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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县旧事(十)

作品名称:西县旧事      作者:张金丰      发布时间:2014-10-22 21:56:13      字数:3496


  宋文虎见大娘对王国华这样大方心中不悦,拿过酒壶自斟自饮,一口一杯也不夹菜,更不理人,他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王国华惊喜得忘了形,笑呵呵的只顾去接董道昌从酒壶里倒给他的酒,也是一口一杯,兴奋地喝了又接。数杯之后董道昌说:“二位慢请,俺还有事在身,先告退了。”
  王国华一心想着带上礼物快走,忙说:“俺也有事该走了。”起身别过二人,抱上三个盒子先溜了。
  董道昌稍稍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宋文虎有话想说又没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沉思着走了。
  
  四
  
  西县的县长李成义和局长、委员们议完事,独自回到县衙后面也不进屋,站在院子里掰着手指头问自个儿:“去年收黄豆七百五十石,收小麦五千一百石,高粱一万石余,玉米七千石,小米六千零八十石,商业总数十九万元。到去年十一月止,人口十七万二千一百六,哎!他们弄的这些数字灵不灵呀?报上去通的过吗?”背着手弓着腰皱着眉头来回踱步。过了好一阵他抬起头望了一会儿天空,见天正阴着,于是又开始背着手弯着腰皱眉踱步,自言自语说:“今年真的还能好过去年?别的县也这样报的?粮食还没下来王八蛋刘团长的军需到是下来了,什么剿匪团?简直就是土匪团!老子白养了一群大牲口嘛!”心中十分忧愁。
  
  李成义原籍山东,北洋大学毕业。他老家挨着西县,是块插花地,长了好大一片苇子,那里面乱事不少,两边常打口沫官司。刘团长来了以后就更乱了,变剿匪为驱匪,都往山东那边赶,硬说这些土匪全是从山东窜过来的。山东那边就抓,审过之后说是西县的饥民又都放回来了,也有杀了的。死者亲属就到县衙来找县长闹。前年秋天又因争水发生械斗,两边的县长正在谈判时刘团长就带兵去抓人了,也不管是谁的地界,扰了山东那边的好几个村子,被告到南京去了。上面下文口气严厉,李成义十分惶恐,怨刘团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坏了自己的官声,要他放人。可是刘团长说:“屁!是老子管着西县的平安,你只管催粮就是了。”李成义不敢当面和他翻脸,暗里修书寄给上面,详呈刘团长之恶,说此地的民怨争斗常有死伤,皆因他刘团长的鲁莽而起,请求把他调走。谁曾想这封密告信传来传去最后到了天津卫,刘团长的上司在原件上批了十六个字,“民怨生变,胜于匪患,保境安民,谨之慎之。”又把信转给了刘团长。这下刘团长急了,忙备下厚礼求当了副司令的老朋友去化解。此人正是王庄王国华他家的远亲,便来信向王国华家探询究竟。王家先是惊诧,后来一合计甚是喜悦,便将此事对刘团长讲了,双方暗中议妥后王国华他爹便急往天津,见到副司令就把三六说成了六三,颠倒黑白,大夸刘团长剿匪得力,民众无不称赞。又说这就引起了李县长的忌恨才妄写此信,信中所言实在荒谬。事平后刘团长对王国华他爹说:“此恩难忘,请容小弟报答。”二人至此结为义兄。
  
  话说李成义正在院中为了公事发愁,怱听屋内有悲痛之声,侧耳细听是娘子正在哭诉,骂声痛切。他很纳闷,对着窗户唤了两声并无回应,哭声反倒更加刺耳,疑虑非常便走进去想看个究竟。这一看惊了一跳,儿子李月明的额头上包着白色的毛巾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红缎花面的被子,头发乱如鸟巢,面色白如纸张,双目紧闭嘴巴微张,挺在床上竟如死了一般。
  可是他哪里知道这是娘儿俩故意要做给他看的。
  李成义急忙过去探问道:“他不是去西张村了吗?怎么躺倒在床上了?”
  李县长的娘子叫孙翠花,她用手绢擦着泪瞧着儿子说:“明儿是被人架回来的,你这个白当爹的没看见当时那个惨啊!孩子的三魂都少了两魂了!听人说咱的儿押着人犯进城门洞时差点被那些丘八枪毙了。”
  李成义大惊道:“啊!谁竟敢毙了他?!”
  孙翠花又摔鼻涕又抹眼泪说:“土匪兵还说县长是他孙子。”说完大哭,其状哀恨,一心只求报复。等了一会儿见无反应,睁眼冲李成义吼首:“哼!家有大冤竟然屁都不敢多放一个!。”骂完后站起身叉着腰四下张望,寻思摔打点什么好让他看看!最终没寻到舍得摔的这才算了。
  李成义很奇怪,问:“他身边跟着的那些县警呢?”
  孙翠花说:“也差点被毙了。”
  李成义听了气得跺脚说:“这,这怎么可以呢!我是说这怎么行呢!难道他们瞎了眼不怕法律了吗?”
  孙翠花取笑道:“这些兵是痞子!是敢睁着眼睛干坏事的人,还把明儿的新马车也抢走了。他们仗着有枪哪管你什么法律啊。”
  李成义想起议事时确实听见枪声了,当时心想这些丘八隔三差五就乱放枪便没理睬。原来是对明儿放的。就听见娘子又嚎啕起来:“什么县长嘛,都成人家的孙子了快别当了!”
  李成义恼羞成怒骂了声“他奶奶!”,出屋跑到前院吼道:“县警队,集合!”
  
  董道昌出来后并未去拜会刘团长,他去了后院。
  见到四娘他爹王英桐时董道昌说:“老兄弟受惊了。”见他挣扎着要起来赶忙过去按住说:“兄弟来迟了。”要他安心躺下。
  王英桐说:“老兄弟,咱家都多少年没出过大事了,如今是咋的了嘛?”
  董道昌先谢过老夫人搬来的凳子,坐下后说:“明里没有出过事,暗中早就斗上了,哪一天掀开盖子谁也说不好,事出有因啊。”
  王英桐问:“俺文龙可咋办?那可是个娇生惯养的小羔啊!”
  董道昌说:“已经问实了,文龙在刘团长那里并没吃苦,只是在押解的路上受了大罪,还需调养几日。”
  王英桐问:“不接家来调养?”
  董道昌说:“能接当然最好,只恐刘团长不答应。”
  “他为嘛不答应?”
  “有人已下了话在里面。”
  “这人想干啥?”
  “俺也只是在猜,这件事和李县长有关可能会闹大。你也别急,刘团长那边已经去人打点了,使唤人也派去了,这一来文龙身边就有自己人服侍了,老兄弟尽管放宽心吧。”
  王英桐点头说:“多送钱,人要紧。”
  董道昌见只有他夫妻二人,小声说:“老兄弟,俗话讲‘事来不能全由己’,咱可急不得。这几日你在家养着哪儿也别去,凡有人问一概不理睬,问急了只推说不清楚,千万千万忍住口,对谁也不要怨,多讲必添乱,一切有大娘在亲自做主。”
  王英桐说:“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是文龙一天不回来俺就要担忧一天啊!”
  董道昌说:“老兄弟信俺一句,三五天后定有分晓,文龙不会有事。”见王英桐仍旧愁眉苦脸又说:“为了不耽误事俺这就要去县衙见李县长,不能久留了,回头再来看望。”于是别了他夫妻二人,转身急步而去。
  
  董道昌出了店铺,见斜对面县衙门口冷冷清清,过去刚要抬腿进门,就见从里走出一群人来,个个还提着枪,打头的正是李县长李成义,暗叫一声“不好!”,迎上去双手举过头大声喊道:“大祸临头了!西县必乱了!县长也疯了!”喊完被人推到门边压住动弹不得。见李成义过来了又喊:“你不顾百姓,也不顾你的妻儿吗?”
  李成义听见了站住看了他一眼,问:“董管家胡说啥?就是为了百姓为了妻儿才去找刘团长说理,本县长疯了吗?滚一边去,滚!”扭头就走。
  董道昌说:“有人正等着你去上大当呢。”
  李成义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着董道昌问:“唬人?”
  董道昌问:“借一步说句话行吗。”
  “不行!”
  “大事临头了还蒙在鼓里。”
  李成义再次停下来,摸着不长胡子的下巴想了想,又朝董道昌看了看,心想听听也行。对那些县警说:“不许散了在这儿等着。”又指着门房说:“想借一步就借这屋吧。”先进去了。
  董道昌跟进去先请看门的回避了,关上门说:“西县大乱就在今天。”
  李成义莫名其妙睁眼站着,疑惑重重。
  董道昌问:“县长大人是否知道,王国华和令公子在斗什么气?”
  “那是王国华造谣,我家明儿没和谁斗什么气?”
  “他为嘛要造谣?”
  “吃饱了撑的呗。”
  “不对,这是一出戏,想哗众。”
  “嗯?接着说。”
  “意思是要全县都知道,他王家敢不把县长放在眼里。”
  “不放就不放呗,我堂堂一任民国县长是上头派的,不是他们几个叽叽喳喳吵出来的,敢拿我怎样?”
  “想先在众人心中臭臭你,得了民心后恐怕还有下文。”
  “下文?”
  “既然你有上头,那上头就能管住你。下头若是乱了,上头必定要追你责。”
  “对呀是这样!他妈的茅塞顿开啊!”想想又问:“是个啥意思我没明白?现在不乱呀?”
  “县长大人去找刘团长就是为了争口气?这一去正中他王家下怀。你和刘团长必然翻脸,这下全县传开弄得更加热闹。县警私抓宋文龙的事你又不占理,宋家要上告,乱抓无辜百姓你输定了,刘团长救人有功他赢定了。”
  李成义不以为然说:“你这是妇人小孩之浅见嘛!是他们在城门洞里差点毙了明儿,还下了县警队的枪,抢了马车,这是胡作非为,视西县法制为无物!我要公布于众。”
  “百姓对所谓的西县法制早就没了兴趣,他们只想问为啥要抓宋文龙,要是王国华拿这个做文章,说你徇私枉法,再煽起民怨闹了县城,刘团长视而不见不派兵弹压,任其自然发展,县长大人就靠县衙里的那几个县警会力不从心,所以西县必乱,李县长也危在旦夕了。”
  “你们宋家人一心想救宋文龙,是不是也有闹一闹的意思?也要去煽阴风点鬼火?”
  “要这样想俺就不来拦你了。再说如今宋文龙在刘团长手里,俺找你干嘛?”说完上去扶他坐下又说:“还有更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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