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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县旧事(十九)

作品名称:西县旧事      作者:张金丰      发布时间:2014-11-02 16:40:20      字数:3200


  宋文虎见到王英桐老大人先问托他保管的大刀在哪里。王英桐从枕头下拿出来交还他。宋文虎接过去右手握柄左手拿鞘,口中“呀呀嘿!”一个转身刀已出鞘,快如闪电,闪着寒光。
  王英桐便赞:“这招叫闻风刀出鞘。你爹在时常在我面前演练,用它来还输了的棋局,还爱拿它来助酒兴。这都好多年了俺还真没忘记,只是下面还有几招,竟是一气呵成快的只在眨眼之间。唉!如今他已先我而去了。”心中悲伤,躺在床上急咳起来。
  宋文虎本想再耍几招,一来想叫老大人高兴,二来可以驱散一些胸中的憋闷。就听老大人在那里大咳,声声急迫痰声“咔咔”,“啌啌”之音肺若破,忙收刀去扶。只见老大人咳得舌头外伸,状似卷虾。细看双目鼓突嘴唇发青。这时闻声跑来些人,少不得又是一阵忙乱。
  
  董道昌往院落后面去,边走边想,把先前做过的事又在心中温习了一遍,料不犯忌,自忖几日来并无过失这才笑了,听见花花在屋里唱,嗓音脆亮,愉快甜美。董道昌受此番情景感动,抬头仰望浩瀚夜空,泪流满面忆起往事。
  多年前,太行山中有一个叫做石头村的地方,村子南面的大枣树下有座用石头砌成的矮房,那里住着位和董道昌相好了二年多也叫做花花的姑娘。
  这年麦收后的一天下半晌,董道昌去向花花告别,肝肠寸断。
  这位花花在四里八乡算得上头一份俏美,花花也打心眼里喜欢董道昌。
  那年早春,他俩追遍了这坡那沟的桃花。
  花花在桃花的映照下羞问:“花朵为啥开?”
  董道昌笑答:“为有结果嘛。”
  “果又是啥?”
  “是咱俩的胖娃娃。”
  “神在上,莫瞎话。”
  “心在此,咚咚的!”
  “二年了,不娶家?”
  “腊月鞭炮炸,云天喧唢呐,红装盖头娶来家。”
  这年麦收,山沟里窜来了一股土匪。土匪头子对众匪说:“好地方!老子扎下营不走了,去寻个姑娘来做压寨婆娘,土匪也得过日子嘛。”不几天,花花被绑到了匪窩里。
  土匪头子这天再说:“要么肯了,要么杀了你全家。”
  花花又哭了三天三夜,花花的泪水终于流干了,她咬牙答应说:“见个面,俺肯你。”
  土匪头子欢喜的问:“真真的?”
  花花怒说:“不然死!”
  地点选在了花花家屋顶。
  董道昌得了信急忙赶去见心上的人儿。远远的董道昌就看见那棵老枣树了,再跑又看见石头砌的矮房了。
  花花裹着董道昌送的红头巾立在屋顶上,旁边有土匪端枪押着。董道昌看见花花冲着自己笑的可美可甜嘞!她迎风站得腰杆直直的。
  两人相见,不许近前。
  花花恋恋不舍地瞧了一会儿董道昌,泪汪汪地朝着群山唱起山歌:
  “哎呀吔…,
  妹走嘞…。
  哎呀吔…,
  走远嘞…。
  三月四月的桃花吔,
  年年满山的开。
  俺那心中的好哥哥吔,
  盼你常常的来。
  妹在春天是桃花哟,
  哥哥呀,
  莫忘常常的来……。”
  唱完一头栽下了房。
  董道昌大呼一声当场昏死。
  
  思绪收回来了,董道昌掩面痛哭着自语道:“多少年了?忆起俺妹子就像在昨天!”说完忽然听见有人在哭,细听是现在的这个花花,再听又听不见了。
  
  花花经历了那场风沙和雨没觉得怎么样,进城门却开始伤心了,坐在马车上向她爹张志富说:“爹,俺总是想娘。”
  张志富正低着头边走边想事儿没听见。
  花花就在车上喊:“爹!?”
  张志富这回听见了,抬头笑笑:“爹在嘞。”
  “俺又想娘了。”
  “又想那干嘛?”
  “害怕!”
  “那就想爹呀?”
  “就是爹害的。”
  “尽胡说!”
  “哼!爹,你狠心把俺许给一只肥猪?”
  张志富听她又在胡说了不高兴,不去搭理。
  花花就对顺子说:“顺子,来近点。”
  顺子问:“花花,咋了?”
  花花瞟着她爹故意说:“顺子你来听俺说话。”
  顺子说:“都进城了快把褂子还俺,不用顶着了。”
  张志富听见了说:“可是的!闺女快别顶了丢人现眼。”
  花花就从头上抖落下来还给顺子。
  顺子穿上说:“其实俺不冷,是怕城里人见了看不起你,太破太旧别人把你当讨饭的。”
  花花就笑,说:“顺子哥心真好。”
  顺子也笑了,说:“东家老讲人要本分。你是东家的闺女嘛,又是县学堂的新学生,是在人面儿上打交道的不能太差了。俺只是个刨地的伙计,别人只看庄稼好坏不管俺穿啥。你爹这话很在理儿。”
  花花听了就责问:“爹,你咋这样说顺子哥呢?”
  张志富问:“爹说得哪儿不对了?”
  花花说:“人穷也是人,也可以争取进步。你为啥骗他要守本分?要他安分守己总刨地总穿破衣服?”
  张志富不耐烦地说:“本分就是守着命不瞎来,这个你不懂?”
  花花叹道:“唉!三六九等各安本分,封建等级思想害了俺中华。”
  大家都没听明白,只有董道昌一人骑在马上点头笑。他已听了一路,他喜欢这家人。
  
  花花洗好换好,开了门走出澡房来到她爹张志富面前。
  张志富问:“使宽水洗的?”
  花花点头,湿漉漉的黑头发披在后背上。
  “用洋胰子了没?”
  花花又点头。
  “眼都红了,风沙给闹的?”
  “哭的。”
  “哭啥嘛?”
  “就是想哭!”
  “爹知道,爹知道,走吧?”
  “爹你别后悔!”
  张志富喊:“顺子,可擦过汗了?快拿上大娘让捎给李县长的东西咱今儿就去。”又摸了一遍怀里的信。
  顺子说:“擦过了,水给的太少!东西俺早都备好了。”
  花花又说:“爹,去了别后悔!”
  张志富说:“花花,别使性子,爹又想过了,这件婚事从开头到现在全都好着嘞。”
  张志富又认真想了一遍董道昌的话,领着花花和顺子出了院门。
  到了县衙大门口,张志富回头瞅了瞅闺女说:“活灵点,别老愁着脸像刚死了爹似的!顺子,东西提进去你就找个背静地儿蹲着等,俺和县长有大事情要唠叨。”
  顺子应了,直朝天上翻白眼。
  
  
  这天半晌午,李成义顶着河风站在堤上,稀少的头发在风中乱动。他双手叉腰昂头挺肚,在众人面前展现出一副有远大抱负的县令模样儿。他先朝河中望了一会儿,按习惯闻了闻,很洞察地皱起眉来嗯了几声。又虚眼朝下游瞄了一会儿大声叹道:“奔腾了千万年的河水啊,你已经泛滥很多年了。本县长今天领着这些人来就是要治治你。建设局长陈号山?快过来汇报汛情,李某要举全县之力灭了河水威风,还百姓安宁。”
  陈号山招呼道:“请杨村宋家大娘上前简述。”
  李成义扭过头去看别处,非常生气,心想这个陈号山果真是个呆子呀!不然怎么尽干些别扭事?他怎么不叫王国华总牌上前来讲呢?怎么会叫已经免去了总牌的宋家大娘呢?难道他和宋家有旧?于是故意不看大娘大声问:“陈号山你来讲,为什么要在堤上种下这些柳树呀?”
  其实李成义并非对堤工一无所知,他知道在河堤上种树专家们的意见不统一,有心要考一考陈号山,同时也难为一下宋家的大娘。
  这时大娘已到了李县长近前,见他眼望别处,明明知道自己来了却要故意冷淡,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和宋家很疏远以避猜疑。问的又是总有争议的堤上种树的问题。若是抢答了他的问话会显得唐突,并且这是个多年未有结果的老问题,若是被他反问起来非但答不圆满,倒会显得他比谁都清楚河工似的,弄不好会被他乘机当众讥讽几句,以抬高自身,显得他撤了宋家是何等明智,他如何聪明。说时慢那时快,大娘正想着,王国华快步挤上前朝众人高声说:“俺们的李县长可不是个一般人儿,他是堂堂有名的北洋大学的高徒!到咱西县来任个县长绰绰有余,肯定只是暂时性的,高高的位置还在前头等着他呢,前程似锦啊!”
  话音刚落陈号山大笑,质问王国华:“今是何日?众人为何至此?河工要紧还是献媚要紧?”转身问李成义:“请问县长大人,此时急需马屁否?”
  王国华恼羞成怒道:“陈号山!你是尖酸刻薄的歪瓜裂枣!抢俺话想干嘛?俺知道宋家人是你故意叫来好压俺的。俺还知道你对县长换河工总牌不服,总想变着法的作对,你以为自己算个老几呀?”。
  李成义微闭双眼,背手挺胸凸肚,拉起鼻音长长地“嗯”了一声,即像在责问陈号山,又像在责问王国华,总之谁都猜不出来。他谁也不看,他知道此刻谁也不能去看,制造玄而又玄的神秘感是驭人之术,更是为王之常道。他深知当今之时虽说已经民国了,但大体上还依旧沿袭着立于隋朝,而后俱时演进的三省六部制,因此立政依然要靠这官那官,想镇住一方必须得有官面儿上的人来拉边杠。
  稍顷李成义轻声笑了,他对着河水说:“西县旧志上讲,有文字记录的水患始于宋微宗,他在位二十五年,据说下专旨修堤凡二次。我党力倡三民主义反不如古乎?同仁们应共同来好好地议一议,听以呀,一团和气方为上上之策嘛,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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