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魂（十五）

　　捣弄领着邱寡妇回到朱景武家里，朱景武看着邱寡妇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忍责怪捣弄。想想这地窖也不是长久之地，遂决定领着一家子去临沂找朱孝禾。第二天清晨，朱景武带领一家子人往临沂跑去，但是越往北走越觉得不对，很多逃难的人群都是朝着马连山的方向去的，朱孝禾也不敢再往临沂去了，只好随着人流往山上跑。越跑心里越慌，渐渐地就走不动了。捣弄赶紧背起朱景武，往马连山跑去。到了马连山，只见到处都是逃难的人群，有几个受伤的躺在山沟旁呻吟着，间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声，显得一片凄凉。
　　逃难的人群很快在马连山下的村子里安顿下来，但是都是一些小小的村庄，怎么能够容得下这么多逃难的人群，很多脑子灵活的人很快就打听到了逃荒的路，大家三五成群地朝着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奔去，有的跑对了方向，活了下来；有的却没有那么幸运，直接和鬼子相遇，死在了逃荒的路上。李润的表弟来福从沂河西岸的小唐村跑出来，在沂河岸边恰好遇到了一队鬼子，被鬼子们逼到队伍中间，吓得瑟瑟发抖。一个日本兵挥舞着东洋刀把他一刀砍翻在地，脖子上立即出现了一道血口子。来福登时昏了过去。等到苏醒过来，慢慢地又睁开了眼睛，那日本兵刷地又一刀砍了过来，立即脖子的另一边又是一道血口子。来福霎时间又昏了过去。等到有了知觉，来福便装死，摊在那里一动不动。那日本兵以为来福死了，这才咚咚咚地跺着大皮鞋离开了。等到来福意识到日本兵走了，这才微睁双眼，看四下里无人，竟然能够解下腰带，把脖子一道道地缠起来，踉踉跄跄地朝沂河东岸跑去。等到了河东岸，看到认识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日本兵砍了，一下子栽倒在亲人的怀里。众人赶紧将来福背起来，惊慌地继续朝东跑去。这来福也是命大，事后竟然活了下来，只是这脖子却歪了，再也没有正过来。
　　就这样，很多逃难的人们一直逃了大半年，直到台儿庄战役打响，日本人被击退，才回到村子里。但是不久，国民政府的军队就快速的撤离了，临沂又被日本人占领了。很多逃难的人群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逃难的路上到处是死尸，到了晚上，一片寂静，显得阴森森的，冷飕飕的空气夹杂着腐烂的尸体的臭味，间或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整个鲁东南地区成了人间地狱，让人不忍过目。
　　李润打听到新安庄还没有被日本人占领，便领着成河和孩子们往新安庄而去，投奔了那里的一个亲戚。好在那亲戚还算殷实人家，藏了不少的粮食，算是救了李润一家老小的性命。
　　朱景武领着捣弄在马连山上转悠着，一时不知道朝那里去的好。由于从家里拿了很多的行囊，在逃难的人群里面很是显眼。等到人群逐步散开，朱景武和捣弄一伙人来到了一个小山村，捣弄买了点吃的，和朱景武商议朝哪里跑。
　　“这地方离大姐家不远了，我们去她家吧。”捣弄提醒朱景武。
　　“到界牌了？”朱景武不相信似的。
　　“我打听了，再往北不远就是界牌，我们去吧。”捣弄建议道。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朱景武立即有了精神。这大姐是朱景武的大女儿，前些年被朱景武嫁到了界牌的一个地主家里，只是由于离得远，两家很少往来。朱景武总共养了三个孩子，除了朱孝禾以外还有两个女儿。这朱景武因为骨子里重男轻女，都是要了很重的聘礼将女儿嫁了大户人家。对方见朱孝禾在临沂很得势，也就免不了产生了巴结的心里，都是爽快地答应了。朱景武对这两个女儿很不重视，竟然连名字都懒得给起，等长大了，人们便朱大姐朱二姐地叫着，这朱大姐朱二姐也就成了两个女儿的名字。朱景武一行来到朱大姐家里，自是受到了很好的接待，朱景武安定下来，才暗暗庆幸，没有想到这偏僻的地方竟然成了自己的安身之地。
　　朱景武一行人住在朱大姐家里，碍于朱景武的势力，朱大姐的丈夫不敢怠慢，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朱大姐家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家境殷实，一时半会还感觉不到什么。有了娘家人，这朱大姐也喜庆了许多，每天都和朱景武的老婆在院子里的拉家常，日子倒也过得很快。
　　到了夏天，大家酷暑难耐，晚上都要到村子比较平坦的地方乘凉。白天则是艳阳高照，让人不敢出门。朱景武闲着没有事，就领着捣弄走出院子，想到村头的大树下乘凉。刚刚来到大树底下，就被一群拿着枪的士兵围了起来。
　　“不许动！”士兵们大声呵斥着。
　　朱景武吓得腿肚子都朝前了，以为遇到土匪了，一下子瘫在那里。没等朱景武还醒过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已经来到了朱景武的面前。
　　“爹？你怎么在这里？”来人正是朱孝禾。
　　“儿啊！……”朱景武见是朱孝禾，一下子来了精神，一把抱住朱孝禾，老泪纵横起来。原来朱孝禾见鬼子来了，赶紧率领手下护送温专员一路往北逃窜。在山沟里转了几天，眼见日本人把临沂城围了起来，哪里还敢靠前，就在一个山村里住了下来。直到台儿庄战役胜利，日本人退去，这才耀武扬威地回到临沂，继续当他的大员。但是温专员是靠着韩复渠的关系爬上去的，没有想到这韩复渠见日本人来了，也顾不得省主席的身价，丢下一省的官员只顾逃命，哪里安全往哪里跑，贻误了战机，被蒋总统给枪毙了。这下一下子失去了靠山，被新任的省主席撤了官职。连带着朱孝禾也一并失去了依靠。这温专员在朱孝禾面前吹嘘自己在北京还有关系，保证很快就会东山再起。朱孝禾自然是相信了温专员的话，拼了性命把温大人从动乱的临沂城救出来，一路往北，来到了界牌。
　　朱景武赶紧领着温专员一行来到朱大姐家里，看到一个个扛枪的士兵进了院子，唬得朱大姐的丈夫不知道怎么办好，赶紧张罗着招待这位贵客。席间，朱大姐见温大人一身的新潮打扮，心生爱意，频繁地让温大人喝酒吃菜，也是缘分，这温大人什么人没有见过？偏偏被朱大姐身上的女人味吸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大姐，直到朱大姐把一只鸡大腿送到嘴边，这才回过神来，奸笑着接过朱大姐递过来的鸡大腿，咬了一口，酒足饭饱，这才各自散去。
　　到了晚上，朱大姐的丈夫被朱孝禾喊着去村外乘凉去了，几个士兵被安排在西厢房睡下，这温专员乘着酒兴，来到院子里。听到后院传来朱大姐的说话声，心里痒痒的，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后院。朱景武已经睡了，这朱大姐和母亲说了会话，也感到乏了，正想回房间安歇，就见温专员蹑手蹑脚地进来了，看温大人那滑稽的样子，朱大姐不禁嬉笑了一声。温大人把手放在嘴边，示意朱大姐不要出声，慢慢接近朱大姐。朱大姐本来就对温专员有意思，哪里会弄出声响。见此情景，这温专员一把抱起朱大姐，就进了朱大姐的卧室。
　　等到温专员心满意足地从朱大姐房间走出来，正好碰到朱孝禾和朱大姐的丈夫从外面回来，朱大姐的丈夫差点碰着温专员，不由的一愣。
　　“温专员？您这是？”朱大姐的丈夫疑惑地问道。
　　“我、我想解手的，找不到厕所了。”温专员随便找了个借口。
　　“厕所在前院，我领您去。“朱大姐的丈夫赶紧扶着温专员往前院走去，温专员顺势装作没有醒酒的样子，被朱大姐的丈夫扶着出去了。朱孝禾心里明镜似的，朝温专员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王八喂的！“
　　局势很快就朝着有利于日本人的方向发展，很快，中央军就撤离了临沂城，日本人卷土重来，重新占领了临沂。等一切安定下来，日本人就到处物色维持社会秩序的中国人。很多的地痞无赖都混上了当地的维持会长，这温专员也利用北京的关系摇身一变，成了临沂的专员，只不过这次不是替中央政府办事，而是为日本人卖力。朱景武父子更是没有改变他们逢迎巴结的秉性，攀附着温专员，回到了临沂，朱孝禾自然照旧当上了日伪军的警察局长。
　　日本人统治的时期到来了，但是日本人的统治很显然没有长远的打算，驻守临沂的日军只是为了保护日军的交通线，哪里管当地老百姓的死活？所以，不久以后，这临沂地界就成了马子世界，到处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要不就是抢老百姓粮食的日伪军，广大的临沂人民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地。在此刻，梅子率领的八路军就成为老百姓的救命稻草，到处袭击日军的交通线，攻占日军的碉堡，打击危害老百姓的流氓土匪，深得老百姓的爱戴。
　　梅子几次带领战士想把朱孝禾除掉，都被朱孝禾逃脱了。逃脱以后的朱孝禾恼羞成怒，加紧了对梅子的搜捕，对日本人更加卖力了。朱景武虽然对朱孝禾给日本人卖命很担心，但是看着朱孝禾不断送回家来白花花的银元，就慢慢默许了。时不时的派捣弄打听八路军的消息，送给朱孝禾，给八路军的行动造成极大的损失。
　　随着沂蒙山区在抗日战争中的重要性日益突出，中国共产党加强了对沂蒙山区的支援力度，派遣了大批的干部进驻沂蒙山区，使得临沂的抗日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朱孝禾平日里就蜷缩在临沂城，轻易不敢外出，他害怕被共产党的部队袭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离开临沂城的。
　　成河也被梅子吸收加入了抗日游击队，经常外出执行任务。这引起了捣弄的注意。经过一段时间的打探，捣弄知道了成河加入游击队的消息，把这消息告诉了朱孝禾。朱孝禾吩咐捣弄，只要发现成河回家，就告诉他，他会立即带人来抓。
　　终于让捣弄抓住了机会。一天黄昏，成河从队伍回家，准备给同志们筹备一点粮食。由于大意，没有注意观察，被躲在柴垛后面的捣弄发现了，捣弄立即将消息告诉了朱孝禾，这朱孝禾立即带领大队人马，把李润家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