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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4)

作品名称:孤竹儿女      作者:紫玉壶      发布时间:2014-10-30 09:08:35      字数:9169


  高鹏考虑到老人肯定有苦衷,就点头答应了。
  饭后,高鹏掖上斧头,提上系着绳子的扁担,叮嘱老人两句后,便往外走。快出大门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老人说:“妈,您一个人在家可千万别胡思乱想。我卖完柴就回来陪您。”
  “嗯”!老人点点头。看着“儿子”出了村,才回身关了院门。
  高鹏出村后,顺着来时的道儿,穿过狭窄的喇叭形山口,淌过清澈的骚龙河,便上了六音山。这是他来时就看好的。这儿的树木比大恒山的还要茂密。这一带山峭路陡,乱石林立,蒿草没人。附近的村民都没人愿意来这里砍柴。高鹏腿脚灵便,只上了几棵大树,就砍了一担干柴。他把柴捆好后,坐在有几十块巨石搭起的石塔下歇息。等气喘匀后,挑着沉重柴担,奔滦县城走去......
  天近中午时,高鹏挑着柴担,穿过喧闹的东城门洞,来到了城里。当他快到警局后门儿时,老远就看见探长傅宝印、小警察王二和伙房管理员大张正在等着他。“哎哟,我的好兄弟,昨天你咋没来呀”?小警察王二说着跑到高鹏面前。抢过他的扁担,挑着柴担,歪歪扭扭的往院走去。
  高鹏走上前,向傅宝印和大张打招呼:“傅大哥,张大哥,你们等急了吧!”傅宝印盯着高鹏红肿的眼睛,问:“兄弟,你的眼睛怎这么红呀?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高鹏勉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笑说:“没事儿,是天热汗水浊的.”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撒谎。他的脸上明显的有些不自然。为了不被傅宝印看破,赶紧把话题差开,说:“傅大哥,我把家搬你们村去了。”
  傅宝印一听,就笑着问:“哦!是娘娘庙后边那两间房吗?”
  “嗯!那儿可真宽敞。比我老家的房强多了。”高鹏见傅宝印面带得意之色,就继续往下说:“你们村子的人真好。我一提您,人家可热情了。一直把我们娘俩送到小房门口才离去。”
  傅宝印听了,淡淡一笑说:“那哪是对你们热情呀!那还不是看在我这身警服的面子上。等哪天我不穿这身警服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大张就对他撇撇嘴说:“你呀!说话就是嘴臭,怪不得这么大岁数连个提媒的都没有。该!活该!”
  大张的一番话,不但没把他激怒,反到把他说乐了,“没媳妇有没媳妇的好处,现在世道这么乱,小日本又说不准哪天一高兴就打进来了。到时侯四处逃难,拉家带口的多不方便呀!”
  大张四处瞅了瞅,见没有外人,就点着他的鼻子,嗔怒的说:“咱局长可是有言在先,严禁传播这类消息。你咋就记不住呢?”
  傅宝印呵呵一笑,说:“这儿不是没外人麻!我对你和我高鹏兄弟不分外,所以才实话实说呀!”
  高鹏见他俩唠得挺粘乎。自己听也不是,走也不是。正在这尴尬之时,小警察王二扛扁担,提着捆柴绳,乐呵呵回来了。高鹏笑着迎上去,接过扁担和绳子,客气的说:“谢谢小哥了!”
  “别客气。我就是好趣儿,爱凑热闹。没想到挑这几步远,就把我累得够呛......王二一边揉着肩头,一边说着。
  大张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钱,递给高鹏,说:“小兄弟,我看近几天也下不雨。从今往后,下午就不用送了。往后天天顶住就中。”
  高鹏走出警局后,想去母亲坟前看看。可一想到沉浸在丧女之痛的“母亲”更须要有人陪时,立即就打消了那个念头。他一路打听着,去了北市场。想用卖柴的钱,给老人买斤月饼,再买点肉回去。让老人高兴高兴。到了市场一看,里边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一些做买卖的,正忙着收拾东西。高鹏在一个摆着各式点心的摊子前停下,问那摊主月饼怎卖。摊主并没理采他,只顾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摊子。高鹏不知道他为什么有买卖不做。正在他疑惑之时,就听前面不远处传来了吵嚷声。他顺声音望去,就见那边一个二十多岁,身如枣杆儿,穿着蓝色洋布衣服的男人,正歪着个脖子,厮打着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头儿。他俩身旁的一个水果案子已被掀翻。地上散落着好多被踩烂的苹果。案子后的一个胳膊粗的槐树杆上,拴着一条正在朝被打的老头儿狂吠的东洋大狼狗。
  高鹏瞅见那条张牙舞爪的狼狗,就仿佛又看到母亲被恶狼撕咬的惨景。心里顿觉堵得难受。再看到那个歪脖子,瞪着狼一样的眼睛,肆无忌惮的从老人兜里抢钱这一幕,他的无明火就再也压不住了。他丢下扁担,大步冲上前,伸手揪住歪脖子的袄领,往旁边儿猛的一甩。歪脖子没有防备,下意识的撒了手。两腿站立不稳,倒退好几步后,靠在了拴狗的小树上。
  这小子喘着粗气,对着高鹏破口大骂道:“哪儿来的野小子?敢管老子的闲事儿!是不是嫌活的不耐烦了?”他一边骂,一边解开狼狗的缰绳,示意它去咬。
  高鹏早料到他会这么做,便不慌不忙叉开双腿,身子前倾,右手伸向后腰掖着的斧头。
  歪脖子本以为自己的狼狗会替他出气,哪知这畜生却被高鹏的势气给镇住了。不但没上前冲,反而夹着尾巴,蔫蔫的躲到歪脖子身后去了。歪脖子见平时见人就咬的狼狗,在这个人面前竟不灵了。气得踹了它两脚后,便牵着它灰溜溜的走了。
  歪脖子一走,高鹏就想帮着那卖水果的老头儿收拾地上的烂摊子。老头儿摆摆手,说:“小兄弟,你闯祸了,快离开这儿吧!”高鹏固执的说:“大伯,我不能走!我走了,他带人来找不到我,会把怨气撒在您身上的。”
  老头儿叹口气说:“我没事儿,大不了借点儿钱,多交一份儿保护费。”
  高鹏还在矜持之时,旁边一个人把扁担和绳子拣来递给他,说:“小兄弟,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那小子的底细吗?。那小子外号叫歪脖子。是个混混儿。常年在这儿收保护费。他本没多大劲儿,是个老爷们儿一手把着鸡巴都能打得过他。可他有个当土匪的叔叔和几个混混哥们儿给他撑腰,所以才没人敢惹他。眼下就过节了,这保护费也长价了。你说这做小买卖的,本来就没多少利儿,去了他的,就不剩啥了。所以,这做买卖的约莫他该来了,就赶紧收摊儿走人。今天你算是给大伙出了口气。不过,这小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会儿准是聚集同伙去了。你赶紧逃吧。”
  围观的人们也都过来,都七嘴八舍的劝他快点离开这里。高鹏这才扛着扁担,顺着胡同往东门走去。
  他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就听后边有人喊:“喂!大哥,等等!”
  高鹏瞅瞅前边没人,心说:“是在叫我吗?不会是那个歪脖子找人报仇来了吧?”于是,他停下脚步。准备在这条避僻静的胡同里,好好收拾收拾这帮混混儿。他回过头来,见后边有两个和他岁数差不多的小伙儿,正冲他打招呼。
  这俩小伙儿一个高,一个稍矮些。高个儿的小伙儿面皮发黑。双手推着一辆独轮车。独轮车上放着两个长方形的大木桶。好多绿头的苍蝇围着木桶嗡嗡乱飞。稍矮的小伙儿不仅面皮发黄,就连眼珠子和枯干的头发,以及淡淡的胡茬儿也都是黄的。他一只手提着个空鸟笼,一只手不住的驱赶着落在头上的苍蝇。
  高鹏见他俩面带和善,不象坏人。以为他们认错人了,就问:“你们是在叫我吗?”
  那个推独轮车的笑道:“整个胡同就咱仨人,我叫的当然是大哥你了。”
  说话间,他俩已到了高鹏近前。
  高鹏问:“你们找我有事儿吗?”
  黑脸小伙儿放下小车,和提空鸟笼的黄瘦子对视了一下,说:“是这么回事儿,我们哥俩都是独苗儿,也都敬佩侠义之人。今天你的壮举,很让我们哥俩敬佩。我们追上你,是想诚心拜你为大哥。希望你能答应。”
  高鹏摆手笑笑,说:“侠义谈不上,有些事我就是看不贯。你俩想跟我拜哥们儿,说明你俩看得起我。我很高兴。不过,咱得先报报岁数儿。谁年长谁就是大哥。”
  高鹏报了岁数。黑脸小伙儿听后,笑着对高鹏说:“我比你小几个月,你是大哥,我是老二。”又指了指那个瘦子,说:“他比咱俩小一岁,是老三。”
  那瘦子睁着小黄眼珠,瞅着黑脸小伙儿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黑脸小伙儿猜到他想说啥,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黑脸小伙儿见墙角有几块砖头,赶紧拣过来,示意大家坐下。他往高鹏旁边一坐,高鹏立刻就闻到一股儿呛人的烟味儿和鱼腥味儿。黑脸小伙儿从后脖领拔出烟袋杆儿,又从口袋里捏出一大捏烟面放在烟锅里,恭恭敬敬的递给高鹏。高鹏忙摆手说不会抽。黑脸儿小伙儿把烟嘴叼在嘴里,用火石火绒点着,畅快的连吸了两口,问道:“大哥,你叫啥呀?家住哪呀?”
  “我叫高鹏,老家是桃林口的。刚搬过来没几天。现在和我妈在河东的傅团店住。”高鹏嘴里说着,眼睛却瞅着一直未开口说话的那个瘦子。
  黑脸小伙儿见高鹏在看那瘦子,就引见说:“咱老三叫蔡根儿。他还有个随母亲姓的名字——闫小狗。我们俩都是河东望佛台村的。他平时说话就嗑吧,见到陌生人就更费劲了。所以一直才没开口。等以后咱熟了,你就知道他话有多磨叽了。”他吸了口烟,又说:“我叫史恩,我爹在我们村渡口连摆渡再捎带着打鱼。我就天天用小车把鱼推到这儿来卖;咱老三爱抓鸟。现在正是黄雀又多又值钱的时候,他抓到了,就跟我来这儿卖。刚才你在市场上帮卖水果老人收拾歪脖子那一幕,我俩都看到了。我俩很崇拜你。来和你拜哥们儿,就是他先提出来的。”
  高鹏听史恩说完,便对蔡根儿说:“兄弟,往后你说话别着急,这嗑吧的毛病慢慢就能改过来的。”
  蔡根儿见高鹏说话平易近人,真像个大哥哥样。心情也不在紧张了。他结结巴巴的对高鹏讨好说:“大,大,大哥。我,我,我见你长得慈,慈眉、善目、佛,佛,佛耳的,将来肯,肯,肯定是个大,大,大官儿。”
  高鹏听了一乐,说:“呵呵,兄弟你可真会说话。我呀,从不奢望当啥官儿。能让我妈晚年过得安逸些,我就知足了。”
  史恩见高鹏说话挺实在的,就磕了磕烟锅,对蔡根儿说:“看看人家大哥,说出话来多实在呀!看看你,整天云山雾罩的。逢人就说自己有当大官儿命。人家王满早说了,往后咱北方出不了大官啦!”
  史恩还没把话说完,高鹏忍不住“哧”的笑出声来。史恩看得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就认真的说:“真的,人家说的就是有道理。咱北方出不了大官的原因,是发明京剧的人太缺德了。他把剧里文官武将都设计成南方口音,偏偏把小丑设计成咱北方口音。自打京剧盛行以来,清朝就灭了。渐渐地,咱北方一个大官也出不来了,只能出小丑了。”
  他的一番话,气得官儿迷蔡根儿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高鹏本想说史恩两句。史恩却笑着对高鹏说:“没事儿,我们总闹,他一会儿就好。”
  史恩把烟抽完,磕磕烟锅,随手又装上了一袋烟又装上一锅子烟,说:“人家三弟祖上还真出过一个大官呢。”
  高鹏好奇的问:“哦,多大的官呀?”
  不容史恩回答,蔡根儿就得意的嗑吧着说:“是,是,是抗倭大将戚,戚,戚继光的副将,名叫蔡,蔡,蔡显忠。大哥你听,听,听说过没?”
  高鹏摇摇头。
  史恩又补充了一句,“你听说过关于蔡家坟金头的故事吗?”
  高鹏又摇摇头,说:“我只听人讲过孤竹二圣——伯夷叔齐的故事和卢龙石像的传说。”史恩一听“卢龙石像”四个字,兴致就来了。他再次往高鹏跟前儿凑了凑说:“大哥,那不是传说,那可是真的。最后见着卢龙石像的那个张大胆就是我姥爷,我姥爷临死前还跟我说这事儿来着。”
  一旁的蔡根儿见史恩把话题抢过去了,一边摆弄鸟笼,一边拉着长声,结巴着说:“一,一,一个疯子说的话能,能,能,能信吗?”
  史恩瞪了他一眼,说:“我姥爷根本就不疯,不过当初下井时,被里边的蛇吓着是真的.”
  高鹏就问史恩;“这么说,那石像现在还在那古井里?”史恩“嗯”了声。高鹏又追问一句,“不是说把它弄出来,天下就能太平了吗?”史恩长长叹了口气,说:“唉!现在的人大多数都把它当瞎话儿听了。只有极少数人相信这是真的。可这些相信是真的的人又都胆小,没人敢去捞。”他深深的吸了口烟说:“我天天抽烟这么勤,就是为了准备对付那井里的蛇。以前,我爹妈对我看得就够紧的了。现在,我身边又多了个小特务,就更没法去整了。”
  蔡根儿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紧着辩解说:“看,看,看你说的!咱哥儿俩多,多,多铁呀!我被,被,被叛谁,也不能被,被,被叛你呀!”
  史恩撇撇嘴说:“拉倒吧,你要是不跟我爹妈一伙儿心,我爹能那么辛苦的,给你做那么多打黄雀的滚笼吗?”高鹏听史恩这么说,不由得看了看蔡根儿身边的鸟笼。“老三,你这鸟笼真是大伯做的吗?太精致啦!”
  蔡根儿结巴着说:“嗯,咱大伯手可,可,可巧了,听,听,听说人家小时候还研,研,研究过诸葛亮的木,木,木牛流马呢。”
  史恩平时最烦气别人提这事儿。他狠狠的瞪了蔡根儿一眼,生气的说:“别在这儿瞎掰了。去!到外面买点吃的来。咱哥仨垫垫肚子。”
  “中!“蔡根儿答应一声,起身就走。
  高鹏忙起身阻拦,说:“不用,我这就回去了。”
  史恩笑着让高鹏坐下,说:“大哥,你不能急着回去。咱哥仨初次相见,得好好唠唠。”
  高鹏早就想回去了,可见他俩这么热情,又不好意思开口了。没办法,只好又耐着性子坐下,说:“你俩即叫我大哥,这吃的就应该我去买,哪能让老三去呢?”
  史恩摆摆手,说:“没事儿,你甭可怜他。这小子的鬼心眼儿多着呢。咱哥儿俩加一块儿,也赶不上他半个心眼儿。刚才他是有意这么气我,本意就是想去买东西,却不明说,非让我点出来。日后你和他处长了,就知道他有多坏了。”
  接着,史恩就给高鹏讲起蔡根儿的身世来。
  “明朝年间,蔡根儿的祖先从山东迁移到了我们村。起初,他的祖先跟王满的祖先处得还挺好。后来为争买一块坟地,两家闹得很不愉快。蔡根儿的祖先买到那块坟地后,就在里边立了明堂。时隔不久,他家就发了。还出了位叫蔡显忠的蒋军。
  王满的祖先看他家人发财又做官的,很是眼气。就请了个风水先生来破他家的风水。那风水先生在蔡家坟周围看了看之后,就让王满的祖先,在蔡家坟地隔滦河相对的大山上刻了一尊卧佛。卧佛刻好后不久,蔡家开始人财两败。那位大将军也在一次与倭人的交战中,头颅被掳去。戚继光疼爱自己的部下,就命人给他做了个金头。用上好的棺材收殓后,打发人运回来,交给了蔡家人。之后不久,这蔡家坟经常有人在夜里来盗金头。日见稀少的蔡家人,为了保住祖先的金头,虽然搭上了不少的性命,但后来还是没把金头保住。
  蔡根儿三代单传。他妈见村里姓牛、羊、马的太多,怕他不好养活,就给他起了个随自己姓的名。他爹妈每次给他讲家史,都告诉他主坟风水被破的事儿。打那时起,他就开始恨王满家人了。他十二岁那年,被着父母提着锤凿去了卧佛那儿,想把整个卧佛给凿了。由于那儿山势太险,他又个子小,佛腿还没凿完,就滚落崖下,差点送了性命。
  两个月前,村来了帮国民党兵痞。他们听传闻蔡家坟金头没被人盗走,就以抓共党为名,把蔡根儿爹妈抓起来严刑烤打。逼他们交出金头。他爹妈因交不出金头来,就被那帮兵给活活打死了。幸运的是,蔡根儿事先被他父母藏了起来,不然也......
  说到这儿,史恩长长叹了口气。
  听了蔡根儿的身世,高鹏也觉得他怪可怜的。于是又问:“那他现在一个人生活吗?”
  “没有。原本我爹妈想把他接到我们家住去的。可他不干,他说他爹妈的死跟王满家有关系,非要让王满家养活他。”
  高鹏不解的问:“是害死他爹妈的那群当兵的里边有王满家人,还是王满跟那群当兵的说了他家有金头?”
  史恩摇摇头说:“都不是,他是还记着王满家祖先破他家风水这茬儿呢,再加上王满的独生子也在国军当兵。他就胡连扯,说他爹妈的死跟他们有关系。”
  高鹏又追问一句:“那他不怕王满的儿子回来找他算账吗?”
  史恩笑着说:“他明知道王满的儿子不会回来,才敢搬他家去白吃白住的。”
  史恩说到这儿,瞅瞅高鹏。见他听得有些糊涂,就抽了两口烟,接着细说起来:“是这么回事,王满去年春天去南京看望在那儿当连长的儿子王耀祖。回来在唐山火车站停留时,看到一个人贩子在卖一个十二三岁衣服破烂的小丫头。王满见那小丫头长相虽然一般,但是露着的肚脐却特别大。他听人说过,这样的女人将来不但有福,而且还能生出有出息的孩子来。就这么着,他把她买了下来,想给儿子做童养媳。他儿子当时正在跟南京城里一个上学的姑娘搞得火热。知道这事儿后,就跟他闹翻了。来过一封绝情信之后,就再没联系了。”
  史恩正说得起劲儿,蔡根儿提着几个纸包回来了。他见史恩说得眉飞色舞的样,一下就猜到准在说自己。于是,离多老远就对高鹏喊:“大,大,大哥,你可别,别,别听他瞎,瞎白话。他和王,王,王满家是阴亲,说话当,当,当然是向着人家了。”
  高鹏见蔡根儿回来了,而且手里还提着几个纸包,就站起来问他:“兄弟,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呀!这得多儿钱呀?”
  蔡根儿抬手扬起那几个纸包,笑着对高鹏说:“一,一,一分钱也没花。我,我,我跟那个卖,卖,卖熟食的老板熟。我知道他也,也,也喜欢抓,抓,抓黄雀鸟,就,就,就是苦于没滚,滚,滚笼。我,我,我就答应明天送,送,送给他一个,他就给了这么多好,好,好吃的。出,出,出来的时候,我,我,我看他家佛,佛,佛龛旁,有,有捆香,我,我就跟他要了一,一,一,一绺儿。”说完,放下那些纸包,又从怀里掏出一小绺香来。
  史恩笑着对高鹏说:“看,我说啥来着,咱小兄弟够鬼吧!”
  蔡根儿见史恩向高鹏夸自己,心里挺舒服。他笑着从史恩手里接过火石、火绒,把香点着,然后把香插在地上。三人开始跪地冲北磕头......
  日头偏西时,三人准备分手了。临走前儿,蔡根儿把吃剩下的熟食重新包好,塞给了高鹏。史恩也把卖剩下的鱼,从小独轮车上的木桶里捞出来,用马莲串好,递给高鹏。高鹏谢过两位兄弟之后,就提着他们给的东西,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第二天,高鹏挑着柴担又进了滦县城。当他快到警局后门时,老远就看见蔡根儿在那转悠。看他那着急的样子,就料定他准是有事儿。高鹏挑着担子,赶紧走了过去。
  此时,蔡根儿也看见了高鹏。他大步走迎过来,开口就结巴着说:“大,大,大哥呀!我遇,遇,遇上愁事儿了,你可得帮,帮,帮帮我呀!”
  高鹏放下柴担,叫他别着,急慢慢说。蔡根儿一边擦着汗,一边结巴着说:“刚才我去昨,昨,昨天给咱熟食的那,那,那个老板那儿送,送鸟笼。回来路,路,路过一家小,小,小饭馆儿时,看见那个歪,歪,歪脖子正在,在,在里边和潘大巴掌还,还,还有以盗,盗墓为生的苟,苟,苟三头一,一起吃饭。我,我,我知道他们不,不,不是好人,在一块儿准,准,准没好事儿,就悄悄躲,躲,躲到窗外偷听。我这一,一,一听才知道,原来他们要,要,要在今天半夜去盗,盗,盗我们家祖,祖坟。我当时又,又,又气又急,差,差,差点没晕过去。我知,知,知道你会来这儿送柴,就来,来,来找你了。大哥你,你,你可得帮,帮,帮我呀!”
  高鹏安慰他说:“兄弟你放心,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说要我做什么吧?”
  蔡根儿见高鹏爽快的答应了,心情也好多了。他笑着说:“呵呵,大哥你真,真,真义气。我,我,我就知道你,你,你会帮我。不过,我,我,我不想把事儿闹大,只是想让你和我二,二,二哥你俩,帮,帮,帮我在日落之后,把歪,歪,歪脖子他们想要盗的那座坟迁,迁,迁移了。”
  高鹏一笑说:“中,你先告诉我怎么走,我回去告诉我妈一声,日落之前准到。”
  “谢谢大,大,大哥......”蔡根把傅团店到望佛台的道儿告诉了高鹏后,便紧着回市场去找史恩了。
  高鹏挑着柴担进了警局后院儿。这会儿,伙房里大张和傅宝印正在唠嗑儿。他俩见高鹏挑着柴来了,就隔着窗户和他打招。
  高鹏把柴送进柴棚。出来时,见傅宝印和大张每人手里提着两大包月饼,已在外面等他了。
  “小兄弟,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这是城里几家糕点铺给我们送的月饼,我们分剩下了两包,给你拿回家吧!”大张怕高鹏不要,又补充了一句,“这可是给老人的,你可没权力拒绝呦!”
  高鹏感激的接过大张提着的两包月饼,向他俩深鞠一躬,说:“张大哥、傅大哥,我替我妈谢谢您了!”
  大张晃着大秃脑袋,笑着说:“呵呵,小兄弟嘴真甜,回去代我问老人好!”
  一旁的傅宝印也把他的两包月饼也递给高鹏,说,“兄弟,这两包月饼麻烦你给我们家捎去。跟我妈说这几天我忙,暂时回不去。还有,你千万别把我把房子借给小翠儿家开大鼓茶馆的事儿说漏了!”
  高鹏笑了笑,代表答应了。和他们搭讪几句后,便告辞了。
  
  这一路,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琢磨晚上去望佛台的事儿,该怎么向老人开口。不知不觉已到村口。
  此时,老人早已做好了饭,站在村口等高鹏了。高鹏看见老人,赶紧迎上去,笑着埋怨说:“妈,您饿了就先吃呗。怎又到这儿等我来了!”
  老人轻叹一声,说:“我老在屋里呆着也没意思,出来连等你捎带着透透气儿。”
  高鹏知道老人还在想着她死去的女儿,一时又不知怎么安慰才好,忽然想起手上提着的月饼,忙说:“妈,傅大哥他们单位的人送给您两包月饼,人家还让我代他向您问好呢!”说完,把手上提着两包月饼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月饼,欣喜得手有些哆嗦。“孩子,人家对咱的好,咱得时刻念着,一有机会,得报答人家呀!”
  高鹏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老人又说:“今儿上午,我把你昨天带回的鱼做好了,给你傅大哥家送去些,让他们尝尝。到了那儿,听得知他家地里的高梁熟了。我就跟着下地帮着掐了会儿高粱头子。你下午没啥事儿,去帮他家往回鼓捣鼓捣吧。”
  “中!妈您先回去,我把傅大哥让我给他家捎来的月饼送去后就回家。吃完饭我就去帮他家干活儿。”
  高鹏说到这儿,突然有晚上去望佛台的借口了。就对老人说:“妈,昨天送给咱鱼和熟食的朋友让我晚上帮他家干点活儿去,您看......
  老人深情的看着高鹏,说:“孩子,即是朋友相求,还有啥说的,以后再有这事儿,不用跟妈打招呼。”
  高鹏见老人同意了,心里乐开了花。进村后,他径直去了傅宝印家......
  日头还有一杆子高的时候,高鹏登上了傅团店村北的大营山。大营山也叫阳山。当年夷齐采薇就是这里。高鹏沿着崎岖的山路往西一直走,看见山已到近头,宽阔的被晚霞染成了桔黄色的滦河水,和河水中耸立着一个十多米粗四五十米高的大石柱,便映入他的眼帘。“啊,棒槌石!”他在老家时,就听老羊倌儿提起过这儿。说这就是当年孤竹二圣苏齐博夷钓鱼的地方。看着眼前的美景,他不由得感叹道:“真是仙境养圣人呀!”
  正在他欣赏美景之时,林子里突然传来了呵呵的笑声。高鹏听出是史恩的声音,就顺着笑声往山坡下看去,就见林间小道上,史恩正叼着烟袋朝自己走来。“大哥,我们这儿美不美呀?”
  高鹏一边朝他走去,一边说:“真美,看着心里真敞亮。这儿的空气吸着也舒服!”
  史恩搭茬儿说:“眼下我们这儿快忙秋了。等秋忙完,我赶车把大妈你们娘俩接来住住。我家房子宽敞,粮食有的是,要想吃鱼呀、野兔啥的更是现成。你大伯我们爷俩在这一带抓鱼和套兔子可是一绝......
  高鹏看出他是实在人,也不想扫他的兴,就敷衍道:“好,到时我们一定来。”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跟前。史恩伸手接过高鹏手中系着捆柴绳的扁担,说:“大哥,我就盼着你带打柴的家伙来呢!今晚完了事儿,咱哥仨在我家好好唠上一宿。蔡家坟林子里干柴有的是。明天早上,咱从那儿随便砍点儿就够你挑的。然后,咱哥仨一起去滦县城好不好?”
  高鹏不好意思的一笑,说:“我这是习惯了,就不自觉的把打柴的工具带来了。今晚完了事儿,我还得回去。不然我妈会惦记得一宿睡不好觉的。”
  史恩听到这儿,愣愣的看着他,问:“那你晚走山路,不怕遇上狼呀?”
  高鹏一听“狼”字,心里就发堵。不禁冷笑一声,说:“我还怕遇不上狼呢!”
  史恩知道高鹏说的是真话。昨天在市场上,歪脖子的狼狗被他吓得直往主人身后钻的场景,史恩现在还历历在目。他听老辈儿人说过,凡是大富大贵之人都有百灵护体。“看来这个哥们儿我算捞着了。”史恩想到这儿,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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