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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酒干倘卖无

作品名称:九个女孩一只猫      作者:三月飞雪      发布时间:2014-11-14 12:10:59      字数:3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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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有神有仙儿的,虔诚有加,顶礼膜拜。杨林就是其中最虔诚的一位。
  左老太太的确也看好了很多人,她看好的还大都是久病不愈的。到她这儿,搬杆子请大神,唱唱跳跳,柳条鞭子再一顿砸吧,人还真就好了。
  左老太太看小孩尤其出名,惊着吓着,在手指头上用缝衣针扎吧几下,再叨咕叨咕,来时还蔫了吧叽的孩子,一会儿功夫就欢实了起来。若是孩子还有其它的毛病,她给扎个替身儿烧,也还真管用。
  左老太太的名声是一天比一天响,人前尊称“左先生”,村里人背后都叫她“左大神儿”。
  杨林最爱说的话是:
  “五台山的老道当年就算出了毛主席的八三四一!诸葛亮还算来了东风!朱元璋放羊的时候就被看出了帝王之相!你以为那聊斋志异都是瞎编的呀!你以为封神榜里都是莫须有的么!你可别说姜子牙的本事都是吹的!我能把你牙掰去!自古以来,观天象,醒诸侯,打天下,保江山,都离不开易经。易经是咱们中国最博大精深的文化。”
  易经和狐黄二仙有什么关系?小村人不爱想那么多事儿,也没有人去探究。不久,杨林成了“二神儿”。
  二神儿也叫“帮兵”,帮兵要先唱上一段,这叫请神儿,也叫搬杆子,神儿请不请得来,杆子搬不搬得动,这就要看帮兵的本事了。帮兵唱好了,大神儿就骑马挂帅的来了。大神儿来了之后,和二神儿之间还有一些对唱问答,把大神儿伺候好了开心了才给病人医病。所以这帮兵也很重要,既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要会察言观色,人们也把帮兵叫“搬杆子的”。
  小村的人也不知为啥就那么爱起外号,自从杨林成了二神儿,大人小孩就都喊他“帮兵”了。
  不信的人听了这些都只当是听了个笑话,一笑而过。
  也有人撇着嘴说:“还是破四旧破得不彻底,要是再彻底点儿,她还敢抽大烟跳大神儿魅惑人心!”话说可是这么说,没有一个人去招惹左老太太。其实在他们心底,他们也不确定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草儿爷爷对这些从来不发表什么看法,易经他倒是了如指掌。只是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候,他更相信医术。
  “随你便吧,你要是觉着烧个替身儿心里安生,你就去烧。”王老爷子有气无力地说。
  “爹,饭菜我都给你热锅里了,我给你拿上来,你吃一点儿吧?你可千万得保重自己身子,小草还没好,你要是再躺下,我可真的就没有主心骨了。”人活着,很多时候都是相互支撑,草儿姑姑多么希望自己这个八十多岁的老爹能永远健康下去!
  “饭就搁锅里搁着吧,我想吃了自个儿下地拿。我没事儿,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只要草儿熬过了这一关,咱们就都没事儿了。去吧去吧,想干啥就干啥去,别老在这围着,这儿有我呢。”王老爷子心疼草儿,他也心疼自己闺女!
  “爹,今晚上我就不能来了,她姑父给她烧替身儿,要是我来给冲了就白烧了。明儿天一亮我就来,要是有啥事儿你赶紧打发老张婆子去叫我。”姑姑知道老张婆子比老张腿快。要不说远亲不如近邻,邻居再怎么不好,她都离得近,有什么事儿搁这屋使点儿劲喊,那院都听清清楚楚的。跑个腿送个信救个急,到啥时候都好使。人,过日子可千万别只扫自己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谁也说不上谁啥时候用着谁。要不王老爷子对老张蹭烟蹭酒那么包容,这里都是过日子的道理。
  “行啊。你回吧。回吧。”这三天自己闺女也几乎变了一个样,王老爷子能看不到吗!他撵着草儿姑姑回家,还不是望着她回去能休息休息。
  草儿姑姑给草儿喂完药,用烧过的酒擦了头,又往灶坑里添了一把柴火,回家去了。
  草儿姑姑这一走,屋子里一下子清冷了下来。
  王老爷子现在住的这座房子,是那年春天给草儿妈盖的。家里就剩下草儿后,王老爷子和王老太太搬了进来。四五年的时间,房子因为没人打扫已经惨不忍睹,里屋烟熏,外屋气蒸,檩子和苇帘儿早就变了色,塔灰挂了一根又一根。大梁上的红布都快成黑布了,那上梁时的喜悦早就被这脏兮兮的黑灰尘封。灰色的墙皮因为土坯墙年年上霜,稀稀拉拉地脱落了一些。
  要说这王老爷子也就剩下了一口精气神儿,这口精气神儿支撑着他能不给眼儿前的一儿一女添麻烦就不添麻烦。他是一点儿力气没有了,但凡有一点儿力气他也不会让这个屋子变成这样。
  东墙上的那副猛虎图贴上去也该有四年了,画面已经变得暗黄,边缘也有了些许破损。画里是一只上山的猛虎在青松翠柏间高昂着头,它半咧着血盆大口,铜铃般的大眼炯炯有神。都说画龙画虎难画骨,大多数画家都把老虎的脸画得凶神恶煞,身子却像猫一样,柔若无骨。真正能画出老虎那一身傲骨和神韵的画家屈指可数。这幅画却不同,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虎的威风凛凛气势磅礴。
  “唉!”王老爷子看着猛虎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三个春节没贴画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过年贴画喜庆,三年前哪年过年都贴画,还要贴大红的对联儿,五颜六色的挂钱儿。这些东西都不用自己买,社里就打发人给送家来了!为啥社里这么体贴民心?非也。这不是拥军光荣么!当军人的家属是光荣的,社里送年画那是代表党送来的,光荣得都耀眼!
  村子里多少人羡慕呢!你可别忘了兵可不是谁都能当的!第一你要根正苗红,祖宗三辈直系亲属没污点,政审体检都合格,你才有希望当这个兵。孙大明白的大孙子不就因为成分没走成?孙大个子蔫吧了多长时间才过去这个劲儿。王老爷子能不光荣吗?
  现在呢?现在一切都成了耻辱......草儿爸第一次坐牢的时候社里给送年画来了,送的时候那年画是用报纸裹着来的,那个送画的新任民兵连长刚退伍回来,“老爷子,这画可千万别说是社里送给您的,让乡亲们知道了不好。”
  王老爷子的心扑通的一下就沉底儿了。
  那年,王老太太摸索着把这幅猛虎图贴上了,老太太说:“上山虎好,上山虎是金盆洗手卸甲归山,这往后咱把这个坎儿过了,就啥都好了。”那年以后,再也没有人来送年画。那年以后,家里再也没贴过年画。
  王老太太满脑子的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可是这些个好,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可望而不可及。
  担心草她爸有牢狱之灾吧,还就有了。担心娶了司令员的女儿有牛郎织女的苦吧,娶了别人也有了。在劫难逃,这就是在劫难逃吗?
  唉!要是小犊子不跑出那个小黑屋,要是他不去当兵,要是娶了司令员的闺女,要是草儿她妈不走,要是不让草儿去看她爸,要是……是不是一切都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炕桌上立着的玻璃酒瓶子孤孤零零的,王老爷子拿起酒瓶子摇了摇,一滴酒也没。
  “草儿,草儿,你快点儿醒过来吧!你看,爷爷的酒瓶子都空了,你要是不去给爷爷打酒,爷爷都没酒喝了。”草儿还在昏睡着,呼吸均匀了许多。
  “草儿,你想不想吃啥?想吃啥跟爷爷说,爷爷去给你做。你姑姑在锅里还给爷爷热的饭呢,爷爷自个儿一口也吃不下去,你赶紧起来跟着爷爷一块吃行不行啊草儿?”王老爷子念叨念叨就老泪纵横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八十多岁的王老爷子,他该多伤心?他该多难过?他该多么孤独无奈委屈心痛才会流下如此酸涩的泪水……
  老话说人活七十古来稀,王老爷子都八十多了还这么硬朗了,原本该是福份。本该颐养天年的耄耋老人,还奔波在赤脚医生的旅途上,医人治病养家糊口。谁曾真的读懂了老人的艰辛?谁曾真的体会到了老人的无奈?
  “草儿,你不是愿意喝果酒吗,喝不喝啦?”
  “草儿,柜里还有那些罐头呢,你今天是想吃杨梅的还是黄桃的?你说,你想要啥爷都给你去拿。”
  “草儿,你不是愿意听爷爷讲故事吗?你还愿意猜闷儿,爷爷破个闷儿你猜不猜?”
  “草儿,你看你姑把这个酒瓶子的就都用没了,酒瓶子又空了一个,草儿又可以拿着它去换冰棍儿了。你听,你听:冰棍儿冰棍儿,一毛钱一对喽!听着没?草儿不就愿意吃冰棍么?酒瓶子换冰棍儿,换冰棍儿喽……”
  “草儿,爷爷想起你爱唱的一个歌,咋唱的了?你蹦着跳着给爷爷去打酒的时候,你就老哼哼那个调儿,你那两个小辫儿还一扎撒一扎撒的,跟外头那小燕子似的。爷爷问你唱的啥,你说的话爷爷都没听懂,完了你就说酒瓶子空了有卖的没有,酒瓶子空了咱家哪卖过,咱家不都给草儿留着换冰棍儿了。是吧草儿?你唱的那歌调挺好听,爷爷就是不知道词儿,草儿你教教爷爷咋唱滴......
  “酒——干——了——倘——卖——无——”草儿微弱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嘴唇里断断续续地飘出来,眼泪一滴一滴的在眼角划落。
  “草儿!草儿!你可醒了!”爷爷一把把草儿连着被子一起抱在了怀里。
  “草儿,爷爷听见了,你教爷爷唱,爷爷跟你学,这歌好听。”王老爷子张开嘴笑了,泪珠挂在他颤抖的银色胡须上,摇摇欲坠。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声音。”
  “伴——我——多少年——风和雨。”“伴我多少年风和雨。”
  “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
  “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
  “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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