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妃曲》的秘密

　　发烧持续了四日。看守所内有一些简单的药物，治一些小病。每天吃完晚饭，狱医和一个劳动班的人会来发分药物。在简单的诊断之后，狱医吩咐劳动班的人从医药车内拿药给病号。诊断时隔着牢门。狱医，是看守所内的在押犯们唯一能看到的女性。她性何，约二十七八的样子。他们叫她何医生。何医生来分药的时候，牢内的人都会起哄。有的人会举手报告，说自己哪里不舒服。有的人直接对着何医生问，怎么解决性饥渴。何医生在所内已经三年了，她能清楚的判断哪些人是假病，也能尖酸犀利的回应那些性挑逗。
　　由于张华伦发烧的缘故，今天何医生来到他所在的102牢室门口。“张华伦。”边上的劳动班助手大声吼道。
　　由于是病号，张华伦这几天不用干活，而是坐在唯一有空位的厕所边上，屁股上垫着那床很脏的被子。这已经是病号所能享受的比较大的福利了。病号因为不干活，牢室内其它人的工作量就会加大。所以，牢友对于病号是比较反感的。“叫你，病猫!"老大朝着张华伦大喊。张华伦吃力的站起来，朝牢门走去。从厕所到门只有二十米，但陕长的过道上坐满了正在糊纸袋的牢友。他们纷纷不经意的伸出脚，绊那么一下，以表达对自己多干了点活的不满。张华伦有两次跌倒，跌倒的时候满堂大笑。他在笑声中慢慢的站起来，继续朝门走。
　　“走这么慢，快死了？”劳动班的助手说着，拿出体温计递给华伦。张华伦放进了嘴里。对于眼前的这一切，何医生都看在眼里。但是没有任何训斥。因为时常会有一些人通过装病甚至自残来达到不用劳动和享受病号饭的待遇。牢友的这种排斥会提高装病的机会成本。测完温度，华伦把温度计从嘴里拿出来，用自己的衣服擦了一下，递给助手，并说了声谢谢。
　　前几天何医生休假，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张华伦。她突然觉得这个年轻人与别的人有很大的区别。“41。”助手看完告诉何医生。“张开嘴，你妈的是不是含了开水？”助手大叫。
　　“他烧了几天了？”何医生打断助手。
　　“报告何医生，今天是第四天。”助手回答。
　　“等下去叫下张管，把他带到医务室！”何医生说完就转身走了。
　　“妈的，装的这么像！”“那骚娘们是不是看上他了？”“......”里面的沸腾了。除了紧急突发的病状，在押犯一般是不会去医务室的。张华伦转身要回到他的病号位上去。“站这，等下张管就来了！”老大发话。张华伦靠墙站点着，但感觉没有力气支撑更长时间的直立，慢慢坐了下去。“你妈的，你就装，迟早得弄死你！”老大的头号打手大声吼。华伦看了看他，闭上了眼睛。
　　十几分钟后，张华伦被带到了医务室。由于行走困难，张管叫了两个劳动班的人架着他。何医生让张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用听诊器听了心跳。过了一会，就给华伦挂盐水。劳动班的走掉了，何对张管说：“这个人是否一直睡在厕所边？现在的情况比较严重，如果不改变一下可能会出大问题。”
　　“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新来的一般是睡在最后面的，但是已经有快十天了，按道理应该睡前面点了吧。我叫许风安排一下”张管说道。许风就是102的老大。
　　“我看他不太受欢迎啊！”何医生说。
　　“嗯，Z大的，里面的人一般和书生合不来。”张管笑着说。
　　“哦，是我校友。我是Z大医学院毕业的。他犯的什么事？”何问。
　　“冒充记者诈骗。现在的年轻人啊！”张管边说边摇头。
　　“唉。”何医生有点惋惜的叹了口气。
　　挂盐水要一个多小时，为了安全，张管把张华伦的两只手拷在病床上，回了办公室。医务室内，只余下了何医生。她先是在笔记本上记点什么，之后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一会，张华伦闭上了眼。这十天，他睡觉的地方曾经离厕所隔了两个人的身位。但自从上次提审之后，他又一直睡在厕所边。潮湿寒冷，加上病，打垮了他的身体。今天躺在这暖和干净的病床上，对他真是一种奢侈。
　　见张华伦睡着了，何医生轻轻的看着书读了起来：“带月披星担惊怕，久立纱窗下。等候他。蓦听得门外地皮儿踏，则道是冤家，原来风动荼蘼架。”华伦迷糊中听到这道商挺的《潘妃曲》，睁开眼看何医生。只见她，把书拥在怀里，微闭着双眼。何算不上美丽动人，但身材保持的很好，配这样一个画面，令华伦想起了论诗会上与宛容的初见。那时，宛容也抱着一本书，与别人和自己争论爱情。只是《潘妃曲》一共有19首，而这首词，描写的是一个焦急等候情人来相会，错把窗外风吹荼蘼架的声音当成了情人来的脚步声的女子。华伦想着，微微的笑了。
　　“我猜你，如词中的女子，也有一个时常等候的人。”华伦轻轻的说道。何医生吓了一跳，把书放在办公桌上，看华伦。张华伦依旧闭着眼睛。
　　“有点文化别以为很了不起！”何医生对着华伦说，“你就一个诈骗犯，要不是看在校友的面上，我才懒得管你！”
　　“这首《潘妃曲》还有紧连的下一首，“目断妆楼夕阳外，鬼病恹恹害。恨不该，止不过泪满旱莲腮。骂你个不良才，莫不少下你相思债。只恐怕窗间人瞧见，短命休寒贱....."华伦闭着眼继续。
　　“住口！”何医生打断了他。
　　张华伦停住了，睁开眼看到何医生正涨红了脸看着自己。犹如一个被人看穿了心事的少女。“对不起，只是对词的一点理解，不应该加在你身上。”华伦轻轻的说。
　　“唉。”何医生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这么小众的词你也知道？”
　　“嗯，只是比较喜欢古诗词，有肤浅的研究。”华伦说。
　　“堂堂Z大的，为什么做诈骗犯？”何医生转移了话题，同时也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首先，在未定罪之前，你只能说我涉嫌诈骗，不能说我是诈骗犯。其次，我没有诈骗，你是Z大的，我以Z大的名义保证。”华伦说。
　　何医生将信将疑的看着张华伦。这时手机响起来了，是个短信。她看了一下，越看越迷惑。于是对华伦说“我朋友也很喜欢古诗词，给我发了一首，你能否帮我看下？不过谁也不能说，这是违规的。”
　　“看守所内按规定应该屏蔽信号，怎么还能收到短信？”华伦问。
　　“我们这还没装屏蔽系统”何医生有点奇怪，眼前这个人似乎懂的东西很多。见张华伦点了下头，她就把手机递到了张华伦眼前。华伦看到了内容：“巾偏扇坠藤床滑，觉来幽梦无人说。此生飘荡何时歇？家在西南，常作东南别。”
　　“词是苏轼的《醉落魄离京口作》的后面几句。，当时苏轼在杭州做官，去京口（今江苏镇江）赈饥，离京口回杭时在船上作了这首词。苏轼家在四川，对于半生漂泊不定的生活突发感慨，表达思乡及希望安定的心情。”华伦平静的说着，然而他的心却跳的极快，因为除了这词的部分，短信还有余下内容：“怡，心情如这首词，苦闷复杂，却不能完全的告诉你。上市在际，却横生是非，只盼望纸业下月上市顺利，到时功德圆满，我和她作个了断，实现之前的承诺。”“纸业”是安华吧？安华只有一个造纸厂。这个人是谁？上市的事情与他息息，由此判断一定是安华纸业或者与安华纸业有关的一个重要人物。安华纸业马上要上市了？上市路上的横生是非是指张华伦和于宛容才刚开始就被打乱了的调查吗？不可能，华伦想，他和宛容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一定是遇到了别的阻力。但这样就很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进来？他们要排除上市前所有的不利因素。张华伦看了一眼何医生的胸牌，上面写着，何心怡。看来这个怡就是何医生。但是那个人的究竟是谁？“何医生，你再往前翻一点，我看这词前面应该还有的。”张华伦狡猾的说道。何心怡在屏幕上划了下，往前了一点。但是没有名字，这个人并不在何心怡的通讯录里。不过张华伦记下了手机号码。“哦，没有了，”张华伦很自然地说，“你朋友不是本地人吧？”华伦问。
　　“嗯，他是北方人。”何医生有点感激眼前这个精通古诗的犯人，语气变得柔和并带点崇敬。
　　“如果不是思乡了，就是现在的工作让他感到心烦意乱。”华伦努力去接近那个人的工作。
　　“是啊，他的公司要上市，事情比较多吧。”何医生说。
　　“哦，上市啊，是挺麻烦的。你朋友做的不错啊，公司都要上市了？”华伦想把话题引向上市。
　　“我现在倒宁愿他是个普通的人，看着他现在那么辛苦，背后还要处理很多复杂的关系，真是不忍心！”陷入爱里的女子，完全没有了任何防备。
　　“你也蛮辛苦的，这种感情我理解。”张华伦好像很老道的说。
　　何心怡看着他，眼里似乎含着泪水：“你真能理解吗？我真的好辛苦啊，一直等着他，等着他，等了五年，还是没有等到。”
　　“我能理解，自古情伤人。我相信你会有个好的结果。”张华伦说着，心里却有点隐隐惭愧，眼前这个何心怡极有可能是安华纸业一个重要人物的情人。这样的情感能圆满吗？只有天知道。
　　张华伦本来还想多聊几句，张管进来看到盐水已经挂完，就把他领了回去。走出医务室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何心怡。何心怡正微笑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是感激。
　　看守所的牢室内有个大通铺，上面能睡八个人。除了老大，以及五个打手，还有两个位置。当天晚上，张管叫第八个睡到地上，张华伦睡到了通铺上。
　　第二天，律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