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水

　　第二天，吃完饭后，于宛容约华伦到了一个不太有人的自习室。她把电脑里的资料给华伦看。主要有：一些水样检测报告的扫描件,排污管出口照片、污水流出的照片、还有一些标明地理位置的图。“没有其它了？"华伦问.宛容用手托着下巴,摇了摇头.华伦详细的查看了检测报告。"造纸厂排出的污水是黑色的,主要的成份大概我都查过了,"他打开了自己的电脑,一个文件里写着：松香酸、不饱和脂肪酸，污冷凝液中的硫化氢、甲基硫、甲硫醚，以及漂白碱抽提废水中的多种氯代有机化合物。"成份很复杂,不仅致癌,也会导致多种严重的疾病.""看了你的检测报告,这些东西都有,应该可以证明污染的存在."华伦停下来,看着宛容,"你有没有收集病例?这是最重要的,越多越好.""这些天我就在做这个,"宛容点开自己的电脑,有十二份文件,"这些是通过朋友从医院里拿到的扫描件."华伦一份一份看了起来,边看边拿出笔在本子上记些数字.一会说："病例时间跨度太大,听你说造纸厂存在有二十年了,这些病例从最早的一例到最后一例距离有二十三年,如果只是这十二例,每年一例都无法平均.你们那镇现在有多少人口?""二十万不到吧"宛容说。"二十年前应该没有这么多,我们算个均值,10万,如果要确切一点,就得去查下你们那的人口增长率.先按10万算,"华伦点开了手机计算器,"如果只有十二例，致癌率只有0.006%。全国平均致癌率我目前不知道，但应该要远高于这个数字吧。所以现在关键是要收集更多病例，最好是在一段时间内的，比如五年。”宛容点点头说，“也许我们可以把视线放开一点，把其它非癌症病例也加进去，这样数据更有力。""对,不要局限于癌症，有其它致病案例吗？"华伦问.“油墨残渣中的铅、铬、镉、汞等重金属物质,均具有毒性。其中铅是人体惟一不需要的微量元素。铅还可通过血液进入脑组织,造成脑损伤。铅毒对儿童智力影响很大，我觉得我们那里的人智力水平明显偏低。新生儿脑瘫的病例也很多。”"啊"，华伦有些吃惊，"就从没有人管过这些?"“近几年有不少人向政府提出迁移造纸厂，但是都没有消息。听说的几个受害者在上访，但....."宛容停住了."是不是坐牢了？"华伦问."有坐牢过的,还有人......"宛容又停了下来,盯着华伦的眼睛,缓缓地说:“死了!""啊,死了?""是的,但不能确定死与他们之前的事有必然地联系,我只是猜测."宛容说.华伦继续看资料,"可能你多想了吧,再怎么样也不致于弄死人吧!"
　　一整个上午,他们制定了一个行动计划:1、前往安华镇(宛容家乡)收集五年来的疑似由造纸厂污水导致的病例。2、与曾经就污水上访的人取得联系，获取进一步的资料。3、就病例的成因获取医学上的支持。4、形成一个综合性的报告，交给能处理这件事情的政府部门。并将此报告发往媒体、网络论坛。5、在第4步进行的同时，联系律师，准备起诉。马上就寒假了，他们准备立即去安华。
　　一个月夜，月光静静地洒落在操场上。跑道上，行走着三三两两的人。宛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婉若这充满着浪漫的气息的校园内的天使。"你来的这么晚?"她对着华伦说,新洗的发的清香飘过华伦的脸.他轻轻的笑着说抱歉.“华伦，也许这个事情会很复杂，刚听说造纸厂五年前改制了，会牵涉到很多人的利益，有些人我们或许根本看不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华伦缓缓地走,低着头,“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这是曾巩的《咏柳》，你是说那些人不足惧吗？”宛容问。"南丰先生当时支持王安石变法，变法触及利益集团，最终失败。他的这个咏柳，写于败后不得志。所以，成败不敢说，但是，我认为，现在你所说的那些人正是不知天地有清霜。我们做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终归会是有意义的。”华伦深沉的说。宛容点点头，继续走。“这也许是我一生中第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如同我初时的梦想。虽然有点紧张，但是有点莫名的兴奋。”宛容转向华伦，
　　“可你，为什么这么帮我？”华伦怔住了，是啊，是为了什么？是喜欢她吗？他转过头看着宛如，那又似曾熟悉的水灵的眼正看着自己，在那双眼睛里，他看到了刘玲，“士，为知己者死！”宛容听了，停下了脚步，“原来不是你昨天念的“多情反被无情恼”？”华伦沉默了，如同那晚静默的月。长久无声，两人只是默默地走。走到跑道的弯角，宛容似笑着念:“香透帘栊，藕花风渐生。影上闌干，梧桐月正明。是我今晚的心！”华伦继续低着头，说：“这首词没有念全吧？记得后面有几句，“他卖词章在柳营花阵里逞，不管人孤另。扯破紫香囊，摔破青铜镜，西厢下再不和月等。”你是，埋怨康桥的那位“不管人孤另”还是我？”宛容咯格咯地笑了，看着华伦道：“凭君去猜。”
　　那个晚上，华伦失眠了。在他，关于爱情的概念是模糊却又明晰的。他从没有过女友，却又写过很多情诗。多半给了刘玲。那么，自己喜欢刘玲吗？当时究竟是为了写而喜欢，还是为了喜欢而写？逻辑有些混乱了。但他很明确，自己的梦中人有一个大致的轮廓:一双迷人的清澈的眼，一张可爱又坚定的脸，一种古典的气质。啊，这不正是她们吗？刘玲，或者宛容！想着想着，突然有点悲哀。刘玲随于仁而去了。宛容，同样有个康桥的男友！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该念叨“不管人孤另”的人。他又想起今天的宛容。她为什么念那首汤式的《闺怨》？是因为自己说的“士，为知己者死”？她想听到另外的答案？她喜欢昨天久别重逢时自己念的苏轼的《春景》，把自己拟为一个多情的路人而她正是词里那个荡秋千的女子？啊，华伦又想，自己为什么念那首词，是久别昏了头还是真的挂念着她，这种挂念仅是对友人的挂念吗？
　　后面的日子，他们依然在一起吃饭。品诗论词，有时也交流一些自己获取的环境污染方面的资料。宛容偶尔仍会提一些令华伦迷茫的问题。华伦都笑笑的回避了。
　　期末考结束了，华伦跟着宛容来到了安华镇。安华镇是安华县的县城，所以比一般的城镇都繁华一些。他们雇了辆机动三轮车，沿着安华河的上游开了十五公里，看到了安华造纸厂。改制后，已经更名为安华纸业。高约四米的围墙把安华纸业团团的围了起来。大门口的保安执行着严格的程序，谢绝任何没有证件或预约的人进入。安华纸业离安华河只有两公里左右，宛容带着华伦在河边看到了排污口。尽管有所准备，但到了河边，华伦还是惊住了。排污口上方不断涌出黑色的污水，黑水由近至远，把宽约一百多米的安华河染成了赤色。空气中，有股难闻的刺鼻的气味。宛容拿出了两个口罩，一个递给华伦，一个自己带上。
　　华伦拿出了尺子，对有黑水涌出的地方进行了大致测量。排水带大约有四百多米，将近半公里。沿着排水口往下走，水慢慢地随着距离而变的淡一些。但，有几处沉积的死水发出了更难闻的气味。河的两边，几乎寸草不生。走了大约七公里，距河约两公里，有一个很大的村子，宛容说那是华阳村。他所收集的12例病例，有七例来自这个村。华伦提出去看看，宛容有些犹豫。这个村有里大部分人都在安华纸业做工，居说待遇都不错。之前有不少人来了解过安华污水的情况，村里有一股很大的阻力。来自村委和那些因安华而富的村民们。
　　华伦从包里拿出了两本浙江电视台记者证，递给宛容一本。宛容惊讶的看着他，“什么时候做的？”“期末考之前，让做假证的人做的，以备不时之需。”宛容笑了，“你什么时候有我的相片？”“微信上下载的”华伦笑道。“这样不会出事吧？”宛容有些紧张。“没事的，我们只要不弄出什么大动静，一般简单的电话核实没问题，电视台的一个总编辑是我叔叔的朋友，和他打过招呼。”华伦平静地说。宛容竖起了大拇指，“看来我选的“士”，有勇有谋！”两个都笑了。
　　他们，快步走向华阳村。
　　
　　
　　(第四章安华镇简介:张华伦和于宛容来到了安华镇调查，遇到了他们从没有想象的阻力和排斥。另他们特别意外的是，这种阻力来自在各个方面，政府、安华纸业、原来的上访者、还有一大部分安华镇的居民。改制的交易、利益集团、当权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网，笼罩着整个安华。夜幕下，那些黑色的交易一层层被撕开，随之被慢慢的撕开，然而一个悲剧也慢慢的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