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孤竹儿女>第三章(8)

第三章(8)

作品名称:孤竹儿女      作者:紫玉壶      发布时间:2014-11-14 21:32:05      字数:11921


  蔡根儿越说越起劲儿,嗓门也渐渐变大了些。
  刘队长手指放在嘴前“噬”了声。他才闭了嘴。
  此时,敌人离我游击队阵地已不足五十米远了。队员们个个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瞄着敌人,就等队长发话了。
  刘队长见敌人已到手榴弹够着的距离了,便大喊一声“打!”
  他的话音未落,二愣和大安的两挺机枪几乎同时扣动了板机。两条火蛇咆哮着,把正义的子弹扫向敌群。冲在前面的敌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象快镰割草一样齐唰唰的倒下。
  与此同时,游击队员们的步枪也清脆的象暴豆般响起。密如飞蝗的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开了花。震耳欲聋的暴炸声在山林里此起彼伏。硝烟味儿和血腥味在林子的上空迅速弥漫开来。
  游击队员们以前老练习瞄准和投假手榴弹,早就腻歪了。今儿可捞着真的了。这个过瘾,所以越打越兴奋。
  敌人见游击队员们越打越勇,开始有些慌乱了。有的藏在树后不动,有的干脆调头就想往后撤。但这些后撤的敌人,很快就被后面的督战队给逼了回来。无奈之下,他们只好以树木草丛和乱石做掩护,胡乱的还击。
  霎时,双方的火力交织成了网。枪声和手雷、手榴弹的爆炸声混成了一片。震的空气抖动,山谷颤栗。
  刘队长两把手枪左右开攻,打得正起劲儿时,身后突然传来小莲的声音。
  “小娟姐,好枪法!”
  刘队长以为是耳惊了。当他下意识的扭头时,果真见潘区长带着小莲,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朝敌人开枪。
  他顿时就是一惊,心说:“你不是跟着杜指导员和其他伤员转移了吗?咋又回来了呢?子弹可是不长眼呀!你这万一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向上级交待呀……”
  此时,小娟、小莲俩人已快到他近前了。
  “趴下!”刘长龙在说这话的同时,双臂张开,身子腾的跃起,像老鹰一样把她俩扑倒茂密的草丛里。
  “哒哒哒......”一排密集的子弹从刘队长头顶扫过,把一片一人高的蒿草齐唰唰打断后,嵌进了他们身后的树杆里。
  敌人的机枪扫过之后,刘长龙这才把身子移开。
  “看看,多危险呀!”刘长龙边小声说着,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
  小娟听出他的话语里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刚想解释,一旁的小莲就替她报不平了。
  “刘队长,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昌黎和卢龙两地的鬼子和保安队约四五百人已经汇合,正准备从山后背向这边包围过来。我和小娟姐就是专门来给你们送信儿来的。”
  小娟说:“刘队长,小莲这丫头说话没深没浅的,你别介意啊。”
  接着她又说:“是这样,我们得到昌黎、卢龙两地的鬼子要从后山包围你们的消息后,杜指导员急得坐卧不安,说你哪都好,就是爱恋战。而且,一般人还劝不了你。就这样,我俩才来的。”
  刘队长用手枪往上推了推帽檐,嘿嘿笑着说:“老杜算是把我的脾气摸的透透的了。其实,我们已猜到鬼子汉奸们会有这步棋了。我想让队员们过足了瘾后,再分批撤出去。正好,你来了。你就带着大部分队员先撤吧!我跟咱本区的队员留在这儿掩护你们。”说完,便挺起身又朝敌人开起枪来。
  小娟拽住他的胳膊,说:“刘队长,这一带地形我比你熟,还是你带着大部分人撤吧,我和本区的队员掩护你们。”
  刘队长连续朝鬼子开了几枪后,一脸严肃的说:“潘区长,你真的比我还熟悉这里的地形吗?我看你是担心我没有能力掩护大队安全转移吧?”
  小娟脸一红,赶紧解释说:“我没那个意思,我……”
  刘队长也觉得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太噎人了,便嘿嘿一笑,道:“我是个粗人,说话恶臭,你别往心里去。你也别跟我争了,就带着队伍先走吧。我们只要坚持到天黑,就一定会有办法撤出去的。”
  他见小娟已被自己说服了,便下达了命令:本区队员除吕全外,其余都留下坚持战斗。小娟、小莲和其它队员,则由吕全当向导,立即撤出阵地。
  就这样,吕全、小娟和众多队员把大部分弹药留给刘队长、高鹏他们后,便迅速撤出战斗,往东北方向退了下去……
  小娟他们渐渐走远后,东、西、南三面的敌人又一次冲了上来。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刘长龙,带着留守的队员们且战且退。快到中午时,他们扒开茂密的、齐腰高的荆棘丛,登上了方圆不到百米的莲花顶。莲花顶一带土质很薄,没有树木。下半部荆棘重生,上半部怪石林立。传说伯夷叔齐见这里的怪石很有特色,像莲花的花瓣。于是,就把这里取名为莲花顶。这里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确实是个阻击敌人的好地方。
  队员们刚在上面摆好阵势。昌黎、卢龙两地的敌人,就从后山的林子里,悄悄摸上来了。紧接着,东、南、西面的敌人也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刘长龙命令大家不要紧张,一定要坚守到天黑。并嘱咐大家尽量节省弹药。
  杨树丰、朱得青等几个战斗经验并不丰富的队员,见退路已经没有了,心里有些惶恐不安。他们偷偷瞅瞅队友,见马多、大安、高鹏、蔡根儿、史恩等人,正沉着、冷静的准备应战时,断定他们已经有了突出去的好办法了。于是,心里踏实了许多。
  四面的敌人走出林子后,面对着前方茂密的荆棘丛,有些憷头了。他们边走边用大枪拨开荆棘,挺近的速度如同蜗牛。刘队长一枪击毙了一名大枪上挑着太阳旗的鬼子。枪声就是命令,队员也一起开了火。手榴弹密如飞蝗。爆炸声震颤山谷。战斗打了二十多分钟时,敌人一看占不到甜头,便暂时停止了攻击。
  刘队长利用这个空闲时间,让大家赶紧吃点儿自带的干粮。
  蔡根儿见大伙儿都没水喝,吃干粮挺难咽的,就从身边的酸枣棵子上摘了些红透了的酸枣儿,分发给队员们。并告诉大家,说:“我,我,我已有了突,突,突出去的妙,妙,妙计了。只要我们能坚,坚,坚守到天黑,我就能把大家安,安,安安全全的带出去。”说完,笑呵呵的凑到刘队长身边,掏出几颗最大的枣儿,塞进他手里。
  刘队长边啃着又脆又甜的枣儿,边问蔡根儿是啥妙计。
  蔡根儿兴奋的说:“队,队,队长,我已观,观,观察半天了。西南面的鬼子里面,只有少数人冲,冲,冲咱们真开枪,绝大不分人都,都,都是冲咱头顶上方打的。我,我,我估计这些鬼子,八,八,八层是山本和潘大巴掌故,故,故意让特务队和保安队化,化,化了妆来麻,麻痹咱们的。那些真开枪的肯,肯,肯定是特务队的人,只,只,只要咱们把那些特务们干,干,干掉,晚上再摸,摸,摸黑从鬼子尸体上扒,扒,扒些衣服换上,就,就,就能从保安队那边儿混,混,混过去。这样一来,保安队也,也,也不至于被山,山,山本和特务们怀,怀,怀疑……”
  刘队长见蔡根儿和自己想一块儿去了,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小子,不愧是抗倭名将的后人,这鬼们道儿就是多。等咱们顺利撤出去后,我一定向上级给你请功……”说完,就去查看受伤的队员去了。
  刘队长屁股刚一挪窝,大安和扁棒子就凑到蔡根儿跟前,七嘴八舌的奉承起来。大安说:“兄弟,你简直就是诸葛亮呀!”扁邦子说:“诸葛亮哪儿敢跟咱蔡哥们儿比呀!诸葛亮老婆多丑呀。人家蔡芽儿长得多俊呀。”
  扁棒子这么一奉承,蔡根儿乐的嘴都快裂到耳朵根儿了。
  就在他得意的有些飘飘然时,不远处有个人冷冷的冒出一句话来:“操!我以为啥好方儿呢?这个破方儿,傻子都想得出来。”
  蔡根儿听出了是朱得青的声音,立时把脸就撂下来了。
  “朱,朱,朱得青,你说这话是,是,是,是啥意思?是不是怪我刚才没,没,没给你枣儿吃呀?”
  “屁话!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儿了?我就这么馋?”朱得青说着,把身后酸枣棵上的青酸枣采了几个,全都扔进嘴了。嚼了几下后,又猛地吐在地上。
  “你,你倒给我说,说,说清楚,我,我,我的话咋,咋,咋就成屁,屁话了?"蔡根儿说着,提着大枪朝朱得青走了过去。
  “中了,中了!都少说两句吧!你俩要是愿意吵吵,等突出重围后,我让你俩吵吵个够。刚刚过去安抚伤员的刘队长,怕他俩呛呛个没完,赶忙站起身走过来解劝。
  “啪,”林子里的鬼子放了冷枪。站在怪石上的几只麻雀,被惊得箭一样射向天空。
  “队长受伤啦!”不知谁喊了一声。正在阵地的东面歇息的高鹏,史恩等人听到喊声,先是惊愕的一愣,随后,慌忙丢下手中的干粮袋,操起大枪,猫着腰跑了过来。等他们跑到近前时,刘队长已脸色煞白,双眼微闭,呼吸微弱的躺在蔡根儿的怀里。蔡根儿用手死死捂住队长的胸口,殷红的鲜血从他的手指缝不断涌出。他急得满头大喊,扯着嗓子喊道:“医,医,医......”
  哑巴医生挤进人群,开始给刘队长的伤口做简单的处理。
  高鹏俯下身,抓住队长那满是鲜血的右手,满眼噙着泪水,说:“队长,你要坚持!一定要坚持住呀!等熬到黑天,我一定会背你突出去的。”
  刘队长努力的睁开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使劲抬起左手,想试着擦去高鹏脸上的泪水。他的手还没有摸到高鹏的脸,就滑落到地上。
  “队长,队长!”
  队员们见队长闭上了眼睛,就一起来求哑巴医生。“医生,你快救救队长吧!我们求您了!”
  哑巴医生眼里含着泪,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脱下上衣,盖在队长的脸上。
  蔡根儿和朱得青见队长牺牲了,都扑到队长身上,理亏的嚎啕大哭起来,“队长啊,队长,我的好队长!我们错了!我们知错了!你把眼睛睁开吧......”
  敌人经过短暂的休息后,又开始进攻了。
  暂时接替队长职务的马多和全体队员一样,眼睛里喷射着愤怒的火焰。他猛的脱掉上衣,把手枪在空中一挥,大声命令道:“同志们,给队长报仇!狠狠打击这些狗日的!”三十杆大枪和两挺机枪同时开火。冲在前面的敌人应声倒下。高鹏奋力的把一枚枚手榴弹投降敌群,“轰隆!轰隆!轰隆隆!无数的敌人被手榴弹炸中后,抛向半空。“好!就这么打!”马多夸赞完队友,一把夺过大安手中的机枪,一只脚踏在石头上,挺直身子,对着敌人就是一通猛扫。他的身子随着机枪剧烈的狂抖着,一枚枚金灿灿的子弹壳,翻着筋斗落到地上。二愣也学着他的样子脱掉上衣,并在两只手上吐了些唾沫。然后,端起机枪,对着敌人又是一阵狂扫。敌人像戳在谷子地里的谷个子一样,横七竖八的应声倒下。傍晚的时候,林子里的敌人停止了攻击。枪声虽然停止了,但敌人却但丝毫没有要撤走的意思。他们为了防止游击队趁黑逃走,同时为了防止蚊虫叮咬,便在林子里点起了篝火。
  马多采纳了蔡根儿提出的化妆成鬼子,从西南方向撤出的方案,并让大家作好撤退前的准备工作。
  几个受了重伤的队员为了不拖累战友,都趁队员们不注意,有的咬舌,有的用刺刀割腕,纷纷自尽了。
  队员们见他们死得如此悲壮,难过得心如刀搅一般。各个强忍悲疼,用手拔了好多的蒿草,盖在了烈士的身上。同时,心里也在暗暗自语:“如果自己也有这么一天时,也一定会象他们一样,决不成战友们的累赘。”
  烈士们的尸体被蒿草遮盖好后,天越发的黑了。马多见时机已到,便叫高鹏用石块儿把阵地前的几处明火掷灭了。队员们趁着黑劲儿,飞快的摸爬到阵前敌人的尸体旁。他们麻利的扒下了鬼子的衣服,再爬回来迅速的换好。然后,便悄悄朝西南的林子里撤去了……
  西面林子里的敌人,果然是换了鬼子皮的滦县保安队和特务队。
  保安队长李立柱穿着鬼子的服装,心里本来别扭,再加上督战的特务们对他的部下么五贺六,骂骂咧咧,一副小人得志,狐假虎威的样子时,心里就更加的不舒服了。
  又机灵又有人缘儿的保安队员王二,看出了他的心事,便暗暗提醒他和队友们,在和游击队交战时心眼活着点儿。
  保安队里有不少曾被游击队俘虏过,经过教育放回来的。他们深感游击队的恩德。所以,极力帮王二做队友的工作,才使全体保安队队员在攻山时,个个朝天上开枪。
  受山本指派,专门给保安队督队的特务们,在这场战斗中,表现的最凶猛。但是,他们死伤的也最多。潘大巴掌在刚开战不久头部就受了伤。早已被抬回城治疗了。现在特务队管事儿的是歪脖子和苟三头。
  这俩小子这会儿正蹲在火堆旁,烘烤着从山下百姓家里抢来的鸡。他们没有想到,已化妆成鬼子的游击队员们,正向他们走来。
  “有情况!”
  歪脖子和苟三头听到有人喊,赶忙起身掏出枪,大步朝前面走去。
  “站住!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听到前面有人问话,走在队伍中间的哑巴医生心里就是一惊。心说:“完了!队伍里一个会说日语的都没有,一张嘴非露馅儿不可呀!实在不行,只有自己出头了。他打定主意,正准备走向前答话时,就见马多已经过去答话了。
  “八路骼牙,你姑姑哪里最凹!”马多一边说,一边朝前来盘问的歪脖子连续狠抽了十二个大嘴巴。
  他的话说得很流利,咋一听还真有点儿日语的味儿。歪脖子被抽得眼冒金星,鼻孔嘴角不断地流血。其他的特务见歪脖子挨了抽,都吓得战战兢兢,本能的往后缩,再没人敢上前去盘问了。游击队员们不由得暗暗佩服马多的机智和果敢。
  歪脖子刚镶了不久的两颗金牙被打落到地上。他故不得擦拭脸上的血。爬在地上,胡乱的寻找着金牙。
  苟三头比歪脖子识实物。他见这伙儿人穿的都是血粼粼的宪兵服装,又会说日本话,而且态度又这么生硬,就断定他们肯是从前面撤下来的宪兵了。他恭恭敬敬的给游击队员们深鞠了一躬,并示意他们通过。
  一旁的王二见苟三头这副狗奴才样儿,心里不住的暗笑。他扭头见歪脖子还趴在地上找金牙,便趁机喊了声:“有人金牙掉了,谁捡着归谁啦!”说完,也蹲下身,胡乱划拉起来。
  “大家快过来拣呀,看谁运气好呀!”保安队员们也学着王二的样子,蹲在歪脖子的周围,东一把,西一把的瞎摸起来。
  苟三头以为王二他们真的在抢歪脖子的金牙,气得他拔出手枪,喊道:“都他妈给老子滚一边儿去。再他妈起哄,别说老子对你们不客气。”
  游击队员们趁着这个乱劲儿,大摇大摆的往山下走去。山下的树木比半山腰的树木相对稀疏一些。满天的星光,透过树木的缝隙,洋洋洒洒的倾泻下来。地上摇曳着的狗尾巴草,和粘着螳螂籽的酸枣棵子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前方不远处,泛着青光的滦河水欢畅的流淌着,似乎在迎接英雄们的平安归来。
  正当队员们快要走出林子时,莲花顶上方向突然想起了密集的迫击炮声。炸弹的镁光霎时映红了天空。山体在炮声中微微晃动。星星在天空中打着哆嗦。滦河水也被震得粼光闪闪,颤栗不止。队员们都本能的放慢脚步,回头观望。
  朱得青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我的个妈!得亏咱们及时撤出来了。要不介,非被鬼子调来的迫击炮炸成饺子馅儿不可。”说着,解开裤腰带,痛痛快快的撒起尿来。
  一旁的二愣接过话茬儿,说:“今儿咱们能安全的撤出来,全是沾了人家高鹏的光呀!人家高鹏好比大鹏鸟,咱们好比是虾米眼儿(麻雀)。人家是高瞻远瞩,咱是鼠目寸光。人家心胸豁达,咱是鼠肚鸡肠呀!”
  朱得青听出他这是在有意说给自己听,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撒完尿,抖落着鸡巴说:“老二呀!老二,你可真不够意思。我一直拿你当亲兄弟,可你啥时候拿我当过哥呀!”
  二愣知道他是指槐骂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再理他。
  广来走到朱得青跟前,一本正经的说:“哥,你那玩艺儿还在没在?没在的话,你老婆就由我来照顾吧!”说完,呵呵笑着追赶队伍去了。
  “呸!”朱得青对着广来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说:“看看你那熊色!还想娶媳妇?打一辈子光棍儿去吧!”边说边系上裤腰带。然后,也去追赶队伍了。
  游击队员们到了林子边儿上时,山顶上的炮火停了。林子里又恢复了平静。高鹏先到林子外面侦察了一番。他见外面并没有鬼子把守,这才带着大伙儿出了林子。队员们刚一出林子,便快步的朝滦河边儿跑去。
  莲花顶上的炮火虽已停了,但那里依然火光熊熊。滚滚的黑烟遮住了星月,尸体焦糊的味道四处蔓延。谷子粒大小的硝烟颗粒悄无声息的落在沙滩上,落到队员们的身上、脸上。队员们喝足了水,便懒散的躺在松软的沙滩上休息。
  正在这时,河水里有十几个人正缓缓地朝这边儿游了过来。
  “河里有人!”不知是谁低低的喊了一声。队员们赶忙抄起抢,趴在沙滩上,静静的观察着河面。
  不大会儿工夫,河里那十几个黑影渐渐游到了岸边。他们刚一上岸,就被队员们全给抓住了。
  马多、高鹏从这些被抓的人里,一眼就认出了吴旺和鲁彪。
  因为鲁彪曾经救过高鹏的命,所以,高鹏对他们都十分的客气。“鲁大哥,各位兄弟们,你们这是......”他边问,边脱掉上衣,要给鲁彪披上。鲁彪没有去接他的衣服。而是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拧了拧,又穿上。这才讲起了他们来这儿的原因。
  “今儿一大早,我们的队伍就被驻迁安一带的鬼子和保安队给包围了。交战过程中,我们伤亡惨重。突围出来的人又被敌人给冲散了。我们拚命的跑。穷凶极恶无鬼子和保安队拚命的追。我们被追到滦河边儿,见实在无路可走了,就打算投奔你们。我们刚下河,你们这边儿的山顶上就响起了炮声。我们就意识到你们的遭遇比我们也强不哪儿去。我们一想:往回游也是个死,爱咋地咋地吧。结果就被你们抓住了。
  马多,高鹏对他们的遭遇十分同情。两人一商量,决定收留他们。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吴旺和鲁彪握着马多和高鹏的手,一个劲的表示感谢。
  马多让蔡根儿、史恩引路,两队人沿着河边儿的沙滩,悄悄绕过望佛台村,钻进了松柏参天的蔡家坟茔地。
  这一夜,蔡根儿一宿没合眼。他一是担心蔡芽儿被鬼子欺负,二是担心自己藏在王满家后院儿的金头被鬼子搜去。天刚刚亮,他就向马多提出,要进村打探一下鬼子的情况。
  征得了马多的同意后,他便端着大枪下了山。到了村口,他先躲在王满家院墙的西侧,偷眼往村里查看。
  街巷里空无一人,静得令人窒息。街道上,衣服、装粮食用的泥灌等杂物被扔得随处可见。庙前的井台边搭着一个简易的灶台,灶台旁的案板上和地下,扔着好多啃完的猪、羊的骨头。好多苍蝇聚在那里“嗡嗡‘的乱飞。水井旁扔着一副水桶,其中一只水桶已倒,水还在悄无声息地流淌着。眼前的情景给蔡根儿的第一感觉是鬼子们已经撤了。但令他不解的是:既然鬼子们已经撤了,为啥街上还这么静呢?
  蔡根儿没敢盲目的进村,而是沿着墙根儿,绕到了王满家的西北角儿。这段儿墙比较矮。他侧耳听了听,见里面没有动静,便爬上墙头,跳了进去。这里便是王满家的后院儿。它东西长,南北短。前面是菜地,后面是五间低矮陈旧的瓦房。这五间瓦房是王满的祖先置下的。王满在前面盖了五间大瓦房后,这里就一直空着。蔡根儿赖在王满家吃住的那段日子,就一直住在这个后院儿。那夜,他用上衣包着祖先的遗骸和金头,就是从那段矮墙处跳进院子的。
  他跳进来后,见院儿里果然没人。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了一下埋着祖先遗骸及金头的地方。见那里的地表并没有动过的痕迹时,他那颗为之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他提着大枪,猫着腰,顺着白菜畦的畦埂,慢慢的朝通往前院儿的角门靠近。快到角门时,就见角门西侧的秫秸栅栏上,晾晒着几片皱皱巴巴、难以辨认出本来颜色的骑马布。它们好像是刚刚挂上去的,淡红色的水滴正滴滴答答的落在墨绿色的白菜叶子上。看到这些东西,一段羞于向人诉说的往事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年,他刚搬到这个院子住时,正巧遇见蔡芽儿在这里晾晒骑马布。他假装不认识,故意问蔡芽儿这是啥东西。结果,挨了蔡芽儿一个嘴巴。后来,蔡芽儿和他处久了,觉得他心眼儿并不那么坏。慢慢的,便和他好上了。每逢他向蔡芽儿提起挨嘴巴的事儿时,蔡芽儿就笑着骂他活该。看到面前的骑马布,他就断定村里的鬼子和保安队已经撤了。因为只有他们撤了,蔡芽儿才敢从藏匿的地方走出来,晾晒这些东西。
  想到这儿,他的心彻底的放下了。他大步来到前院儿,见院儿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且,不管是院门、正房门还是东西的厢房门都紧闭着。他想:可能是鬼子和保安队在村里的时候,蔡芽儿和王满两口子都没睡好觉。这会儿,他们见畜生们撤走了,便关起门来,睡个踏实觉。想到这儿,便径直来到蔡芽儿住的西厢房前。他轻轻的推了推门,发现门被从里面挿死了。他从门缝里往屋里一看,见蔡芽儿正趴在炕上,屁股高高的撅着,头深深的埋在被褥里。他见蔡芽儿睡觉的姿势很好笑,便想捉弄她一下。于是,把大枪靠在了门旁,小心翼翼用刺刀拨开门闩。然后,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的朝蔡芽儿身后走来。
  当他刚伸出手,正准备拍蔡芽儿的屁股时,他的身后突然传出一个象老爷们一样嗡声嗡气的声音。
  “打死你个狗日的,看你下辈子还敢不敢跑中国来祸害人!”
  蔡根儿一下听出这是史蛋儿妈的声音。他想解释,却已经晚了。
  史蛋儿妈拳脚相加。“打死你个狗日的......”
  蔡芽儿扭转身对他也是连掐带拧。“掐死你个畜生......”
  “打,打,打......”蔡根儿疼得直咧嘴,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他把头上的鬼子钢盔摘了下来。
  她俩这才认出了他。
  “打,打,打死我了!你,你,你这个假老爷们儿下手也太,太,太狠了!真,真,真想要,要,要我的命呀?”蔡根儿边揉着屁股边骂道。
  “该!你这是自找的。谁叫你穿了身鬼子皮进村的。”史蛋儿妈忍住笑,说:“当时我正在井边打水,也不知是谁喊了声:北山上下来鬼子了。当街上的人听到喊声,眨眼间就都跑光了。我就跑到蔡芽儿这儿,想叫她随我去我家地道里躲躲。这个蔡芽儿性质太慢了,不慌不忙,又找衣服又找鞋子的。我一看来不及了,就索性把屋门挿了......”说完,又“呲”的笑起来。
  蔡根儿疼得咧着嘴说:“假,假老爷们儿,你手也太,太重了。打,打这么狠呐!我,我妈在世的时候都,都,都没舍得这么打,打过我。不中!这个仇,我,我得报,报回来。”
  “中!你要是觉得冤得慌,就在嫂子身上打几下。不过,现在嫂子可没空儿。我的水桶还在井边扔着呢。”说完就呵呵笑着走了。
  蔡根儿一拐一瘸的追到屋门外,刚想把她喊回来说正事儿,迎面正碰上提着擀面杖和鸡毛掸子的王满家两口子。
  蔡根儿冲他俩眼睛一瞪,说:“咋,咋地?你俩也想过过打,打,打人的瘾?”
  王满满脸堆笑,说:“大侄侄,看你说的。我们这不也是怕芽儿吃亏嘛!对了,你怎么穿了身鬼子的衣服呀?”
  蔡根儿把脸一沉,说:“一,一边儿去!不,不,不该知道的就别问!”
  一旁的蔡芽儿偷偷捅了蔡根儿一下,暗示他对王满两口子说话要客气点儿,别老这么凶巴巴的。
  蔡根儿这才对王满缓和了口气。“鬼,鬼子和汉奸们是啥,啥,啥时撤走的?”
  王满说:“他们是半夜撤走的。连尸体都火化带走了。他们还把我家十多口袋粮食和骡子车给抢走了。为这事儿,你婶儿现在还跟我耍气呢!说我这个维持会长当的窝囊。一分钱好处得不着不说,还和风箱里的耗子一样,两头受气。”
  蔡根儿说:“别,别,别光说你家的事儿,说说村里的人有没有受,受到鬼子和汉,汉,汉奸们的欺负?”
  王满说:“那倒没有。咱村就我家没地道。我事先让蔡芽儿躲到你史恩哥家的地道里去了。鬼子和汉奸们进村后,问我村里人都哪儿去了。我就说早就跑光了。他们不信,就挨家挨户的乱搜,结果一个人也没搜到。只搜到一些村民没来得及藏匿的粮食和几头猪、羊。”
  蔡根儿说:“你,你们两口子马上去,去,去准备四,四十口子人的饭……”
  “中!中!”王满两口子一听,就明白是游击队要回来了。赶忙答应一声,回屋去准备了。
  蔡芽儿也想去帮忙,却被蔡根儿叫住了。“你,你,你到,到我家坟地里,把,把,把那儿的人接回来吧!”
  蔡芽儿犹豫了一下,慢慢腾腾的说:“还是你去叫吧!我得帮二老做饭。”
  蔡根儿故意叹了口气,说:“我要,要,要不是被你们打,打,打得走不动道儿了,至,至于麻烦大小姐你呀!”
  蔡芽儿心眼儿厚道,明知道他这是在耍赖,却没跟他一般见识。
  她先扶蔡根儿上炕躺下,然后便出村上了北山。
  她到了蔡根儿家坟茔,把鬼子们已撤走的消息告诉了游击队员们和吴旺等人。这些人听说鬼子们早已撤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
  马多让队员们把鬼子皮脱掉,并告诉他们:凡是本村的队员,可以回家去看看。
  二愣、朱得青、杨树丰等人早就等这句话了。他的话音刚落,这些人便扛着武器,跑出了树林。
  高鹏急切的想知道干爹干妈的情况,就也跟着史恩先走了。
  马多和剩下的几个队员则簇拥着吴旺带来的那些人,直奔了王满家。
  他们到王满家还没坐定,得到消息的村民纷纷过来看望,并向他们控诉起鬼子汉奸的肆虐来。
  当队员们得知村民们因藏匿得好,并没有人受到伤害时,心里很是庆幸。
  吃过早饭,本村的队员相继归了队。
  马多招集队里的几名党员和骨干分子商量了一下,决定队伍暂时住在这儿。由他去寻找组织。队里的一切事务暂由高鹏负责。
  马多走了以后,高鹏便带着大安、二愣等人上了大营山的莲花顶。去掩埋牺牲在那儿的刘队长和战友们了。
  蔡根儿吃过早饭,又躲到蔡芽儿屋里觉了一睡。醒来后,觉得肚子有些饿,便想到外面找点儿吃的。
  他刚推开屋门,就听到北面王满住的正房屋里传来了吴旺的声音。
  蔡根儿细一听,才知他在夸赞国军的队伍呢。一阵笑声过后,里边又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国军真是利害!你们在卢沟桥、台儿庄和南京城保卫战等几次大战役,打得都很漂亮。国人有目共睹,无不称颂!小鬼子以为中国这块肥肉张口可得,没想到,刚一上口就骼呀了。哈哈哈哈……”
  “呵呵,那是因为我们蒋委员长的名字起得好哇。”屋里的鲁彪一边给朱得青递烟一边说。
  “是!是!是!他名字里有‘石’字嘛!”朱得青接过烟,奉承着说。
  蔡根儿听出这是朱得青的声音,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大步过去,撩竹帘进屋,见朱得青正叼着洋烟正白话着,便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就,就,就你这操行的,也,也,也佩作游击队员?为,为,为抽王满两颗待,待,待客的洋烟,竟,竟昧着良心说话。连,连,连鬼子都,都承认是八路硌,硌的牙,你,你咋不承认这一不争的事实呢?”
  他的一席话,说得朱得青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兄弟,那‘八路骼牙’是马多胡乱说出来的,你啥时听小鬼子们这么说过?”朱得青辩解道。
  蔡根儿被朱得青的话噎的没了词儿,便又把矛头对准鲁彪。“你,你挺能呀!蒋,蒋介石的名字里带,带个‘石’字,你,你就能联,联,联想出这么多来。那,那我问你:‘三九、四九冻,冻裂石头’又,又是啥意思呀?”
  “兄弟,我们又没招你、没惹你的,你跟我们闹的是哪一出儿呀?照你这么说,三九、四九这两年,就是我们国军的坎儿呗?”鲁彪耐着性子说道。
  “行了!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吴旺和他带来的那些人,见蔡根儿是有意来找茬儿的,忙示意鲁彪少说话。
  正当众人在屋里尴尬的时候,已准备做午饭的蔡芽儿和王满两口子闻声进了屋。
  蔡芽儿把余怒未消的蔡根儿拽了出去,责备道:“你这是干啥呀你?”
  “我,我就是看不惯他,他们那熊样!”蔡根儿气呼呼的说完,便走出院子,去了史恩家。
  屋里头,王满同样也在劝慰着朱得青,“侄儿呀,蔡根儿那孩子打小可怜,又比你小。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朱得青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切!我能跟一个酸包子臭面一般见视吗?”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王满见他不生气了,就给吴旺他们讲起了蔡根儿的身事......
  吴旺等人得知蔡根儿的父母都是被国军杀害的后,深表愧疚。而对他刚才的言行也不觉得过激了。
  
  高鹏等人在莲花顶掩埋完英烈后,顺便去李家沟村慰问了一下村民。那儿的情况跟望佛台差不多,也是人没受到多大的伤害,只是一些粮食和牲畜车辆被敌人抢走了。
  高鹏等人安慰了村民一阵后,便返回了望佛台村。他们快走到王满家门口时,正遇蔡芽儿挑着空桶从门里出来。高鹏赶忙上前伸手去接,“妹子,让我来吧!”
  蔡芽儿摆摆手,慢腾腾的说:“大哥,蔡根儿去棒槌石那儿等你了。说有要事要和你谈,快去吧!”
  高鹏以为蔡根儿有啥机密要跟自己说呢,便答应一声,沿着滦河边儿上的大道,奔西南跑去了……
  “兄弟,你叫我来这儿有啥事儿呀?”
  蔡根儿指了指河中心的棒槌石,对正喘着粗气的高鹏说:“大,大哥,想,想必你还没听,听说过它的典,典故吧?”
  “你叫我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个?”高鹏愣愣的看着蔡根儿。
  “对!这,这,这个典故对,对,对你很有用。”
  接着,蔡根儿就讲起了棒槌石的典故来。
  “相传,孤竹国灭亡后,孤竹城改名为肥子城。说某一年的一个早晨,肥子城街头出现了一个被遗弃的男婴。这婴儿长得和正常人一样,就是尾骨突出来两节儿。城中有个姓李的人家无儿无女,见他可怜,就收留了他。他长到六七岁时,他的养父母相继过世了。从此,无依无靠的的他就开始以乞讨为生。一开始,城里还有人接济他,后来见他食量特别大,就接济不起了。人们渐渐就烦他了。管他叫秃尾巴小李或秃尾巴怪物。见他来要饭,干脆就把门关了。更有甚者,对他非打即骂。他知道城里人都不待见他,一气之下,便去了泽灵洞居住。从此,过起了以采野果子和摸鱼捉蟹为生的野人生活。一晃三十年过去了。秃尾巴小李已变成了秃尾巴老李。说这一年,滦河里住进了一个水怪。这怪物怕见阳光。它白天躲在深水里睡觉。晚上逆流而上,潜入肥子城中,偷吃那里的小孩儿和牛羊。起初,肥子城的人见它来偷袭,就想用弓箭和弩把它射杀,但没有奏效。后来,他们就去请巫师。想让巫师施法把那怪物收了去。那巫师听来人说明来意,吓得连连摇头。肥之城的人万般无奈,便想起了求秃尾巴老李帮忙。秃尾巴老李是个厚道人。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们。并告诉了他们应准备的东西。
  六月十三这天,人们拉了满满两大车的包子来到河边。秃尾巴老李向他们交待了一下后,便纵身跳进河中。他下水后不久,河水便开始翻腾猛涨。天空也开始昏暗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只牛腰粗的手臂从河水中探出。村民们知道这是他要补充食物了,便纷纷用簸箕把包子倒入他的手掌。他的手缩回去不久,河水涨得更凶了。霎时乌云遮日,疾风骤起,惊涛拍得两岸山体微微晃动。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十多米粗、三十多米高的手臂从水中伸了出来。可这个时侯,岸上的人们早已被吓跑了。可怜这位英雄,在没有食物补充的情况下,独臂跟水怪拚杀,结果被水怪锋利的前爪撕裂了肚腹。那水怪刚把秃尾巴老李的心肝吞进肚里,天上一个炸雷沉入水中,便把它给劈死了。”
  高鹏望着挺立在河水中央巨大的棒槌石,说道:“这个故事虽然编的很凄美。但我觉得还是有点儿不理想。如果说这个棒槌石就是当年秃尾巴老李的手臂的话,那么他的手掌哪去了?”
  蔡根儿结巴着说:“现在在,在卢龙北门呢!”
  他咽了口唾沫,又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
  “秃尾巴老李其实是龙王和一个凡女的后代。他死后不久,龙王就开始报复那些没良心的百姓了。每到六月十三那天,龙王就降暴雨,水淹肥子城。大概过了千年,肥子城改名为永平府。这一年,这一带发生了一场大地震。秃尾巴老李的手掌被震掉了。一只小手指被水冲到了岸边。永平府城内的人得到信儿后,便把它托到城边,供在了北城门外。每逢初一、十五,全城的人都去那儿焚香祭拜。打,打那儿以后,龙王再没来找那儿的人的麻烦。”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