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5)
作品名称:孤竹儿女 作者:紫玉壶 发布时间:2014-11-01 09:32:32 字数:10812
史恩拉着高鹏的手一边往山下走,一边欣喜的说:“大哥,我昨天把咱拜哥们儿的事儿对我爹妈说了。二老可高兴了。下午又听说你要来,他们老公母俩老早就在家给咱颠兑晚饭了。”
高鹏不好意思的说:“看看,我这一来倒给二老添麻烦了。”
史恩嗔怪说:“大哥,咱是哥们儿。往后你妈就是我妈,我爹妈就是你爹妈。用不着这么客套。”
高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对,对。”
史恩抽了口烟,又说:“你大妈那人说话有点儿冲。嘴冷。但日子长了,你就会发现她的心肠有多好了。你大伯性格忒内向。平常见熟人说话都脸红。家里来了生人,他还会避开呢。到时你可别见怪。吃饭时,你千万别打听他,要不介,你大妈会尴尬的......
高鹏一路光听史恩介绍他家里的情况了,不知不觉已随他走出了山林。
滦河对面的青山托着磨盘大的红日,倒映在红色的水面上。河水中不断跳起的鱼儿,在尽情的享受着最后的一抹阳光。鱼儿们荡起的涟漪,时而把水中的红日摇来晃去,时而又把它撕成碎片。
史恩指着北面被滦河水环绕着的青山,说:“大哥,那就是传说中住过卢龙的大金山。它的西坡就是蔡家坟。南面山根儿下,那片稀松的林子就是我们望佛台村。”
高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见好多高大的树木下,掩映着一座座错落有秩的院落。要不是那一缕缕飘向半空的炊烟,外人还真看不出那儿有个村子。两个人说着话已来到了村口。史恩指了指前面大庙台,说:“看,咱老三一个人在那儿坐一下午了。我来时看他挺蔫巴,也没答理他。就独自来接你了。”
高鹏想给蔡根儿个惊喜,便轻手轻脚来到他身后。
“老三!”
蔡根儿正闷头想着心事呢,这突如奇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看见高鹏,惊喜的大叫道:“大,大,大哥,我还以为你不,不,不来了呢,把我给愁,愁,愁死了。这回我的心就搁,搁,搁肚子里了。等一会儿吃,吃,吃过晚饭,日,日,日头也没了。咱,咱,咱哥仨就,就,就开工。到时你俩帮,帮,帮我把坟挖,挖,挖开,再,再,再到林子外看,看,看着人。这往外抠,抠,抠骨头的脏活儿,就不,不,不劳驾你俩了,我,我,我一个人干就,就,就中。”
高鹏和史恩虽然听着这话有些别扭,但也没往心里去。
蔡根儿指着眼前的大庙对高鹏炫耀,说:“大,大,大哥,这,这,这就是我祖,祖,祖先蔡显忠的庙。以,以,以前,每,每到清明,这里香火可,可,可旺了。我,我,我就是每天站,站,站在泥像前,听,听,听父亲一,一,一遍遍讲老祖宗英,英,英勇抗倭的故事长,长,长大的。”说到这儿,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缕阴云。声音也变得哽咽了。“两,两,两个月前,村里来了帮国,国,国军兵痞。他,他,他们不但把庙里边的泥塑全,全,全砸碎了,把,把,把我的父母也,也全给杀了。”
高鹏想安慰他两句,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听史恩开口了,“兄弟,这骂人讲话儿‘捣八辈子霉’,你们家的倒霉史,到你父亲那一辈儿,足有八辈子了。打你这辈儿起,你们蔡家人又会人丁兴旺,扬眉吐气起来了!”
蔡根儿听了,苦笑了一下,说:“我,我,我们是多代单,单,单传。黄鼠狼下,下,下豆鼠子——一,一,啊一辈不如一辈。想光,光,光大门楣,再创辉,辉,辉煌,难,难呀!”
“不难!”史恩诡笑道:“王满家的童养媳——蔡芽儿跟你挺般配的。她一定能帮你实现这个心愿......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脐眼儿。
史恩的一番话,正戳中蔡根儿的鬼心眼儿。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笑意。他这么一笑,高鹏就明白史恩刚才指肚脐眼儿是啥意思了。不由得也朗声笑了起来......
哥儿三个一路说笑着,进了史恩家大门。高鹏抬头往前看去,就见正前方是一座坐北朝南的五间大瓦房。它的南面,靠东边是五间厢房。西边则是柴棚、车棚、碾棚、牲口棚、和茅厕。再往南,两边就是菜畦了。史恩领高鹏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这院子以前是王满祖上的。王满的爷爷在蔡家庙道儿北置下大院儿后,就把这院儿兑给了我太爷。”
说到这儿,他把手中的烟袋装进口袋里。叹了口气,“唉!常言说得好:‘院儿大人不旺’。我家也是几代单传。我的上面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两个姐姐都没过满月就死了。哥哥是五岁没的。王满家生了仨儿子,就落下个王耀祖。那俩儿子也是几岁就死了。因为我们两家平时处的就不错,又同病相连,就这么着,成了阴亲......
蔡根儿打断他的话,说:“这,这,这人旺不旺跟院,院,院子大小没,没,没关系。我,我,我家还住看,看,看坟的两间小,小房呢,院儿小的比屁,屁,屁股也大,大,大不了多少,不照,照,照样人不旺吗!”
史恩笑着说:“你不是说你们家人不旺,是怪咱村姓牛、马、杨、朱的太多吗?你妈给你起的这个‘小狗’的名儿,也没管事儿呀?”
蔡根儿说:“看,看,看来是名儿起,起,起小了,等我有,有,有了儿子,就,就,就叫他虎,虎子。我,我,我就不信,到时镇,镇,镇不住他们。”他的话,把史恩和高鹏都给逗乐了。
他们说着话已来到正房前。这时,堂屋门竹帘一挑,出来一位五十多岁,中等个头儿的大脚妇人。这个人就是史恩的母亲。史恩赶紧上前,给高鹏和母亲引见。
高鹏摘下蘑菇形草帽,向史恩妈深鞠一躬,并叫了声大妈。然后,把草帽和腰间的斧头一并放到窗户台上,把肩上挎着的装有“母亲”没有舍得吃的两包月饼的布兜捧在手里,说:“大妈,这是我妈让我给您带来的月饼。”
史恩妈笑着接过高鹏递上的布兜,说:“看看,我这没见面的妹子多好哇。等哪天倒出空来,让史恩把他婶儿接来。让我们姐俩好好处处。”
史恩也把高鹏的扁担和绳子放到窗户台下,和蔡根儿一同把高鹏让进东屋。屋炕上,饭桌早已摆好。蔡根儿也不客气,脱鞋先上了炕,然后让高鹏坐在他边上。史恩妈从外屋端来一盆香喷喷的炖野兔肉,放到炕桌上。蔡根儿朝里边看了看,说:“大,大,大妈,今儿怎没放,放,放辣椒呀?”
史恩妈白了他一眼,说:“你大哥头一回到咱家来,也不知爱不爱吃辣的,所以没放。今儿你算是借光,不爱吃就少吃点儿。”
蔡根儿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于是故意气她说:“对,对,对了大妈,我,我,我大伯呢?叫,叫,叫他来一块儿吃,吃,吃吧!”
史恩妈知道他这是故意当高鹏面这么问。气得瞪了他一眼,说:“你大伯脸皮薄,不象你脸皮厚,吃百家饭。”
史恩端着一盆儿热气腾腾的大螃蟹进来。刚才蔡根儿和母亲的对话他全听到了。他把盆儿放到桌上,解气的对蔡根儿说:“该!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你真是一天不挨呲就难受。”
蔡根儿也不在乎,脸上仍露着得意的笑,伸手拿了只螃蟹放到高鹏碗里,又拿起一只放进自己的碗里。刚想吃,史恩用手一拦,说:“你还真拿自己当客了,还不下炕端东西去!”
蔡根儿笑着正要下炕。史恩妈端着一盆儿鱼进得屋来,说:“中了,还是我端吧!你们趁热快点儿吃,这螃蟹和鱼一凉了,醒味就重了。也就不好吃了。”
蔡根儿也说:“对,对,对,快,快点儿吃,一,一,一会儿还得忙,忙,忙正事儿呢!”说着,把史恩也拉上了炕。
史恩妈疑惑的看了看他们仨,寻思了片刻后,便沉着脸出去了......
小哥仨吃完饭。他们见窗外的天已黑了下来,就下炕穿好鞋子,往屋外走。走在前面的史恩见堂屋门关着,很是纳闷,上前一拉门,才知道这门已被反锁。他拍着门对外面说:“妈,你关啥门呀?快开开,让我们出去!”
蔡根儿见外边没有反应,急得汗都冒出来了。他使劲儿拍打着门,对外面喊:“大,大,大妈,您快,快,快开门!我,我,我们有正,正,正事儿要办。再,再,再拖延下去,就麻,麻烦了......
高鹏见外面仍没动静,便问史恩:“咱今晚的事儿,你是不是没跟二老说清楚呀?”
史恩一叹说:“唉!我寻思着这又不是啥好事儿,一般人都忌讳这个,所以就没对他们提。”
蔡根儿听史恩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他大声对外面喊:“大,大,大妈,你可能是误,误,误会了。我,我,我们可不是去,去,去卢龙城捞,捞,捞什么石,石像。我,我,我大哥这次来,是,是,是来帮我迁,迁坟的。您快把门打,打,打开,让,让,让我们出去吧!再,再,再晚迁一会儿,就,就,就有人来盗了。”
屋外的史恩妈不急不忙的说:“蔡根儿,你小子这个故事编得也不圆呀!谁不知道你家有金头的那坟早就被人给盗了。其它的坟也几乎被挖了个遍。哪还会有人再来盗呀!”
蔡根儿急得都快哭了。说话更结巴了。“大,大,大妈呀!我真,真,真没骗您。今,今,今天我在滦,滦县城里,亲,亲,亲耳听人说的。而,而,而且我也猜,猜,猜到他们要来盗哪,哪,哪座坟了,所,所以......大,大妈,我,我,我说得可都,都,都是真的。大,大,大伯,我也知道您,您,您也在外边。您给我们说,说,说情,赶紧放,放,放我们出,出去吧!”
史恩妈呵呵笑着对门里的蔡根儿说:“谁不知道你小子一个屁两谎儿呀?今儿你就是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信。你们就老老实实在屋睡觉吧!”
蔡根儿一听急得直用头撞门。“大妈呀!你是我亲妈,今天我要是对你撒谎,让我不得好死中不!”
高鹏也对门外说:“大妈,我今儿真是来帮蔡根儿迁坟的。完了事儿我还得紧着回去呢。”
史恩也说:“妈,你不相信蔡根儿我俩,还不相信我大哥呀!他完事儿还得赶回去呢。要是太晚了,我婶子在家得多惦记呀!”
史恩刚说到这儿,门锁哗啦一声打开了。
蔡根儿和史恩拉开门,来到院儿里就各找锹镐。
高鹏走到窗台前,正忙着拾起草帽和打柴的工具,史恩妈就在他身后埋怨他说:“孩子呀!你来前儿怎不和你妈说好在这儿住一宿呀!这走山路你不害怕呀?要不一会儿让你大伯他们送送你吧!”
高鹏回过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老人身后站着一个黑影。他猜测准是史恩爹。于是就对他们说:“大伯大妈,我知道您二老担心啥。你们放心吧!就是道儿上遇上一两个狼,它们也伤不着我。”
高鹏昨天在市场上见义勇为那一出儿,史恩已跟他爹妈讲过。史恩妈也从高鹏的长相和声音及举止中,看得出他不是等闲人。于是就说:“那完事儿我们就不留你了。路上加点儿小心。”
“嗯!”高鹏答应了声。一旁的蔡根儿埋怨史恩妈,说:“大,大,大妈,您可给我们坑,坑,坑苦了。耽,耽误了这,这么长时间。您,您看,现在天黑,黑,黑得都看不见道儿了。”说完,扛上锹镐,招呼着史恩和高鹏就往外走。
史恩妈朝着蔡根儿远去的背影,骂道:“你个小王八蛋,这道儿黑也怨我呀!这不是月亮钻云去了吗!出来你就横了。我要不看在你高大哥的面儿上,你甭指望我给你开……”
高鹏他们三人借着微弱的月光,走出寂静的街道,拐过村西口王满家大院儿后,便上了山坡。又走了一段两旁立满石人、石马的甬路后,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前。蔡根儿指着树林对高鹏说:“大,大哥,这儿就,就,就是我家坟地。”他瞅着漆黑的林子,叹了口气,说:“唉!咱们来,来,来得太匆忙了,忘,忘,忘了带马灯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高鹏给捂住了。高鹏小声说:“不对劲儿,林子里边可能有人。”蔡根儿听他这么一说,心急得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史恩也似乎听到林子里有轻微的锹镐动土声。他紧紧的握住铁锹,屏住呼吸,侧耳寻找着声响的来源。
蔡根儿猛的推开高鹏的手,小声说:“肯,肯,肯定是我白,白,白天说的那,那,那几个小子提,提,提前来盗墓了。大,大,大哥,你,你,你可得帮我收,收拾他们。不,不,不......高鹏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你放心,看哥一会儿怎么收拾他们。”
蔡根儿带着他俩蹑足潜踪的绕过几座高大的坟墓后,果然发现前面的林子缝隙里透出一丝亮光。高鹏机敏的顺着亮光看去,就见前面不远处,有两人正用锹镐扒着一座很小的、没有墓碑的坟头。那俩人的旁边,站着一个端着大枪放哨的。高鹏一眼就认出那放哨的就是潘大巴掌。此时,高鹏还不知道自己母亲是被潘大巴掌掐死的。更不知道他刚刚捡来的妈就是潘大巴掌的妈。不过,他能断定这小子肯定是赌输了钱,才来盗墓的。他最恨这种人了。看着他们气就不打一处来。正当高鹏想冲上去,痛痛快快的教训他们一顿时。他的肩头突然被史恩轻轻的拍了一下。高鹏扭头瞅向史恩。史恩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示意他不要蛮干。高鹏很佩服史恩处事不惊的心态。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片刻后,他终于想出了一条妙计。于是,就扒在史恩和蔡根儿的耳边,小声喃喃了几句。他俩听了,不住的点头......
潘大巴掌那晚在恒山村西破庙前没有找着他妹妹,就蔫蔫的尾随丁大胖子等人回了城。进城后,见没处可去,就又赖进了好友苟三头家。
苟三头一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儿,准知他又赌输了。就故意笑着问他今天手气怎么样。潘大巴掌就叹着气,把这一整天不顺心的事儿,对他讲了个遍。最后,他让苟三头给他出出主意,看怎么才能渡过眼前这一关。
苟三头的父亲生前是个盗墓的。这方圆百里内的古墓,差不多都盗过。值钱的玩意儿也盗过不少,但全都被他抽大烟又逛窑子的给挥霍了。加上他老婆也不怎么会过。所以,两口子死后,什么也没给苟三头撇下。
苟三头想继承父业,偏偏胆儿又特别的小。认识潘大巴掌后,两人合作盗过几次墓。但所盗的都是些年代较近的,没啥值钱的玩意儿。花不几天就干。他手头儿一紧巴,便也随潘大巴掌等人,到外边去偷去抢。但每次得手,他分得的总是最少。为此,他心里总不平衡。
他爹生前曾跟他讲过:蔡家坟金头可能还没被盗走。近日,他又把这茬儿想来起了。这天一大早,他以捉黄雀为名,偷偷进入蔡家坟莹地。他拿着罗镜在里边儿转悠来,转悠去。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一座没有墓碑的小坟丘上。他推断它应该就是真正的蔡将军坟。晚上回到家里,他正想去找潘大巴掌商量这事儿,偏巧潘大巴掌就来了。苟三头把白天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并告诉他这个月的十四就是黄道吉日,那天半夜下手最合适。潘大巴掌一听,高兴坏了。于是,他俩就商量第二天去找歪脖子。让他去和他当土匪的叔叔借杆枪来。
第二天中午,歪脖子果真从他叔叔那里,借来一杆快枪。苟三头和潘大巴掌在饭馆儿请歪脖子吃饭时,听旁桌人说望佛台姓蔡的两口子已经死了,他们的孩子也搬到村里去住了。听到这个消息后,这仨小子就改变了原来想半夜去盗坟的主意。在日头压山前,他们从望佛台上游的虎头石渡口偷了条小船。三个人坐上小船,顺流直下。天刚擦黑,就到了大金山的西侧。他们见四周没人,便拿上枪和盗墓的工具,悄悄进入了蔡家坟莹地。
当他们小心翼翼的摸到蔡根儿家那两间看坟的小屋,见里边确实没有人居住时,就点起了带来的马灯。潘大巴掌端枪警戒。苟三头和歪脖子就大胆的扒起那座没有墓碑的小坟来。当他俩扒开上面的土,又把砌着的青砖撬开,正准备提灯进去时。突然灯火摇动了一下,紧接着听见周围传来呜呜的鬼哭声。潘大巴掌哗啦一下子弹上堂,炸着胆子喊道:“谁在装神弄鬼,快出来,不然我就开枪了......他的话音未落,高鹏飞来的斧头已砍在他的手臂上。他疼得“妈呀”一声,丢了大枪。他捂着受伤的手臂,正准备拾起掉在地上的大枪时,高鹏飞来的石子,又把地上的马灯给打灭了。马灯熄灭后,林子里鬼火飘荡,带着颤音的鬼哭声悲悲切切,此起彼伏。潘大巴掌吓得尿了裤子,丢下苟三头和歪脖子,撒腿就跑。他这一跑,苟三头和歪脖子也丢下工具,跌跌撞撞的尾随着他,逃出了林子。
高鹏和史恩一个举着扁担,一个举着大镐,学着鬼叫,穷追不舍。等他俩追出林子,看着那三条黑影已仓惶跳上小船,拼命朝下游划去了。高鹏和史恩这才送了口气。史恩丢下大镐,一屁股坐在地上。边大口喘着气,边笑嘻嘻的说:“大哥,我原以为你只会点儿拳脚,想不到你飞斧头也是一绝呀!早知这样,咱就不用学鬼叫了。不过这样也好,不显山不露水的,省着日后他们找算你。今天要不着你,这蔡根儿家的坟又被人给攘了。”
高鹏回身见蔡根儿没有跟出来,就知道他有猫腻了。
史恩从衣服口袋掏出烟袋,装上烟点着,先深深的吸了两口,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说:“咱老三八层儿正在那儿捡他祖先的骨头呢。即然他不让咱伸手,咱还落个轻闲自在。”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老三叫我俩来帮忙,为啥还说扒开坟后,让我俩到林子外头给他看着点儿人呢?难道,这座差点儿被盗的坟,才是真正的蔡将军坟?真要是这样的话,他可就没把我们当哥们儿呀!”史恩转念又一想,“他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这金头是他们蔡家人的荣耀。他们家祖祖辈辈为保住它,付出的太多太多了。既然是好哥们儿,就得替他保守密秘,对任何人也不能提起。”
史恩和高鹏在林子外边,聊了差不多三袋烟的工夫,蔡根儿才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他光着膀子,一手提着苟三头等人丢下的马灯,一手提高鹏的斧头,笑嘻嘻的对高鹏说:“大,大,大哥,你,你,你......
高鹏惊疑的问:“兄弟,你的袄呢?”
蔡根儿吱唔着说:“袄,袄被树枝挂,挂,挂碎了,我一生气就,就,就把它扔,扔了。”
他把斧头还给高鹏,继续说道:“大,大哥,你,你,你真了不起。我,我,我太佩服你了。我,我,我要是赶,赶上你一,一个犄角,早,早,早就陪我二,二,二哥摸黑去卢龙城,捞,捞,捞那古井中的石,石像了。”高鹏听蔡根儿这是在点自己,就下意识的瞅了瞅史恩。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见史恩正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自己。他犹豫了片刻,便对史恩说:“二弟,我即出来了,也不差晚回去这一时半会儿。等咱哥俩帮三弟移完坟,咱哥仨一块儿去......
还没等高鹏把话说完,蔡根儿就结巴着说:“不,不,不行呀!大哥,这移,移完坟,安,安,安老论儿还得在原,原,原地栽,载棵树呢。这,这,这一忙乎都,都,都啥时候了。有,有,有这功夫,你,你,你俩都把石像整,整,整回来了。”
蔡根儿转身又对史恩说:“二,二哥你放心,你,你,你俩去卢龙这,这事儿,我,我是决对不会跟,跟大伯大,大妈说,说的。”说话间,已把潘大巴掌等人丢下的那盏没了罩的马灯塞给史恩。史恩一想,这马灯虽然在道儿上不能用,但到井里可用得上。于是,就接了过来。高鹏紧了紧缠在腰间的捆柴绳,把蔡根儿帮他拣来的斧头掖在后腰。嘱咐了蔡根儿两句,便扛上扁担,随着提镐壮胆的史恩,沿着山梁,摸黑朝卢龙城方向走去......
过了大约不到半个时晨,史恩带着高鹏从东门进入了已经沉睡了的卢龙城。随着他俩的到来,城中的狗也开始陆续吠叫起来。城中的牲口和禽类也都叫了起来。
天阴得更沉了。潮湿的风中加杂着雨星,稀稀拉拉的落了下来。西北方向,轰轰的雷鸣越来越响,刺眼的闪电时而把街道照得亮如白昼白昼。
史恩借着电闪的光亮,带着高鹏快步来到城中央的古井旁。他把大镐往旁边一扔,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汗水和雨滴,用嘴叼着马灯,就想摸黑往下下,高鹏拦住他,小声说:“二弟,这里边儿黑咕隆咚的太危险了。我身子灵便,还是我下吧。”史恩拒绝说:“你下可不中!井里边儿都是蛇,你不会抽烟,万一被蛇伤了,就麻烦了。”高鹏见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就把腰间缠着的捆柴绳解下来,接在一起。一端系在井旁边的辘轳桩上,一端系在史恩的腰间。
史恩叼着马灯,摸着黑缓缓的往下下,直到下到井底,也没有看到从井壁石缝里射出的绿光。和他预想的一样,井底果然没有水的。他踩在井底冰凉的浠泥上,先闭着眼定了定神儿,然后点着了马灯。借着马灯的光亮,他果真发现了靠在井壁的卢龙石像。那石像被顺着井壁滴下的水滴冲洗的干干净净。兴奋得他把刚下井时的恐惧全都忘了。他放下马灯,把腰间的绳子解下来,系在石像上,然后,麻利的顺着绳子爬到井上。在高鹏的协助下,两人很快就把石像拽了上来。
石像出了井口后,城中的狗都不再叫了。城中的牲口和家禽也不再叫了。西北方向的雷声依然隆隆的响着。闪电向一把把锋利刀子,在乌云中划来划去,似乎要把这黑暗的天空划烂。随着雷声的加大,雨点儿也越发的密了。
高鹏借着电闪的亮光,欣喜的打量了石像一番。它的大小和猴子差不多。身子和麒麟相似。它的头长得怪怪的:牛角、龙睛、狗鼻、羊须。十二生肖里的辰戌丑未占全了。那双龙睛在闪电的照耀下,更显得威严和神圣。石像的下端,是一个约二尺长、一尺见方的底座。底座的四周,雕刻着精美的莲花瓣儿。
他俩顾不得仔细欣赏石像,抬着它顺着原路,快步往城外走去。他俩刚刚出了东门,豆大的雨点儿就像瓢泼般倾泻下来。他俩见前面不远处有棵大槐树可以避雨,赶忙抬着石像跑了过去......
雷声渐渐远去了。雨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刚开始,稠密的树叶还能遮些雨滴。仅一会儿工夫儿,树下和外面就没什么区别了。
史恩看着高鹏冻得有些哆嗦,于心不忍,就脱下自己的上衣给他披上。高鹏见他也只有这一件上衣,说啥也不要。史恩没办法,只好又穿上。他看这雨暂时停不下,就和高鹏商量:“大哥,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不如咱哥儿俩先把它埋在这儿吧。等哪天有机会,咱哥儿俩再来取。”高鹏也同意这个办法。于是,俩人轮番用史恩带来的大镐,在树下刨起坑来。待坑刨好后。他俩小心翼翼的把它竖在里面。史恩还特意让它的头朝向东方。等把土填平,他俩又在上面把土踩实。看着地表又恢复如初,哥俩这才离去。
他们扛着工具,冒着雨刚走出一里多地,雨就停了。乌云远远离去。皎洁的月光又开始普照大地。
高鹏停住脚步,问史恩,“兄弟,要不咱再返回去,把那石兽抬回来。”史恩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卢龙城,说:“不必了。雨来得这么急,去得又这么急。这绝不是巧合。很可能就是天意。既然如此,咱暂时就不动它了。等以后再说吧!”
他俩一路说唠着往回走,等到了村口时,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
一直在庙台后等着他俩的蔡根儿见他俩回来了,急忙上前问道:“大,大,大哥,你,你,你们这么快就,就,就回来啦!那,那,那边儿雷鸣电,电闪的,你,你们挨,挨淋了吧?对,对了,你们捞,捞着那石,石像了吗?”
史恩下意思的朝村里瞅了瞅,见街道上空无一人,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大半夜的,你瞎鸡巴吵吵啥呀,怕我爹妈和村里人听不见是咋的!”
蔡根儿冲他俩一龇牙,小声哀求说:“二,二位好,好,好哥哥,你,你们倒是告,告,告诉我,到,到,到底整,整没整来呀?”。高鹏并没回答,而是瞅了瞅史恩。史恩就得意的把石像如何从井底弄上来,又埋在东城门外大树下的经过,小声的向蔡根儿简单说了一遍。蔡根儿听了,不住向高鹏投来敬佩的目光......
高鹏见夜已很深了,就提出要回家。蔡根儿从庙后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半袋粮食,让他带上。高鹏知道蔡根儿的地已经租给别人了,这粮食指不定是他从哪弄来的。本不想要,可不要蔡根儿又不让他走。再加上史恩也在一旁帮腔,没办法,他只好收下了。
高鹏走远后,史恩正想问菜根儿那粮食是不是从王满家偷的时,突然发现他穿着的袄并没被树枝挂坏,就更断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了。于是,试探着问:“兄弟,那宝贝你藏好了吗?”
蔡根儿听他这么问,心里不由得一惊。“史,史,史哥,你说的是那,那,那,那杆枪吧!我,我,我已把它藏,藏,藏起来了。你,你,你要是想要的话,我,我,我这就给你取,取,取去。”虽然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史恩还是从他说话的结巴成度中,断定自己猜对了。于是信口说:“我可不要,还是你自己留着吧!等小日本打进来了,你还能拿它替你祖宗报仇呢。”
史恩刚说到这儿,就听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你们大哥早回去了吧?”
史恩一回头,见母亲和父亲一前一后,已快到了庙跟前儿。赶忙“嗯”了声。说:“妈,我哥完事儿早回去了。我还不困,所以陪老三唠会儿嗑儿。
他妈瞅瞅他,又瞅瞅蔡根儿,说:“咋的,你不是又想怂恿你哥去卢龙城捞那石像吧?”
蔡根儿苦笑了一下,结巴着说:“大,大,大妈,你咋总,总,总拿我当,当,当坏人呢。好,好赖不计,我,我,我也是抗倭名将蔡,蔡,蔡显宗的后代。吐,吐,吐唾沫也,也,也是钉。下,下,下过的保证,啥,啥,啥时候也,也不会失言的!”
史恩妈被他的这番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语气随即也缓和多了。“那你俩在这儿唠啥呢?”
蔡根儿偷眼瞅了瞅史恩,诡笑着说道:“大,大妈,我,我,我二哥备,备着你们做,做,做了件儿见,见,见不得光的事儿。他,他,他怕我向,向,向你二老学舌,正,正苦苦哀求我呢!”
史恩误以为他要把自己和大哥去卢龙的事儿抖落出来,急得脸腾的红了。幸好这是在晚上,二老察觉不到。他想上前去捂蔡根儿的嘴。哪知蔡根儿早有防备,一转身便躲到了两位老人的身后。
“大,大,大妈,是,是这么回事儿,我,我,我史哥明,明,明知比高鹏大,偏,偏少报岁数儿,甘,甘......
他这么一说,史恩才长出了一口气。
史恩妈细细端详着儿子,深情地说:“孩子你做得对!人家做事稳当,真有个大哥样儿。你跟他在一块儿,妈一百个放心。要不介,蔡根儿就是说出大天来,我黑介也不放你出去。”
蔡根儿本想捉弄一下史恩,顺便跟老人讨讨好儿。想不到不但没有奏效,却落个自讨没趣儿。
“儿子呀,明儿是八月十五了。你也不用去卖鱼去了。明儿一早,你带上几条鱼,再背点儿粮食,去你大哥家一趟,问候一下你大婶儿。再看看他家还缺啥不......史恩妈还没嘱咐完史恩,蔡根儿就厚着脸皮抢着说:“大,大,大妈,明儿,明儿,明儿我也去。我,我,我替我史哥背,背,背粮食。”
史恩瞪了他一眼,说:“往后你记着管我叫二哥。别史哥史哥的,我听着别扭。”
史恩妈笑着对蔡根儿说:“去吧!晌午回来,在大妈家过节。”
“嗯!”蔡根儿痛快的答应了一声。
史恩妈看着蔡根儿高兴得合不笼嘴的样子,又道:“老三呀!以前大妈不是不待见你,是你小子花花肠子太多了。大妈怕你把你哥给带坏了。往后你可得学点儿好,给村民一个好印象。”
“是,是!”蔡根儿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所以不住的点头......
第二天,高鹏为让“母亲”过个好节,特意起了的大早就去砍柴了。等他送完柴,提着买来的肉回到家时,见老人已把丰盛的饭菜摆在桌上等他了。老人见高鹏瞅着桌上的饭菜纳闷,就笑着把史恩和蔡根儿送来粮食、鱼、野兔,还有傅宝印的母亲来送豆腐的事儿,一一对他说了。高鹏听了,很是感激。他暗暗发誓: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这些好人。
这以后的一段日子里,高鹏起得更早了。他每次给滦县警局伙房送完柴,回来就帮着傅宝印和史恩两家忙秋。
一晃儿秋天过去。随着初冬的到来,气温也开始逐渐转凉了。
这天,高鹏和往常一样,穿着小警察王二给的单薄的衣服去送柴。到了那儿,他把柴挑进柴棚。当看见柴棚里已堆了好多的煤时,他就预感到这个送柴的差事儿已到头儿了。
从柴棚里出来后,大张就客气的把他让进了伙房里。
这会儿,傅宝印正在伙房里陪着舅舅李津唠吭。高鹏客气的向李津问了声好。李津摆摆手,示意高鹏坐在自己旁边儿。他见高鹏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心疼的说:“高鹏呀,这往后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冷了,你再别干这卖柴的营生了。这来回的趟河,时间一长,会落病的。”他想了想又说:“我看这么着吧,你把你妈接到我家来住吧。你呢,先在我的店里打打杂儿,顺便给我跑跑腿啥的。工钱嘛,你每月卖柴挣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你看怎么样?”
高鹏给李津鞠了个躬,说:“舅舅,我先谢谢您的好意。容我回去跟我妈商量商量,再答复您吧。”
高鹏出了警局。心里很是惆怅,不知以后该干点什么营生才好。路过一家花圈店,看见人们都在进进出出的买纸钱,知道这是给先人烧纸的时节快到了。便也买了两份儿。去了城北他母亲坟那儿。他趴在他母亲坟前哭了好一通,又给他现在这个母亲的女儿烧完纸后,才往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