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县旧事（二十六）

　　来人急了：“好好好讲实话！姑娘是俺远房侄女，平时并无往来突然就来了，说她爹临死前把她许给二当家的了，她说宁愿被官家杀头也不嫁。长官告示过投降的一律不杀头，俺就来了。”
　　“为啥不带来？”
　　“只能悄悄来。你们去了是你们跟土匪的事，咱要把人领来就成私报官府，全家就活不成了？”
　　“哦？真有道理呀，接着编，我还就是不去！嫁就嫁了吧，一个女土匪嫁鸡婚狗关老子屁事！”
　　“不然派几个兵去？”
　　那人说完走了。
　　刘汉辉带着兵悄悄跟去。
　　女土匪被押进连部时取下了狗皮帽子，刘汉辉才一眼就看傻了，心想世上真有这么俊气的人儿却生在了土匪家？故意漫不经心地瞧着别处问：“嗯？你！真名叫啥？”
　　“欧阳春兰。”
　　“什么春兰？”
　　“欧阳春兰。”
　　“瞎取，就叫个春兰多好听呀？模样挺配。”
　　审了半个月，连哄带吓最后娶了，欧阳春兰从此洗手。刘汉辉因为赶跑这帮土匪立了大功。
　　这是旧话。
　　
　　
　　此时欧阳春兰说：“是啊，俺如今都成老婆婆了。哎？妓院那些妖精们没给你生个娃？白去了，白瞎刘家的种子了。”瞪了他一眼。
　　刘团长干笑道：“嘿嘿，嘿嘿嘿。”
　　欧阳春兰故意又说：“为了老刘家能传宗接代，你就该再去，多去！”
　　刘团长难堪地说：“窑子怎么行嘞，没后也不能那样干吧。”
　　就听见门外喊“报告！”
　　瘦高个儿的李副官进来说：“县学堂的老师们要召集学生开大会，还送来了柬。”
　　刘团长说：“正吃饭呢。”一想不对，问：“县学堂？本团长是武的，他们是文的，怎么请起我来了？”
　　“不是请柬，是劝柬。”
　　“上面怎么写的？”
　　李副官念道：“西县驻军刘汉辉团长，我校定于今日午后在城中十字口召开声讨大会，敬请放了孟校长并请先生莅临。县学堂全体师生。民国二十…”
　　“停！声讨大会？他们想声讨谁？十字口不就是县衙门口吗？李县长叫开的？哎呀这可不是个好会，不去！”
　　“还有一封函。”
　　“念。”
　　李副官就念。
　　刘团长听了一会儿打断道：“太文了听不懂啊，是个啥意思你明说。”
　　“是县教育局送的，讲了许多大理由，还是要求放了孟敬秋校长。”
　　“不放！没事了出去吧。”
　　“还有。”
　　“怎么还有？老子吃饱肚子有重要事，不听了，滚！”
　　“李县长亲自去省里告团长了。”
　　刘团长听了一愣，眼珠子直打转，猛拍桌子骂道：“他妈的！”
　　李副官吓得退了一步，弱微微地说：“已经坐着马车出城一阵了。”
　　刘团长起身过去凑近死盯着李副官，晃着脑袋问：“你这个狗日的啊？最重要的事故意放在最后说，你咋知道是去告我？常有来往？”
　　李副官打了个立正俯视道：“报告团长，是他本人对城门卫兵说的。属下认为，十字口开大会才是最重要的事。”
　　“那么我是个分不出轻重的草包了？”
　　“团长英明，属下草包。”
　　“真心的话？”
　　“团长英明！”
　　“心里想着团长是个狗屁吧？”
　　“团长英明！”
　　“行了行了，备马，我要亲自把他堵回来。”
　　李副官看看刘团长，又看看团长老婆欧阳春兰，半天不说话。
　　刘团长问：“看她干嘛？”
　　李副官又看，还是不说话。
　　刘团长问：“嗯？春兰？”
　　欧阳春兰淡淡的说：“你们滚出去讲。”
　　刘团长拉着李副官出了门就问：“可以说了吗？”
　　李副官问：“团长想过没有？李县长为啥要去？”
　　“不用想，狗日的去省里耗子哭猫呗。”
　　“不一定，说不定就等着你去追，去求他回来，让大家看看是团长理亏了，他就赢了。我看告团长的信早就暗中送走了。”
　　“你怎么知道的？”
　　“咱不是也写了信告他吗？”
　　“嗯，像是这么回事。可是不去拦他下不了台阶就只能真去了。”
　　“属下有一计，叫他去不成也回不来。”
　　“杀了？这不行，追究出来上面就会把老子也杀了。”
　　“抓！”
　　“也不行，总得放吧？再说私抓县长犯法。”
　　李副官笑了。
　　刘团长说：“笑个屁！你在挖坑埋老子。”
　　李副官凑近说：“让刘连副去，不出事则罢，出了事就说是他干的，反正这小子总惹事。”李副官有心要除掉这个老对头。
　　刘团长一想说：“对呀！怎么没想到找人顶呢？我很喜欢他有点舍不得，咱换个人去？”
　　李副官听了心里一颤，更想借事除了这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刘连副，故作沉重的说：“实在没有更好的人了，刘连副很忠心，换个别人咱也不放心，这是件很机密的事，就得他去。”
　　刘团长犹豫了一会儿说：“世道太不好混，不能娘们心肠，同意。”就朝猪圈那边走。
　　李副官忙拦住说：“不能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从现在起不要再见面了，我去布置。”心里说：“看我怎么整治他，也让旁人知道知道副官更是官。”
　　刘团长说：“哎呀，把他搭进去也许就活不成了，还是见见吧。”
　　李副官听后更忌恨了，说：“请团长回屋里等，我悄悄把他带来。”
　　刘团长点头说：“主意甚好。”
　　李副官到了猪圈故作惊讶地大声问：“人，怎么能和肥猪儿关在一起呢？”对几个兵说：“不能找间背静的屋子关吗？马上去办！”
　　刘连副坐在地上不屑的歪嘴说：“呸！黄鼠狼来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东西！”
　　李副官吩咐：“这几个人带走找间屋关好，刘连副交给我了，狗东西敢在戏园子里擅自开枪恐吓百姓，团长命令我来把他枪毙了。”说完走去蹲下身子瞧，见刘连副正眯眼装睡觉不理人，于是大声问：“谁这么大的胆子给他松了绑呀？”掏出手枪说：“来人，捆上！”
　　几个兵就过来捆了。
　　刘连副破口大骂：“婊子养的杂种李副官！团长不会枪毙我！我要见团长本人问明白！你假传圣旨！”
　　李副官阴沉沉地笑了，说：“团长确确实实命令我毙了你这个地痞二流子兵，早就应该枪毙你了，实话说团长不想再见到你。记住，记牢，见了阎王爷告诉一声你是从猪圈里奔去见他的，因为你很想下辈子能变成猪，可以啥都不做只吃食。”说完站起来飞起一脚，用雪亮的黑色长筒靴子狠狠地踢了刘连副胸口一脚，然后又是一脚，再一脚。踢得军帽都掉了，分头也散了。
　　顺子就笑：“嚯！狠！瓷实！嘿嘿嘿！”
　　李副官回头问：“怎么还没把他们押走？”
　　等到猪圈里没别人了，李副官收起枪蹲下身歉意地说：“刘连副，委屈你了，刚才小弟是故意做戏给人看，团长想你了，要马上见到你。”
　　刘连副睁大眼睛惊喜的问：“真的！团长他老人家想我了！”喜出泪水来呜呜哭道：“李副官，我要亲口告诉团长咱一点都不委屈，团长在戏园子里当众扇的那些狠巴掌是万不得已做给众人看的，我真的很不委屈！生是团长的人，死是团长的鬼，一切行动实打实的坚决听团长指挥，那些都是他老人家事前要我那样做的啊！我半点儿都没对外人讲过呀，我是忠心耿耿的呀李副官！我虽被关在猪圈里但真的不心酸！我不该错怪了他老人家冤枉他老人家呀！应该把我毙了算了！我胡思乱想对不起团长呀！啊啊啊！”大哭起来。
　　李副官见他伤心就在心里发笑，等他哭个够，心说这是在哭自个儿呢。后来见他哭起来没完没了就吼：“没完了！不想去算球！我去告诉团长你说的毙了算了。”
　　刘连副突然就不哭了，扭来扭去又站不起来急得说：“李副官，快！快来扶一把咱这就去！”
　　李副官没去扶，说：“刘团长讲戏还没演完，你还得接着往下演，知道了吗？”
　　刘连副又哭开了，求道：“不行啊李副官！这戏我真的演不了，就算演完了行吗？另外换个人来演行不行啊李副官！请替我说句好话吧！”
　　李副官拍打着刘连副的脸蛋问：“你平常不是一口一句刘团长是你亲戚吗？你不是还朝我吐过口水吗？现在而今眼目下用得着我了？”
　　刘连副嘶喊着大声求道：“用得着用得着太用得着了！你也来唾我这个杂种的臭脸吧！我真的不想死啊！”
　　李副官凑近后准确地冲他脸上唾了一口，又唾了一口。
　　刘连副难受地笑着问：“这回行了吧？”
　　李副官瞅着挂在刘连副脸上的唾沫心满意足地笑了：“嘻嘻呵呵哈哈！还有件事你听着，去见团长不能让人看见了，要把你的头蒙上。”
　　“啊！你耍我！这不还是要枪毙嘛？”
　　李副官不再和他罗嗦了，去堆放饲料的屋子里拿了个麻袋来把刘连副的上半身罩了，扶起来说：“别出声，咱去见团长。”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