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连载·不能回到从前】第八章：奇怪一家人

“妈，您就别说话了，会把客人吓坏的！”那个被点到名字的，刚刚被身后的人狠狠地怒瞪一眼的丫头，一边站在路遥的身后对着母亲做着鬼脸，一边伸出舌头放肆地笑着。 　
路遥身后的人似乎是因为被人说到了痛处，立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同手同脚地绕过对自己发呆的路遥，跨出足足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大上许多的脚丫子，只是那么急行了几步就来到了那个站在十几米外，伸出大拇指对着她比下去的女孩身边。
她看着脸露惧色的女孩将眉毛微微一挑，随即伸出粗壮的手臂，将她耳边两条有些繁乱的麻花辫子轻轻一提，嘴巴里面嘿嘿一笑，歪着脖子不无得意的看着其他的几个孩子。
小女孩看着旋转过身体盯住自己看的路遥，嘟着嘴巴趁那人不注意的时候对着路遥勾勾手指，满是希翼的对着她眨动着眼皮，似乎是在说“：救救我吧，万一我落到了大野熊的手里，她是一定要伤害我的！”
眼看着大野熊的左手高高地抬起，对准那个小女孩的屁股就要扇下去。路遥心里一紧，急忙往前跨出一步，大喊一声“等一下！”而后室内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兀自一个人站在门口的路遥，孤独的寒风卷起她的衣摆漂浮在空中，呜呜地捶打着门上不知何年何月已经发白的对联，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
“那个，等一下！”就在拳头要落下的一瞬间，路遥伸出双手拦住了将要落下的手。
“您有什么事情呢？”那个人挥舞着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大的手掌，往上高掉起的三角眼瞄着路遥，又粗又厚实的嘴唇上翘着，朝天的大鼻子呼哧呼哧的冒着白雾。足足有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在路遥眼前的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那粗壮的腰段，怎么看怎么有四尺多。要是她那抖动着的那一条腿砸下来，估计就能把她手里提着的女孩砸死。
“没，没什么事.”路遥看见被抓住的小女孩对着自己调皮的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而后白净的小手捂住嘴角眼睛咪咪的看着自己，心里顿时有一种漾开了花的感觉。
“你们怎么都让大小姐站在外面呢？刚刚才摔了一跤，外面又天寒地冻的这万一要是让大小姐的身体感受风寒，你们说是如何才好呢？”突然地一声怒喝打断了路遥看住女孩的视线，路遥回转身体果然看到范离正一脸憨笑的看着自己，眼神里面说不出的炙热。
她赶紧将视线从范离的身上移开，看着发出声音的表叔。
这一看才发现，传说中的表叔竟然看起来比以前见过的大表叔还要显的苍老。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大表叔当时是说这个表叔是最小的一个，年岁也不过四十出一点头，现在仔细的看起来却好似五十几岁的人一样。
那斑白的鬓角，那稀疏的头发，甚至那一根根翘起的眉毛落满的洁白的寒霜都将他衬托的更加苍老。更不要说手背上一根根暴起的青色的筋脉，和一双长满浓密的睫毛却深深下垂的眼睑，就是那刻满脸颊的刀子雕刻一样的皱纹也使得他看着远远不止五十岁那么小。
　　 再回首看着体型巨大的女人，和他并肩而立简直就是把身为男人的表叔给压抑的不见了人影。那小个子小腿，估计只有一百不到的体重和一米六几的个子吧？瘦得好像一只脱了水的皮猴子，干瘪的就剩下皮包着那一点没多少重量的骨头了。
不看他的嘴唇也就罢了，仔细一看，竟然都有些干瘪下去的迹象，貌似牙齿也已经下岗了几颗吧。
路遥从那依稀可以看见的浓眉大眼之间，窥见他年轻时候的一丝影子：坚挺的鼻子，浓密的眉毛，一双似乎永远都在诉说着哀愁的眼眸，加上薄薄的性感的嘴唇。这一切的一切，促使路遥忍不住的在心里思量：这个表叔，在那个年少懵懂的时候，该是怎么样的一个男子，又迷倒了多少属于少女的那颗悸动的芳心？
有谁会知道昔日的“万人迷”，竟然落的比同年人还要显得衰弱苍老。
她有些心酸的吸吸鼻子，在她的心里是怎么也不敢去想象，关于穷苦人家的生活，竟然会将一个人彻头彻尾的改变的这么巨大。
“那个，大小姐，您干吗这样子的看我？别愣住哦，赶快赶快，到屋内坐一会儿，大家都还没有放工，等到过一会儿，我们就吃饭，啊？”表叔肩膀反向的互相扭动着，有些奇怪的，像一条蛇一样的动晃着身体。
虽然是自己的侄媳妇，但是他还是不敢喊出路遥的乳名。看着对自己投过来的火辣辣的眼神，他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有些不舒服。急忙推推一边呆站着，看着眼前几个对着自己傻看的小孩子的范离。
“额？喔，来来……遥遥，我们先进去吧。”范离有些后知后觉的拉住路遥的手臂，不顾路遥脸上露出的不安和娇慎的眼神，看着有些潮湿的地面将脚踏了进去。
五个孩子几乎一瞬间犹如炸开过来的油星子沾上水一般，噼里啪啦的从横放在屋子山脊处的床上蹦了下来，大声的吆喝着跑到表叔的身后，你托我拽的将山轮车上的东西咬住牙齿的往屋内弄。
应该是表婶的那个巨型身材的夫人，嬉笑着将路遥让进了里屋，端来低矮的有些残损的凳子放到路遥的眼前，拍拍凳面用眼睛示意着她坐下。
路遥盛情难却的往凳子上瞟了一眼，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屁股轻轻地放到凳子上，只听吱哇一声，路遥的全身汗毛立即全部竖了起来。她直觉的以为凳子要倒了，所以急忙站直了身体，可是却换来身后几个孩子集体的哄堂大笑。
“大笨蛋，没事的，这只是因为我们家的凳子不稳固了。不过不要紧的，爸爸都在每个凳子的寸子的地方加了一块木条，而且都是用钉子定死了。就你怕摔倒了，哈哈……胆小鬼，这真的是太好玩了！”
笑声好不容易停止了下来，可是不知是谁大声的喊了这么一句，而后换来新一轮的大笑。
可是，路遥突然不安地看见：除了自己和范离的笑容里比较无忧无虑之外，其他的两个大人的眼睛里面，似乎总有一种压抑的沉重掩埋在里面。
“呵呵，那个大小姐啊，我看您还是先坐一下吧，要不我们先弄点吃的给你们好不好？”表叔就那么看着巨大的爱人，使劲地笑使劲地笑，似乎是要用这笑容来迎接着路遥的到来，又似乎是要用这无尽的难得舒展开来的眉头忘记一些疲惫。
他久久地伸出一个懒腰，回转身体看着路遥有些沁出血丝的脸颊，一丝说不出的愧疚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流泻了出来。
“阿离，你看大小姐的脸颊，可能是在刚才划破的。他表婶啊，我们家里是不是还有什么跌打损伤的药呢？”
“喔，是真的呢，这下怎么是好呢？”表婶似乎是到现在才看到，有点夸张的张大嘴巴，用手捂住嘴角瞪大了眼睛看着表叔，“家里面早就没有了什么药酒了，你有买过吗？”表婶瞪大眼睛怒瞪着表叔，似乎是因为表叔说大话了，在表婶眼里药酒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舍得买的东西啊。
“不然哩，我记得我年前才买的药酒，过后也没怎么用过啊？”表叔看着表婶不停地抽抽着嘴角，有点不明所以。
“哎呀，老头子，你忘记了，不是被四丫头摔坏了，全泼了吗？”表婶一拍大腿，眼角瞄到刚刚被她熊抱的那个小女孩，此时正嘟着屁股准备往床上的最大的那个女孩子腿上爬，心下里感到既是大喜却又莫名的气愤。
“你个四丫头，怎么又往床上爬，老娘一天到晚就够忙的了，床单全被你弄脏了。等一下他们吃完饭，我看来还得要把床单换换给大小姐睡，那么今晚我不是又要熬夜了？”表婶横眉瞪眼的看着表叔，不时的还拍打着大腿，似乎要将所有的怒气和对孩子的不满全部发泄在表叔身上。
“不是的，其实是妈妈舍不得把药酒给这个漂亮姐姐用，我才没有把药酒打破呢！”就在路遥和范离以为表婶会抓过孩子痛打一顿，然后再大发一顿脾气的时候，那个孩子嘴巴一嘟，十分不满的抗议着。
她的话却使的表叔横起了眉毛，两手叉腰的看着女人。
“你啊你，平时苛刻也就算了，你明明知道路老爷对我们一家老小的恩情，你到现在对她还那么小气，你……”表叔似乎是气急了，身体不停地在原地转着圈，眼睛四处的扫视，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称手的工具，打算就那么和表婶对打起来。
表婶当然也不惧怕，她将袖子一挽，朝天鼻子“呼哧呼哧”的直冒白雾，巨大的身形将表叔罩在阴影里面。路遥扯扯范离的衣角，心里不知二人这是要闹得哪一出，可是怎么说也不能让两个人真的打起来吧。或许也只是一种对付别人的惯用伎俩而已，毕竟五个孩子跟没看到一样自顾自的吃着手里漆黑发亮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路遥也只是慢慢的思考了一会儿就知道了里面大概的意思，她回转身体看一眼身后紧抿嘴唇默默不语的范离。透过范离的脸颊向他身后的遥远的灯火看去，一抹不知名的淡淡的化不开的惆怅和哀伤，默默地从眉眼之间爬上心头，在那里徘徊反复。
她不知道那迷迷蒙蒙的灯火尽头，到底又是哪一家的人家。不知道这荒芜寂寞的深夜里面，到底又有谁在那灯火的尽头，攥紧着微弱的电筒光亮，摇来摇去。随着慢慢靠近的人影，一颗心也随着那飘移的灯火在摇曳。
一种说不出的寒冷，慢慢的从脚底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