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色温柔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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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家明叹息地，“她死死缠住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人活着太没意思了。以前我傻乎乎地追求谢燕妮，现在回想起来感到惭愧，我觉得我再也没有理由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了，我还有未来吗？我的一切将面临着毁灭。我很绝望，我很孤独，即使走在人群里，我也深深地感到孤独。表面上看起来我很深沉，可我期待着早日告别这个世界，尽管我十分留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却不属于我。”
　　欧阳梦醒说，“你又错了，当初你爱着谢燕妮，是对的，你想自暴自弃是不对的，也是极端错误的。项家明，听我一句话，勇敢地活下去。结婚只是一个过程，你要忍耐下去，你还有很多朋友，有我，刘培林、谢燕妮、还有全班同学，如果你能熬过这个痛苦的过程，你会有新的发现，人活着不能让不幸的婚束缚了，但目前还要耐心等待机会。一旦有了稳定的工作，你可以重新离婚，主动权在你手中，你是男人，你要胸怀宽广。”
　　“我还有机会吗？我一提分手的事，那个臭婆娘就说死在我面前，如果真正到了那一份上，会连累了我的父母，我又不忍心，我想这么混下去吧，活一天算一天。”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不过，我同样有着不同程度的痛苦，我跟司徒立昌不是一路人，他强行占有我之后，我也曾想过自暴自弃。可是，报复的念头救了我，怨恨刘培林的念头帮了我，我抱着这样一个怪念头见了刘培林，我要打他两嘴巴。可是，事情过去了，我见了他一句怨言也没有，使我更加怀念过去，幸运的是我提前结合了。今天，我有了共同的儿子，条件一旦成熟，重温旧梦的机会不会多么遥远。我要努力去创造这个机会，反正你也一清二楚，我也不瞒你，咱们是朋友，说真心话，人活着总有一个想法，有一个信念。”
　　“唉——我。欧阳梦醒别说了。”
　　“你呀，别钻死牛角儿，换一个角度审视自己，最好不去想，想也可以，你得抱着这种态度，总有一天我会解脱的。父母百年之后，事情总会有变化的，只要坚持不懈，矢志不移，没有过不去的坎。”
　　“虽然我是男人，但不如你有这么大的承受能力。”
　　“家明，如果你能站在山顶上朝下看，那你的感觉会完全不一样，你会觉得自己很悲壮，悲壮的很伟大。生活是美丽的，你应该珍视那种想象的美丽，你会对自己所吃过的苦，所受的委屈一笑了之。”
　　“欧阳梦醒，我知道你经历过，你有资格说我。”
　　“说真的，不怕你耻笑我，我那时一个女孩子家，面临重重压力，我只有一个想法，我爱刘培林，等他来了，我就结婚，我不能成为夫妻，我要拥有他的爱，这是一个很尖锐的信念。靠着这个信念，我挺了过来。尽管想起往事我会流泪，可我也有值得骄傲的地方，我战胜了我自己。现在我的想法很多，我计划成立煤矿有限公司，我准备干上经理，等你毕业了，如果说，假设你为了挣脱包办婚姻，你的婆娘告了你，你失了业，你可以帮我来搞公司。我支持你。再说我也缺少一个有力的助手，管理方面你比我能力强，刘培林不走这方面的脑子，他就苦苦追求他的诗歌创作。人各有志，我也不会勉强你，只要你敢闯敢干，你一个大男人家怕什么？一旦你改变了自己的生活环境，你会发现，你爱都爱不过来，活着是有希望的。虽然有痛苦，但也是很美丽的。”
　　项家明说，“欧阳梦醒，你激动了。我并不满意你的话，你给我开心解闷，我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你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我怎么和你说呢？你的构想总是美好的，总是让人向往的，可是，现实呢？现实是残酷而又严峻的，它不许我有丝毫的幻想，幻想之后便痛楚的忧伤。你有什么能力搞个煤矿有限公司？你采取什么手段呢？”
　　欧阳梦醒说，“我准备明年开春就干，后台是曹秋红的父亲，煤矿局曹普臣。至于我用什么手段，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反正这个位子我是坐定了。我不把司徒立昌置于死地，也得让他流浪街头沦为乞丐。他几乎毁了我，我要报复。我拥有了自己的事业，便拥有了自由。我想，我跟刘培林的事情会顺理成章地得到解决，我早就为此事作了准备。现在操办办公大楼，说不定你毕业后，我的生意已经开张营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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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法不错，成为现实还有一段艰难的距离，缩短这个距离，你要付出艰辛的代价。”
　　“我明白，我有这个把握，所以我跟你说了，这可是一级保密。我告诉你，你知道了，你不会背叛我。还是那句话，努力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项家明，别消沉下去，杀人不过头点地，男子汉大丈夫胸怀宽广一些。我不要求你别的，听我一句话，你工作一个阶段再看，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开空头支票。如果那时你还改变不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痛苦，你来找我。你可以随时质问我？甚至你打我骂我，我也不会生气的。因为什么呢？因为你我是朋友。我看着你这样心疼。”
　　项家明说，“那我再活一段时间。”
　　项家明严肃认真地瞅着欧阳梦醒，用一种不大信任的眼神，但她发现他仍然很恍惚。
　　“应该好好地活，努力地活，只要活着，痛苦算了什么，人一辈子哪有完完全全的万事如意呢？生活中要是没有痛苦，那么生活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正因为艰辛，历经磨难，人才感到活着有意义的，也能充分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
　　项家明说，“我，你不会真正了解我，我……”
　　欧阳梦醒截住了项家明的话。“你再不听我的，有点不近人情了。就算我从未认识你。”
　　忽然，欧阳梦醒对项家明的忧郁和消沉产生了厌烦情绪。她猜得出他已经没有理由反驳她。她含着泪说，“项家明，你是我的朋友，这并不是同病相怜，而是我们不能悲观失望呀。你知道吗？她咬着嘴唇没让眼泪弹出来。”
　　本来，欧阳梦醒是想竭力保持沉默的，等待项家明把心里话全部倾吐出来，让他痛痛快快地倾诉一番，也许说出来他心里会好受一些。可是，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了，她的同情心，她自己遭到的痛苦，搅起她的忧愤，并非她深谋远虑，手段高明，向他炫耀她的能干，她是不忍心他自己毁掉自己呀。她不能用友好的态度对待他了，也许刺激痛了他的自尊心，伤残的心，还是她语无伦次的话不着边际，有自以为是的自负，使他在她面前感到了难堪？她想不明白。
　　欧阳梦醒总觉得项家明应该是个生活的强者，在高中里他多少也有不同程度地对她表示了爱。她没有上那方面理解，他敢说出难以启齿的话，她很佩服。今天，他却像个懦夫，满脸闪烁着愁容，坐在那凶猛地抽烟，唉声叹气，仿佛忍不住太多的痛苦，她不想羞辱他，不想激怒他。不过她见他那副懊丧的样子，心里的确感到不安。她不是嘲笑他的痛苦，她很珍惜友情，她也尽最大可能的努力去帮助友人，她尊重友人的隐私。他当然清楚，他们一直关系不错，她所做的努力，她所说的话，为了让他心情愉快起来。他应该有一个情人，像曹秋红一样的少女，不是寻欢作乐，情人会抚慰你的情感内伤。项家明陷入了情感孤独，无所寄托，他对谢燕妮失去兴趣，就意味着对生活的绝望。她能感觉得出，曹秋红对于他缺乏诱惑力，他连谢燕妮都放弃了，可见他已心灰意冷。
　　欧阳梦醒为项家明的遭遇感到难过。她有拯救他的责任。她认为他会坚强起来的。以前他可不是一个悲观失望的家伙，人人都为他的幽默所感动，他性格活泼、开朗，总是泰然自若地开玩笑，冷嘲热讽地说自己，同时，那时的玩笑含着所指的内容，当你明白过来不由地开怀大笑。他能赢得同学们的钦佩，就像才华横溢的刘培林一样，举手投足颇具风采。谢燕妮的话，项家明一点也不像山里人。
　　项家明说，“怎么，山里人还有标签吗？我就是山里人吗。山里人怎么了，山里人养活了你这城里人，不能因为我是山里人，从而改变自己的性格吧？”
　　谢燕妮无言以对，弄了个大红脸。谢燕妮不喜欢山里人，但她并不反感项家明。如果没有刘培林，她很可能被项家明俘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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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夏天，街上流行红裙子，刘培林劝她买一件，全班上下都穿上了红裙子。现在的高中生与社会潮流同步，很少有人艰苦朴素了。欧阳梦醒答应了刘培林的请求，打扮美了就是让男人看的，只要刘培林赏心悦目。我说过两天再买。项家明说，“你要再穿上红裙子，那可是天下红旗一般红了。当时，谢燕妮正在吃冰淇淋，笑得把一嘴的冰淇淋喷了出来。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项家明无论在哪儿出现，他总是有说不尽的幽默语汇，那时他给人一种老成持重的印象，再严肃的场合，只要项家明一出现立刻活跃起来。还有一次，刘培林组织诗歌朗诵会，谢燕妮也积极参加。其实她并不喜欢诗歌，因为她追求刘培林才爱屋及乌的。
　　项家明说，“你要参加，那可就令世人震惊了，导致中国诗人纷纷自杀呀。”
　　谢燕妮斜了他一眼，走上台朗读了一首《忆》的爱情诗。
　　
　　阳光不断地涌进我的眼底
　　在满是疼痛的泪水里
　　深深地沉淀下你的影子
　　你笑我过于执着
　　其实，时间的累积并未加深
　　最初的爱，它只是
　　一段艰难的跋涉
　　一个走近神秘并提示它的经过
　　我是爱上了那漫长的努力啊
　　原本事情可以简单又平和
　　成长的落寞蚀尽了真纯的激情
　　终有一份感慨可以触摸
　　忆，忆不尽的欣慰
　　忆，忆不尽的苦涩
　　
　　当谢燕妮走下台，项家明却说，“你看那气质，整个的一个撒切尔夫人。”于是全场哄然大笑。因此，谢燕妮特恨项家明。
　　项家明说，“你创造的那个气氛和情境，让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我没有恶意，我又不能去捂同学们的嘴。笑怕什么，笑，说明了人们喜欢你，你如花似玉，具有沉鱼落雁之美，我要是个女人，见了你一面就去自杀，可惜我不是女人。”
　　谢燕妮终于被项家明逗笑了，她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现在的项家明变了，变得俗气了，失去了原来的精神状态，他感染得欧阳梦醒忧郁起来。久久地陷入了回忆，这会儿无声地瞅着他，项家明抽完一支烟又接上一支，偶尔也抬起脸来扫她一眼，虽然想说什么但声音有点儿哽咽。
　　“欧阳梦醒，你……你讨厌我了吧？”项家明颇为动情地说，“如果你讨厌我了我什么也不说了。他的神情目光夹杂着惶恐不安，气馁，抑或自卑。然后苦涩地呲牙一笑。我干什么非得跟你说这些呢，我是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我并没有乞求想法儿唤起你的同情，我不至于那么可怜，但我目前的确很惨，惨不睹，无处诉说，“你害怕我失去理智吗？我说的都是真情实感，你不用开导我，我知道你很为我担心，我向你说出来也就失去了自杀的勇气。我没有在家过春节，为什么？那就是我想到了你们，和你们在一起，我觉得我自由了，暂时忘掉了一切。我可以自由的哭，自由的笑，自由的唉声叹气。总之，我觉得我没有变，只是没有精神挺胸抬头地走路了。路不平，路坎坷，路在哪里呀？我怕一不留神被绊倒，所以低头走路只顾眼前，还得活下去，我从来没有无忧无虑地生活过，从小吃不饱穿不暖，少年时光又那么短暂，青春如歌的时期处处忧郁处处艰难。说良心话，即使在高中校园里跟你们开玩笑，那是含泪的微笑。欧阳梦醒，我能够战胜自己。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生活对人是公平的，命运往往就不公平了。山里那个女人不是无缘无故地嫁给我，她嫁给我是出自保护自己，我硬着头皮顶着，那个女人对我的威胁也是求生存的一种手段。”
　　“项家明，你太善良了。我在你面前感到汗颜。”
　　“不，我并不善良，只是很不幸。”
　　欧阳梦醒说，“项家明，我的话有不中听的地方，请你原谅，我是怕你……唉，刚才你说那个女人生了孩子，男孩还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