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要宰了黄本昌,为爸妈报仇
作品名称:香嫂 作者:禹金 发布时间:2014-11-01 11:24:13 字数:5472
闷热的傍晚,熬燥的乡间。
一走进家门,刘春生愣住移不开脚步,牛爷爷怒目横视着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像饥饿的老狼正欲扑向到手的猎物。刘春生大有担心,爷爷不会是突然中风吧。
听着,刘春生贼娃子,那件旷世历史奇冤,爷爷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爷爷,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刘春生毫无预感。
“我舒服得很。”牛爷爷恨声怒气,他一字一板,“我问你,你是不是在跟黄小翠搞鬼恋爱?”
刘春生不敢回答,在牛爷爷看来,孙子不说话即是承认有这种鬼事,他突然气急败坏地在房内跺脚大骂:
“你要死在牛鼻形村,睡倒在赵水香裤脚下,我不拦你。可是,可是你决不能跟黄本昌的女儿搞鬼恋爱。黄本昌他不是人,你,春生,你半岁死爹一岁埋娘,全是黄本昌他害的呀!春生......
“半岁死爹一岁埋娘?”
睛天霹雳炸响,这句话雷击着刘春生,牛爷爷他不得不在孙儿面前揭开那悲痛的历史惨冤。
“爷爷,你不是曾经对我说过,我爸我妈是在文革中病死的吗?怎么是黄本昌害死的?他是怎么害死我爸我妈的?”刘春生傻眼了,心情沉重地看着牛爷爷,“我决不会放过这条老狗。爷爷坐下,你说吧,快快说出历史真相。”
牛爷爷坐下,满腔怒火不知如何喷发才解恨,他慢慢地说:“痛心哪痛心,二十七八年过去了,爷爷本来想不让你早知道真相,怕你会去找他拼命。崽呀孙哪,你斗不过他,这强盗狗官手中有权有势呀。”
“狗官有多大权势,”刘春生骂了一句粗话,“我不怕这条恶狗。爷爷,你坐好,慢慢儿说。”
牛爷爷陷入沉思,他回忆着说:“一九六六年秋天,那时,文化大革命,天下大乱哪。黄本昌这条恶狗,趁机起来造反夺权,不可一世,简直在挂都督旗呀。”
“他那时当什么官?”
“狗官,连狗官也不是。”牛爷爷鄙视地说,“那年头,他快三十岁了,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在村里样样坏事都有他的份。想当官没门路,支部书记李顺茂多次骂过他,李顺茂是赵水香老公李新民的爷爷。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黄本昌来劲了,纠合村里村外不三不四的二流子,搞起兵团战斗队,批斗当权派李顺茂,呼啦一夜晚就夺权当了官。”
刘春生皱着眉头:“他夺权当官与我爸我妈有何干系?”
牛爷爷摇摇头:“你们这代年轻人不懂世事,不了解文化大革命是何局势,当时的潮流,善良的人心被罪恶的狼狗撕烂了。祠堂里开大会,批斗李顺茂,罚站又罚跪。顺茂是好人好支书,你爸看不惯恶人整好人,斗胆走上台去,扶起顺茂,这一扶可不得了哇。”
“怎么啦?”
牛爷爷记忆犹新地向孙儿讲述悲痛的往事。
一九六六年,中国大地多事之秋,永远让人们难以忘怀那文化革命武化大斗浩劫岁月。
文革文革,一九六六年秋天爆发的一场地覆天翻,由文化界引起的口诛笔伐演化为天下大乱始料不及地风卷全国。刘春生刚刚出世,二十多年了对孙子隐瞒着不该隐瞒的那些人和事。如果不是得知刘春生竟然同黄本昌这条恶狼之女黄小翠在搞鬼对象,他打算永远不揭这块伤疤不戳那个痛。
好好的一个社会主义大家庭,和平和睦和谐好日子过下去,硬性要将一些人丑化为牛鬼蛇神打入另册,硬性要让另一批人无事造事、有事生非去破四旧破五旧,怎么不会引出争鸣争论争吵争斗呢?好好的中华大国五十六个民族怎么能分成四类分子五类孽种呢?文化革新转化为文化大革命。革命者,革他人之命者也。既是大革命一定触及灵魂痛及肉体,招架不住则文攻武卫。官家有错,百姓遭殃,大大小小的爬虫们看准气候统统爬出洞口,一队队一列列到处串连横行,蚕食官府衙门,也霸道于乡镇村巷。它们只有一个目的,需要即是愿望,按既定谋略办,宁要资本主义的草,不要社会主义的苗。
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因为一个“清”字,犯忌讳影射大清皇帝,铸成天字号文字大狱冤死多少文人秀士。大小爬虫们仰视天际神化太阳,同样创造了暗无天日多少冤假错案,怒发冲冠,抗声载道,哭喊弥天十年哪,抖落着商贾农工几多泪!
文革为何物,黄本昌为何人,刘春生由模糊而清醒。黄本昌孰人孰鬼亦虎亦狼,他期待他望着爷爷快快细说。黄小翠竟然有一个无恶不作、有恶更作、潜伏下来至今仍未被清洗的文革老造恶狼狗。
黄小翠你滚蛋去吧!
黄本昌你该遭千刀宰万箭射呀!
爷爷,我不激动、不激动,你坐下,坐下说,我听着。
向来宁静的牛鼻形村突然间高声喇叭日夜响个不停,大字报贴满祠堂内。牛爷爷刘明桂当年五十多岁,人们叫他明桂大叔,因为脾气牛得很,也有人直唤他牛大叔。牛大叔牛大伯叫顺了嘴他也不计较,慢慢地就成了牛爷爷。牛爷爷的儿子刘九喜血气方刚,憨厚老实。当年,祠堂里扎了个土台,上面有条横幅,墨写的白纸黑字:批斗牛鼻形大队最大的走资派李顺茂大会。李顺茂起初站着,黄本昌口液四溅地狂叫:“......刚才我揭批的是第五条,大家不要吵,我们牛鼻形大队最大的走资派是李顺茂,他的罪行多得很,下面,我揭批第六条。第六条:李顺茂个人自作主张,扩大各家各户的自留地、自留山、自留水塘,包产到户,三自一包,这里典型的走资本主义道路。上级文件明明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李顺茂却鼓励开荒种地、种瓜种豆养牛养猪养猪婆......
台下,人们轻声地叽哩哇啦在议论。
有人在大声抗议:“不养猪哪有猪脚猪肉猪肝汤......
刘九喜附和说:“真是的,不种豆种瓜养猪养牛卖几个钱,打油买盐没有钱办不成。”
黄本昌俯视台下大声喊:“安静,谁乱说谁就是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谁捣蛋谁就是现行反革命。”
好吓人的大帽子威慑着会场,人们暂时不敢开口。黄本昌继续狂叫:“第七条......
牛鼻形村,黄本昌是正宗的无产者,快三十岁了还没讨老婆,穷不穷呢?在乡村,算穷,百分之百的穷鬼。革命造反,夺权,有权有钱,人们并不羡慕他、不尊重他。人们讨厌他的鸭公嗓音,几个人发出了蔑视的笑声。
“谁在发笑,笑什么鸡巴。”黄本昌停下揭批内容,面对台下大吼,“刘九喜,你小心点。”
刘九喜以男子汉的正直气概怒视台上,他从心眼里瞧不起黄本昌,他说:“我没有笑,我在哭呢!”
黄本昌没料到有人竟敢在这种场合对抗我等造反壮士,他先喝令台上的李顺茂跪下,然后对刘九喜说:“你别为走资派哭丧,你哭丧他,也救不了他。”
善良憨直的刘九喜,他半夜开眼也料想不到与黄本昌的顶嘴结下了恶果,他抗声依旧地我行我素:“我不是笑他,我是笑你,你不准搞家庭副业不准养猪,以后你就没有猪肉吃了。”
黄本昌眼皮直眨呀眨的,他一时不知怎么说才显得有威力,会场安静了几秒钟,刘九喜斗胆地冲上台去,他扶起党支书李顺茂,直指黄本昌:“你不能让他跪,他在党、是干部,你反党反干部,你不是好人!”
黄本昌怎能容忍如此大胆之举。他左手一拍桌子:“刘九喜,你死到临头了,你破坏批斗走资派大会,你是现行反革命......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
几个民兵上前,强行将刘九喜捆绑。任你个人有多大力气,也斗不过多人的压力。原来,开批斗会之前,黄本昌到公社造反总部受训半天,估料批斗会上有人会死保驾,预先埋伏安排了民兵刀斧手听令。
“我不是反革命!我不是反革命!”
刘九喜抗声大喊,毫无作用。
歪曲着人性又颠倒了革命的革命年代,说你是反革命你就是反革命。黄本昌冷笑,好哇,果然反革命真跳出来,你刘九喜不是反革命怎么能死保走资派李顺茂,铁证,这就是罪证。公社指挥部果真有先见之明。刘九喜,你反抗你挣扎没用。还有谁敢跳出来死保李顺茂,敢为九喜喊冤的也站出来,敢站出来就是英雄好汉,我黄本昌造反派就敢绑你,不信,上台来试试。
黄本昌的造反队其实只有三五八九个人,成立了村部文革和贫协两个并列的机构,文革管抓革命,贫协管促生产。文革高于贫协。党支部瘫痪靠边了,黄本昌不是党员,实职上等于村支书村一号,官气十足威风凛凛,又讨了老婆。他的老婆仇三英,原来是邻村仇家坊一个处女,麻辣有名且貌丑相陋,二十七八岁还嫁不出去。一日,黄本昌造反来到她村中,但见其女脸蛋虽其貌不扬却奶子尖尖,想自己快三十岁了何不趁造反造他娘个老婆在家中享乐享乐,性的知识勃起他的性之冲动。他将随从支开,单刀直入未来老婆家中,他锁定目标,今日里要这女儿身子做老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发起了对她的性进攻。她的父母去生产队开工做活路不在家,她独个儿在厨房灶间烧火煮猪食。天赐良机,他嬉皮笑脸地由远及近讲着性的知识,煽烧着大闺女的心肝宝贝动情区,他立马厚脸皮动手要摸大处女的大奶子,麻辣女子果然麻辣,狠狠反手一巴掌扇过来,瞪着双眼说你想强奸我。不不,我喜欢你,不强奸,我想讨你做老婆,和奸,不强奸。明天来吧。为何呢?仇三英也不含糊,她谙事明理,说,你要先来提亲,明媒正娶,不用彩礼却要门面,我爸妈不同意只要我同意就行。听说,月经不干净不行。月经,什么月经?黄本昌不是女儿身根本不知何事何物有此一说,乖乖,这处女有心于他了。三下五除二,没几天,黄本昌不花一分钱娶回老婆,扒光了她的衣裤,美美地了却男女性的知识云雨事。
享受着酒鱼享受着新婚并不是目的,黄本昌心怀村庄放眼权欲,他认定捉拿绑捆刘九喜并交公社指挥部立一大功劳,这是他稳坐定位的一注法码。批斗会一结束。他让两个民兵押解刘九喜上路,自己骑车先行一步到公社,如此这般搞定调调。
刘春生听到这里悲伤地大喊一声:“爸爸……”泪水夺眶而出。
牛爷爷没有泪水,他的泪水早已哭干,只剩下悲愤与怒涛。刘春生不解地问:“爷爷,保护党支书不犯法,怎么成了反革命?”
爷爷说:“你们没有经历那个时局,文化大革命,危险哪,每个人不敢乱说错一句话。你爸爸被打成反革命,游村几天,你当时刚出世才半岁,你娘是整天泪水洗脸,双眼汪汪。后来,大队把你爸押到公社。”
“公社?”
“人民公社。”爷爷解释说,“公社就是乡政府,当年叫做人民公社。你爸到了公社,不准我去看,也不准你娘去,关了整整九天九夜,遭了毒打。”
刘春生追问:“毒打,谁打我爸,是不是黄本昌?”
爷爷伤心地说:“蒙着眼睛打,你爸说看不清审问他的人,你爸说不认识,肯定是公社的造反派。第十天,通知去领人回来,要我拖板车去。我和你娘一听,知道出了事,你娘‘哇’的一声抱着你痛哭呀。”
刘春生又一阵泪水汪汪满眼眶。
牛爷爷看着孙子,悲愤交加接着说下去......
他拖着板车,板车上坐着半岁的刘春生和他的亲娘。到了公社,当他在阴暗潮湿的地铺上见到儿子刘九喜,当他听到儿子惨痛哀声呼唤他‘爸爸’时,刘明桂惨叫一声‘崽呀,只几天光景,你就被关成这个样哪’,他嗷嗷大哭起来,春生娘一直哭哭成泪人,半岁的春生在娘后背的襁褓中也被惊吓得哇哇直哭。
在那个浩劫的岁月,罪人的笑声被剥夺,哭声也被禁止,公社造反派喝令反革命分子连同反革命家属快快滚蛋。于是,牛爷爷在前面拉车,板车上躺着刘春生的亲爸,车边随着刘春生的亲娘,刘春生在亲娘后背上的襁褓看望着亲爸。半岁的春生崽呀,你根本不知道你爸爸躺在板车上,已经奄奄一息了,一路上不时的正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惨呀,痛呀,爷爷咬着牙,流着泪水一声不响拉着车,妈妈泣咽着,背着儿子扶着车架望着丈夫哭泣,四个人一路无语一路哭,只有哭泣只有仇恨。
“崽呀,安心养伤哪......父亲眼神充满爱子之心。
“夫呀,卖尽家财也要治好你的伤......妻子盈满泪眶充满夫妻之情。
刘九喜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我,我......我不行了,我知道我的伤情,内伤太厉害了,公社这小撮造反派打手好毒狠,用黑布蒙住我的眼,住死里打,打了几次......我吃不了,屙不下,睡不得,黄本昌不是人,是条恶狼。”
“他动手打的?”
“看不清,肯定他在场,肯定他是借刀杀人……哎哟,天呐,痛死人哪……”
就这样,不出一个月,刘春生你的亲爸离开了人世。半年之后,刘春生你的亲娘不堪忍受反革命家属的折磨侮辱,等待着看到春生崽啊你能端碗会用筷子吃饭了,她笑笑哭哭,哭哭笑笑经常睡在丈夫坟墓旁边。她疯了,春生娘癫了,一个月后,她双脚下跪拜倒在牛爷爷脚边:
“爸,九喜在叫我,拜托您老人家,抚养春生,拜托拜托。”
第二天上午,有人看到她倒在丈夫刘九喜墓堆前,口吐白沫,不行了,她身旁有一瓶剧毒农药钾铵磷的空瓶子。
“爸呀,妈呀,你们俩死得好惨哪......刘春生大叫一声冲出房间,牛爷爷赶紧追去,只见刘春生从厨房操起一把菜刀,牛爷爷拼却老劲死死拖住,怒目喝令他:“放下,你放下!你要去送死吗?”
“我要宰了黄本昌,为爸妈报仇!”刘春生怒狮般地咆哮。
“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迟......
“快三十年了呀爷爷。”
爷爷劝阻他:“还得忍,等到他倒台没有权,再找他算账不迟。”
刘春生无可奈何:“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爷爷痛苦地摇摇头闭上眼睛:“自古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牛鼻形村,黄姓狗仗人多势大,我们刘姓人少力单,难哪,明斗是杀不了他。”
刘春生说:“我要写报告去乡政府控告他。”
“控告也没用。”牛爷爷说,“你姑父写过许多次控告信交乡政府交县政府,还带我去上访过几次。据说查了,查来查去,这恶棍反而入党、做官,在村里更称王称霸无恶不作了。”
这就是现状,牛鼻形村可恶的现状。不必再去讨教姑父,刘春生愤怒着,宛如关在牢笼里的雄狮,无形的铁笼子让你无法向前冲刺,任尔咆哮。姑父陪着爷爷三番五次又五次三番上访上访上访。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能真正平等吗?好,法律不管我来管,只要我抓到一条,撞到老子手掌,不客气,叫你老狼狗去死吧。黄小翠,你老狼狗的美女蛇美人计用到我刘春生身上,妄图让我放一马,没门。告诉你黄小翠,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却打错了,上次押车到深圳,你死缠蛮绕近我人近我身,第六种感觉到总不像有情有义有血有肉有夫妻缘份,原来是因为有你可恶的老爸在作崇,我的父母之仇何日才能报?
有其父必有其女,黄小翠,你你你这条小毒蛇。
仰望夜际,半月当空。父母泪仇何日报?刘春生牙齿咬得“格格”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