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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0)

作品名称:孤竹儿女      作者:紫玉壶      发布时间:2014-11-23 11:19:03      字数:5627


  此时,东屋的八仙桌上,碗、筷、酒具早已摆好。高鹏、鲁彪、吴旺和那两名国军士兵正围在桌前,欣赏着王满刚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一坛子用牛皮纸封着的老酒。王满边撕开坛口上的纸,边说:“各位真有口福呀!这是我几年前从南京回来,特意在唐山下车,从车站旁一个有着百年老字号的酒坊买的。一直没舍得喝。幸亏鬼子汉奸们给我面子,没进屋翻腾,不然的话,咱们今晚只能以水当酒了。哈哈哈哈!”
  正在西屋用两柄棒槌捶布的王满老婆搭茬儿说:“那可不!你是谁呀?维持会的人。鬼子汉奸们能不给你面子吗?他们要不给你面子,能把咱家的粮食和骡子车都整走吗?这回你更行了,两边儿都有面子了。狗皮都拿出去送礼了,能没面子吗!”
  王满朝西屋瞟了一眼,用很小的、屋里人却都能听得清楚的声音说:“我这个鸡巴老婆,一点儿也不值钱。就因为两张破狗皮,跟我磨叽一下午了。你们说说,那么个大人跟我张回嘴,我好意思......
他的话还没说完,蔡根儿就挑竹帘进来了。鲁彪见蔡根儿端来了热腾腾的狗肉,赶忙站起身,双手在胸前合什,客气的说:“三兄弟,辛苦!辛苦!来来来,坐下来让我们敬你一杯。”
  蔡根儿耷拉着脸,把盆往桌上一墩,说:“我,我,我心倒是不苦,命,命苦。伺候你们国,国军老爷是应,应该的!”
  他话一出口,吴旺、鲁彪及那两个国军士兵都尴尬的面面相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高鹏把脸一沉,刚想数落蔡根儿几句,王满就开口打圆场了。
  “呵呵,咱蔡根儿啥时候学得会说笑话了?”他知道蔡根儿不是个省油的灯,下边儿还指不定会冒出什么臭话来呢,就想赶紧把他支走。便对蔡根儿说:“今儿这狗肉挺多的。不如你趁热乎,给你干妈家送些去吧!”
  吴旺也说:“对,对,给老人家那边多送过点儿去,捡着烂乎的、好嚼的送。把盆里这三颗狗心也捡上!”
  蔡根儿把狗心故意放在狗肉上面,就为来找话儿的。他正愁不知怎么开口呢,见吴旺主动提起了,便说:“不,不劳你们费神,我,我干妈那边儿我已经打,打,打发蔡芽儿送过去了。这,这三颗心是我专,专门给你们留的。中医不是讲究吃,吃什么可以补,补什么嘛!希望它们能对你们有,有所疗效。”他这些天窝在心里的话总算冒出去了。心里终于舒畅了。
  高鹏气得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吼道:“老三,你今儿又是哪根儿筋不对付?平白无故的犯的哪门子毛毛阀呀!”
  高鹏的这一声吼,惊得柜子底下的蛐蛐停止了鸣叫。屋顶棚上悬挂着的蜘蛛也停止了下落。西屋的棒槌也不再叮当的响了。屋里的空气似乎固化了,让人窒息的喘不过气来。面对桌上的酒肉,人们全都没有了食欲。朱得青和杨树丰听到屋里有酒香,挑竹帘想进屋讨口酒喝,一见屋里气氛不对,赶忙把头缩了回去。
  王满为消除屋内尴尬的气氛,又脸上堆着笑,给蔡根儿打起了圆场。
  “呵呵,各位可能还不知道吧?蔡根儿还有一个随母姓的名字——闫小狗。因为他名字里带狗字,今天大伙儿吃狗肉,他有些伤感。所以才会闹了这么一出儿。各位别介意呀!”
  吴旺见高鹏气得脸都憋紫了,便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随后,叹了口气说:“老三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国民政府这些年来,确实做了好多对不起国民的事儿。我作为国民党军人,也深感对不起民众。老三的一席话,正是苦口良药呀!”说到这儿,他站起身,把鲁彪腰间别着的刺刀拔了出来。
  “高兄弟,蔡兄弟,今天我让王大哥给我做个见证:不论以后国共两党走到什么地部,我是绝对不会向你们开枪的。若我违背誓言,我心如同此心!”说着,把手中的刺刀猛力的戳向盆中的狗心。
  高鹏和王满没料到他会发这么重的毒誓,一时间竟愣住了。
  吴旺的举动也感染了鲁彪和那两名士兵,他们站起身,庄重的指指天、指指地。胸脯拍的砰砰响。也发誓以后决不与共产党为敌。
  高鹏站起身,亲手给他们每人斟满一碗酒,含着眼泪说:“各位朋友,我高鹏出身贫寒。在物质上,我可算得上是世上最穷的人了。但在精神和情感上,我却是世上最富有的人。因为我不但有两个与我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还有好多向你们这样肝胆相照的好朋友。我高鹏这一辈子知足了!知足了!”说完,把整碗的酒一口喝下。
  此刻,王满的小肉眼泡也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他站起身,嘴唇颤抖着说:“如果国共两党的高层决策人,也能向你们这样坦诚相待,互尊互敬的话,那赶走小日本的日子可就指日可数了。来!大家为国共两党的真诚合作,干了这碗酒!”说完,端起酒碗也一饮而尽。
  吴旺拉了把椅子让蔡根儿坐下。又亲手给高鹏、王满和蔡根儿满上酒。蔡根儿阴沉着脸,心里嘟囔着:“装,装什么大瓣儿蒜呀!”不等吴旺来敬,就一仰脖喝了。
  余怒未消的高鹏狠狠瞪了蔡根儿一眼。和吴旺等人碰过碗后,也把碗里的酒干了。
  紧接着,鲁彪带来的那两名士兵也纷纷来给高鹏敬酒。
  蔡根儿知道他大哥零酒量,就想过来替他喝。高鹏看出了蔡根儿的心思,不等他到近前,就赌气的一口气把两碗酒都喝了。
  “你,你们先喝着,我到院儿里看看队员们吃上了没有。”高鹏知道自己一会儿酒劲儿上来会失态,为了不扫客人的兴致,便找了个借口,往外就走。
  “大,大,大哥,我也陪,陪你去!”蔡根儿不放心他,便也追了出来。
  史恩正在院儿中招呼队员们吃饭,看到蔡根儿扶着高鹏走出屋,就猜到他喝多了。赶忙迎了上来,边扶住高鹏边埋怨蔡根儿,“老三,咱大哥根本没有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为啥不制止他呢?”
  “我,我.......蔡根儿涨红着脸,“我”了半天,一句完整话也没说出来。
  “不,不怪老三。是,是我自己硬逞强......高鹏趁这会儿脑子还清醒,便向史恩简单的交待了一下工作。交代完,便由蔡根儿架着去了史恩家。
  此时,史恩父母正坐在堂屋吃饭。他俩见蔡根儿扶着高鹏走进大门,就猜到他肯定是陪客人喝酒喝多了。老两口忙放下碗筷,起身迎了出来。
  三人把高鹏掺进屋,又弄到炕上。史恩妈看着高鹏呼呼的睡去了,埋怨蔡根儿道:“你大哥心眼儿实,又没有酒量,你这个当兄弟的,怎么不劝阻他呢?”
  蔡根儿在干妈面前,一句也不敢隐瞒。低着头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史恩爹一听,无名火就上来了。他一辈子没骂过人,今儿可开荤了。指着蔡根儿的鼻子泼口大骂,“你个鳖犊子!你这一出儿一出儿的,办的这是啥事儿呀?你口口声声说辅佐你大哥,就这么个辅佐法儿?这不纯属是挖你大哥的墙角儿、拆你大哥的台吗?”
  史恩妈气得嘴唇哆嗦。骂不出声来,干脆下了手。东一把、西一把,在蔡根儿身上一阵乱拧。
  蔡根儿知道是自己错了。坐在炕沿上一声不吭,任凭干爹干妈发泄。
  直到史恩吃完饭回来,蔡根儿这才被解了围。
  蔡根儿回到王满家时,天已黑了下来。大多数队员吃完饭后,都回到东厢房里歇着去了。只有几个队员在帮着蔡芽儿和王满老婆收拾院儿里桌子。
  蔡芽儿见蔡根儿回来了,便掀开锅盖,从锅里端出一小盆狗肉,说:“外面黑了,你到正房的东屋去吃吧!那儿好赖有个亮儿。大叔他们都喝多了,躺下了。只有那个姓鲁的还没吃完,你吃完了顺便把碗筷收拾出来吧。”
  蔡根儿接过小盆儿,倔强的说:“我,我,我才不跟他坐,坐一块儿呢!”说完,蹲在灶台边儿就吃了起来。
  蔡芽儿撇了他一眼,赌气的嘟囔开了。“啥也指不上你。整天拉拉着驴脸,好像天底下的人各个都欠你钱似的。”
  一旁收拾桌子的王满老婆说:“你们俩今儿都够累的了。屋里头你们就别管了,一会儿我收拾吧!”
  蔡根儿由于心情不好,没有食欲,简单吃了些就回后院儿去休息了。
  王满老婆把他的碗筷收拾了后,便去了正房的东屋。她到了正房屋,见鲁彪还没吃完,索性也不等了。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西屋休息了。
  在高鹏刚从酒桌上离开不久,鲁彪便提着半坛子酒来到了院子里。他亲手给每位游击队员都倒了半碗酒,然后,对着他们指天、指地,拍着胸脯立盟起誓的磨叽了好一阵后,才提着快要见底的酒坛回到屋里。他到屋时,王满、吴旺和那两名士兵已经横躺竖卧的倒在炕上睡着了。桌上的盆里只剩下几块狗肋骨和三只狗鞭了。他坐在桌前自斟自饮,不光把肋骨啃了,狗鞭吃了,就连盆里的狗肉汤子也喝了,这才做罢。这会儿,他觉得浑身热得难受,嗓子也渴得冒烟儿,便起身摇摇晃晃的到屋外找水喝。
  他到了院子里,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勉强抬起醉眼,四下扫视,见西厢房里有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透出,就踉跄着朝那边儿走了过去。
  此时,蔡芽儿正面朝门坐在小板凳上猫腰洗脚。她上身只穿了件红色的粗布背心儿,乳房在膝盖的挤压下,上半部已经坦露到外面。
  鲁彪推门进来,正巧看到蔡芽儿粉嫩丰盈的乳沟。他的脑子嗡的一响,便愣在了那里。蔡芽儿见鲁彪突然闯进来,吓得尖叫了声,忙用双手遮住胸部,圈缩成一团。
  鲁彪此时突然欲火焚身,脑子里一片空白,抱起蔡芽儿就往炕上按。
  “畜生!畜生!快滚出去......蔡根儿本能的竭力反抗着,并拚命的喊着救命。
  她的喊声惊醒了正在东厢房里熟睡的游击队员们。他们麻利的披上衣服、穿上鞋,提着大枪就奔蔡芽儿住的西厢房屋跑来。
  当他们发现原来是鲁彪在做孽时,气得纷纷轮起枪托,也不分脑袋屁股,一顿猛揍。
  队员们的泄愤声和鲁彪的哀嚎声,惊醒了吴旺和他的士兵及王满两口子。
  王满过来费了好大劲儿才劝阻大伙儿停住手。
  鲁彪这会儿酒劲儿也醒了,他跪爬到吴旺脚下乞求饶命,“大哥,大哥......
  吴旺扬手给了鲁彪一个大嘴巴,厉抖着说:“你这个混蛋,我们国军的声望就是让你们这些畜牲给毁掉的!以前,老百姓骂我们是兵痞、土匪,我听了心里真不舒服。现在看来......说到这儿,他的话有些哽咽了。
  鲁彪抱着他的大腿,声泪具下的哀求着,“大哥,大哥,我知道我错了。我罪该万死!求求你看在往日咱们一起出生入死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吴旺的眼泪滴滴嗒嗒的落在鲁彪脸上,“兄弟,你别恨哥,哥这回真的救不了你了......
  这时,蔡根儿也闻讯赶到了前院儿。他见鲁彪在人群里跪着,又听到蔡芽儿在屋里哭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气得他眼角都快瞪破了。他也不答话,夺过一个队员的大枪,哗啦一声顶上子弹,就要冲鲁彪开火儿。
  队员们见蔡根儿要玩儿命,赶忙上前把大枪夺了下来。
  蔡根儿见枪被人夺走,更生气了。调头就往东厢房跑,嘴里叫骂着,“谁,谁,谁再阻拦,我,我,我就连谁一起杀。”
  一个小名儿叫卵子的队员见他要去取机枪,快步冲上前,死死把他抱住。任凭他哭骂,说啥也不撒手。
  蔡根儿挣脱了好几下,也没挣脱开。情急之下,用嘴狠狠咬了卵子的手臂一口。卵子痛得“啊”了声,松了手。
  蔡根儿果然进屋端来了机枪。这一下在场的人全傻眼了。
  正在这紧急关头,史恩奇迹般出现在蔡根儿面前。
  蔡根儿看到王满也站在史恩身后,便猜到肯定是他把史恩找来的。
  蔡根儿厉声喊:“二,二哥你,你,你闪开!今儿,今儿,今儿我非杀了这个畜,畜牲不可!”
  史恩不但没闪开,反倒跟近一步,呵斥道:“老三,你闹够了没有!”
  王满从史恩身后探出头,劝蔡根儿说:“好侄儿呀!鲁彪做错事儿,是因为喝多了酒。即然事儿还没闹到无法挽回的程度,他又知错了,我看就算了吧!”
  蔡根儿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你,你给我滚,滚,滚鸡巴一边儿去!这儿,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史恩见他这么对王满说话,火气也上来了。怒喝道:“老三!老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你怎么油盐不进、香臭不知呢?”
  蔡根儿冲史恩也瞪了眼,吼道:“谁,谁,谁叫他胳膊肘往,往,往外拐来着!”
  史恩气得浑身直突突。他把前胸一敞,说:“好小子,你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是吧?那你就来吧?要杀就先杀了我。来呀!来呀!”
  史恩这么一急眼,蔡根儿倒没辙了,憋屈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正在这时,大门口传来史恩妈的声音。“闫小狗,你个瘪犊子。前者,你把你大哥鼓捣得现在还烂醉如泥,这会儿你又拿枪对着你二哥,你到底想捉哄到啥时候才消停?”
  蔡根儿顺着声音往大门口看去,见史蛋妈和朱得青俩人正搀着干妈往这边儿走来。他不敢再拿机枪对着史恩了。把机枪往地上一扔,委屈的跑了过去。“干,干妈,芽儿,芽儿遭人欺,欺负了。我,我,我想还她报仇,可我二哥他们都,都,都横拔了竖挡的......
  老人家阴沉着脸说:“这你能赖谁呀?还不是你玩儿小聪明若出来的祸!”
  史蛋妈见蔡根儿还没明白过味儿来,便插嘴说:“唉!要说蔡芽儿也真是上辈子了欠你的,你使的坏却让她替你遭报应!这老天爷也真是不说理。”说完,就去西厢房安慰蔡芽儿去了。
  蔡根儿从她的话语里找到了端倪,便羞愧的低着头去了后院儿。
  史恩见这场风波过去了,就劝队员们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史恩娘俩、王满、吴旺和一直跪着的鲁彪了。
  鲁彪跪爬到史恩娘俩面前,哭着说:大婶儿,今儿多亏你们娘俩出现了。不然......其实我死倒不怕,我也是个敢做敢当的人,只是这小日本还没赶走,我就这么死了,有点不甘心呀!等有一天赶走了小日本,我会回来跪在你们面前,杀剐存留任凭尊便!”
  史恩妈扶起他,说:“孩子,话说多了会伤人,酒喝多了会害己呀!以后可得长记性。一会儿我陪你去给蔡芽儿道个歉,今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鲁彪和吴旺听了,一个劲儿的点头。
  鲁彪给蔡芽儿道了歉后,吴旺和鲁彪商量了一下,打算趁夜返回迁安。
  王满劝阻说:“高鹏这会儿还醉着呢,你们要走也得明天走呀!”
  吴旺惭愧的说:“我们已没脸再见高兄弟和村里的父老了。还是趁黑走吧!”他转身又对史恩说:“你们对我们的恩情和包容,我们心领了。中国有句俗话:‘大恩不言谢’,你们日后有用得着我们或是缺啥短啥的,尽管吱声。”
  史恩听了淡淡一笑,顺嘴说:“我们眼下弹药不足,最缺就是手榴弹和地雷,你们舍得献出点儿来吗?”
  吴旺瞅了瞅鲁彪,扭头对史恩说:“呵呵,我当有啥大事儿要我们做呢!不就是地雷和手榴弹吗?哪天你到我们那儿去,我们直接教给你它们的制作工艺,不就行了!”
  史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了一句,“真的吗?”
  吴旺笑着说:“可不真的!鲁彪以前是晋绥军某兵工厂的炸药配计师,小日本子打进关里不久,他们的兵工厂就被鬼子包围了。战斗打得异常激烈,他们的人死伤无数。他见兵工厂保不住了,就把它给炸毁了。他带着仅剩的几个人突了出来,这才遇见了我们……我们现在用的手榴弹都是我们自己做的。”
  史恩高兴的握着鲁彪的手,大呼起来,“唉呀妈呀!这下可好了。以后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兵工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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