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三败黄祖（上）

建安十三年春，孙权将大本营由吴郡迁到丹徒县京口城。夏粮丰硕收成后，孙权任命周瑜为前部督军，偏将军董袭、破虏都尉凌统和平北都尉吕蒙等三人为前部先锋，三征江夏黄祖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孙权二征黄祖，俘获上万江夏百姓回到东吴的时候，吴老夫人已经一命归天，孙权与周瑜抱头痛哭。
　　周瑜自与孙策在庐江郡舒县升堂拜母，吴老夫人对周瑜就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关爱，周瑜对吴老夫人也像自己的亲娘一样敬重。天有不测风云，当初离开吴郡到宫亭组建水军之前，吴老夫人的音容仍然历历在目，周瑜哭泣着回想往日的情景。
　　“公瑾，娘老了。”周瑜辞行时，吴老夫人拉着周瑜坐在自己的身边，对他说。
　　周瑜说：“娘能活一百岁。”
　　吴老夫人轻轻地笑了起来，她抚摸着周瑜的手说：“公瑾，天下哪里有人能活到一百岁，人都是要死的。只是文台的大仇没有报，我死也不能瞑目。”
　　“娘，黄祖一定逃脱不掉，血海深仇，我们一定会报的。”周瑜安慰吴老夫人，接着说：“娘，你一定要健康长寿，我与仲谋将军一定把黄祖的狗头砍下来，祭奠孙大将军。”
　　吴老夫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我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中年失夫，老年丧子。对一个女人来说，她经历的痛苦，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到。孙策意外被射死，悲痛欲绝的吴老夫人一下老了很多，然而也只能一个人在深夜里独自伤心。吴老夫人知道，东吴突然失去了孙策，人心不稳。
　　为了尽娘的心力，她见到周瑜首先谈的不是孙策之死，而是谈要如何稳定东吴的局面，树立孙权的地位和威严。
　　“娘，我会带头参拜仲谋。”周瑜对吴老夫人说。
　　“公瑾，委屈你了。”吴老夫人说。
　　周瑜说道：“娘对我如亲娘，伯符对我如亲哥，仲谋与我是亲兄弟，我应当尽力。”
　　老夫人对周瑜说：“张昭想立孙翊，伯符坚决要立仲谋，我知道他的意思，丢下自己的儿子不立，为的不是自己一个人、一家人，他心里是装的是孙家全族人的性命。有你支持仲谋，我才放心。”
　　“娘，我坚决支持。”周瑜想到东吴孙策原部下有不少人在观望，并对孙权没有太大的信任，他对吴老夫人说：“伯符的旧部有人一时难以理解接受，让时间给予证明伯符的决定是对的，仲谋不会让他们失望。”
　　吴老夫人说：“公瑾，娘有一事和你商量。”
　　“娘，请说。”周瑜说着。
　　“娘怀仲谋时，曾梦到太阳飞入怀中，想在朝堂上对众位说出此事。”吴老夫人盯着周瑜的眼睛，对他说。
　　周瑜明白了娘的心思，他说：“好。这样有利于仲谋树立威望。”
　　可怜天下父母心。
　　吴老夫人对众人在朝堂一说出，原孙策旧部一个个对孙权另眼相看，他们见周瑜每次拜见孙权时，都是注重上下礼节，他们也都渐渐效仿。孙权的地位一天天在树立了起来。
　　孙翊突然被害，吴老夫人更是痛不欲生，一夜之间头发全部白了。孙匡结婚不久，由于身体不好已经去世，孙翊可是有过人的才干和气质，东吴上下对他都非常看重。吴老夫人怎么也不敢相信，孙翊真的死了，她欲哭无泪。
　　孙坚长年在外，她带着一家东奔西走，过着流浪式的生活。孙坚讨伐董卓，一家人来到庐江郡舒县周府，在庐江郡周府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乐最开心的日子。
　　孙策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周瑜，在江淮结交了无数少年英雄，他们在黄陂湖训练水军，到历阳共同起兵，在东吴出生入死，打下吴越无对手，拔皖城、破黄祖，孙策的一帮兄弟，为孙家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周瑜是杰出中的杰出人物。
　　天下痴情少女，哪有不爱少年英雄。孙尚香一直暗恋着周瑜，吴老夫人心里一直很清楚，可周瑜是重情重义的人，他只一心爱着小乔。
　　尚香从小性格好强，从不服输，这次要输个彻底。尚香的心有多苦，明眼人早已看出周瑜的心思，尚香怎能做小，周瑜是要歉疚一辈子。吴老夫人想到这里，她对周瑜说：“尚香是你的妹妹，你走之前，好好找她谈谈。”周瑜心“咚”地跳了一下，他清楚吴老夫人想让自己对孙尚香说什么。
　　“娘，我知道了。”周瑜对吴老夫人说。
　　“公瑾，上次你找尚香谈了吗？”吴老夫人突然提起，让周瑜羞涩不安起来。
　　“找她谈过。”周瑜说。
　　吴老夫人说：“公瑾，她谁的话都不听。如果我以后走了，你要像对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多关心和劝劝她。”
　　周瑜点了点头，吴老夫人接着说：“人老了，也啰唆。尚香一直喜欢你，可是你与小乔情深义重，不可能接受，我想你还是多劝劝她早点死了心，在东吴选一个将军，把她嫁了吧。”
　　“娘，儿子对不起您。”周瑜说。
　　“公瑾，娘从没有为此事怪过你。只是希望你好好关心她，我要是有一天突然走了，见不到你的面，今日把尚香的事交代好，走时也少了一份牵挂。”吴老夫人说着眼眶红润，周瑜用手帕给老夫人擦拭眼泪。
　　此时大乔把刚刚煮好的莲子汤端到吴老夫人的房间，一见周瑜在与老夫人交谈，她有点兴奋地走了进去。
　　“大乔，你派人再送一碗莲子汤过来。”吴老夫人对大乔说，一边坐到桌子旁，示意周瑜和大乔过来。
　　周瑜和大乔坐在吴老夫人的两边，老夫人呷了几口对周瑜和大乔说：“自从伯符儿离开人间，大乔拉扯着三个子女，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守着空房，真难为你了。”
　　“娘！”周瑜和大乔对视了一下，同时对吴老夫人叫道。
　　大乔羞涩地说：“娘，别说了。”
　　吴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今儿就咱娘仨，娘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吴老夫人见佣人送进来莲子汤，她让周瑜也尝尝。
　　“大乔熬的莲子汤，真的很好喝。”吴老夫人见佣人离开房间，对周瑜说：“大乔是小乔的姐姐。”她转脸对大乔说：“公瑾是你的妹夫，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吴老夫又对周瑜说道：“大乔把孩子们拉扯大了，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你一定要做主给她一个归属。”又对大乔说：“人一辈子不容易，我孙家对不起你，让你年纪轻轻地就守寡，娘对不起你。”
　　大乔一听泪如雨下，她一肚子的苦水，像洪流一样从内心深处打开了缺口。
　　“娘，我死也不改嫁，永远留在孙家。”大乔说着离开了吴老夫人的房间，回到自己屋里咽咽哭泣起来。
　　尚香和大乔见孙权和周瑜抱成一团哭泣着，她们也围了过来，尚香不停地捶胸顿足，大乔早已是喉咙沙哑。
　　“大将军，请节哀顺变。”张昭对孙权说。
　　“娘，你怎么就突然走了呢？为什么不等我把黄祖老儿的狗头砍下来，祭奠父亲，儿子不孝，儿子无能呀！”孙权赶到吴府的时候，吴老夫人只是睁大着眼睛，已经不能张口说话了。魂飞魄散后，吴老夫人离开了人间。
　　“请节哀！”张纮、鲁肃和诸葛瑾对孙权和周瑜劝道。
　　孙权大叫：“娘，你闭起眼睛吧！我发誓：不砍了黄祖的人头祭奠父亲，我誓不为人。”鲁肃和诸葛瑾把孙权拉了起来。
　　张纮问：“吴老夫人的墓地准备选在何处？”
　　“合葬。”孙权想都没有想，一口答道。
　　周瑜等众人明白孙权的意思，他们选择好吴老夫人安葬的日子，然后起兵发丧安葬了吴老夫人。孙权、周瑜、大乔和尚香一个个哭泣得死去活来。
　　“发兵江夏！”孙权一声令喊，东吴十万人马三征黄祖。
　　周瑜在鄱阳湖烟水亭星子点将台，令吕蒙为陆路先锋官，遇水架桥，遇山开道，直奔黄祖大将陈就。
　　“听令！”吕蒙开拔先锋营，直奔江夏。
　　“董袭、凌统听令。”前军大督军周瑜传令第二支令箭。
　　“令董袭左路水军先锋官，开拔鄱阳湖左路水军，直奔江夏两蒙冲挟。凌统为右路水军先锋官，开拔鄱阳湖右路水军，直奔江夏到达沔口与董袭会师。”
　　“听令！”董袭与凌统开拔鄱阳湖左右路水军，直下长江逼向江夏。
　　“周泰、蒋钦、韩当、黄盖众将听令，令你等分左右路大军，随我中军侧翼攻击前进，直指江夏都城，活捉黄祖老儿。”周督军传令第三支令箭。
　　周泰、蒋钦等众将说道：“听令！”
　　东吴五路大军开拔，甘宁来到周瑜督军星子点将台，他问周瑜：“周督军，何不给我一支人马，难道对授降之将另眼相看？”
　　周瑜“哈哈”大笑起来，他拉着甘宁进入中军大帐，接着说：“取酒来。”
　　周瑜倒了一碗酒，走到甘宁面前，对他说：“兴霸，来来，咱们一边行军一边喝酒。”
　　甘宁不解，“黄祖虽然无能，若周督军如此行军，将必是败军之将。”
　　“说来听听。”周瑜喝下一碗酒，问道。
　　甘宁自投降东吴，周瑜和吕蒙对他倍加赏识，经常在孙权面前推荐。一天，周瑜到孙权府中，把甘宁推荐给孙权，当时张昭在座，孙权对甘宁问道：“兴霸，你对当今天下大势和荆州、黄祖持什么看法？”
　　甘宁说：“当下汉王室日见衰落，许都曹操野心显现，终究会篡夺江山。”
　　周瑜点了点头。
　　甘宁接着说：“荆州之地，山川险要，谁得荆州谁就控制着长江上游。然而据我观察，刘表既没有深远谋略，儿子又非常拙劣，是一个不能继承基业之人。您应当尽早釆取行动，不能落在曹操后面，夺取荆州的策略，是应该先进攻江夏黄祖。”
　　甘宁说到孙权心头之恨，孙权点了点头。
　　“黄祖现在已经十分老迈，又无大志，钱财与粮草都很短缺，左右亲信贪赃枉法，官吏与士兵都心怀怨恨，战船武器废坏存旧，无人修理，农业荒废，军无法纪。如果东吴现在出兵征讨，是最好的时机，一定能攻克江夏，大破黄祖。”甘宁说道。
　　“攻破黄祖后呢？”周瑜站起来问。
　　甘宁说：“攻破黄祖大军，就可大张旗鼓地向西进发，攻占楚关，大势倍增，就可以规划下步夺取巴蜀和汉中。”孙权一听与周瑜等计谋不一而合，大以为然。
　　“现在吴郡民心不稳，大军如果出征，恐怕会发生变乱。”张昭不以为然，对孙权说道。
　　甘宁起身对张昭说：“张长史，国家把萧何那样的重任托付给你，你留守后方，却担心发生变化，怎么能效法古代名臣呢！”
　　孙权一听对甘宁刮目相看，他举起酒杯对甘宁说：“甘兴霸，今年讨伐黄祖，就像这杯酒，已经决定交付于你。你只要努力和周公瑾去制订作战计划，一举能攻克黄祖，我给你记上大功，何嫌张长史的话呢！”
　　周瑜和甘宁从吴府出来，凌统与甘宁擦肩而过，凌统拔刀欲砍甘宁。周瑜急忙拦在当中，孙权命令凌统不得与甘宁为仇。凌操在攻打黄祖时被甘宁射死，凌统是凌操之子，二人因有杀父之仇，凌、甘二人矛盾很深，甘宁因而也防备凌统，尽量避免和他见面。
　　一次，周瑜和甘宁到吕蒙那里聚会饮酒，酒酣耳热，甘宁起立舞双戟，凌统也站起来说：“我能舞刀！”吕蒙见二人有相斗之意，便隔在中间，说道：“甘宁虽能舞，还是不如我舞得精妙。”于是，操刀挟盾，将二人分开。后来，孙权知道凌统不能忘却父仇，就让甘宁随周瑜到宫亭训练水军，一边制订对江夏作战计划。
　　孙权派宗亲名将孙静之子孙皎，到宫亭慰问周瑜和检查水军训练情况，周瑜请吕蒙、甘宁、周泰和蒋钦等人一同陪饮，席间孙皎因为饮酒过量，想到甘宁原来投奔黄祖，现在背叛原主言语上对甘宁侮辱。甘宁大怒，上前就与孙皎争辩，二人差点动起手来，周瑜和吕蒙将二人分开。事后，有人劝甘宁道歉，他说：“大臣在人格上应该是平等的，孙皎虽是宗亲但怎么可以侮辱人！我遇上明主应当以力量和性命报答，但不能因世俗委曲求全。”孙皎回到吴郡对孙权告甘宁粗鲁，孙权写信问周瑜和吕蒙情况，得知实情后责孙皎写信给甘宁，要他向甘宁道歉。甘宁于是十分感动，上书孙权说自己的过错，孙皎也后悔羞愧，从始两人结为好友。
　　甘宁性情暴躁记仇，喜欢杀人。厨房的仆人得罪甘宁，害怕被杀，跑到吕蒙家请求。吕蒙怕厨下仆人被杀，故将厨下儿留下。甘宁就去拜访吕蒙的母亲并致赠礼物，还对吕蒙承诺不杀厨下儿。吕蒙于是将厨下儿送回甘宁处，没想到甘宁立刻爽约。甘宁刚回到船上，将厨下儿捆在桑树上，亲自挽弓将他射死，然后下令船上的人加固船的缆绳，自己解下衣服卧在船中。吕蒙得知后大怒，立刻召集兵马，准备上船进击甘宁。甘宁听到动静，故意躺着不起来。吕蒙的母亲光着脚跑来劝阻吕蒙：“至尊待汝如骨肉，属汝以大事，何有以私怒而欲攻杀甘宁？宁死之日，纵至尊不问，汝是为臣下非法。”吕蒙平日非常孝敬，听了母亲的话，心里明白过来。他亲自来到甘宁船上，笑着招呼：“兴霸，老母待卿食，急上！”甘宁十分羞愧，流着泪对吕蒙哽咽着说：“我对不起你。”于是，便去见吕蒙的母亲，并跟吕蒙欢宴竟日。
　　从此甘宁改了喜好杀人的品性，孙权听说后越加重视。
　　“甘宁和吕蒙忠心为主，真是大将之才，东吴之幸。”周瑜暗自喜道。
　　甘宁一边协助周瑜训练宫亭水军，不停地对周瑜提出造船意见，使东吴的战船有了很大的改进，冲锋快船似箭，铁壳大船稳如陆地。周瑜把训练和对黄祖的作战计划报告给孙权，孙权立即集结大兵于宫亭，任命周瑜为前部督军，自己为东吴统帅，进攻江夏。
　　黄祖得知周瑜发兵，他急令用两艘以生牛皮包裹狭长的蒙冲战船封锁沔口水道，用粗大的棕绳捆住巨石，作为碇石固定船身。船上士兵有一千余人，准备了无数支流箭，用于阻止周瑜大兵的前进。
　　吕蒙、蒋钦、黄盖、韩当扫清了外围，董袭、凌统、周泰的水军开到沔口，周瑜一声令下，水军冲了过去。这时，黄祖躲在船上的水兵，一千人的弓箭手，箭如雨下。东吴水军无法上前，士兵伤亡惨重。
　　周瑜急忙鸣金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