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赵水香乐滋滋地盯着刘春生的国字脸

　　第六章赵水香乐滋滋地盯着刘春生的国字脸。
　　
　　听到喊“姐姐姐姐”的叫声，赵水香赶忙出来用钥匙开了铁锁，打开铁门。妹妹赵水英前来度假，她求之若渴，她责怪妹妹为何昨晚不先来个电话，赵水英悄悄神秘地说：
　　“我要让你和他一个惊喜!”
　　赵水香不甚高兴：“惊喜个屁吧，他不在，押车走啦。”
　　赵水英双手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院门，赵水香接过大包：“哟，好沉呀，什么宝贝?”
　　赵水英说：“里头有四个小包，一包给妈妈，一包给萍萍，一包给姐你，还有一包给他刘春生。”
　　姐妹俩进了屋，赵水香说：“你先休息一下，洗洗脸，梳梳头，妈去幼儿园接萍萍，马上会回来。我要去猪栏，三个人的活儿现在两个人干，事几多。”说完立即从后门走去。
　　赵水英拉住她：“姐，等等，我来帮帮你。”她紧跟而去。到了猪场内，赵水香要妹妹先用肥皂洗手消毒，让她穿上刘春生的工作服，换工作靴，戴工作帽，操起大扫帚清扫。
　　赵水英水利学校中专毕业后，分配在县水务局工作，每天无所事事，几经分析后得出可怕后果：磨洋工大锅饭事业单位，她预感几年之后有下岗可能。于是暗地里经营三分自留地，赶潮流考函授大学好跳槽，弄大专文凭，攻读心理学硕士学位，选冷门专业。一听说姐姐招聘刘春生，她忍痛暂且放下手头《包二奶躁动的二律背反心理初探》论文的修改，转入对新农村新女性敢立潮头舞东风开顶风船心理的考察。他们夫妻俩对姐姐的新举措都感到极大的兴趣，丈夫写小说，属奶油饼干，妻子写论文，系巧克力口香糖。
　　“姐，你第一步棋走得对。”赵水英大手大脚清扫着，“可你第二步不妥，是步险棋。”
　　“险棋?”赵水香不明白。
　　“对，险棋。你想，刘春生是有女朋友的，你让他押车去深圳，他肯定会公私兼顾去幽会那个女朋友，而且......
　　赵水香直起腰：“你等等，我问你，你怎么知道他有女朋友，是谁?”
　　赵水英神秘一笑：“这可是个公开的秘密，姐，你大可不必掩耳盗铃。你早知道却没有告诉我，我是从另一条渠道得到的情报。”
　　“谁?”
　　“康琴——你妹夫的妹妹，她与黄小翠初中同学是好朋友了，同在深圳打工。”
　　赵水香疑问地说：“你了解这些为的是......
　　“姐，你忘了我正在参加函授自学考试，攻读心理学硕士学位。你怎么能让一个刚刚招进来的青年小伙子出差去幽会女朋友呢?据日本的心理学家分析，爱情和事业是一对孪生的兄弟，两者时时刻刻联系在一起。刘春生如果真的去幽会黄小翠的话......
　　赵水香猛接过话茬模仿妹妹说：“如果真的去幽会黄小翠的话，关系又到了如胶似漆的白热化程序，就一定会放弃事业而扑入爱河是不是?我的好妹妹，我劝过你，参加函授拿到大专文凭好跳槽，可你选的专业不好，心理学，空对空不着天不着地，卖狗皮膏药而已。”
　　“你听我说嘛。”
　　赵水香挥挥手：“好了好了，我的心理学硕士妹妹，你到这里来是休假，暂且别下车伊始哇啦哇啦。我也懂心理学，比你还强些。明天我带你去一个新地段看看，请心理学硕士学位的妹妹考察考察，再发表对姐姐的心理考察报告，让我来评评分，看你及格不及格？”
　　晚饭之后，赵水英逗萍萍玩了会儿，小萍萍在姨妈面前展示了数学天分和歌唱艺术水平，她能从1数100，倒过来从100递减逐个到1，不简单。她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感情童贞诱人，太有艺术细胞，人之初性本善是一棵好苗子。赵水香把女儿送到母亲房间后，姐妹俩掩上了房门，做姐姐的有太多太多的话儿要对妹妹倾吐，非要一吐为快不可。赵水英这次来度假，有备而来，函授心理学，卖狗膏药不卖狗皮膏药，她不管不问，她招聘刘春生这个课题，做妹妹的肯定在探究。
　　面对亲人的脸，赵水英默默地对姐姐说，亲情需要推进和构建，好比用砖用瓦去构建房屋一样。亲情需要经营，这是新的概念，一个商业化的术话。孔子时时说国，处处说家，他以家说国，说仁说义说忠恕，这就是经营，亲力亲为，亲人亲相。听不懂听不懂，水英你不要说这些，你听，让我说吧。妹妹让姐姐开口说，赵水香一五一十地讲开了，先怎么怎么在村巷中与刘春生巧遇，怎么写招聘启事让洋大叔去拦刘春生激将法让他揭榜，后来如何招聘应聘谈判，母亲不理解发恨打哭萍萍等等整个经过。她隐去了吴金秀刘春生搭车一路上那码事。她谅了解吴金秀，但是她指控了黄本昌和王克祥，她说两个鬼东西不是人物，不地道。赵水英听完后大发感叹，她用“偶尔软弱”四个字做论点有的放矢毫不客气地指责姐姐，偶尔软弱就是偶然错觉心太软，放松了警惕，让别人钻了空子。刘春生就钻了你的这个空子，你不后悔，对，不后悔，后悔也没用。应该正常软弱，而不是偶尔软弱，二者是大有区别。正常软弱即正常放松，比如一张弓，紧绷的弓，不开箭时可以放松，一紧一松，正常嘛。木工的锯片，下班之后，聪明的木匠会把螺丝绷绳放开，松软锯片。工具如此，人亦使然。你管黄本昌王克祥那件事干吗，你又不是妇女主任治保委员。姐姐呀，不要什么时刻都顶天立地，力挽狂澜在村里何等英武......好好，我不说不说这些，说些轻松话。
　　说说这个“我”字，“我”是谁，“我”这个汉字怎么造出来的？我们的老祖宗造字基本按形、音、义三种模式，而人又基本分为我、你、他三个队列。先不说“我”字，先说说你这个“你”字，把它拆开分成左右结构一看，原来是由“人”和“尔”构成，意思很好理解，你即是人而（尔）也。赵水香心里笑骂你个鬼妹子，你在责我，我心知哩。“他”字呢，赵水英说把“他”拆开，也左右结构，由“人”同“也”合成，意思也好理解：“他”是人也。可是这个“我”字就难解也难造，既不是左右结构也不是上下结构，老祖宗们造这个“我”字就得颇费心计，潜藏杀机。新华字典查“戈”部，表兵器，张扬暴力。有三种拆字铨释，赵水英有板有眼拆析，她说，第一种拆法，发现有一个极为隐蔽的很小小的“人”字和一个“找”字构成，有“人找”和“找人”之寓。第二种拆法，将它拆开成“人、手、戈”一分为三，即“一个人手中操戈”之意，可怕吓人的，估计不是好人。第三种拆法也不好寓意，拆成“人”和“戎”两个部分，“戎”即兵器、军队和强大之意，组织起来就会发现“我”是一个人手中操着刀想开杀戒或一个人掌握军队要出征或一个强大之徒要欺压一大批人群，狂自尊大得很，可怕得很。老祖宗为何如此特色自造“我”字，古今仍是个谜。我者，自尊自强自狂也。赵水香不知其何，赵水英也不知其故。人者，左右支撑，相互邦衬成人。君不见“我”字中的“人”字最多只占整体结构的四分之一而已，小到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见的地步，因此说“我”字中是最不像人的。赵水香哈哈大笑，好妹妹你是从哪里搬来的歪理邪说狗皮膏药，这就是你函授的心理学吗？这不是心理学，这是人文学，人世间你我他之间关系学。你我他三者之间三种关系，坏的副面的怪现象是：他跟你骂我，你跟我骂他和我跟他骂你。好的正面的：是你跟我帮他，他跟我帮你或你跟他帮我。这才是心理学。古希腊德尔菲神庙里有一句铭文：认识你自己。这是苏格拉底的警句，他警示人们要认识自己到底是谁？是人不是神亦不是鬼不是兽。老子也讲自知者明，非知者暗，就是这个哲理。
　　赵水香稀里糊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其所以然。
　　几个写有“出栏猪”的猪栏空着，正待清洗后消毒，下午将从其他“待出栏猪”中调进一批猪入内。姐姐经营几年，大有经验，每个栏都挂有牌子编有号，计算着从仔猪到出栏的日期以及饲料调配程序，清洁卫生消毒注意事项等等。在“奶猪栏”前，赵水英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小猪仔们哺乳的情景。
　　赵水香介绍说：“这一窝猪仔十四只，母猪的奶头也正好十四个。小猪仔出生后，他们吃奶有固定位置，第一次或者第二次吸这个乳头，以后，每次也同样是这个位置，排列整齐有序，像幼儿园娃娃们站队一样，不乱来。如果有捣蛋猪仔乱套，强盗似的抢占乳头，小猪仔之间会嗷嗷叫打斗起来。”
　　赵水英乐了：“看，看，这两小家伙在打架哩。”
　　赵水香看得哈哈大笑：“嘁，嘁，好好吃奶，天天长大
　　听着赵水香的笑声，木根笑咪咪地走过来，半讨好半请示地说：“水香，断奶猪栏内要不要消毒两次?”
　　“要，”赵水香停止笑声，木根憨厚地笑笑，百分之百驯服地转身去执行。
　　望着个子矮小五短三粗的木根，赵水英咪着小嘴真想笑出声来，特别是那双罗圈腿更令她有时暗暗发笑，姐姐怎么招一个这种形象的员工？两姐妹在一起，姐姐只要一提到他，赵水英就会对罗圈腿捧腹大笑，甚至笑得大喊“哎哟，哎哟”流出眼水。姐姐的解说是对的。他老实敦厚，身体健康，听指挥，好吩咐，做事不偷懒，形象不佳不招人闲话。初见这位洋大叔木根呆子同志，赵水英忍俊暗笑不己，马大哈的外相并不奸刁，他那双罗圈腿又好笑地迈内八字步，活脱脱太有个性特色。每每他开口说话和颜悦色微微闲着眼睛成一些条线却不会看着你，仿佛在对第三者问候。你是水英吧，你俩姐妹长得太想像了，标致好看，嘻嘻。你来这里做客好哇，不要到猪栏来，猪屎猪尿味不好闻，我闻闻习惯了。我在这里几年了。，水香好，她要我给她养猪，李新民不好，他是你姐夫，你姐夫奸冷月红，打了架跑了。他低头扫猪栏，不看人在不在听，一个劲地说个不停，一抬头不见赵水香和赵水英，姐妹俩出了猪栏，跑了。他还在自言自语，水英水英你要与水香商量，要去深圳把李新民找回来，这贼娃子，不能让他逍遥快乐呀......
　　寻找李新民，木根脑袋瓜子不错，他想到这个层面。赵水英也在通过各种渠道打探，赵水香时刻都遥望南天。可是，姐姐呀，你现在招聘了刘春生，他的形象不会是第二个木根吧？赵水英只知其名不见其貌，姐姐电话中没有介绍。听康琴电话中说，她在深圳见过刘春生，不怎么帅，算二表人材，高度有一米七十左右，哎呀姐姐，你莫不是想梅开二度醉卧花丛.....姐姐的辛劳苦衷，几回回想启齿盘问一下，她不便问了。她度假期满，刘春生还没有回村。无缘谋面，带着满腹的遗憾，明天水英要返城，姐妹俩又彻底长谈，不无遗憾。来日方长总有与刘春生谋面机会，姐，我将丢去暂且的心绪，我在剖析你的内心世界，一旦得知李新民的下落，我将帮你找回他，还你一个完美如初的姐夫。这是真的。姐，刘春生再好终系他物，他和黄小翠情长情短不去评论，有情人终成眷属，你我应祝福他俩。你招聘刘春生，那时刻你就没有犹豫过？
　　有犹豫。
　　你犹豫不决，时段不长，姐，是吗？
　　是。你相中了姐的心。
　　犹豫有三种境界，赵水英又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说，低级的、中级的和高级的三个类别。低级的犹豫，许多人都会有。这种犹豫往往斤斤计较患得患失。举个例子，禅宗里讲一只狗叼热骨头的例子。一只狗叼到一块刚刚出锅的热骨头，骨头烫嘴，想扔掉舍不得，一口吃下去又不敢，狗犹豫了，暂时无解脱法子。如果一口吃下去或者果断松口丢弃不就轻松解脱，狗犹豫，被热骨头烫坏嘴巴和牙齿，值么，不值。这种境界人也会如此，太低太俗。
　　是，太低俗。讲个高级的。
　　不，讲中级的，心虚的犹豫。
　　行，说吧，快些。
　　宋朝开国皇帝，我们的赵姓天子赵匡胤陛下，黄袍加身做皇帝时有过犹豫，那属中级的犹豫。陈桥兵变夺位坐天下不是小事一桩，天大的大事啦。兵变前几天，开封府里百姓们私下早有所闻，社会舆论沸沸扬扬，拥护的反对的持中立的三种民意都有。赵匡胤得到密报，心神不定，犹豫不决。从兵营回到家中，问及正在家中做客的姐姐，夺人家孤儿寡妇的皇位外面传言很不好听，敢问姐姐我下一步该怎么办？她的姐姐马上表态把球踢过去让未来的真命天子弟弟接球，毫不客气地指教弟弟，大老爷们办大事应果断，不犹豫，行与不行你自己决断，三军可夺帅，匹夫岂能移志。姐姐口吐莲花一言即出是为神助，赵匡胤于是决意兵变夺位登基改国号。
　　赵水香听历史听得入神，他问水英，赵匡胤的犹豫何以心虚？
　　有心虚的表现，赵水英说。赵匡胤兵变夺位之前，他的幕僚智囊团谋划周密，胜算是百分之百，他大权在握大兵在手，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长兼中央警备区司令，皇城之外的一两个大军区司令员如石守信等人与他的关系不错。有这样的优势还问他姐姐为何，这就可以看出大人物的心虚。内心深处不踏实或者说不道义，他认为这样夺孤儿寡妇的后周天下不厚道，缺乏理论基础，他跨不了心中的底线这坎道德门槛，问姐姐就是在犹豫，在试探。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寻找一个来自民意的那怕是微弱的道义支持，但求没有激烈的反对。
　　赵水香懂了，我们一般对这种犹豫持一定的认可。凡办大事者，必须考虑或者说敬畏民心民意。百姓言论社会舆论即民意，革命者创业者如此，反革命反动派也如此。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枪杆子，还有不可小觑的力量就是笔杆子，就是口碑，道义的力量。
　　高级的犹豫境界如何呢？
　　高级的犹豫是大师级的犹豫。也举个例说吧，孔子的犹豫。
　　孔子孔老先生也有过犹豫，稀罕，没听说过。
　　孔子说怪力乱神，孔子不谈论鬼神，就是这个意思，他敬鬼神而远之。子路向他请教，孔子不正面回答，他只说未能事人，怎么事鬼呢。子路又问人死亡之后到哪里去，孔子只说未知生，焉知死？可见，几千年前的孔老先生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他精通祭祀礼仪就有迷信鬼神观念，心存犹豫。另一个学生子贡问他，人死之后有知还是无知，孔子回答说我不说，子贡又问先生为何犹豫不说。孔子终于回答说，如果我说死者死后有知，他的孝子贤孙们定会过份地厚葬死者而影响生者的生活。如果我说死者死后无知，又恐怕他的不孝子孙将其遗体丢弃，不予安葬或草草埋了，败坏伦理，所以心有犹豫而难决。孔子的犹豫很周全，他是名人是大师，弟子多多桃李满天下。他是一面旗帜一言九鼎造福四方，一言既出须顾及有与无，真与伪，美与丑，情与理，事理判断中含价值取向。作为大师圣人，不可说慌也不能讳疾忌医，述事论富有分寸含有真知灼见，犹豫一下，搁置一下说鬼论神有何不可。
　　妹子，你太有才了。赵水香沉沉欲睡，睡吧，夜深了，你明天要坐火车回去。第二天赵水英上午离村返城。下午，刘春生回村，带回来满脑的设想，满腔的激情，，连家也没归，快步直奔养猪场。
　　赵水香在猪栏门口迎接他：“回来啦。”
　　刘春生风尘仆仆地：“回来啦，迟回来三天.....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说。”
　　“你先回家去歇歇，”赵水香不无关心“有话明天上班说吧，跑一趟深圳，来往够疲倦。”
　　“赵水香，你怎么不盘问盘问我迟迟未归的原因。”
　　赵水香略一扬头：“你的脸色告诉了我。”
　　刘春生追问：“陈大明没有添油加醋吧。”
　　赵水香睁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春生：“加了怎么样，不加又怎么样？”
　　刘春生并无半点疲倦，他兴冲冲地说：“水香，我有许多想法要地你说，这次押车去深圳，找到一个熟人，他带我去参观一个农场，立体农业开发的，地理位置有点像我们村那个水库附近的大地盘。水香，我建议你也搞个立体农业开发公司吧。”
　　赵水香一惊：“立体农业开发公司？”
　　“对，立体农业开发公司。新名词，新概念，深圳开发区，创新事物多。”刘春生侃侃而谈，“你我都是土八路土包子，这次去参观，大开眼界。水香，我建议你也去亲眼看看，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反正我是不枉此行......
　　赵水香脱着工作服，让刘春生到办公室去详细谈谈，但见他从拎包里掏出几页纸，指指划划说：“这是我的设计图纸初稿，按这个规划，应该重新选址，建新型一流或者二流的现代化养猪场，大型的或者中型的由你定。最好靠近水库，猪屎猪尿直接流入水库，水中养鱼，水面养鸭养鹅，岸边种优质水稻，山脚下办果园，山腰山顶植树造林......
　　“你等等，先别说，”赵水香听得入神，脱下工作服，挂在衣架上、对内大喊，“木根木根，你把三号和七号栏冲洗干净，再拌匀饲料，我同刘春生去水库边上看看，马上回来给猪们开餐。”
　　刘春生随着赵水香出了猪棚，两人双双直朝村外水库而来。
　　牛村水库有百亩水域，远离村子距离约有五六百米，原名反修水库，建于反帝反修红旗飘飘的六十年代中期。二十年后的今天拨乱反正去掉时代烙印，恢复地域名称正名为牛村水库。眼前，水库东南西北四至基本上杂草丛生，灌木成林。南边有一排低矮旧棚，那里原是五八年大跃进岁月生产大队的林场旧址，多年无人问津。脚踩着长满杂草的荒地，刘春生仿佛记得孩提时代曾率领着小伙伴大闹过野猪林。
　　“说吧，刘春生，看看这块风水宝地，怎么样？”前几天赵水香带赵水英到这个地方考察过，妹妹在水务局工作，但她说这个水库在全县水库网系中排不上队。
　　刘春生一手拿着几页纸，一手在挥动着：“这个地段不错，这里原是我们生产大队的养猪场，俗名又叫大队林场，二十多年前是人民公社化管理，从规模化猪场的规划与设计上看，首先必须修路。”
　　“修路。”赵水香点点头，“若要富先修路。”
　　“修路才能交通便利，架线通电有保障。有水库才有水源的保障，有水源又能便利排污和排污处理，深圳农场老板的经验值得借鉴。”
　　“你说下去，我在听。”
　　“规模化猪场总体布局是六个字。”刘春生故意慢言细语。
　　“六个什么字？”赵水香急不可待地追问。
　　“整齐、整凑、整洁。”
　　“你说详细些。”
　　刘春生看看天色，他赶紧说：“整齐，指猪棚一排排高矮一致，间隔一律，方向一定。整凑，指生产区、生活区与行政管理区错落有致，一通八通。整洁比较好理解，指清洁卫生一贯制，日日月月时时刻刻常抓不懈。”
　　赵水香“唔”了一声，响鼓不用重锤，一敲即响。刘春生觉得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继续辅导说：“规模化猪场的生产区应确立在这块主地段，生产区包括各类的猪舍，种公猪、母猪、断奶猪、仔猪、成长猪、出栏猪等等，应该有隔离舍、消毒室、饴糖加工调制室、仓库、配种室……”
　　赵水香欣赏着刘春生，这贼娃子为我押运一趟猪去深圳，参观一个养猪场，取到这么多经，说得那样的有条有理，真有两下子。赵水香几乎听得入迷，她走近他的身旁，盯着他手上的几页纸，近距离地闻到了两年来不曾闻到的男子雄性的沁人气息。她心情激动地说：“刘春生，你这个主意好。生产区、生活区和行政管理区合理布局，有系分开。生产区是主要的，你详细讲讲生产区。”
　　刘春生瞟了一眼赵水香，朝前走了几步：“生产区就放在这里为好，这个位置适中。处于行政管理区和生活区的下风向，距猪场出口由远而近，依次安排种猪栏，育成猪栏，肥育猪栏，饲料加工调制室。仓库呢，仓库应放在生产区的尽头，各区之间要设置绿化带隔离，猪场周围和场区空地也应该植树种草，达到环境优美，空气新鲜。”
　　“说得好说得好。”赵水香高兴得差点儿要像少女似的热烈鼓掌，甚至想要天真拥抱一下刘春生。迷人的现代化的远景规划激荡着创业者的心扉，她说，“要在猪场的对岸，也就是水库的那边，建一个现代化度假村，有山有水有良田有鲜花，参观猪场，逗逗小猪仔玩玩乐乐，大有休憩作用。水英也有这个建议。”
　　“水英？你妹妹什么时候到此一游？”
　　“你上午押车走，她下午来。今天你下午回来，她上午离村，上苍如此安排。”
　　“巧合巧合，天意不假。”
　　赵水香说：“我也是这么认为，我们两人可以商量商量，谋计出一个更完整的计划。”
　　刘春生抖动着手中几张纸说：“在车上我写得潦草，今晚我重新抄写清楚，再交给你看看。这上面有猪栏的设计参数、有预防内热应急设施，隔热呀、湿帘风机呀降温系统呀等等。”
　　“你今晚写好，明天给我。”赵水香乐滋滋地望着刘春生的国字脸。
　　国字脸，脸上有风景，年轻人脸上的风景线，是人间天堂九寨沟，越看越雄威，越看越秀美。上帝把对美的理解和创造都挥洒在年轻人的脸上。越看越喜欢这张脸，脸的管理、脸的保养，有学问。上帝管人的脸，人过了青春期，上帝很忙，忙于去装点另一拔刚刚进入青春年轻的人。刘春生二十七八岁，过了青春期还依然青春长驻，上帝格外眷念，特别关照。脱离青春组织就孤单了，脸上露出了垫底的相貌。孩童的憨美，少年的健美，青春的纯情都一一挥手告别不复再返，你只剩下你，这是人的生理现象，人人如此，人生规律。为什么会这么无情又这么有情，科学是万能的。用科学方法看一目了然。跟年岁相关的美是一层粉彩油，人到三十岁之后，香油色状开始剥落，慢慢的，不声不响销声匿迹。生物学表述说，到这个年岁段，身体停止分泌SOD。这是个英文术语，意思是指自身分泌的对抗氧化和自由茎的激素。人一生下来就开始衰老，人体遇到氧气就老化，只是我们感觉不出来，总觉得在生长，安慰之言而已。其实是在变老，老化老化，是SOD在帮我们拦住了老化。每个人童年都光鲜，青春都美妙，青年都秀美，壮年都威雄而到老年都羸弱，上帝公平，人人平等。看着这张脸，这张主人控制不了的解密档案，有宽厚、有光芒，有其父母赐予的善良，有他自我创新的聪慧，智商高，气派豪，大将风度在。
　　“行。”刘春生喜洋洋地盯着赵水香的柳叶眉。
　　他真想说句得体的话，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赞美一下这对柳叶眉，刘春生意识到她在传递某种信息。实话说吧，自招聘应聘以来，美其名曰他是场长，在她眼中充其只不过就是个苦力打工仔，他也从来没有正视过她的丹凤眼柳叶眉，不是没有兴致而是没有好心情。在他看来，赵水香没有了人情味，失却了少妇心，有公鸡打鸣天亮，没有打鸣天也亮，她不需要公鸡，她驱赶公鸡她拒绝公鸡，正如有些人炒菜吃菜根本不添加味精鸡精调味品。有某一次，刘春生兴许想放松一下，挑逗几句，那是个风雨大作的傍晚，下班后木根回去了，赵水香脱下工作衣挂上，正催刘春生快快脱衣快快地回去你不见天快下雨了，你不看雷鸣电闪狂风大作看我看有什么看？刘春生不说不动不眨眼，双眼直直地盯着她的眉毛不转珠，呀，一对漂亮的好眉毛。卧蚕眉，不是不是。扫帚眉，不对不对。男人才卧蚕眉扫帚眉哩。女人的眉毛如柳叶儿好看，比柳叶儿美丽，柔柔细条葺葺嫩嫩，柳条叶儿似的眉毛标致极了。柳叶眉，不须剪刀修，何用彩笔描，力斩乱臣凭吕布，舌诛逆贼是貂蝉。她没有貂蝉的毒却有才女的眉。貂蝉是虚拟中的红颜祸水，而她却是真实中的别样女郎，她怎么也长有柳叶眉呢，她怎么就不可以有柳叶眉呢？刘春生脑中正方反方在打架。赵水香莫明其妙，你怎么不说话呀，你直眼瞪瞪发什么呆，你怎么啦，怕风怕雨怕雷公雷母闪电光是不是？是是，看闪电，看电光，刘春生眨眨眼皮回过神。
　　赵水香扬起秀丽的眉睫瞧着刘春生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刘春生折叠着手中的几页纸放下口袋：“深圳的开发区的确先进，向国外许多国家学到不少先进方法。比如说吃肉吧，他们能吃到放心肉。可是我们这里，‘问题肉’多呀，有注水肉、冷冻肉......
　　“外国用什么方法防止‘问题肉’？”
　　“我这次在参观中听说，他们远离‘问题肉’有奇招。”
　　“奇招？”赵水香很感兴趣地说，“你说来听听。”
　　刘春生乐意将此信息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听说，日本的肉铺里卖的鲜肉不是刚宰杀的活猪肉，而是冷藏在4度恒温下切成小块的成品肉。如果是出售冷冻肉，应该保持在零下二十到三十度之间，绝对不允许将解冻肉再复冻。原因是，解冻肉中的微生物繁殖力极强，酸的活性上升再冻后，不耐储藏，很容易变质，而且保水能力不行，肉质肉味的改变会产生致癌物质。”
　　“致癌，太可怕了。”赵水香有点谈癌色变，“那一定会狠狠惩治卖肉的。”
　　“当然，”刘春生斩钉截铁地说，“一旦检疫检验抽查到，轻则吊销营业执照，重则面临牢狱之灾。”
　　“还听说过美国如何出招对待‘问题肉’吗？”赵水香很想让刘春生多呆会儿。
　　刘春生心领神会，他说：“没有说美国，只说到了德国。德国佬搞了什么屠宰前的饥饿宰杀法，与我们中国不同，肉猪犯了死罪没有犯饿罪，屠杀前应让猪吃饱才过意得去。德国不同，他们让肉猪断食十二小时，充分休息消食，只给水喝，还放音乐给猪们听，尽量降低组织器官的微生物能量。有了轻度饥饿，才能减少肠胃在宰杀过程中的污染，让血液变稀，说是有利于放血。”
　　“没啦？”
　　“没啦。”
　　望着迈开稳健强劲步子离去的刘春生背影，赵水香真想留下他再说说话，说什么都行，中国的饱食法外国的饥饿法等等她都爱听。这贼娃子是个人物，算得上不赖的男子汉大丈夫。赵水香猛然间心跳加快，耳跟发热，脸上是不是会发红？一定会的，这是怎么啦。她赶忙把头连摇三摇，不敢往下去胡思乱想，立马拔腿就走，离开此处回家去。能不想么，怎能不脸红身热心猛跳？七情六欲人之本性，左一个赵水香在暗恋，右一个赵水香纵容着切莫暗恋嘛，应大胆地去恋去爱。天晴笑，落雨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左香嫂右香嫂心中明亮似镜。南瓜马车掌控着人的喜怒哀乐，她略知心理学，从杂志上看过这方面的介绍。加拿大的科研人员发现人的大脑存在一种激素，这种激素称之为“快乐荷尔蒙”，又名“5一羟色胺”，此激素，这种激素成为人们快乐的源泉。
　　快乐荷尔蒙中含有能运载工具蛋白质，他们称之为“南瓜马车”，这些神奇的南瓜马车们会随着不同的气候季节改变其活动程度。比如说，当天空光照不足时，马车们特别活跃，辛勤地清除大脑中细胞间隙之间的荷尔蒙。当天空阳光明媚时，大脑中的荷尔蒙就发挥作用，马车们就在大脑细胞中间顺畅地自由游弋。赵水香觉得这个名字叫法不妥，什么南瓜北瓜的，太土太俗，干脆命名为“喜乐胺”或“加拿大胺”罢了。不管它，别自作聪明。南瓜就南瓜，南瓜马车北瓜车马，反正马车就行，请马车们别在我的脑海中乱来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