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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7)

作品名称:孤竹儿女      作者:紫玉壶      发布时间:2014-11-09 16:53:21      字数:10267


  史恩凑到洋车前,先掂了掂行李箱的轻重,又用手抚摸着洋车问高鹏。“大哥,你真有本事!花那点儿钱就买了这么多东西呀?”
  高鹏笑笑说:“这车和我身上这身衣服都是牛喜子借给我的。这次进城买药,要不是遇上好多贵人......说到这儿,他的话语哽咽,眼睛有些湿润了。为了不被他俩看到,赶忙扭身擦掉眼泪。然后,“噌噌”几下爬上了树杆。
  “大哥,你上树干啥呀?”
  “来前儿我们跟牛喜子定好了在河边等他的。他要是过来了,找不着咱们,还不急坏了呀!”
  史恩“哦”了声,对单圆说:“看看,我大哥心眼儿多好哇!”
  单圆淡淡一笑,说:“我看出来了。你们都是好人,都有一副菩萨的心肠。”
  “嘿嘿!嘿嘿!”史恩头一次被陌生女人夸奖,心里无比舒畅。喜悦之色溢满脸颊。他麻利的捋了些高粱叶子,三五下就编成了一把扇子。他把扇子端详了一下,递给单圆,说:“大姐,这庄稼地里热,你拿它扇扇风吧。”
  单圆接过扇子,边端详,边赞叹道:“哎呀!兄弟,你的手咋这么巧呀!”
  “嘿嘿!嘿嘿!”史恩用手搓着袒露着的胸脯,得意的笑着。
  这时,高鹏从树上下来了,说牛喜子坐着王满的大车快过滦河了。
  单圆知道这些药品挺金贵,为了让他们携带方便,忙打开行李箱,把盖在药品上面的纸钱和衣服捧出来,放到洋车上。
  “两位兄弟,往后我每期都会去喇叭山口哪儿给我丈夫烧纸。你们要是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就去那儿找我。”
  “哎呀,这可太好了!以前我们设在滦县城里的情报点儿,被鬼子特务们破坏了。我们队长想尽快把那儿的情报点恢复起来,正愁没人选呢。即然你跟潘大巴掌是亲戚,不如就在里边给我们搞情报吧?”史恩也补充说:大姐你放心,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们哥俩不会对任何人提这事儿的。”
  “嗯!”单圆欣然答应。
  三个人约莫王满他俩快到地头了,便出了庄稼地。
  当王满和牛喜子见高鹏安然无恙的出现在面前时,惊喜得好一阵夸赞。
  高鹏也不想向他俩解释什么,跟牛喜子换回衣服和草帽,又跟他和单圆客气了两句后,便和史恩把装有药品的行李箱放到王满的大车上,然后,坐上车朝望佛台村方向奔去。
  大车快到营山脚下时,就见前方隐约跑来几个背着大枪的人。
  史恩眼尖,一眼就认出跑在头里的是蔡根儿,便笑着对高鹏说:“坏了大哥,看来这事儿队长已经知道了。咱就等着挨处分吧!”
  高鹏不以为然的说:“挨处分是肯定的!这事儿咱昨晚上就料到了。不过,今儿能把药品搞回来,就是被关禁闭,我认为也是值得的。”
  王满感叹的说:“高兄弟,你的心界太宽了!真令人敬仰呀。”
  高鹏不好意思的说:“大叔,你往后别再管我叫兄弟了。我听我大哥说,你儿子比我岁数还大呢!”
  高鹏无意的一句话,却触到了王满的伤处。他的心象被人抓了似的难受。霎时,蔫不作声了。
  史恩轻轻捅了下高鹏。高鹏这才想起人们传闻他儿子已经死了的事儿,顿时觉得很尴尬。
  王满心里也清楚,这虽是传闻,但也绝不是空穴来风。
  一年多前,他儿子所在的国军部队正驻守南京。南京大屠杀前夜,他们的队伍在跟鬼子激战了几天几夜后,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逃生出去的都是营长以上的官员和他们的亲随。他儿子只是个连长,所以存活的希望很渺茫。王满两口子为这事儿没少掉泪。
  村里人也都同情他们,没人忍心当他两口子的面提这事儿。
  史恩平时就拙嘴笨腮,这当口,即不知怎么把这尴尬的局面打破,又不忍看高鹏的窘样。所以,只好把头扭向后面。
  这时,蔡根儿、大安、二愣他们就赶到了。
  蔡根儿伸手把车拦住,板着脸对高鹏、史恩说:“两,两,两位活爹,你,你,你们干,干的这叫啥,啥事儿呀!欺,欺骗上级,私,私自行动,一,一点组织纪律都,都没有。还,还,还把小鬼子的骨灰给人家送,送,送回去了。你们说,这,这,这一切是不是都被王满怂,怂恿的?”说完,愤愤的瞪向王满。
  史恩一听就来气了,他嚯的跳下车来,怒斥蔡根儿道:“老三,你别动不动就拿人家说事儿!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跟人家可没关系!”
  蔡根儿明知道这事儿跟王满没关系,他只所以这么说,一是平日瞅王满不顺眼,二来也是想为两位哥哥开脱一下。现见史恩为护着王满跟自己瞪了眼,忙换了一副嘴脸。
  “嘻嘻,我不过跟你们开,开了个玩笑,你,你,你急啥眼呀!一点儿幽默都,都不懂。”
  “呵呵,是!蔡根儿我们爷俩经常这么逗的。”王满牵强的对大伙儿笑笑。
  蔡根儿瞅了瞅车上的行李箱问高鹏:“大哥,这里边儿装,装,装的是药品吧?”
  高鹏点了点头,同时把手枪掏出来递给他。“老三,我们这事儿办得是欠妥。队长那一关还好说。干爹、干妈这一关,我们哥俩可就靠你美言了。”
  蔡根儿惊喜的接过手枪,爱惜的把玩着说,“大哥,你,你,你真有本事......说着,就要把枪掖在自己腰里。
  “嘿!你别竟扯那没用的!说说你到底有啥好招儿让你干爹干妈不生气......史恩皱着眉头瞅着菜根儿。
  “唉!我,我,我有啥好招儿哇!到,到时候,你俩脑袋一伸,任,任,任老人家数落呗!”
  “这不和没说一样吗!”史恩说着跳下车,夺过菜根儿手中的短枪,又还给高鹏。
  众人见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二愣一开始对箱子里装的药品还将信将疑。当他打开它,确认里面全是药品时,他象从来不认识高鹏似的,愣愣的瞅着他,满腹敬佩的话一齐拥到嗓子眼儿。一时间却一句也挤不出来。憋得他真想拿手指抠抠嗓子。情急之下,他用激动得有些颤抖的手,掏出那包一直舍不得抽的日本香烟,塞给了高鹏。
  高鹏也不客气,打开烟盒,把它分发给大伙儿抽。
  王满让大伙儿坐上车,鞭子一响,牲口四蹄撒开,拉着大伙儿朝村里奔去。一路甩下的,皆是众人对高鹏的赞美声。
  高鹏也从他们的谈笑中,得知自己去买药这事儿是怎么漏的了。
  今早上起来,史恩爹妈不见了高鹏史恩,还以为他哥俩已去高鹏老家送粮食走了。
  当他们进了车棚,见车和粮食都在时,就觉得事有蹊跷,便双双跑到李家沟去打听。
  而恰巧这个时候,在李家沟村东头放哨的儿童团员,把刚刚被傅团店民兵放出来的“味精王”当特务抓进了村子。经审问,刘队长才知道,他被放回来是史恩代表高鹏说的情。刘队长一下也猜出高鹏没回老家是去干什么了。气得他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后,便命令蔡根儿二愣等队员带枪前来接迎了。
  高鹏听说刘队长有始以来,头一次生这么大气,就预感到将要面对的责罚有多重。同时,也后悔不该把史大哥裹进来。刚才史恩和蔡根儿的一番话,摆明他是在往他身上拦过错。“等到了刘队长面前,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为自己担当错责了。”
  他正想着心事,大车已到了大营山山头。就见从山坡的林子里钻出一个十一二岁,手持红缨枪,腰间掖着一把小斧头的儿童团员来。
  “高叔叔,你们可回来了!刚才把我爷都急坏了!”
  这小孩儿叫史蛋儿。他是史恩家东隔壁史满堂的独子。他家跟史恩家处得挺好。他平常也总长在史恩家,故而跟高鹏挺熟。因崇拜高鹏,所以也学着高鹏的样子,腰间总掖着把斧头。
  高鹏知道史蛋说的爷爷指的是史恩的父亲——自己的干爹,忙叫王满把车停住。
  “史蛋儿,你爷在哪儿呐?”
  史蛋儿指了指身后的林子,说:“我爷就在里边!他从刘队长那儿得知你私自进城去买药,又生气又不放心,就来这儿等你们了。看你们平安回来了,他的气立马儿就消了。他让我下来转告你俩,想想我奶那一关你俩该怎么过。”
  蔡根儿拍了拍他的肩头,结巴着说:“蛋儿,回,回去叫你爷放心,有,有,有你结巴叔在,一,一,一切自会摆平。”
  史蛋儿还真以为他有啥好办法呢,便放心的跑进林子,给史恩爹送信儿去了。
  
  在望佛台村西大庙前,一直朝营山山头眺望的史恩妈和众乡亲们,看到营山头最高处的消息树连续两次倒下又立起,知道这是史蛋儿等儿童团员在给这边儿发高鹏平安回来的信号。众人心里顿时就不觉得那么堵了。紧接着,高鹏、史恩、蔡根儿等人坐着王满的大车也拐过了山环儿,进入了人们的视线。远远看到蔡根儿等人兴奋的挥手朝这边儿示意,史恩妈和众乡亲也高兴得冲他们招起手来。
  乡亲们看见史恩妈笑得眼角带着泪花,便纷纷围上她,七嘴八舌的恭维开了。有的说高鹏福大命大,将来前途无量。有的说高鹏将来出息了肯定忘不了他干妈。经众人这么一夸,史恩妈心里美滋滋的。她擦去眼角的泪花,努力板着脸,装出一副余气未消的样子说:“你们还夸他呢?!这孩子多虎哇,也太不让人省心啦!鬼门关也敢闯,这次是他命大侥幸回来了。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们一家人可怎么对得起他妈——我那好妹子呀!”
  众人认为她说得也有道理,所以不住的点头。
  “说句公道话,这事儿不能光怪人家高鹏,史恩有多一半的责任。他不应该背着刘队长和我们当老人的,怂恿高鹏去买药。一会儿等他俩到近前时,我非得好好臭骂他俩一顿不可。”老人边说边擦拭着脸上喜怒参半的泪水。
  说话间,王满的大车已到了近前。
  蔡根儿第一个跳下车,小跑来到史恩妈跟前儿。“干,干妈,我这俩哥知,知,知道事儿做错了,吓,吓,吓得不敢来见您,就,就,就跟我商量想直,直,直接回队里。等,等您老消了气再,再,再来看您。我,我就告诉他俩说这,这,这么办不妥。他,他俩这次行动,实,实属无组织无纪律。别看把药品买,买,买回来了,照,照样得挨处分。到了队里就,就,就得被关禁闭。没个十天八天的,甭,甭,甭想出来。”
  史恩妈虽不知关禁闭是啥意思,但她从蔡根儿的面部表情中也能猜出事态的严重性。
  史恩蹦下车,来到母亲面前。“妈,我哥买药这事儿是我怂恿的。你要骂就骂我吧!”
  高鹏这会儿也下了车。他刚想向干妈为史恩开脱,王满已大步走到他的头里。王满对史恩妈愧疚的说:“亲家,我高兄弟私自进城买药这事儿,启因都在我,想必你也知道了。今儿又是我拉他去的,所以,你也别怨他们俩,要骂就骂我吧!我现在想起来就后怕,好在我高兄弟有惊无险。不然,我真没脸见父老乡亲和游击队的同志们。”
  他转头又对高鹏说:“高兄弟,一会儿我陪你们去见刘队长。他要想关你们禁闭,就让他关我好了!”
  高鹏苦笑一下,说:“大叔呀,这不干你的事儿。常言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怎能让您替我受过呢!”又对他干妈说:“干妈,其实今天这事儿,昨晚上我哥和我叔本不同意。是他俩拧不过我,才勉强同意我去的。您要是气还没消,就打我两巴掌吧!”
  老太太气早就消了,她现在板着脸只是想吓唬高鹏和史恩一下。见他哥俩都把过错往自己头上拦,而且连王满都帮着遮,便笑着说:“呵呵,妈生你们啥气呀!妈有你们这样的好儿子,骄傲还骄傲不过来呢。”
  老人家又说:“伤员们还等着用药呢,妈就不留你们在这儿吃午饭了。你们到了那儿,要主动向领导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
  老太太还没说完,二愣就接过话茬说:“婶儿呀,蔡根儿刚才的话是吓唬你呢,事情没那么严重。队长指导员他们可是同情达理的人。再说了,队长要真关他俩禁闭,我们都会帮他俩求情的。”
  蔡根儿见二愣把自己的谎话道破,觉得脸上挂不住劲了,有心想给他两句难听的,可自己又不占理。心里暗骂他不仗义。蔡根儿刚想往人群里钻,就被史恩妈一把拽住了衣领。“你小子可真行!正经的一门儿没有,扯用不着的到是一个来一个来的......
  蔡根儿被说得脸上火烧火燎的。他厚着脸皮解释说:“干,干妈,我,我,我这么做纯,纯,纯属为我俩哥好。我,我,我本以为我,我说得严重些,您,您就不忍心再,再数落他俩了。我,我还寻思着这一招儿准,准灵呢!哪知您根本就没生他俩气。这,这,这可真应您那句话了,‘正经的,我,我一门儿没一门儿’......
  他的一番话,把在场的人都说乐了。
  “看呐,队长他们来啦!”史蛋儿妈扯着叫驴一样的嗓子,指着村里喊道。
  人们不约而同的朝村里看去,就见刘队长带着几个队员,正风风火火的步朝这边赶来。
  蔡根儿赶忙挤出人群,跑上前去给高鹏、史恩说情。
  高鹏、史恩掺着老人,随众人也迎了上去。
  蔡根儿人还没到队长跟前,就扯着嗓门报喜:“队,队长!我,我,我俩哥哥平平安安的回,回,回来了。而且,药,药,药品也买回来了......
  刘队长得知高鹏已顺利的把药品买回来了,惊喜的跟高鹏他们打招呼。“高兄弟,真有你的呀......
  “队长呀!这俩孩子不懂事,擅自行动,坏了队上的规矩,把你给气着了吧!”
  刘队长大笑着说:“大婶儿,实不相瞒,我刚得知这事儿那会儿,可真生他俩的气了。但现在,我不但不生气,还为我有这样即智慧又勇敢的队员而感到荣幸呢!”他便拳头轻轻捶了捶高鹏,又说:“高兄弟,我是越来越佩服你了!你是真有本事呀!对了,这次买药花了多少钱?回去队上给你报了。”
  高鹏还没开口,史恩就抢着说:“没花多少钱,不用报啦!”
  一旁的蔡根儿也插嘴说:“对,刘队长,这都,都是小钱儿,不用报了。您,您回去让罗仁写这段县志的时候,别,别,别忘了把我也写上。”
  刘队长笑道:“呵呵,蔡根儿。这事儿跟你有啥关系呀?你就是想抢功劳,也得贴上点边儿才行呀?”
  蔡根儿一本正经的说:“咋,咋,咋没关系呀!您,您问问我俩哥,这买,买,买药的钱,是不是有,有,有我一份儿?”
  高鹏只是笑笑,并没回答。
  史恩见刘队长仍半信半疑,便解释说:“老三说的没差儿!这钱真有他一份儿。往年每到冬天,我们哥仨就合伙儿上山套狐狸。可卖的狐狸皮钱他哥俩却谁都不要。没办法,我就一直给他俩攒着......
  史恩这么一说,刘队长才恍然大悟。他对蔡根儿说:“嗯,看来这回县志里真应该有你的名字。可惜不巧呀!上午县委已来人把罗仁接走了。”
  蔡根儿大睁着眼睛看着刘队长,诧异的问:“他,他那样的,手无束鸡之力,到,到县委能干啥呀?”
  刘队长一本正经的说:“你呀!看人太偏见了。是,他玩儿枪杆子不行,可人家玩儿笔杆子行呀!你知道吗?上次他写的东西已经登到咱八路军办的边区报上啦。”
  高鹏听了,遗憾的说:“唉!我还说跟老罗认点儿字儿呢!哪知他这么快就被调走了。”
  蔡根儿不以为然的说:“他走,走,走就走呗!没他就,就,就学不了字儿啦?那,那,那指导员和潘区长哪,哪,哪个不比他文化高呀!人家多,多平易近人呀!再看看他,识俩字得瑟的,说,说话咬文嚼字儿的,又扶眼镜又捋分头不说,还,还,还老标榜自己是罗义的后人。还,还别说,他,他瞧不起人的傲慢劲儿,还,还真象点罗成......
  史恩妈怕蔡根儿的这番话引起刘队长和众队员的烦感,忙瞪了他一眼,说:“中咧!你别(hou)在这儿没深没浅的瞎咧咧了。快帮你俩哥把这些药品给伤员们送去吧。”
  高鹏哥仨答应一声,从王满车上把药品取了下来。
  史恩妈又转头对刘队长说:“队长呀!到饭时了,你们就别走了。大婶儿给你们做好吃的。”
  刘队长一笑,说:“不麻烦您了大婶儿。队里下午还有好多事儿呢,我们得紧着回去了。”说完,就吩咐两个队员把蔡根儿、史恩抬的行李箱接了过来。
  王满见他们要走,赶紧凑到刘队长跟前,掏出山本鬼子给他的那五十块大洋,满脸堆笑着说:“队长呀!眼下就到八月十五了,这段日子队员们也够辛苦的。这点儿钱就算我们两口子的一点意思。你拿回去给队员们过过节吧!”
  刘队长知道他这些钱是怎来的。
  “行了老王,你这些钱来得也不容易,还是留着你自己花吧!”说完,辞别史恩妈和众乡亲,随队员们回李家沟村去了。
  王满手捧着大洋,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知道自己是地主,本来就不受八路军游击队的待见,再加上自己又被木井炮楼的鬼子封了联村保长一职。尽管自己在鬼子面前尽量维护着联村百姓的利益,也曾给游击队办过几件事儿,但他们还是对自己存有偏见。
  “唉!”他轻叹了声,把洋钱又放回衣服口袋里,坐上大车,吆喝着牲口闷头回家了。
  安下他们不提,单说滦县城里的特务队长潘大巴掌。由于前晌他的手下在街上跟傅宝印发生争执,被街上巡逻的鬼子一并带到宪兵队接受处理。他得知此事后,就亲自到宪兵队把他的手下要了出来。一路往回走着,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蹊跷。
  “这个自打日本人进来就开始嗜酒如命的傅宝印,平常碰见我们的人都是躲着走,今天却怎么一反常态的滋起事来了?这里边肯定有文章!”
  他正这么想着,不知不觉的已来到了玉兰、邝兰姐俩开的小医院门前。他见门旁的修鞋工具还摆在那儿,却不见了化妆的修鞋匠。再看医院的大门也被反锁。就马上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赶忙拾起修鞋匠丢在地上的锤子,用力砸开大门锁。然后,拔出腰间的匣子枪,大步走进院儿里。
  当他来到药房前,见药房的门须掩着。他推开门一看,昔日橱柜里满满的药品已经荡然无存。自己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气得他转身朝门诊室走来。
  门诊室的门也反锁了,但里边却有动静。他用手枪的枪柄把门锁也砸掉,然后飞起一脚,把门踹开。见苟三头他们被捆的狼狈样,他的火气更大了。他先对他们破口大骂,然后又朝他们每人连踢数脚后,才把被绑在椅子上的玉兰、邝兰姐俩松了绑。
  等她俩出去后,他才把苟三头他们仨一一解开。
  “你们说,是谁把药品劫走了!”
  歪脖子边系裤腰带,边苦着脸说:“就是咱们的冤家对头高鹏。这小子胆太肥了,面对我们的枪口却异常的镇定。愣说这附近有不少他们的人,一下把我们唬住了。”
  苟三头偷眼瞅瞅门外,然后小声对潘大巴掌说:“大哥,高鹏这小子敢一个人到这儿来买药,这说明县城里确实有内鬼。而且内鬼还不少呢!”
  潘大巴掌故意大声的说:“他们也别得意!等会儿抓住了高鹏,严加烤打。这些内鬼都得被招出来。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说完,带着这仨小子就往外走。
  邝兰、玉兰还不知道高鹏已平安出了城。但她们能猜出潘大巴掌下一步准会招集特务们封住各城门出口,然后再在城里大肆搜捕高鹏。邝兰一时想不出好主意来阻止他们,急得她汗都下来了。她用焦躁的目光瞅着玉兰,希望她能有好办法救高鹏脱险。
  此时此刻,玉兰到是显得格外的淡定。她见他们出了屋,便伸胳膊把他们拦住,不慌不忙的说:“潘队长,你得把话说清楚再走。你刚才指桑骂槐那一通是啥意思?到底咱谁是内鬼?说不清就甭想出这门儿。不行咱就找山本太君评评理,让他断断谁是内鬼。你们三个拿枪的,愣让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把药品给拿走了。还有,是谁把宪兵队和保安队诳进喇叭山口游击队伏击圈的......
  玉兰的嘴象刀子一样锋利,句句刺中潘大巴掌的软肋。
  霎时,潘大巴掌的脸羞臊得像被巴掌打了一样红。他知道她只所以抓住自己的话柄不放,其实是有意在给高鹏争取脱身的时间。自己虽知是这么回事儿,可就是拿不出有力证据来。再加上山本一直青睐她,自己又不能跟她动粗。急得他又鞠躬又扣首,一个劲儿的给玉兰赔不是。“姑奶奶,我没说你俩是内鬼......
  但玉兰仍不依不饶,非要拉他去找山本评理。
  潘大巴掌被她缠得脱不了身,急得直抓汗,就差给她跪下了。
  玉兰见他一个劲儿的作揖、赔不是,再加上一旁那仨特务一个劲儿的帮他说情。一想,再拖下去就说不过去了,就饶了他们。
  望着这几个小子远去的背影,邝兰感激得搂住了玉兰的脖子。“姐,你真硬!”
  “呲!”玉兰一下笑出声来。“傻妹子,虽说‘棒’和‘硬’是一个意识,但到这儿得说‘棒’。”她说完,轻叹了一声,“唉!我能为高鹏兄弟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至于他能不能混出城,就看他的造化了。”
  邝兰安慰她,同时也再安慰自己,说:“高兄弟义薄云,天吉人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玉兰长吁了声,没再说什么。
  
  潘大巴掌还以为高鹏没混出城呢。他们出了医院大门后,就分头招集特务们,去各城门堵截了。
  潘大巴掌这回可真上火了。他知道高鹏从东门走的可能性大,所以专门去了东门把守。为亲手抓住高鹏,以雪耻辱,他连中午饭也没顾上吃,饿着肚子站在烈日下,不错眼珠的在那儿盯着过往行人。可是,直到天黑也没发现高鹏的影子。眼看着城外的吊桥被拉起,城门也被关上了。他的心才彻底凉了。正当他沮丧的蔫头往回走时,迎面急步走来一个三十来岁,个头不高,面目清瘦,头戴礼帽,身穿洋服的人。这人就是唐山的日本宪兵联队队部刚刚配备给山本的翻译官——刘少顺。
  “潘队长,山本太君急坏了。正派人满世界找你呢!快跟我走吧!”
  潘大巴掌以为高鹏进城把药搞走一事,山本已知道了。心想:“上次山本的气还没消呢,这次玉兰父女要是再奏上自己一本,那山本还不扒了我的皮呀!”
  他越想越害怕,霎时,不但四肢发软,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了。
  刘少顺看着眼前这位平时在老百姓面前张牙舞爪的潘大巴掌,一听说山本有事找他,顿时吓得变成了一只瘟鸡,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
  潘大巴掌到了山本那儿,已是点灯时分。明亮的气死风灯下,山本独自一人坐在一桌丰盛的酒菜旁想着心事。白天,他亲手把王满送来的那些在喇叭山口殉国士兵的骨灰分装好。他想在这些骨灰没运回国之前,狠狠打击一下附近的抗日力量,给他们一个交待,以慰他们在天之灵。他正这么想着,见刘少顺推门把潘大巴掌带了进来,便客气的让他俩就坐。
  潘大巴掌颤颤惊惊坐在山本对面。山本和刘少顺不住的给潘大巴掌劝酒助菜。
  潘大巴掌面对美酒佳肴却没有胃口。他向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蔫着头等着挨训。
  山本还不知道高鹏进城一事,还以为他上次被自己骂得太重了,直到现在还在生自己的气呢。便唉叹一声,向他倒起自己的苦来。说喇叭山口一战损兵折将,同时城内军火库被炸一事,上边对他很不满。自己不但挨了处分,队长一职也差儿点丢了。还说再过几天这一带秋收就要结束了。驻华北地带的所有日军联队和皇协军及保安队也将在近期有次大的统一行动。自己想在这次行动中赎赎脸。他知道只有潘大巴掌对他死心塌地,所以才备下酒菜向他讨主意。
  潘大巴掌得知山本款带自己的目的后,他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这会儿,他也真觉得饿了。便一边胡吃海塞,一边给山本出起主意来。
  
  农历八月二十一这天凌晨,山本把滦县城内的保安队和特务队全部集合起来。让他们统统换上宪兵的服装后,带着他们和自己的宪兵队出了县城,又和滦河东的石门、木井等炮楼的鬼子伪军汇了合。然后,指挥着这将近五百多人的大队人马,象蝗蜂般从大营山的南面向李家沟游击队住地席卷过来。
  我游击队早料定山本会借秋后全面大扫荡的机会来报复。所以已在八月十四那天下午,尊县委指示专门成立了县游击大队。在还未宣布成立县大队之前,刘长龙私下又找高鹏说了自己想推荐他当大队长的事儿。高鹏又找出各种理由证明自己不是当领导的料。刘长龙一看他实在不想干,也就没在党委会上提起这事儿。在宣布成立县大队的大会上,刘长龙当众宣布了一条纪律,不管是本区的队员,还是各区招集来的区游击队员,近期没事谁也不许回家。并要求每各队员时刻处于临战状态。大家也从刘队长的语气中,预感到这次鬼子扫荡将会更加的惨酷。
  高鹏不想破坏刘队长刚刚定下的这个规矩。所以,没有找队长请假回老家陪老人去过节。史恩随自己给老人送粮食的事儿自然也就搁下了。
  这两天,杜指导员和另两名伤员经过哑巴医生的精心治疗,伤势虽大有好转,却未到痊愈的成度。
  刘长龙考虑到他们和小娟的安全,便派人把他们护送到安全地带。
  刘队长知道高鹏投手榴弹是一绝,便把训练新队员投弹的任务交给了他。
  高鹏每天除了教新队员们投弹外,还交给他们拼刺的技巧。闲暇时间还要帮村民们抢收粮食。这样一来,自然也就没时间去山上查看自己下的兔套子了。
  史恩妈见史恩这两天没回来打鱼,就猜到队员们为粉碎鬼子的秋后大扫荡正在加紧训练呢。老人知道他们挺辛苦,便叫老伴儿下河打鱼。她自己则上山,替干儿子高鹏察看他所下的兔套。到了下午,她再把这些收获的东西拾掇好了给队员们送过去。
  附近的村民们见这个大脚妇女对游击队这么支持,深受感染。也纷纷拿出自家养的鸡或鸡蛋啥的来游击队住地慰问。但都被刘队长一一婉言谢绝了。
  那些新来的游击队员们,见百姓对他们这么拥待,很受鼓舞。除每天认真完成队长给他们定的训练任务外,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则跟着蔡根儿、史恩、高鹏等人一起,帮附近村老百姓抢收抢藏粮食。
  高鹏虽然不善言语,但很有亲和力。不管是新老队员还是附近的老百姓,对他都格外亲热。就连一直跟朱得青好的穿一条裤子的牛二愣,也开始疏远朱得青倾向高鹏了。
  朱得青是个嫉贤妒能的人。他见全队这么多人都成天围着高鹏转,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高鹏这两次露脸,无非都是巧合和侥幸而已。同时,他也觉得刘队长对高鹏也太偏心眼儿了。高鹏每次犯错误,刘队长都找出理由来袒护他。这还不算,还总想找机会把自己的职位让他。幸好高鹏有自知之明,没有同意。不然,这朱得青还真得嫉妒坏了不可。
  朱得青嫉妒高鹏的同时,也恨自己立功没有机会。他巴不得鬼子扫荡早一天到来。到时,他好在战场上跟高鹏比比,看谁杀的鬼子多。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看到鬼子扇子形的大队,借着密林的掩护已渐渐进入游击队的射程之内时,他强按捺住心中的兴奋,瞄准走在前面的鬼子,就等着队长一声令下了。
  七十米,六十米,鬼子快进入我伏击圈了,连他们狰狞的面目,队员们都能看清清楚楚了。
  刘队长望着面前的敌人,疑惑的小声骂道:“他娘的,往常鬼子扫荡都是保安队和特务队走在前面,今天怎么看不到了?这山本和潘大巴掌到底给老子唱得是哪一出哇?”
  一旁的蔡根儿小声对他说:“队,队长,我,我猜呀!这,这保安队和特务队也都,都来了。他,他,他们只,只不过是换,换,换上鬼子的服装了。”
  刘队长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便睁大眼睛注视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蔡根儿接着说:“他,他们这么做,无,无非想包,包,包围我们后,让,让,让我们不知从哪突,突,突出去......
  蔡根儿的话还没说完,朱得青就沉着脸,对他压低声音气呼呼的说:“蔡根儿,你是个老游击队员,又是个老党员。大敌当前,你的这种言论是在长他人势气,灭自己威风。这要是搁从前,可是要杀头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蔡根儿听他这么一说,这无名火腾的一下就拥上来了。正想对他发泄,见不远处的高鹏和史恩都在用眼睛瞪他,便勉强把火气压了下来。
  刘队长也示意朱得青不要说话了。他把声音压到更低些,对蔡根儿说:“嗯,你分析的有道理,不愧你两个哥哥老在我和老杜面前夸你脑筋够用。”
  蔡根儿得意的凑到刘队长耳边,说:“我,我,我是谁呀!这点事儿看,看,看不透,还配称抗,抗,抗倭明将的后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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