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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机场 第二章 (4)

作品名称:落霞机场      作者:麻雷子炮仗      发布时间:2014-11-12 21:35:50      字数:4054

  第二章(4)
  
  和成峪一起分到胶县场站飞机修理厂的有十几个新兵,他和贾文分到了机械大组,贾文干钳工,同组的还有个山西新兵,叫张剑戈,他和成峪一样,都是干车工。小张名字起的怪锋利,其实蔫的够呛,个头儿倒不小,可不像成峪和贾文似的那么傻大胆儿。
  北京来的新兵年龄都不大,十六七的占多数,飞机组有个姓左的,小名叫嘟嘟,还有无线电组的小马,都只比成峪大了不几天,加上贾文,四个小兵,一人一个秉性,成峪倔,贾文楞,嘟嘟憨,小马精,成了全修理厂老少爷们儿逗乐的活宝。一到饭堂开饭,老兵们就抓着贾文让他唱:小板凳,排一排,小朋友们坐上来,我们的火车跑得快呀,我当司机把车开。再不,就是抓住嘟嘟,让他左手揪住自己右边的耳朵,右手从左臂的胳膊弯儿里边穿过去,指着自己的脚背,身子转圈儿,没两圈儿下来,就四脚朝天晕菜了。成峪没那么听话,高兴了,吼两句陕北山曲儿大伙儿一乐,犯了倔,甩手走人,晾你个直翻白眼儿。就数小马贼,让他干嘛,他就装傻说不会,让你自个儿先来一遍教教他,结果他先看你的笑话儿。
  一个叫甫抗帝的上海兵,把这几个小北京兵叫到一块儿,给他们每人都剃了个锃光瓦亮的秃瓢儿,一边剃,一边还拍着几个人的脑袋唱:
  “新剃光亮头,毋打三记触霉头。”
  贾文楞乎乎地冲他说:“甫老兵,我听刘老兵说,上海人夜里头都是在床跟前儿撒尿,早晨起来,头一件事儿就是去河边儿涮马桶,然后再用它从河里拎一桶水回来洗菜烧饭,有这事儿吗,是他跟那儿瞎掰吧?”
  甫老兵听了,把眼一瞪说道:“小驹斗(鬼头),侬毋要听宁嘎瞎刚(人家瞎讲),莫得那样个事体(没有那么回事儿)”。
  从北京密云来的刘老兵在一边儿揶揄着说道:“这怎么是瞎讲,没听说吗,上海人结婚,当婆婆的都要先给新娘子备下一对儿新马桶,这没错儿吧。”
  甫老兵急了,骂道:“侬册那港都一样(你个小赤佬傻瓜一样),侬晓得撒(啥)啦,个么脑子有毛病额,阿拉同侬港不清桑(说不明白)。”
  刘老兵大笑,对几个小新兵说道:“你们都记住了,将来要是谁能讨回个上海媳妇儿来,可千万别忘了,先得让老娘给媳妇儿把马桶准备妥当了。”
  甫老兵不再和刘老兵废话,伸手抄起自己扫床用的小笤帚,追着刘老兵,从屋里一直追到外面,直到刘老兵笑得一个劲儿腿发软,跑不动了,坐到地上讨饶投降。
  机械大组二十几个人,车钳铆煅焊,加上热处理,工种齐全,三台16、一台15的车床,两台铣床,一台磨床,其他冲床,钻床,砂轮机一应俱全。大组长姓范,1962年从鲁西豫东一带当的兵(那地方到底归哪个省管,直到现在也还没扯清这官司),三个新兵,各跟一个师傅,都是在编的八级老职工,五十多岁三十多年工龄,技术没得说,跟着这样的师傅干,只要不傻,就该学出个样儿来。也算是成峪这徒弟还不笨,没用几个月,除了飞机起落架减震器摆杆,液压机连杆一类的精细活儿还得师傅最后来上一刀外,其他活,拿过加工图来看明白了,找根儿合适的铬錳锡钢条,夹到床子上,自个儿倒个外圆内圆,车个螺纹丝杠啥的,成峪就基本啥都能干了,自己的车刀也能磨的挺好使,一刀走下来,不太用打磨,工件精度就都在两划儿以上。干完了,把活儿交给师傅马大叔,拿过千分尺一量,基本就都够格,直接就送去热处理。别看张剑戈比成峪大几岁,活儿可还没干到这水平呢,所以倔归倔,马师傅和老兵们还是都挺喜欢这个小新兵。
  贾文干的也不赖,锉刀钢锯一上手,就有那么个架势,带他的李师傅老说,他那天生就是个干钳工的材料。可就是太淘了点儿,一时看不住,就爬到机库车间顶儿上掏鸟窝去了,把个范大组长吓得,在下面像哄小孩子似的,细声细气儿地,好赖才算把他给叫了下来,等他脚一落地,就给了他后脑勺儿一巴掌:
  “我揍你个不要命的混小子,你他娘的想吓死我呀。”
  组里老兵各是各的脾气,兵龄最老的是天津杨柳青的王老兵,特爱开玩笑,老是拿成峪开心玩儿,成峪犯了倔他也不生气。几个上海兵技术都不错,老瞧不起北京兵,北京兵也不含糊,成天拿上海兵逗闷子,尤其爱拿那个给成峪他们几个剃头的上海兵甫抗帝开心,叫他是不抗帝。贾文成了北京来的刘老兵和靳老兵的小老弟,老跟在他俩屁股后面转,别的地方都是新兵伺候老兵,到靳老兵这儿,反倒是他成了贾文的“大姐”,给贾文洗起衣服来了。
  飞机修理厂虽说是叫个厂,可里边的人,那还个个都是不掺半点儿假的兵,干部一人一只五四式手枪,战士一人一只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每个大组还有几只五六式冲锋枪,就是名扬天下的苏式AK-47,都是老兵们背着。从内场宿舍到外场修理厂机库厂房,列队要走二十来分钟,修理厂这帮人穿着机务工作服,却是全副武装的背着枪,既不像飞行团机务大队的地勤穿着工作服去外场工作,也不像警卫连的战士列队去上岗,老远一看就知道是修理厂的队伍,看上去挺好笑。
  机场南边儿没有围墙,周围的老百姓,经常有人从这一段穿过营区,到内场西北角方向的八里庄去,警卫连人手不够,管不过来,场站就安排着,把这一段的流动哨,交给了修理厂。日出到日落,一天六班岗,每班岗俩人,每人带上一只五四式手枪,背上个军用,水壶,东西趟儿的来回走俩钟头。
  八月了,天儿热的厉害,到了中午头上,那就更是热的没招了,连机场里到处都矗立着的挺拔高大的大杨树都打了蔫儿,上面的知了也没了劲,不再像上午那么声嘶力竭的叫,这会儿,只是懒洋洋地哼上两声儿,也就歇了。
  成峪和张剑戈在食堂里急急忙忙吃完了午饭,往水壶里灌满了灶上一早儿就煮好放凉的绿豆汤,满头大汗地赶到机场南边的护场河河堤,从上一班的流动哨,机械大组的老翟和老冯手里接过手枪,和张剑戈一人一只,背在身上,沿着护场河堤,紧一步慢两步的晃荡着,开始了他们这班流动哨,虽说累不着,可也是热的扛不住,没一会儿,军装的后背就全汗透了。
  流动哨是警卫岗哨中最轻省的活儿了,尤其他们现在,还是俩人一起地搭着伴儿,那就更美了。他们既可以并着排地晃着,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瞎扯淡,胡说八道,扯着嗓子唱,也可以谁都不吱声儿,一前一后地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儿,还可以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聊天儿,说说自己的心事,发发牢骚,背地里取笑一下间天儿拿他们开涮的老兵,也算给自己小小不然地出了点儿气。可惜就是这天热了点儿,不然,就这么晃荡着,站上一整天的流动哨,也比在机库车间里那一站八个钟头,听着那闹哄哄的床子加工工件时发出的吱吱怪响,躲着那转着圈儿四下乱飞的切削下来的铁屑,忍着那满车间里无处不在地弥漫着的臭机油的味道,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反正即使从这里溜进去个把老百姓,既然是军民鱼水情,那他们也该算是养了我们这些小鱼儿的清水中的一滴,还得让人家汇入到江河湖海里去,没人会追究这俩小新兵担上个什么了不得的责任。
  溜达了小个把钟头,俩人儿都觉着有点累了,找了片小树林,就在树荫底下坐了下来。张剑戈解开武装带,卸下背在身上的手枪,打开枪套,掏出里面的五四式手枪,挺好奇的搁在眼前瞅了瞅,又举起枪来冲着林子里的小树比划了两下,接着问成峪:
  “这手枪你可知道咋摆弄哩,可挺难的吧?”
  成峪在家时就爱缠着老爸的警卫员小赵教他摆弄手枪,别说这五四式,就是小巧的五九式,也玩儿的溜着呢,听到小张问他,就说:
  “这有啥难的,把枪给我,我给你演当演当。”
  从小张手里接过手枪,成峪退出弹夹,麻利地把手枪分解开,又很快地组回到一起,向后拉一下手枪护盖,扣动扳机,做了个击发的动作,然后装上弹夹,关上保险,把枪还给了张剑戈,问他:
  “看明白了吗,简单得很。”
  张剑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仔细端详着手里的手枪,最里面嘟囔着:
  “是挺简单嘛,啥时候额也来放它几枪,那才叫当兵哩。”
  上来一阵儿,成峪觉着自己有点儿后沉,赶紧找了片玉米地,钻进去解决大问题去了。
  成峪完了事儿,提上裤子刚站起来,还没走出玉米地呢,就听见从那边儿树林子底下,“啪”地一声枪响,紧接着,就听到张剑戈在那边“哇”的发出一声惨叫。
  成峪立刻想到,坏了,一准儿是小张在那边手枪走火了,还不知这一枪是打中了他身上的啥部件,此时居然会哭叫的这么惨。
  成峪裤子还没提利索呢,就赶紧撒开丫子,玩儿了命地朝着小树林儿那边跑了过去。
  小张坐在地上,脚下流了一摊血,手枪撂在了一边,俩手紧捂着左侧小腿肚儿,浑身哆嗦,痛苦地大叫大嚷着……
  成峪吓坏了,跟着小张也一起浑身哆嗦起来。不过此时脑袋瓜子还算清醒,赶紧按住了还在一个劲儿扭动着身子哇哇大叫的小张,拼命撕开他的裤腿,看清楚小张左边小腿肚子上,被子弹从内向外斜穿了一个洞,小腿外侧的肌肉已经翻开,但好像没伤到骨头。
  成峪赶紧让小张自己按住大腿内侧血管,脱下自己的上衣和背心儿,用牙把背心咬开一道口子,撕开卷成布条儿,把小张的左腿靠近大腿根的地方用布条死死捆住,然后把自己的手枪挎上,捡起地上小张的手枪,光着脊梁,背上小张就跌跌撞撞地朝着往内场去的路上跑,边跑还朝着不远处的机场雷达站那边拼命地大喊着:
  “快来救人呐,枪走火伤人了。”
  雷达站的哨兵已经听到刚才小树林儿那边的的枪声,正不知出了啥事呢,没一会儿,就看见这一对儿狼狈到家了的宝贝儿,从树林子里边大呼小叫地钻了出来。
  哨兵赶紧喊人过来,推来一辆平时给值班人员送饭用的三轮车,把这俩倒霉蛋儿驮上,朝着内场卫生队,玩儿了命地骑过去。半路上,截下了一辆解放30牵引车,拉着他们一溜烟儿地把人送到了卫生队。
  当班的医生赶紧检查,说了声:“还好,没伤到骨头,外伤紧急处理得也还算行。”接下来,医生护士把人给推进了手术室,围着小张给他止血,消毒,挂吊瓶儿,补水,消炎,还来了一针止痛针,紧着一通儿忙活。最后结果还算不错,伤口没啥大事,住了大半月休养所,又一瘸一拐的在家歇了些天,没事了。只在左腿上里外两边留了一大一小两块疤,按说是不会影响以后娶媳妇儿,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吧。
  劈头盖脸儿的这一通儿狠剋那是躲不掉的,不过,挨完了批,成峪自个儿还是觉得有点儿挺得意,反正不是自己走的火,虽然也担点儿责任,可毕竟不在现场,恐怕算是个教唆犯都还有点儿勉强,连医生都说他这一回处置的挺镇静,也挺得当,说明军人的基本素质还是具备的。
  可他就是忘了,自己也是给那片鲜红的血吓的浑身直哆嗦这个茬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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