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魂（二十一）

　　１９４７年春，国民党对山东解放区发动重点进攻，国民党的７４师在涟水取得了胜利，乘胜占领临沂，对沂蒙山区虎视眈眈，到处出击，想和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决战。共产党的八路军则一路退缩，让出了大片的根据地。一时间，局势又反转，国民党又在这一地区占了上风。
　　张二蛋整天跟着成河运送粮食，渐渐地就心烦气躁起来。他心里还是想着邱寡妇的女人味道。终于他想了法子，装病给成河请了假，回到了沂上村。晚上，他蹑手蹑脚地进了邱寡妇的院子，悄悄地就摸上了邱寡妇的床。
　　“谁？”邱寡妇被惊醒了，大声喊叫起来。
　　“是我！别出声！”张二蛋用手摸着邱寡妇的脸，小声地恐吓着。
　　“你……就不怕死？”邱寡妇感到十分地惊讶。
　　“我怕什么？我有枪”张二蛋拍了拍腰间。
　　“今晚上村子里可是驻扎了很多国军，要是被他们逮着你就死定了！”邱寡妇提醒张二蛋。
　　“没有事，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张二蛋已经情不自禁了。
　　“那也不行，我是捣弄的人了！”见吓唬不倒张二蛋，邱寡妇只好搬出捣弄来。
　　“哈哈哈，这天下迟早是我们的，你还指望捣弄啊？到时候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张二蛋露出了一丝奸笑。不由分说，就要钻进邱寡妇的被窝。邱寡妇索性坐起来，坚决不同意。
　　“你她娘的别不识好歹！”张二蛋一把掏出手枪，朝邱寡妇比划起来。
　　“你打死我吧！你打！你打！”邱寡妇一来不喜欢张二蛋，二来他觉得村子里到处是国军，张二蛋不敢怎么样。再加上她也担心捣弄会来，所以索性反抗到底了。
　　“砰”地一声，枪响了。原来这张二蛋本来是想吓唬邱寡妇的，机头大开，再加上黑灯瞎火的，被邱寡妇一顶，竟然碰到了机关，就见火光一闪，邱寡妇应声而倒。这下慌的张二蛋赶紧提上裤子，就想跑出去。但是７４师的队伍岂是吃素的，当即几把手电齐刷刷射进了院子，把张二蛋照得睁不开眼，几个士兵已经凑近张二蛋，夺下张二蛋的抢，将他捆了起来。
　　捣弄听到枪声也赶来了，见邱寡妇倒在血泊中，走过去一连扇了张二蛋几个耳巴子。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时节你也敢来！”捣弄用手指着张二蛋，咆哮起来。然后在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耳边耳语起来。那军官听完捣弄的话，看都没有看张二蛋，就让士兵把张二蛋押出门外枪毙了。
　　
　　可怜邱寡妇一个柔弱的女人，只因命运不济，摊上一个短命的男人。在那个时代，失去男人的女人就像经霜的庄稼，再怎么挣扎生活也难有起色。何况她还处在两个地痞无赖的纠缠中。捣弄看邱寡妇死了，心里也不是滋味，看在和自己好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找人把邱寡妇埋了，算入土为安了。
　　国民党的７４师被战场上取得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没有意识到共产党八路军的强大，大胆冒进，渐渐突出了两翼部队，给陈毅领导的八路军创造了良机。八路军的部队迅速抓住机会，部署部队，将７４师隔离开来。一场举世瞩目的战役开始了。
　　战争初期，由于７４师的骁勇善战，并不是没有突围的机会。但是由于蒋介石急于消灭共产党，加上对于战场形势的认识不足，错误地将战争扩大，妄想一举歼灭山东地区的八路军，导致了由７４师作为诱饵的战役拉开了序幕。双方展开了调兵遣将的大比武，都竭尽全力投入了战斗，战斗进行得十分的激烈。八路军的一个纵队接到合围７４师的任务，星夜兼程，赶赴战场，恰好途径朱景武的炮楼。那么多的队伍怎么会把一个炮楼放在眼里，大队的人马趁着夜色进行着急行军，一队队地经过朱景武的炮楼。合该倒霉，捣弄恰好在炮楼里面。看到一队队的八路军跑步经过炮楼，立功心切的捣弄突然命令手下开火，一挺歪把子喷着火舌，扫向淬不及防的八路军，当即撂倒了十几个人。八路军被这突然的袭击打懵了，赶紧停止前进，报告了上级。纵队首长立即调来几门大炮，把炮楼打了个稀巴烂。捣弄直到去了西天也没有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人啊！很多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往往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由于战争发生在沂蒙山区，国民党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兵家大忌。纵横交错的山地丘陵严重阻滞了国民党兵力的前进速度，很多的兵力在八路军的顽强阻击下没有按时到达指定地点，战役朝着不利于７４师的方向发展。八路军集结了５倍于７４师的力量，终于在乱军当中歼灭了国民党的整编７４师，师长张灵甫被击毙，创造了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光辉战例。紧接着，国民党的部队开始溃退，八路军占领了临沂，朱孝禾连夜回到沂上村，打算带着朱景武随着国民党南下。
　　朱景武被这突变的局势吓慌了，心里怎么也想不开那么多的国军怎么说败就败了呢？望着一伙伙被八路军打散的国军的散兵流勇，朱景武脊梁上直冒冷气，感觉自己也活到头了。正在不知所以的时候，朱孝禾回来了。
　　“前面到底咋回事啊？咋到处是国军的散兵啊？”朱景武见朱孝禾回来，赶紧问起来。
　　“唉！别提了，７４师被共产党给灭了，国军败了！”朱孝禾气急败坏地回答。
　　“那……那咱可咋办啊？”朱景武一时间没有了注意。
　　“还能怎么办？往南撤呗！”朱孝禾一脸的无奈。
　　“那能撤到哪里啊？我们奔谁啊？”朱景武泄气了。
　　“唉！谁知道这国民党就败的这么快啊！没有办法了，被共产党抓住也是个死，我们只能跑了。”朱孝禾跺了跺脚。
　　“我不跑，一把老骨头了，跑不动了，要跑你自己跑吧。”思考再三，朱景武顿了顿拐杖。
　　“那怎么行？共产党不会饶了咱的啊！”朱孝禾闻言赶紧开导起来。
　　“唉！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啊！”朱景武叹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
　　夜深了，朱孝禾已经睡了，但是朱景武却怎么也不能入睡。他挺起那长长的烟袋，一袋烟接着一袋烟地抽着，不时地传出他那苍凉的咳嗽声。过了一会儿，朱景武索性走出了院子，来到了自家的梨园。皎洁的月光普照着大地，时值春末夏初，虽然白天艳阳高照，人们感到暖煦煦的，但是到了晚上却还有一丝凉意。朱景武打了个喷嚏，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一轮冷月，心里不由得凄然起来。他感觉这一轮冷月，恰似一只幽灵，在窥视自己的心灵。不知怎么回事，他回想起来很多的往事。想起小时候家里的辉煌，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朱大财主喜笑颜开，张罗着自己的６０大寿。朱景武他爹在临近６０才老来得子，自然是十分的欢喜。那个时候，方圆几十里都是朱景武家的土地，很多的老百姓租种朱景武家里的地，有的成了朱景武家的佃户。那个时候，朱家是家大业大，连县太爷都对朱老财主敬重三分。朱景武在成长的过程中很受宠爱，除了小时候被李润教训过一次这辈子就没有看过别人的脸色。因此，才会对李润那么在意，那么挖空心思地想整倒李润。几次都差点得手，然而天不灭曹，每当关键时刻李润都会有贵人相助，逃过他的掌握。没有想到老了老了却棋差一着，被李润占了上风。朱景武怎么也想不明白，心里想自己就是按他爹的那套生活方式生活的啊？他爹那个时候就看不起穷人，从来不和穷人打交道。但是对于当官的却从不马虎，舍得花钱的。朱景武延续了老财主的生活理念，因此他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去巴结温知县，巴结温专员，巴结日本人，其实说到底还不是那些人能够带给他好处吗？然而世事多变，没有想到他巴结的对象现在自身难保，纷纷溃败了。朱景武第一次从心底感到了绝望。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的那一轮冷月，好像想从那冷冷的月光中得到什么启示，但是他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瘫坐在梨园的一个旧木墩上。
　　朱景武终于失望了，人就是这样，当内心寄托的东西没有如愿的时候，恰似一座山峰突然坍塌下来，人的情绪就会低落到极致，任何劝说都无济于事。朱景武在那片绿茵茵的梨园里面来回走动着，像一只孤独的野狼，仰天嚎啕大哭，那绝望的哀嚎惊动了梨树上的野鸟，扑棱棱地飞出来，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早上，朱孝禾打好包裹，准备领着朱景武逃跑，却怎么也找不到朱景武的影子。心里觉得大事不好，赶紧来到自家的果园。刚刚进了院门，就看见朱景武一个人吊死在了一颗梨树上。朱孝禾赶紧把朱景武放下来，不觉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朱孝禾就尊在朱景武的身边吸起烟来。一根接着一根，不一会儿，在朱孝禾的脚边就留下了一地的烟头。朱孝禾那张蜡黄色的脸庞显得十分沮丧，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仰头瞅了一眼灰黄色的天空，回忆起小的时候朱景武对自己的宠爱，回忆起和小婉的相遇，回忆起和李润一家的冲突。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走到今天的地步，心里琢磨着：自己没有错啊？一直以来都是哪棵树大就抱哪棵的啊？人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自己抱的大树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呢？
　　远处已经传来了枪炮声，朱孝禾意识到在这自己的果园里也不能久待了，赶紧找来一把铁锨，把朱景武埋了。他给朱景武的坟子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匆忙地走了。去哪里呢？他也不知道，只是随着溃退的国军往南跑着，如丧家之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