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机场 第二章 （3）

第二章 （3）

海军莱山机场在烟台市的南面大约十多公里，是当时我空、海军为数不多的几个洞库机场之一。机场跑道连着山上的洞库，作战时，飞机在洞库里边，发动机点火开车，衿翼15滑出，对正跑道后，把油门推到最大开始滑跑加速，达到起飞速度时，飞机刚好冲出洞库，飞行员向后一带驾驶杆，抬起前轮，飞机离地，衿翼收起，杠杆中立，收起起落架，飞机就直冲蓝天，敌人扔原子弹咱都不怕。
烟台市北面靠海，以芝罘岛为界，东边是黄海，西边是我国的内海渤海，向北隔着一条九十公里宽的渤海海峡，与辽宁省的大连市隔海相望。这里每年到了冬季，从海上刮来的西北风，带着海上的湿冷空气在山东半岛的北边登陆，遇到半岛内陆地区的偏暖气团，就会形成较大的降雪，所以，半岛北边沿着威海，烟台，蓬莱，龙口一线的沿海一带，就被当地老百姓叫做雪窝子。这种降雪，对当地老百姓种庄稼，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雪下的多，下得厚，来年春天的墒情就好，小麦返青就快，长势也肯定会好，通常年年夏粮都是丰收，胶东地区也因此成为了半岛最富庶的地方。可对于在莱山机场驻扎的海军航空兵部队来讲，这可就是个大麻烦，厚厚的大雪下到飞机跑道上，那飞机还怎么能起飞升空，就得赶紧着扫干净了，才能保证部队的飞行训练和作战值班。所以，一到了冬季下过雪，去跑道上扫雪，也就成了莱山机场部队官兵的一项经常性的艰巨的工作。
新兵来到机场的头一礼拜，就赶上了夜里头突降的一场倒春寒大雪，到了早上，雪还在下着，气温骤降了十来度。
吃过早饭，雪停了，新兵连拉到操场上，正要准备开练的时候，一声哨儿响，队伍就从大操场上撤下来，回去穿上大衣，扛上扫帚铁锹，坐上卡车，全连一个不拉，统统拉到了外场跑道，开始了他们在北方航空兵部队的第一次，也是日后经常会遇到的艰苦体验。
对在北方机场当兵的航空兵部队官兵来讲，大冷天儿拉到外场跑道上去扫雪，虽说是挺艰苦，可那其实也是件挺惬意挺开心的事儿。你可以抛开自己平时日复一日干得有些厌烦了的一摊子事儿，跑到空旷开阔的外场跑道上，大口地呼吸着从大海上刮到旷野中来的清凉纯净的空气，热火朝天，热热闹闹的和全机场的上千号人一起，大伙儿卖力气地共同干着同一件事儿。甭管你是师长政委，还是大头兵一个，无论你是如花似玉的女兵，还是五大三粗的爷们儿，不分你是吃两块五一天空勤灶的飞行员，还是靠每天四毛五分钱把肚皮喂饱了的场站内勤战士，来到这里，那就都是扫帚一把，铁锹一只，抬筐一付，杠子一根，平时不常见到的战友熟人，没有时间串个门走动走动的老乡朋友，都能借着扫雪的机会凑在了一起，一边卖力气地干活儿，一边开着玩笑说笑打闹。中间休息的时侯，要是还有干劲，还可以像在儿时一样地打起雪仗，堆起雪人儿（堆完了还得赶紧平掉），最多也就是个大半天，肯定就让跑道又变得干净平整，机场重新恢复二级战备，飞机随时可以进入一等，升空作战。这种场面，是最能体现咱们解放军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作风，和官兵一致、上下齐心的传统，对艾民、魏华、曲维克，柏祎和其他从北京各大院儿来机场当兵的这些孩子们来说，那种新鲜、爽快甚至有些浪漫的感觉和体验，比起他们在大院儿周围，或是到玉渊潭八一湖那儿乱糟糟，闹哄哄地瞎折腾，当然是大大的不同了。
上车到外场跑道来扫雪的时候，曲维克就带上了他的那架德国莱卡相机，还有专门用来在下雪天照相用的滤光镜，准备着要在跑道上、飞机旁照些个照片，早早儿地寄回去给老爹老娘瞅瞅。等到干活中间儿休息的时候，他就拿出相机，在飞机旁边摆开了架势，给北京来的这伙人，一张接着一张地咔嚓上了。
维克照得正来劲儿，就听见不远儿有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在喊他：
“喂，是北京来的新兵吧，胶卷儿够吗，给我也来一张怎么样？”
曲维克看过去，是一个戴着大棉帽的小女兵，护耳系得紧紧的，连小辫儿都盖住了，不听声音，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是个女的，再仔细看时，才能从细嫩秀气的脸蛋儿，和弯曲的眉毛下那对儿透着淘气的眼睛里，看出那是个女孩儿。
其实这女孩儿也是刚来机场没多久的新兵，因为机场以前从不招女兵，有几个女军人，也是结婚嫁到机场里来的女干部。莱山机场这次接来的女兵没几个，连半个班都不够，搁在新兵连麻烦事儿不少，所以就干脆直接分到了单位。
“胶卷倒是够，可我洗出照片来给你送哪儿去？”
这是维克在婉转聪明地问她：你是谁，你在哪儿。
女兵笑了，脆脆地答道：“你送到师部大楼，交给那儿的收发室，就说是给一个女兵，大楼里就我一个女的，送不丢。”
女兵旁边儿一个看上去不到四十岁，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干部，冲曲维克上下打量了一下，看维克那一脸真诚的样子，便对他说：“你送到军务科吧，她叫谢小蓉，我姓马，是她的科长。”
维克抬手就给科长敬了个礼，接着马上说，：“您好马科长，我给你们俩都照几张，冲出胶卷儿来我马上就放大几张给您送去。”
要不怎么说维克聪明呢，军务科长，管着全师所有的兵，来机场没几天儿，就和主管领导建立了联系，捎带着还认识了一个秀气的女兵。
魏华冲着艾民和柏祎一脸坏笑地挤挤眼，然后学着电影《地道战》里的那个伪军汤司令，伸出来大拇指，朝着维克在那儿比划着，在嘴里头说道：“高，实在是高，这样一来，即可解西坪据点之围，又能杀他个回马枪，高，真高……”
维克没理魏华的坏笑，很麻利地摆弄着相机，嘁哩喀喳很快就给师部的这俩人照好了几张。
马科长看上去对这个聪明的北京兵挺感兴趣，问清了维克的名字，拍拍他肩膀说道：
“照片照好了不用你冲洗放大了，把胶卷儿送到小谢那儿就得了，师里边的侦查科有照相室，在那儿冲洗放大都不成问题。”
维克赶紧答应着：“明白了，取出卷儿来以后，我马上就给您送过去。”
马科长看了看维克拿在手里的相机，拿过来挺在行地摆弄了几下，又试着用它给维克也拍了一张，照完后，把相机还给维克，接着问他：
“喜欢照相吗，我看你这架相机不错，还配了滤光镜，蛮专业的吗。”
曲维克没在意马科长问话的意思，以为他只是在随便地问问，就回答说：
“是挺喜欢照相，可照的不怎么样，倒可惜了这架莱卡相机，这还是我老爹在朝鲜战场上缴获美国鬼子的。”
魏华在一边帮腔说：“科长，那是他谦虚，说实话维克照的可真不赖。”
谢小蓉知道马科长刚才问维克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在军务科当打字员，前两天，看到司令部侦查科送来一份请军务科选调一个战士来学侦查判读员的信函，明白科长这是在为侦查科选判读员。让他把照完的照片送到小蓉那儿，交给侦查科去冲洗放大，那八成就是要让侦查科瞧瞧，看看他照相的功夫到底怎么样。
小蓉是个直肠子，肚子里留不住话儿，脱口就说：“你来我们大楼照相室吧，他们侦查科那儿正要挑一个判读员。”
看到马科长一脸严肃的样子，谢小蓉似乎觉得刚才的话有些冒失，淘气地吐了一下舌头，也想学着科长的样子把脸板起来，可嘴角儿还是好看地弯着，眼睛里的笑也藏不住。
曲维克搞不懂什么叫判读员，不知那是干什么的，只知道那一定是不错，既然是照相室，那和照相肯定就有关系。不过，维克知道这种事儿谢小蓉说了肯定不算，挺尴尬地冲她一笑，没吱声。
马科长没再说啥，讳莫如深地冲维克点了点头，又和身边其他的新兵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儿，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他，就对新兵们说了声：“以后再聊吧。”带着谢小蓉走开了。
胶卷送到小蓉那儿，很快就被马科长送到侦查科去冲洗放大，照得果然不错，侦察科长瞧过以后，告诉马科长，这个兵他们号下了。
新兵训练结束，艾民，魏华，柏祎都去了地勤中队，维克果然到了师司令部侦查科干照相室判读员，按今天的话讲，是发挥他的一技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