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小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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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你咋流眼泪了？”草儿伸出小手去擦爷爷的脸。
　　“爷爷，我看见我奶奶了。”草儿把小手指插进爷爷的胡须里，爷爷的胡须都粘到了一起，理不开了。
　　“爷爷，我和奶奶都飞起来了，飞得可高呢，你一喊我打酒，我就回来了。我是不是很听话？”孩子就是孩子，一点儿不装病，这才刚刚清醒过来，话又多了起来。
　　爷爷拍着草儿的小肩膀，“草儿听话，草儿可听话了。”
　　这个晚上，爷俩谁都没有提起那个在草儿心里轰然倒下的人。
　　窗外，下雪了，漫天飞扬的鹅毛大雪，悄无声息地一层又一层地铺满了整个小院。篱笆墙白了，墙里的小榆树白了，房顶也白了，整个小村都被白色的大雪拥抱了起来。橘红的烛火摇曳着银色的夜晚，这是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天刚放亮，屋外就想起了扑通扑通的脚步声，草儿姑姑进来了。她使劲儿跺了两下脚，脚面子上的雪末不情愿的掉落在屋地上。姑姑摘下狗皮帽子，照着门框摔了几下，上面落着的雪花也恋恋不舍地掉了下来，“啊呀你个小东西！你看你吃鸡蛋糕吃得那个虎势劲儿，哪像是刚从鬼门关跑回来！”
　　草儿姑姑照着草儿的小屁股拍了两下，又用手捏了捏草儿脸蛋儿，“得回命大，不然......呸呸呸！我这臭嘴。”草儿姑姑边说边朝地上吐了三口吐沫，又用手拍了三下自己的嘴。歪着头亲切地看着草儿。
　　“我奶奶说我有九条命呢。”草儿用小勺拨拉着碗里的鸡蛋糕，低着头小声说。她不确定奶奶是不是这么说的，但是她自己就是这样理解的。
　　“天！你就是真有九条命也不够这么折腾啊！那是神话，神话！你不能信你奶奶的，以后你不行再像昨天似的吓唬人，记住没？”草儿姑姑的话，草儿哪能不记住。可是草儿能管得住命运么？！
　　草儿把自己扒拉碎了的鸡蛋糕用小勺盛了起来，放进了嘴里。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爹，我家老太太说了，替身儿烧完了，还得给草儿认个干妈，你看啥时候方便咱们给草儿找个姓刘的人家吧？”草儿姑姑看到草儿一夜之间就完全好了，彻底被自己婆婆的本事征服了。
　　
　　“我不去别人家！”草儿瞪大了眼睛，满眼的惊恐，小勺一动不动地横在下巴前边。
　　“草儿，认干妈不是去别人家，就是叫声妈的事儿，说了你也不懂，你别跟着搀和了。”草儿姑姑掀开炉盖，在红艳艳的炉火里又加上了一块木头绊子。
　　“你就别折腾了，那干妈要是能把草儿养活了，还要咱们干啥？干亲到啥时候赶不上骨肉亲情，骨血到啥时候都是骨血，到了事儿上，只有挂骨头挂肉的才真豁得出来。再说咱村就一户老刘家，那是过日子人家吗？全家九口人，都是半拉子，锅都揭不开了，算了吧。”王老爷子把柜子旁边的一簸箕蓖麻端到了炕边儿上，蓖麻早就干透了，轻轻一捏，一个个灰色的蓖麻籽儿争前恐后地从壳里蹦了出来。
　　“可也是。爹，你看村子南头不是有棵老柳树吗，那树也行，咋的都是为了留。等天好了咱们买点儿东西去拜拜，让草儿叫声妈就成，就是走个形式。”熊熊的木头火把炉子都烧红了，草儿姑姑的脸也被炉火映得红红的。
　　“我不叫！我不认！”草儿把小勺扔在饭桌上，装着鸡蛋糕的二大碗往前一推，一扭身儿三爬两扭地就到了窗台边儿。
　　“没有妈就没有妈，没有妈不也长这么大了么！”草儿心里嘀咕着，她使劲儿咬着嘴唇，委屈的泪水在眼里一圈一圈地打着转儿。
　　穿过窗子玻璃上美丽的冰花，草儿看见外面的雪还在不停地下。
　　那一大朵一大朵的雪花毛茸茸的，真像蒲公英的绒毛啊！草儿好喜欢採摘那一团又一团的绒毛，小嘴儿对着绒毛“扑”一吹，蒲公英的孩子们便撑着小伞，漫山遍野自由自在的飞了！雪花，美丽的小雪花，你们是九重天上的草儿们吹落的吗？是吧！一定是这样的吧！草儿真想也到天上去，你们愿意带着草儿一起吹雪花吗？
　　“瑞雪兆丰年，来年是个好年头。”爷爷捋着胡子，顺着草儿的视线，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爷爷却永远也不会知道小小的草儿心里都在想什么。
　　
　　年头好不好，每一个春天都会如约而至。
　　漫山遍野的苦菜花开了，粉色的淡黄色的小花瓣儿，那么的单薄瘦弱，却也是那么的坚强勇敢。杨树绿了，草儿青了，小燕子叽叽喳喳地飞回来了。这是一个春情烂漫的季节，万事万物都鲜活了起来。
　　新叶飞扬的垂柳下，八十一柔情似水地牵起了对面姑娘的手：“跟我回家吧。”
　　姑娘羞答答一笑，那俊俏幸福的模样就像一朵盛开的花。蝴恋花，花开蝶舞，花恋蝶，蝶舞花开，两情得相悦，花蝶共翩翩。
　　此世，若能与卿共舞，江山也可弃之，八十一说。
　　今生，惟愿与君白首，来世还续相思，姑娘祈祷。
　　爱情是什么，直教人生死相许？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爱情可以一成不变到白头？到来世？八十一一声温柔的呼唤，娇羞的姑娘就勇敢地跟着走了。
　　“爹，让八十一和小影先住你的下屋吧？这啥事儿不也得给我容个空么，我会尽快给他们把房子安排好的。”草儿二大爷苦瓜一样抽吧着的脸里多多少少藏着些诡异。
　　“草儿，叫大嫂。”八十一牵着姑娘的手跟在二大爷身后进来的，进来后姑娘一直低着头。
　　“大嫂。”草儿甜甜地叫了一声，姑娘抬头看了看草儿，甜甜地笑了，粉红粉红的脸蛋儿像飞上了一朵彩霞。如果生活永远都可以这么甜，那么人生该是多么美丽！
　　“行啊，你们自己收拾吧。仓子里也没多少东西，都给我挪屋里来。屋里两个柜子我和草儿用一个就够，那个你们抬过去，吃的烧的我这都有，只要好好过日子，啥也少不了你们的。”王老爷子就是望着小辈们都好，只要是好，他什么都豁得出来。这，却正合了二大爷那诡异的心思。
　　小仓房不大，说收拾很快，一铺炕，两扇窗，一床被子两个枕头，八十一和小影就有了一个简单的家。
　　八十一在八个孩子里，是最能说会道的一个，也是最安分守己的一个，他不打架不耍钱，就是不爱干活。村子里的人背后评价他的时候总结了五个字：奸懒馋滑，帅。
　　八十一或许正是有了这最重要的一点也是藏不住的一点“帅”，俘获了知青小影的心。小影是城里姑娘，响应号召下乡来到小村，有知识有文化，活泼漂亮，善良乖巧。情人眼里出西施，藏不藏起来的缺点都不是缺点，小影放弃了回城放弃了父母毅然决然的做了八十一的媳妇。
　　爱情是美的，生活却是艰辛的。若是有爱，艰辛又算得了什么？他们生活得很快乐，每天卿卿我我又疯又闹，爱情的小种子很快就在肥沃的土地上发芽了。
　　八十一和小影一直在上屋（爷爷住的正房叫上屋）吃饭，这一天大家吃得正香，小影就呕了起来，她捂着嘴跑出去了。
　　“小影有了！”草儿爷爷放下碗，惊喜地说。
　　“有啥了？”八十一一头雾水。
　　“有孩子了呗！草儿，你快去看看你大嫂，你大嫂有小孩了。咱家人丁兴旺啊！”草儿爷爷眉开眼笑，喜不胜收。
　　草儿来到外面，大嫂正蹲在墙根下呕吐，草儿走到大嫂身后，小手拍着大嫂的后背，眼睛看着大嫂吐出来的一地水，苦了吧唧的一股味儿，草儿扭了一下眉头：“大嫂，小孩儿被你吐出了吗？”
　　大嫂扑哧一下就笑了，原本非常痛苦的表情一下子就温柔了起来，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光辉，那是母爱的光辉，痛却幸福着！她一只手爱抚地摸着肚子，一只手抓着草儿的一只胳膊：“小孩儿哪能那么容易就给吐出来了！他得在肚子里待十个月呢。”
　　“大嫂，十个月你都会这么难受吗？”草儿看见大嫂的苦胆水都快给吐出来了。
　　“不是，过了这几天就好了。每个妈妈都会这样，有的人会更严重，生个小孩儿当妈妈的都是拿命换的。我……”大嫂又捂着肚子干呕了起来。
　　当妈妈还要拿命来交换？那么，草儿的妈妈在带着草儿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呢？草儿忽然有些小小的心疼，那小小的心疼，该是为了那个模糊的妈妈而生的吧。那个遥远而又模糊的妈妈，你能冒着生命危险把草儿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你应该也是像大嫂爱着她的孩子一样，曾经爱着草儿吧？
　　大嫂还在呕，草儿弯下腰想问问大嫂要不要喝一口水，话还没出口，她蓦然瞧见了大嫂那宽松的圆领衫儿里雪白雪白的胸！
　　那胸真白！
　　那胸好丰满！
　　那是和妈妈一模一样的胸！
　　那和妈妈一模一样的胸，是不是也像妈妈一样的柔软呢？
　　草儿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的香甜的奶香在眼前徐徐地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