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不大会儿工夫，酒菜摆上。
　　李津和傅宝印端着酒盅先敬过各位后，又到其它屋去给客人敬酒了。
　　山本借机把凳子往高鹏跟前儿凑了凑，然后仔细端详起高鹏来。他见高鹏长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虽然一说话就脸红，但声音很洪亮。山本越瞅越喜欢，就想把他招到自己麾下。于是，亲手给高鹏满酒。并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高尚，我很欣赏你，更想和你交朋友。只要你肯跟着我干，保安队长侦机队长的职位，你的随便挑，随便选。”
　　高鹏原本不想先吃的。他想和王二等帮忙的人后吃。一来自己不够资格坐头排席，二来他也实在讨厌山本潘大巴掌他们。没想到山本挺喜欢他，非要李津把他唤来一块儿吃。高鹏没办法，才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前。高鹏见山本对自己这么客气，便淡淡一笑，说：“山本先生，谢谢你的好意。只因家有老母，我还想给她老人家多积点儿寿。所以，不想干这打打杀杀的事儿。还望你能谅解。”他委婉的话语里，却句句带着软刺儿。
　　山本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顿时脸上写满了遗憾。
　　潘大巴掌借机端着酒盅，厚着脸皮接过高鹏的话茬，说：“哦，原来兄弟你也是位大孝子呀！我可是最敬佩孝子的。来！我敬兄弟你一盅。”说完，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然后，等着高鹏把酒喝下。
　　高鹏见他比见山本还来气。本不想喝他敬的酒。可又一想，今天是来贺寿的，扫了他的兴也会让李津难堪的。于是就把酒喝了。
　　紧接着，歪脖子苟三头也来给高鹏敬酒。这俩小子敬完酒后，又窜通其他人也轮番来给高鹏祝酒。高鹏也都一一喝了。他本不会喝酒，再加上不好意思夹菜。几盅酒下肚后，顿觉头有些发晕。他心说不好，正想找借口出屋找个没人的地方呕出去。偏巧这时候，玉兰、邝兰、小翠儿各自端着酒盅进了屋。她们径直来到高鹏面前，每人先说了一通感激的话，然后再给高鹏敬酒。高鹏知道她们是诚心来敬，也一一喝了。这三位姑娘又给其他人敬完酒后，便去别的屋去敬酒去了。
　　她们刚走，李津和傅宝印就回来了。他俩又给屋里人一一敬酒。高鹏为让他俩高兴，也把他俩敬的酒喝了。
　　此时，高鹏觉得心跳加快，脑袋象快要裂开一样疼。而且腹内恶心想吐。为了不使自己难堪，他就假装吃饱了，起身向李津等众人告辞。
　　李津见他要走，赶忙叫人去喊玉兰和邝兰。
　　玉兰和邝兰听说高鹏要回家，就提着早已打点好的篮子过来让他带上。并把他送出大门外。
　　高鹏刚走出屋不大会儿，潘大巴掌给苟三头和歪脖子递了眼色。他俩小子领悟。也假装吃饱起身出去了。
　　这俩小子一走，绸缎庄伙计鲁彪和店老板吴旺对视了一下后，也起身出去了。
　　米店伙计吕全见鲁彪出去了，自己也放下碗筷起身走了。
　　高鹏拄着扁担，提着李津家给的一篮子饭菜，出了李府后，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着。路过小翠儿家茶馆儿时，被小翠儿爷爷看到了。老头儿把他扶进屋，让他躺在炕上歇会儿，又给他沏了浓茶。
　　高鹏在他家喝了两壶浓茶后，觉得头不那么疼了。他谢过老人，又提着扁担和篮子，摇摇晃晃着往前走去......
　　走出东门约五六十米远后，他放下扁担和蓝子。回身解下裤腰带，对着城门上的太阳旗，痛痛快快的撒了泡尿。尿完，抖落着阳具，自言自语道：“日你奶奶的，想让我当汉奸，帮你们祸害中国人？别做白日梦了！老子就是冻死、饿死，也绝不做昧良心的事儿！”
　　他系好裤腰带，转过身时，迎面吹来一阵急风。随着前面高粱地里叶子的唰唰声响起，他的衣角被风高高的掀了起来。河边儿萍花汀草的清香、成熟粮食的馨香，一股脑儿沁入他的鼻孔。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顿觉脑子好受了些。正当他准备拾起地上的东西时，河岸上传来了鸥鹭鸣叫声。那声音凄楚哀婉，不由得使他又想起了母亲。“妈！儿子对不住您呀！我曾好几次站在您的坟前发誓：一有时间，一定把您运回家，与父亲合葬。可我又失言了。以前我现在的这个妈心情一直不好，我得陪她，顾不上您。现在她心情好多了。可小日本儿又打进来了。妈，您知道吗？从这儿到咱老家就有好几道鬼子的关卡呀！这些畜生可兽性了。他们对过往的人和物品盘查的可严了。我是不想您受畜生们的惊扰，才......妈，您别着急，等小日本儿被赶走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先把您风风光光的运回家。”他自言自语了好一阵，才擦干了眼泪，提起东西，继续往前走。当他路过一大片快要成熟高梁地时，早已埋伏在那里等他的苟三头和歪脖子,端着手枪突然从里边窜了出来。
　　“高鹏！你小子走不了了！”
　　“你在城里有李津照着，我们杀不了你。在这儿可就我们说了算了。”
　　高鹏抬起醉眼，见他俩正面目狰狞的用手枪对着自己，就猜他俩是来要自己命的。一想，害怕也没用，不如先稳住他们，然后再见机行事。想到这儿，他淡定的一笑，说：“你们想杀我，总得说出个理由儿吧！”
　　苟三头冷冷一笑，说：“你他妈少装蒜！当年在蔡家坟用斧头伤我们大哥的就是你！你不但劫了我们的财，还得了我们的枪，让我们蒙受了天大的耻辱......今天我让你死得难看。”
　　“你小子不是斧头玩儿的漂亮吗，今儿看你的手快，还是我们的枪快！”歪脖子举着手枪在高鹏眼前比划道。
　　正在这俩小子得意之时，绸缎庄伙计鲁彪提着手枪突然出现在他俩身后。
　　他俩觉得后边有动静，刚想回头，鲁彪已用手枪的枪柄重重的砸向了他俩的头部。
　　这俩小子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就昏倒在地。
　　高鹏见来人救了自己，赶紧扔下扁担和篮子，抢步上前向他深鞠一躬。
　　“谢谢恩人救我！您救我性命，恩同再造。我家贫寒，能以回报的只有一腔热血。您有用我时，就言语一声。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决不含糊！”
　　鲁彪拍着高鹏的肩膀，说：“兄弟，我看出你是义气中人。我也不急着要你报答我，你记着欠国军个人情就行了。”说完，就催促高鹏赶快离开这儿。
　　高鹏又给他鞠了一躬后，提起地上的扁担和篮子洒泪而去。
　　吕全见高鹏走了，就从高梁地里钻出来，笑着对鲁彪说：“哦，我说你刚才为啥不让我伸手呢，原来你有野心呀！是不是想准备把他揽到你们国军队里去呀？你要是这么想，可就打错算盘了。”
　　鲁彪见他把自己的心思道破了，便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兄弟，你想得太多了。我寻思着这两个废物点心还用得着你伸手呀！所以就单干了。”
　　两人边说着话，边把昏死的苟三头和歪脖子拖进了高梁地里。
　　出来后，鲁彪把缴获的两只手枪递给吕全，说：“这两把家伙归你了。今晚你们喝汤用得着的。”
　　吕全把手枪掖进怀里，轻叹了声，说：“唉！谁知道今晚这汤能不能喝成呦！”
　　鲁彪胸有成竹的说：“放心吧，你们今晚肯定有汤喝。到时可能烫嘴。不过，只要我们那边儿肉吃得顺利，你们这儿的汤也就凉的快点儿。”
　　吕全听了，兴奋的说：“咱们今晚这顿肉和汤要是真能吃到嘴里，那高鹏可是奇功一件呀！”
　　鲁彪也感慨的说：“可不！那小伙子虎头燕颈的，说不定将来真是个力挽狂澜的人物呢！”
　　吕全觉得出来时间不短了，又见他夸起高鹏来没完没了，便催促说：“中了！咱别在这儿感慨啦！赶紧回去准备吧！”说完，自己就先走了。
　　鲁彪见他走了，便也回城给吴旺送信去了......
　　
　　高鹏回到家，酒劲儿还没有过。
　　他妈看了又心疼，又不好意思埋怨。见他头疼得难受，便让他躺在炕上，给他轻轻揉搓太阳穴。
　　不大会儿工夫，高鹏睡着了。
　　老人见他睡着了，便下了炕，把他带来的东西留下一小部分，然后挎着篮子去了傅宝印家。
　　此时，傅宝印家的堂屋门虚掩着，“老姐姐在家吗？”她连叫了两声屋里都没人答应。她一想，“可能是人家下地了。”便轻轻把门推开，把带来的东西放到灶台上就想回去。
　　“哪呀？”屋里传出微弱的声音。
　　“咦！这不是老姐姐的声音吗？难道她病了？”她本能的推开屋门，果真见傅宝印的妈病在炕上。屋里又没有旁人，炕边还放着草药和药锅。“唉!”她轻叹了一声，便帮着熬起药来......
　　
　　天快黑的时候，苟三头和歪脖子相继苏醒过来。他俩发现躺在高梁地里，就明白是中人暗算了。他俩一想事儿没办成，枪又丢了。回去如实说吧，非挨骂不可。这俩小子在高梁地里苦思冥想了一阵儿后，终于想出一个开脱的理由来。于是，各自把衣服撕烂，回城来骗潘大巴掌。
　　这会儿，潘大巴掌正在特务队里等着他俩的消息呢。见天快黑了，他们还没回来，便开始预感到事情有些不顺。
　　正当他在屋里急得来回溜达时，见苟三头和歪脖子衣服褴褛，灰头土脸的跑回来了。就猜到他们没把事儿办妥。潘大巴掌把脸就沉来了，还没等他发作，苟三头就苦着脸说：“队，队长，我们没杀得了高鹏，让他跑了。”
　　潘大巴掌一听，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大骂他俩废物。
　　苟三头辩解说：“队长，不是我们废物，是他们人太多！”
　　接着，他就绘声绘色描述起来。
　　“我俩在城东的高梁地里准备杀他时，和在那儿等他的游击队遭遇了。原来高鹏早就参加游击队了。他们有三十多人呢。我俩见他们人多势众，和他们格斗一阵儿后，就钻进高梁地里。”
　　潘大巴掌信以为真，气得把桌子拍得啪啪直响。
　　“你俩看到他们往哪走了吗？”
　　苟三头眨巴眨巴鸡腚眼儿，说：“他们过滦河后，往东去了。”
　　歪脖子也说：“大哥，我听说高鹏就在傅团店住。咱们得赶紧把这事儿告诉山本太君？让山本带队伍连夜把他们消灭掉。以解咱心头之恨！”
　　潘大巴掌听歪脖子说得很有道理，便立刻去见山本。
　　他一脚迈进山本的办公室，就说：“山本阁下，您还记得三年前石门一带军列被炸一事吗？有人在勘察现场时，曾发现过一把断了柄的斧头。那把斧头和今天高鹏用的斧头一模一样。当时我就怀疑他可能与那场爆炸案有关。于是就派出眼线秘密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今天下午，我已得到准确情报：他就是那场爆炸案的组织者。他们一共有三十多人......
　　山本自进关以来，一直没有什剿灭抗日分子的业绩。上司对他很不满意。他也总想立功升职，却苦于没有机会。他听潘大巴掌说游击队就在河东的傅团店住，于是头脑一热，就听从了潘大巴掌的鼓动。立即叫人把李立柱唤来，部属做战方略。并命令保安队和特务队，凡在名册上的人，今晚都要参加行动。
　　潘大巴掌和李立柱领命后，就回去准备了。
　　当晚九点多钟，山本、李立柱和潘大巴掌三人各骑高头大马，带领他们各自的队伍，出现在喇叭山口前。
　　山本借着明亮的月光，看着眼前狭窄的山口有些举棋不定了。
　　潘大巴掌见他有些犹豫，就说：“太君，你要是怕这儿有游击队的埋伏，就让我和李立柱的队伍打头，你们断后吧。”
　　山本正有此意。见他主动提出，就点头同意。
　　潘大巴掌得令后，就把他的特务队掺在了李立柱的保安队里，让李立柱督队前行，自己则战战兢兢的尾随在队伍后缓缓前行......
　　山本见保安队和特务队平安进了山口，便也率自己的队伍往里进。他自以为这次行动安排得天衣无缝，到了傅团店村就能把那伙儿游击队给消灭掉。万万也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却在滦东游击队和已潜入滦县城里的国军独立连的掌控中。更没想到滦东游击队早已在这儿为他们们部下了天罗地网，正静静的等着他们到来。
　　今天下午，滦东游击队侦察员吕全和以绸缎庄伙计身份做掩护的国军住迁安一带独立连副连长鲁彪，在滦河西岸的高梁地里分手后，就过滦河来到了游击队的住地李家沟。他见着队长刘长龙和指导员杜乾，就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一作了汇报......
　　刘长龙听完吕全的汇报，哈哈大笑说：“这回高鹏可是被逼上梁山了，他想不和咱们干都不行啦！”
　　杜乾也神采飞扬的说：“没想到高鹏还有飞斧头的绝活儿。这次他要是真能把鬼子汉奸引来，又是奇功一件呀！“杜乾说完，眯缝着眼儿问刘长龙：“他要是跟咱干了，你说过的话还算数不？”
　　刘长龙瞅瞅杜乾，一本正经的说：“当然算数，他现在来，我现在就把队长位子让给他。”
　　两个人说笑过后，就开始研究起灭敌的方案来……
　　日头压山时，他俩把队伍悄悄带到了喇叭山口。
　　杜乾带着蔡根儿、杨树丰、朱得青、牛二愣等二十名有枪的队员，到山口的东端开挖战壕，准备堵截敌人的先头部队。
　　刘长龙则带着配有猎枪和扎枪的队员及民兵们在山口的两侧的密林里，准备了好多的乱石头。
　　他们刚准备就续。山本带着日伪军及特务们就到了山口。
　　刘长龙见敌人开始进山口了，即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教训他们了。担忧的是，他们队伍拉得太长，前进的速度又太慢，若是吴旺鲁彪他们在滦县城里先开了火儿，山本会带队伍立即返。一旦这样，这边儿可就得不着多少实惠了。同时他还担心杜乾那边枪支和手榴弹太少。跟敌人交上火后不但顶不住，伤忘还会重。他越想越紧张，所性闭上眼睛，盼着他们紧快进完。然后，好指挥埋伏在这儿的人们，在杜乾和滦县那边还没跟敌人交火之前，就把这山口封住。
　　他正这么想着，杜乾那边儿跟保安队和特务队就交上火儿了。
　　霎时间，密集的枪声和手榴弹声就混成了一片，震得山谷嗡嗡直响。树林里已经安睡的鸟儿被吓得四处乱飞。
　　山本带来的人，大部分还没进入山口，听前面交上火儿了，他们怕山谷两侧的林子里也有埋伏，便用机枪和步枪拚命往山上乱扫。
　　他们胡乱扫射了一阵后，见两侧仍没有动静，便放下心来，开始全力一赴往前攻。
　　
　　正在熟睡中的高鹏被山口传来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惊醒，他顿时猜到鬼子们来了。他见母亲没在屋，便起身到外面去找。来到街上后，见有好多青壮年抗着简单的担架正往村西跑。见此情景，他也不自觉的跟了上去。把自己以前对老人的保证，远远抛到了脑后。
　　路上他在想，“鬼子们来得这么突然，是不是潘大巴掌见他的两个手下没杀得了自己，就怂恿山本带队伍连夜来抓了？看来这回母亲想不让自己参加游击队也不成了。”一想到这儿，他心情反倒舒畅起来。
　　
　　此时，杜乾、蔡根儿等人已被敌人的机枪压得抬不起头来。而敌人在机枪的掩护下，已经快攻到杜乾他们的战壕前了。就在这关键时刻，高鹏跳进战壕，出现在他们身后。
　　蔡根儿眼尖，见他大哥也来助战，顿时转忧为喜。他兴奋的大声对大家结巴着喊：“我，我，我大哥来啦！这，这，这回咱有，有救了！大家快把手，手，手榴弹都集中到这儿，这儿，这儿来，看，看我大哥怎对，对，对付他们！”
　　他的话音未落，杜乾、吕全已率先猫腰抱着手榴弹凑到高鹏近前。蔡根儿帮高鹏拧手榴弹后盖，杜乾则教他如何使用它......
　　高鹏掌握了手榴弹的投掷要领后，先探头瞅准敌人机枪的位子，然后拉动导火绳，猛的甩手扔了过去。
　　“轰！”敌人的第一挺机枪随着手榴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上了天。紧接着敌人的另一挺机枪也被高鹏炸得哑掉了。
　　冲在前面的敌人见机枪已哑，便开始往后撤。
　　督队的保安队长李立柱和潘大巴掌见队伍往后撤，就开始鸣枪示警，并扬言谁再往后退就毙了谁。这些保安队员和特务们在他俩的威慑下，借助鬼子调上来的两挺机枪又掉头往前攻。
　　此时，高鹏这边儿已再无手榴弹可投了。杜乾、蔡根儿他们的子弹也快打光了。就在他们准备跟冲上前来的敌人硬拼时，滦县方向突然传来了隆隆的爆炸声。
　　杜乾知道这是吴旺、鲁彪的国军独立连把山本的军火库给炸了。他料定敌人马上就开始撤退，于是就命令大家做好追击准备。
　　果不其然，在后边督阵的山本听到滦县方向传来爆炸声，知道上当了。立即传令队伍返回县城增援。
　　杜乾见敌人开始撤退，便率先纵身跳出战壕，挥动着大刀朝敌人追杀过去。
　　蔡根儿，杨树丰等人也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喊着杀声紧随其后。高鹏见身边有把挖战壕用的铁锹，提上它也追了上去......
　　跑在队尾的敌人见后面游击队追上来了，就边往前跑边往后胡乱投手雷。
　　“轰隆！‘随着一声巨响，冲在最前面的杜乾被敌人的手雷炸伤。昏倒在路旁齐腰高的蒿草里。说来也巧，他的身子正好倒在一个人屁股上。这个人就是罗仁。
　　这次行动，因为山本有话：不管是保安队还是特务队，凡在册的人员今晚都要参加。罗仁也在特务队的名册之内，潘大巴掌怕他不肯来，就撒谎说带他去李津家看堂会。罗仁信以为真，就这样被潘大巴掌给骗了出来。
　　罗仁一路上暗骂潘大巴掌不是东西。更后悔当初没听单圆的话。
　　战斗打响的时候，他趁人不备，丢下手枪，躲进了路旁的草丛里。听着前方游击队员们打得挺英勇，他就萌生了也想参加游击队的念头。心想；“这一带就是祖先罗义曾经辉煌过的地方。说不定自己参加游击队后，也能在这一带重树罗家辉煌。”他正这么美美的想着，前方的枪声突然停了。鬼子保安队和特务们在游击队的追赶下，开始拚命往回奔逃。
　　正当他发愁怎么才能使游击队接收自己时，就觉有什么东西重重倒在身上。把他吓了一跳。当他抽身爬起，借着月光，看见倒在自己身上的是个穿八路军制服的人时，就猜到这人肯定是游击队的官儿。“我要是把他救了，我想参加游击队不就有资本了吗？”想到这儿，罗仁不由得眼前一亮。他见那人满脸是血。赶忙做起来，伸手就把自己的长衫扯下一大块，给那人包扎起来......
　　这会儿，蔡根儿等人也追上来了。他们见杜乾受了伤，都关切的围过来。蔡根儿见已有人在给杜乾包扎，误以为他是附近村来的民兵呢。就让他和杨树丰一道把杜乾送往傅团店大庙处。自己则带着其他人继续追敢敌人。
　　罗仁见他们没怀疑自己的身份，很是高兴。乐呵呵的随同背着杜乾的杨树丰奔傅团店跑去.......
　　这会儿，敌人向退了潮的海水一样，拚命朝喇叭山口拥来。站在山坡上的游击队长刘长龙见时机已到，就率领埋伏在山口两坡的游击队员和民兵们一起往谷底投乱石。顷刻之间，象冰雹一样密集的石头落在了敌人头上。砸得他们个个鬼哭狼嚎，纷纷丢下武器抱头鼠窜。
　　山本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有埋伏。他奋力逃出去后，心还在突突直跳。一边用袖子擦脸上的冷汗，一边回头看看逃出来多少人。见二百人的队伍仅剩一百多人，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刘长龙见敌人逃跑了，就率领队伍打扫战场。他让一部分人把缴获的武器暂时运往傅团店大庙。又亲自带人把两名牺牲的游击队员埋在山口南坡——当年吴三桂放羊时砌的石塔下。随后，又让当地的民兵和村民把敌人的尸体拖到两个烈士墓下边掩埋。当他听说杜乾也受伤了，就让蔡根儿朱得青指挥清理战场。自己则大步朝傅团店村的娘娘庙奔去了。
　　战斗结束后，高鹏也加入了搬运敌人尸体的行列。他正提着铁锹在茂密蒿草里寻找敌人的尸体时，忽听前面大石后有动静，就举着铁锹走了过去。他借着朦胧的月光，见前面不远处的蒿草里，一个人正噘着屁股往两块大石头中间的石缝里钻，便也学着蔡根儿他们的样子大声喊道：“出来！交枪不杀！”
　　那人听到喊声开始吓了一跳，后来听出是高鹏的声音，便把头缩了回来。他抬头看看跟前除了高鹏并无旁人，便对高鹏小声说：“兄弟，饶命呀！我是你王二哥。”
　　“哦！”
　　高鹏也听出是王二的声音。他紧张得四下瞅了瞅，见附近并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二哥，现在谷底都是游击队的人，你在这儿藏着不安全。我带你往山上爬吧。到山顶后，你朝小路儿就能返回去了。”高鹏压低声音说。
　　王二听后，感激的说：“兄弟，你可真够意思。等你有朝一日用着哥哥的时候，哥也绝对不含糊！”
　　“喂！你在和谁说话呢？”
　　高鹏刚要带王二往山坡上走，忽听身后有人问自己话，顿时吓得打了个冷颤。他回头一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是刚刚认识的朱得青，便吱吾着说：“这儿，这儿就我一个人，我能和谁说话呀！你可能是耳惊了吧。”高鹏说着提着锹朝朱得青迎了过去。他的脸因撒谎变得涨红，好在是晚上，朱得青没看出来。
　　“哦，可能是我的耳朵被刚才的手榴弹声给震惊了吧！”朱得青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朝高鹏身后偷着瞅了瞅。他见高鹏身后并没有什么人，就随高鹏去别处寻找敌人尸体了......
　　
　　喇叭山口枪声想起的那一刻，高鹏妈刚从傅宝印家出来。她生怕儿子也跟着村里的愣头青们去喇叭山口凑热闹，便紧着往家赶。等到了家，发现高鹏不在屋里，她又紧着到当街来找。
　　这会儿，村里胆儿小的人家开始往村东逃了。村里的民兵和临时组建的担架队又拼命往村西跑。霎时间，整个当街乱成了一锅粥。大人的催促声和小孩儿被吓哭的声音混成了一片。高鹏妈想要到村西去找高鹏，她好不容易挤出村外，就见前面有几个人抬着三副担架急急赶了过来。看到担架，老太太腿一下子就软了，同时，心也“唰！”的提到了嗓子眼儿。
　　“受伤的都是哪呀？”老人家认识抬头副担架的村民，便努力的挪动着脚步，迎了上去，战战兢兢的问。
　　“是咱县大队的杜指导员和两名队员。”抬担架的知道她“护犊子”就又补上一句，“你儿子这回可立大功了，他这会儿正和游击队的人在山口打扫战场呢。”
　　老太太听说儿子没事儿，压在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她见杜乾头上胡乱缠着布，猜到他头伤的肯定不轻。就对抬担架的说，“抬到大庙里去吧，那儿宽敞。我给你们烧水去......
　　杜乾被高鹏妈用热水擦过脸后，渐渐睁开了眼睛。
　　罗仁此时已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杜乾是游击队领导。就借机向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孤单一人。是罗义的后代。此次来这儿是想追寻一下祖先的足迹。也想在这儿参加游击队，和祖先罗义一样保家为国、建功立业。还一再向杜乾描示自己是个有文化的人。说自己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都非常优秀。要不是小鬼子打进来，这会儿早就坐在大学课堂上了.....
　　杜乾出于礼貌，就忍着头痛，耐着性子听他讲述完。
　　杜乾觉得他心地还行，就是有点爱炫耀。一想自己虽有文化，但拙嘴笨腮的表达能力实在太差。眼下队里还真缺一个有组织能力的文化人，就当即收下了他。让他日后帮自己在游击队里搞政治宣传工作。
　　罗仁没想到杜乾不但收容了自己，而且还对自己如此器重。禁不住喜出往外。当场表示一定不辜负领导期望。将用自己所学的知识，为民族的抗战事业，尽份绵薄之力。
　　高鹏妈端过热水喂给杜乾。杜乾一边喝，一边如数家珍似的，把吕全向他描述的高鹏如何飞斧断孔明灯、同时又力挽邝兰、以致如何把敌人引来喇叭山口的过程一一向老太太讲述了一遍。老人知道儿子这次把事儿捅大了。想不参加游击队都不行了。就向杜乾替儿子报了名。
　　杜乾一听，高兴得忘了头痛。兴奋得抓住老人的手，说：“婶子呀！你总算吐口了。我们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很久了！我代表游击队感谢您了。”
　　罗仁见杜乾一提高鹏兴奋得眉飞色舞，顿时心生嫉妒。于是，打断他俩的谈话，又开始向杜乾夸耀起自己的学识来。
　　老人见罗仁一个劲儿的自己夸自己，顿时心生烦感。借故到村头去等儿子了。
　　此时，山口方向枪声早已停了。游击队员和附近村里的民兵开始往回运缴获的武器弹药。
　　老人见回来的人群里边没有高鹏，便向同村的民兵打听。当有人告诉她，说高鹏仍在山口帮着打扫战场时，老人这才放下心来。
　　刘长龙进村来看杜乾和另两名伤员，见高鹏妈站在村口，忙上前打招呼。
　　“婶子呀，您是在这等高鹏吧！他在打扫战场呢。”
　　“嗯，已经有人告诉我了。杜指导员头部无大碍，已经重新包扎了。另外，我跟杜指导员也说了，高鹏也不小了，就让他跟着你们打鬼子吧！”
　　这是刘长龙早就预料到的。他高兴的说：“大婶儿，您终于答应高鹏兄弟参加我们游击队了。这一天，我们可是盼了两年了。”
　　说到这儿，他显然有些激动。
　　“大婶儿，我是个打铁的出身，指挥打仗是个外行。我说话算话，只要我高鹏兄弟参加游击队，我愿意为他牵马坠凳。”
　　老人听他说的这么诚恳，心里也很激动。她把头摇得象拨郎鼓似的，说。“不行、不行，他还是个孩子，这么大的重任他可担不了。再说了，我儿子的禀性你还不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老人虽说得是实话，但她见刘长龙和杜乾对儿子这么器重很是欣慰。
　　刘长龙之前早就从蔡根儿口中得知高鹏的为人了。此时听高鹏妈这么一重申，更增添了对他们娘俩的尊敬。
　　老人知道刘长龙还有好多事儿要办，不想再多耽误他时间，就催促他赶紧进村了。
　　又过了一会儿，高鹏被蔡根儿等人簇拥着来到了村口。
　　高鹏见母亲站在那儿等着自己，忙抢步上前，愧疚的说：“妈，我......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老人拉着高鹏的手，象是几年未见似的，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见他身上一点伤都没带，才放下心来。
　　“儿子，你往后就跟着刘队长、杜指导员他们好好干吧！妈不再扯你后腿了。”
　　“嗯。”
　　高鹏欣慰得点点头。
　　“干，干，干妈，今儿，今儿，今儿日头咋打西，西，西边儿出来啦？”蔡根儿见老人同意大哥参加游击队了，便兴奋得同老人调侃起来。
　　“你个混小子出息了！会埋汰起你干妈啦！”老人说完也乐了。
　　“干，干妈呀，这，这，这一仗我大哥可，可，可是立大功了。他投，投，投出去的手榴弹，就象掷弹筒射，射，射出去的一样，又，又，又远又准，敌人被炸死，死，死无数。可，可惜就是没把潘，潘，潘大巴掌那狗，狗，狗日的炸，炸死......
　　老人听他这么一骂，脸就象巴掌打得一样火辣辣的疼。这几年来，每当听人这么骂自己的儿子时，老人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好在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然这会儿又得羞的无地自容。她一想起这几年，儿子跟日本鬼子在这一带干得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勾当，气得就咬牙切齿。真恨不得亲自去滦县城把他杀了，省得列祖列宗跟着蒙羞。
　　“潘大巴掌是个民族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谁要是杀了他，干妈就给你们庆功。”
　　蔡根儿说：“干，干妈呀，咱快进，进，进村吧！别，别提那畜牲了，省着添堵。往，往后哇，您不能再，再住这儿了。跟，跟，跟我去望，望佛台吧！我，我史干妈今，今天还念，念叨你呢。这，这回您就在那儿常，常，常住吧。”
　　还没容老人答应，高鹏就对蔡根儿说：“不行呀！这次敌人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用不了几天就会在这一带来一场大规模的扫荡。潘大巴掌对我已恨之入骨。他们抓不到我，就会拿你干妈出气。你干妈从这儿搬到望佛台去，跟没搬也没什么区别。说不定，还会给那儿的人带来灾难。”
　　高鹏回身又对老人说：“妈，我早想好了。我把你送到桃林口老家去。那儿山高路远的，相对比这儿安全多了。”
　　老人家也认为高鹏说得有道理。一想只要“儿子”无后顾之忧，能放开手脚打鬼子汉奸，自己住哪儿都无所谓。于是，就欣然同意了。
　　蔡根儿知道他大哥看的远，所以也没再矜持。哥俩搀扶着老人，一路说唠着进来村。
　　
　　大庙里，刘长龙仔细询问了杜乾、来顺和扁帮子的伤势后，对杜乾说：“老杜，这回咱缴获的武器可不能跟上次似的啥条件都不提，就白白上交。咱这回得和县委胡书记要个医生。”
　　杜乾也有同感的，说：“嗯，这回得亏我们只受点轻伤。这往后要扩大县大队，战斗也越来越激烈，没个医生可不行。”
　　刘长龙说着，瞅了瞅杜乾旁边儿的罗仁，就说：“谢谢你的帮忙。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杜乾知道刘长龙错把罗仁当成村民了。就想给他俩作了引见，哪知罗仁却自我介绍起来了，“我叫罗仁，是北平王罗艺的后代......
　　刘长龙借着微弱的油灯光亮，见他白话的嘴角直冒沫，怎看他怎不顺眼。索性找了个借口，到外面指挥人们装车去了。
　　
　　高鹏掺着老人正往后院走，刚好刘长龙从庙里出来。
　　“高兄弟，婶儿在这儿不能住了。你和婶儿把行李拾掇拾掇，跟咱们去营山北吧！”
　　高鹏一笑，说：“刚才我们娘儿俩已商量好了，我连夜把我妈送回青龙老家去。”
　　刘长龙想了想说：“这样也好，我找辆车，专送你们一趟。”
　　高鹏妈微笑着说：“不用啦！我们这点小事儿，可不敢麻烦队上了。再说了，我们也没啥可收拾的。一会儿让高鹏从村中借辆小驴车。我们连夜动身，最迟后天就让他归队。”说完，就随高鹏回后院儿收拾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