？”
　　“你下药。”
　　“开黑店的能不下药？”
　　“怎么下的？饭菜没有问题，再说你们的饭菜我们都没动。”
　　“瞒天过海嘛。我早就想到你会用这招。所以饭菜我们没动手脚。你们标行总是自己带口粮，这招对你们行家里手没用。”
　　“那，什么手段？”
　　“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可我不担心，你的手脚没那么快缓过来。你点那香了吧？”
　　“香你做手脚了？”
　　“我不傻，我相信天下第一标的标师也不傻。香？凑上去狠吸两气，要是有料，头马上昏，我们就露了。”
　　“不错，香我也察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告诉你也无妨。饭菜你可以不吃，香也没手脚，可油灯你们用了。这是一明一暗。明的是香，没料，暗的是油灯，有料。再好的熏香都有味儿，可屋里点香，什么人也别想闻得出来。你觉得这香没问题，所以不会提防。你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
　　这招数。
　　毒，辣，绝！
　　外边的搏杀声不绝，看标车的第一班小徒弟们还在拼命，但没有人赶出来帮他们。看来别的伙计也着道了。
　　事到如今，蔡猛把心一横。
　　“好，想对付吕公子，从我身上踩过去！”
　　“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头人一挥手，后面的贼人拥上前。
　　蔡猛的刀出鞘。
　　手脚无力，刀出奇的重，握不住，又拔得太猛。
　　一抽刀，居然脱手。
　　对面的贼人万没想到有这样一手“飞刀”，立时穿心而过。
　　蔡猛急忙抓住刀柄，把刀拽回来。
　　另外几个师傅也亮了兵器。
　　拼了！
　　
　　千面神女……
　　女生千面，千面神女。
　　许多人见过这女人的模样，但没有两个人描述的一样。
　　有的说细眉，有的说浓眉，有的说直眉，有的说弯眉，有的说鼻子高，有的说鼻子低，有的说鼻翅宽，有的说鼻翅窄，有的说嘴唇厚，有的说嘴唇薄，有的说像元宝，有的说像樱桃，有的说耳轮大，有的说廓小，有的说耳垂有福相，有的说耳垂根本没多大。
　　但有一样，所有的人都认可，她有一双撩人的眼睛。
　　早先，她叫千面玉女。
　　最擅长的就是偷，专偷男人。
　　一双撩人的眼睛，把男人哄上床。
　　眼睛一闭，一睁，没了。
　　什么都没了，偷得干干净净。
　　她也由玉女变成神女。
　　玉女是不食人间烟火，神女是专吃人间汉子。
　　名声臭了不要紧，她干的也不是要名声的勾当，怎么来钱快才是正道。
　　千面神女干脆偷得更彻底。
　　不止偷财，也偷人，把人彻底偷走。
　　绑票。
　　绑走人来钱更快。
　　钱收到了，告诉你人在哪，去自己找。荒郊野外，去晚了就喂狼吧。
　　别人绑人得有帮手，她就独来独往。
　　怎么做的？
　　多半是勾引人，让你自己入套，再老办法，下药。
　　至于怎么运走，还真没人清楚。
　　勾引人，勾引别人行，勾引仲木？
　　凌飞燕摇了摇头。
　　别人有可能，仲木绝不可能，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可这个妖女到底来了，无风不起浪，江湖上已经传开了。
　　仲木这人哪都好，就是心太善。不过，要是心不善，也就不是仲木了。
　　所以，这个千面女会不会利用这一点？
　　这太有可能了。
　　一想到这里，凌飞燕就着急了，两鞭子下去，马跑得更快了。
　　
　　蔡猛想起当初把胸脯子拍得啪啪响，真是丢人哪。
　　吕楠这趟标，他大包大揽接下来了。
　　现在，眼见是要完了。
　　跟自己一同来的师傅趴下了三个，小徒弟更多。
　　现在满打满算，能打的加到一起，七个。
　　蔡猛和大伙脊背靠着脊背，对着几十个强盗。
　　这明显是做局呀。分明不是一伙强盗。不然哪来这么多人？这条道上，最大的贼窝子也就二十来人，不然，他怎么能选这条路回京？
　　那座桥看来不是雨水冲的，是让人给劈烂了！
　　“弟兄们，为了给兄弟们报仇。”蔡猛给大伙打气，“跟他们拼了。”
　　那个小个儿贼头冷笑：“弟兄们，送他们上路。”
　　群贼刀枪齐下。
　　蔡猛大喝一声，奋力死战。
　　金背刀上下翻飞，又一片贼人倒下。
　　蔡猛也挨了三刀，气力一泄，左腿跪了地。
　　“今儿我交账了。”
　　一声惨叫。
　　蔡猛一惊。
　　惨叫声是包围圈之外传来。
　　惨叫声不绝于耳。
　　群盗大惊。
　　一个人正冲进院中。
　　一个人，一把刀。
　　人冲向前，刀风凛冽。
　　所过之处，手残腿断，血光冲天。
　　如秋风扫落叶，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弟兄们，扯呼！”
　　匪首见大事不妙，立即逃命。
　　群匪如鸟兽散，刚才满当当的院子，顷刻空了下来。
　　“蔡大哥，”来人冲到蔡猛身前，“仲木呢？”
　　“在屋里。”
　　这人立即冲进房，眨眼工夫又到了蔡猛面前。
　　“蔡大哥，房里没人！”
　　
　　“二少爷，要不咱们歇歇？”
　　程大业和吕楠半跑半走地向前赶。
　　不幸中的小幸，吕楠要读书，油灯太暗，他房里点的是自带的蜡烛。第二个小幸运，他这窗子开向外面，一直打开着，外间屋的毒烟对他没什么影响，而程大业跟他呆在一起，也没事儿。看来群匪对这家客栈并不熟，一定是他们夺来不久。
　　刚才程大业及时赶来，把吕楠拽出了窗子。
　　“不歇了，快走。”吕楠觉得肺里火烧一样，可现在不是停下来的时候。
　　“这伙贼人没在窗户外面守着，”程大业道，“不然逃都逃不掉。”
　　“不知道蔡大哥怎么样了。”吕楠狠狠喘了口气。
　　“二少爷，你就甭想着他们了，咱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想啊，再不碰着个镇店什么的，一会儿他们就得追来，咱们准跑不掉。”
　　“你们现在就跑不掉了。”
　　一群人从路旁树林的黑影里闪了出来。
　　为首的一个又高又壮，两眼倍儿亮，手里一把砍山刀。左右两旁的也都各拿家伙。
　　“吕大公子，在下留候了。”头领呵呵大笑。
　　不是没人，有人，一直守着呢。
　　“你们拦路行凶，就不怕王法？”吕楠正色道。
　　“王法？多少钱一斤？我只关心吕大公子多少钱一斤。”
　　头领一挥手，众匪扇子面式围拢上来。
　　“别过来啊，别过来！”程大业一步跳出来，“我，我可会武术！”
　　群匪继续围上前。
　　“我真会啊，我！”程大业说着端起架式。
　　群匪不理睬他，照旧往前来。
　　“着打！”
　　程大业大叫一声，直冲上去，手脚乱舞。
　　这不是武术，这是发疯。
　　前面的匪徒一个前踹，程大业仰面朝天摔出去。
　　“大业！”
　　吕楠急忙把程大业扶起来。
　　“怎么样？”
　　“肚子……疼。”
　　“两个都捆起来，”头领说，“羊不怕多，肥瘦都是肉。”
　　走在近前的匪徒一抖绳子，过来就捆吕楠。
　　“哎呀。”
　　这匪徒手刚一抓吕楠的胳膊，手一抖，绳索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
　　头领一惊。
　　身旁几个手下也是怪叫一声，纷纷捂住头面。
　　飞蝗石。
　　与此同时，树林中一个身影掠出，如惊鸿归燕。
　　吕楠身旁的歹人只觉眼前一晃，被纷纷跌倒。
　　天地昏黑一片，来人一袭白衣，好似月宫仙子临凡。
　　“江小姐！”吕楠大吃一惊。
　　“公子，快走！”姑娘催促。
　　“走？走得了吗？”头领金背刀一晃，“千面神女，你想来夺食，没那么容易的事情。”
　　千面神女？
　　程大业偷眼看了吕楠，吕楠则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姑娘手按剑督，随时会抽剑。白巾挡住她的脸，斗笠遮住她的眼光，让人看不出她的神情。
　　“千面神女，”头领道，“江湖早有传言，你很会偷，不知道你打怎么样。好像你也没打过。识相的，马上走人。不然，我就把你交给我的弟兄们，好好调教调教。”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姑娘声音仍然那么轻柔，但轻柔之中透着寒气。
　　“好。那咱们别废话了。”头领坏笑道，“弟兄们，别把她砍死，手脚剁了，这身段腰条儿还有用呢。”
　　群匪举兵刃过来。
　　“公子，走！”
　　姑娘话音未落，一按绷簧，长剑出鞘，纵身跃入敌阵。
　　一片白光在人丛中闪过，姑娘的白影左突右进，如一条银鱼在水草间穿行。
　　姑娘的剑只刺手足，让人无法再战，并不制人性命。
　　白影过处——
　　“这个小骚蹄子！”
　　“哎呀我的娘哟！”
　　“我剁了你！”
　　“哥儿几个围上她！”
　　当啷！
　　嘭！
　　啪！
　　“嗷！”
　　惨呼声，吆喝声，叫骂声，打斗声搅成一团。
　　“二少爷，咱们快走。”程大业拽了一把吕楠。
　　吕楠并不动。
　　“二少爷，现在不走，还等什么时候？”程大业道。
　　吕楠摇摇头。
　　“二少爷，你帮不上忙。”
　　“刚才我错了。”吕楠叹息。
　　“二少爷，什么错了？”
　　“刚才在客栈我就不应该走。他们要的是我，我在那，那些人不至于把事情做绝，”吕楠道，“不知道这一逃，我会害了多少人。”
　　“二少爷，你糊涂，什么叫你害了多少人？人是你害的吗？”程大业看了眼还在激战的人丛，“他们抓了你，再逼蔡大哥他们服绑，然后一并杀了又怎么说？现在也一样，你留在这里，只会让这小姐有后顾之忧。”
　　吕楠沉吟不语。
　　“走！”程大业猛一拽吕楠，沿着大路下去。
　　“别让他们跑了！”头领大喊。
　　白衣姑娘就像一堵无形的墙，始终拦在匪徒和吕楠之间。
　　大路上，主仆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
　　
　　“大路吗？在大路上？”
　　“大路这么明显，不应该走大路啊。”
　　“这样逃不掉的。”
　　凌飞燕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盯着地上脚印，飞奔向前。
　　一定还有埋伏，肯定的。
　　希望不要太晚了。
　　马跑死了，也没来得及。
　　真是……
　　自己为什么要接那趟标呢？那个官太太要回家，为什么偏偏要请女标师呢？
　　后悔，后悔死了。
　　无论如何，仲木不能出事。
　　大路两旁的林子越来越密，这是埋伏的好地方。
　　不应该往这边跑的。
　　仲木，你这聪明人怎么连这都不懂？
　　前面，前面……
　　那个人。
　　一身白衣，就一个人。
　　女人。
　　千面神女！
　　她也在追人。
　　仲木跑的方向。
　　她在追仲木！
　　“站住！”
　　凌飞燕高声呼叫，高亢的女音像一道利刃划开了漆黑的夜空。
　　千面神女停下了。
　　太好了。
　　停下了。
　　我来了！
　　凌飞燕深吸口气，她的肺在燃烧，脚底板儿也在烧，全身上下都在烧！
　　“看刀！”
　　凌飞燕一个凌空掼压，力劈而下。
　　千面神女偏身侧移。
　　凌飞燕的刀也移动，就像活的一样，咬定了她不放口。
　　千面神女只得用剑一拨。
　　兵器相磕，铮地一声。
　　一道火星。
　　剑芒对刀锋。
　　“你杀了人？”凌飞燕盯着对方剑上的血迹。她本想问，是不是杀了仲木，但她不敢。
　　她怕，怕出现那个可怕的结果。
　　“什么？”千面神女似乎没听懂。
　　“我问你是不是杀了人！”凌飞燕怒了，吼了。
　　“没有。”千面神女声轻描淡写地说。
　　“胡说，剑上的血，怎么回事！”
　　“你又是哪个？”
　　“好，别废话了，受死吧你。”
　　凌飞燕的刀下来了。
　　一刀比一刀紧，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狠。
　　就如同秋风扫败叶。
　　这套势不可挡的刀法就叫劈风刀。
　　以攻代守，全力进攻。
　　一但发动，绝无回转，绝不后退！
　　这是凌家独步天下的武学，只此一家，绝无分号。
　　没有杀人之心，莫学此刀法；没有被杀觉悟，莫用此刀法。
　　出刀无悔，有悔莫出。
　　凌厉的刀法把女贼逼得不止躲闪，难有进招的余地。
　　看你躲到何时。
　　凌飞燕一招仙人指路，接着正反上提刀，拦腰一斩，力劈华山。
　　五刀齐出，汇为一招。
　　刀疾如风！
　　女贼被逼得只能疾退。
　　但凌飞燕的刀太快，最后一刀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女贼横剑一拦。
　　她没感到刀剑相击的震动。
　　这一刀是虚招。
　　凌飞燕已经落到她近前！
　　两人近在咫尺！
　　女贼的剑还举在虚空！
　　凌飞燕出手了！
　　机不可失！
　　劈风刀的最后杀着！
　　风卷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