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连载·不能回到从前】第九章 曾磊

“表叔，你们不要再吵了，遥遥说她不需要。”范离被路遥使劲的一推，立即知道了她的心意。看着只是对骂，不时地做出一副将要打架的阵势，却并未真的有所行动的两个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在心里幽幽蹿起。
“听到了没有，当事人都说没事了，就你穷关心！”听到范离的话，那表婶好像得到了特赦令一般。只见她急忙地落下被挽起的衣袖，斜眼瞄一眼自己的丈夫，而后坦荡无比地看着路遥。令人惊喜的是，那眼神里面竟然丝毫不见半点不安或不好意思。
路遥知道，一瓶药酒对于自己也只是几十块钱的事情，可是对于这个有着这么多孩子和瘦弱丈夫的家庭而言，却是一样十分奢侈的东西。也难怪，对于表婶这么一个农村小家庭出生的女人而言，从她这么一个职业的家庭主妇自身利益出发考虑，勤俭持家就是她的本职工作。虽然这个时候的一言一行对于外人而言显得太过于小肚鸡肠，凡事又显得十分喜爱斤斤计较，只是她的这种行为却不得不说是一种顾家、爱家的行为。或许，这也是因为要抚养这五个孩子压力所致吧？路遥想到这里，心里便也对刚才的一切有着释怀。她忐忑地，甚至有些迟疑地将视线从五个大小不一的脸颊一一划过。
最大的是一个短短的有着学生头一样的女孩，脸颊像她的母亲一样圆圆的。看见路遥看着自己，她紧紧抿住的嘴唇微微的翘着，小巧的鼻子，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使得她整个人显得可爱极了。
老二估计就是那个依靠在最大的身边的，留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吧。美丽的的丹凤眼，却是一张瓜子一般的小脸颊，只是这个两颊却是被寒风吹得叱裂了开来，一道道暗灰色的裂纹让路遥的心猛烈地一缩。似乎这个孩子就像她的红肿叱裂的双手一样，也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或者平时做的事情最为多吧？这个孩子，看到路遥注视着自己的手，竟然脸颊嫣红的往后缩了缩。
老三是一个比较活泼的孩子，一双慧黠灵动的大眼睛酷似表叔。不时地从老大的身边窜到老二的身边，刚刚够及老大腰杆子的小个子，还打算站在老二的双脚上往摆放在一边的大桌子上的口袋里面看去。也许那个深黑的口袋里面，有着几个孩子都喜欢的瓜果吧。
老四就是那个从路遥一进门就被表婶数落的孩子，脏脏的笑脸，脏脏的小手，脏脏的鼻子看到路遥看着自己微微的皱着。十分高傲的嘟起嘴巴，斜抬着脸颊，歪着脖子，双手附于身后依靠着床边。
老五原以为应该理所当然的是一个儿子，没想到看到她被厚厚的被褥包裹的偶尔露出的裤衩才看见，也是一个千金。估计也就三两岁吧，小脸倒是白净的没见一点叱裂，红红的小嘴唇，是所有女孩当中唯一一个不是丹凤眼的双眼皮大眼睛女孩。从她小巧的鼻子也可以窥见，长大以后又是一个可以捕获不少纯男心的女子。
她看到路遥瞄向自己，竟然呀呀地笑了起来，对着路遥挥动着手里还没有来得及吃完的黑黑的东西。
对于这件黑黑的东西，路遥倒是开始有了兴趣。她一边猜测着这表婶到底是拿的什么来给这个，半夜了还未来得及吃一点东西的孩子压饿的，却也一边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父母总是爱丢给自己很多好吃的，可是自己却并不喜欢的场景。
“这些……”看着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路遥第一次有了一种很亲切又很陌生的感觉。她忍不住的将脚步往前移动了几下，而后抬起手试图和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说点什么。
孩子们看到她的靠近，齐刷刷露出一种惧怕的眼神，最大的死死地抱住被褥里面最小的，一双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路遥，不时地扫视一下父母。
“孩子们别怕，这是我们的恩人路先生的唯一的千金，路鸿峰的女儿路遥。”表叔看着露出惧生的表情的孩子们，心里一酸，一声低吟忍不住地轻溢出口。
“喔，原来是亲戚啊。难怪哩……”四丫头看来是唯一一个比较胆大的孩子，听到父亲这么说立即从姐姐的怀里探出脑袋来，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路遥，拖出长长的尾音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们家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来过亲戚了，因为他们都被我妈骂跑了！”
“死丫头，少说几句话！”表婶好似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顿时跳了起来。再次同手同脚地走向女儿，激动地对着她就挥舞起大手，气冲冲的就要开始教训起这个最不让她省心的四丫头。
“难道错了么，孩子也没说错。你看看你，还有客人在呢，就这副样子，你就不能放温柔一点吗？真的是，我是倒了什么霉运娶了你这样的女人！”表叔听到女儿的话，立即明白了女人的心思，那张干瘪的老脸顿时变得青一块紫一块。他感到这么多年的怨气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都迸发了出来，对着这不远千里投奔自己而来的侄子范离，心里感到又羞又恼。只见他气得肩膀一阵哆嗦，然后十分激动地高举起右手，眼睛一横作势就要向女人砸过去。
“算了，表叔，不要紧的，我没事。”不要因为我们而让你们不和，不然我的心真的会不安地。路遥把接下来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看着并没有真的走上前去和表婶撕扯的表叔，心里无缘由的一阵颤抖。她回头，视线正好和盯住自己猛瞧的范离不期而遇，心里无缘由的一阵悲色，随即对着范离嫣然一笑。
此时，几个陌生的人背着铁犁慢慢地从路遥身后钻了出来。当中一个男子一脸皎洁的笑容，眉毛弯弯地看着路遥，直到脑袋撞上了陡然停下来的一个女子的后背。他才一边使劲地皱着鼻子，一边兀自地对着路遥傻笑。
“喔……你们回来了啊？那么……孩子他妈，我们吃饭吧？”看到他们，表叔立即眉开眼笑的回头看着表婶，一点也不含糊的开口询问着。
此时的范离，不得不在心里开始佩服起表叔来：明明刚刚还一副势必要和表婶拼命地架势的人，听到声音一回头看见进门的几个人，急忙伸出右手将不远处的一条长形的板凳拉开，招呼着回来的三个人坐下。
看他那忙得不亦乐乎的样子，丝毫不见刚刚气得头顶冒烟的踪迹。范离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心下里面知道了一些缘由，倒也不怪这一种闹剧似的结尾。
他伸出手慢慢地拂过路遥的脸颊，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白嫩的脸颊上划出的一道道猩红的血痕。“疼吗？”他小心翼翼的问着。然后就看见路遥轻摇颈首，低低地回答一声“不”。他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原本淡然的脸颊，此时却因为这一句关心的话变得尴尬极了。
“好了，这是药膏，等下吃完饭你帮大小姐涂抹一下伤处，现在我们先吃饭吧。”表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里屋，从里屋拿出一个用着白色的雪花膏瓶子装着的药膏。回头看一眼和那两个男子一个女人说着什么的表婶，趁着表婶没看到的时候将瓶子顺势递到范离的手里，而后对着他的耳边轻声的嘱咐道：“这个瓶子，你一定要收好！你不知道在这里啊，这种药是一定要必备着的。这里的环境，实在是糟透了！”
“喔，好！”范离看一眼始终在和那三个人热络的说着话的表婶，本想拒绝的，但是听到表叔后缀的话，想想遥遥有些稚嫩的皮肤，顺手将药膏塞进了口袋。范离只感到表叔将手狠狠地拍打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后温顺的抬起头向进门的几个人看去。
那是看起来很像是一家人的三个人：一个年岁估计和表叔差不多的男子，佝偻着后背，满脸的皱纹和一口的黑牙。女子却是一个年岁不过四十多一点的女人。烫得卷曲的长发用一根黄色的头花高高梳起，虽然年过四十，一双眼睛却是媚如细丝，眼波流转之间勾魂夺魄。一双红唇，即使是在昏暗的白炽灯底下，也是鲜艳的犹如要滴出水来。
就算是在这被表叔说成不是人呆的地方，那双历经种种风霜雨露的手，也还是细嫩白净，涂满俗不可耐的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不安分的挑动着耳边的发丝。也许是因为赶时髦漂染得黄色的刘海已经不再那么明显，却还是干枯的翘着，乱糟糟的好像一团稻草堆砌在一起，和高高梳起的马尾招相呼应。她这样的装束打扮，给路遥整个人的感觉就是那种甚是奇怪的感觉。
另一个估计是他们的儿子吧，二十几岁的模样估计和路遥差不多大。一头的短发根根精神抖擞的直立着，一身绿色的迷彩服，估计是因为在外面干活才回来的原因，脚上穿着一双黄球鞋。个子不是很高，瘦瘦的，轮廓分明的脸颊，颧骨高高凸起，十分大众化的鼻子。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路遥看，就像是在看猎物一般。
“表叔，这是？”范离虽然在几个人一进门的时候并未看见男子对路遥近似于放肆的眼神，可是随着几个人的交谈时间的拖延。从两个男女不时地偷笑着打量着自家的儿子，又回头意味深长的扫视着路遥的神情里面，范离看到了一个足以使自己愤怒到极点的猜测。 　　
“喔，这是你表婶的妹妹和妹夫，这是老表曾磊。王静，曾印，这就是路家的大小姐——路遥，这是我的远房侄子范离。”表婶看到范离有些发黑的脸色，再看一眼自己侄子那就要流出来的口水，闷咳一声，而后拉住路遥和范离就介绍起来。不知是有意无意，表婶竟然把路遥和范离介绍的那么疏远。虽然范离心里感到讶异，可是看到路遥那顿时轻松下来的深情，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酸味在慢慢地发酵、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