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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曙光在前

作品名称:江鸿      作者:苏庸平      发布时间:2015-01-11 16:30:32      字数:7390

  苏长春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刹那,他几乎兴奋得要晕了过去。他甚至不相信这是真的,似乎是在梦里。他从办公室里偷偷地走出来,到学校围墙外的白杨树下,把那张带有赤红大印的通知书再次展开:苏长春同学,你已经被我校中文系录取,请你接到本通知后,办理好户口迁移及相关手续,持本通知书届时报到。他凝神认真地看了又看,当他确信无疑的时候,他没有狂欢起来,他不像以前那样有一股热血冲动的疯狂,而是很郑重地把通知书叠好装进了口袋里,心里反而有一种凝重的压力。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在苏北马陵山下校园里的热血青年了,也不是在皖北山坳里的学徒工,更不是在天津站台上,与吴翼菲挥手告别的那个要去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了。事实上,他与小花已经有了一个贫寒的家,有了两个小孩。这个《大学录取通知书》实在是来得太晚了,眼前的路再一次让他迷蒙起来。倘若走进大学校门,小花和两个孩子将面临着一种生活的困难,苏长春自己也将会在新的道路上有不可预测的变化或曲折;倘若放弃这次读书的机会,更将会有不可估计的损失。人生就是这样,往往在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迎来了柳暗花明又一村时,面对眼前的“又一村”却望而却步了。放弃了这次机会,自己的未来又会怎样呢?难道十年前的梦想在十年后赫然出现之时,就不再去珍惜和尝试吗?倘若走进了高等学府的大门,身后的老婆孩子将又怎么办呢?此时,他悔恨自己,甚至悔恨当初认识了老魏。这种矛盾在心里不断地酝酿,不断地斗争着,他举棋不定。
  晚上,苏长春从张书记的办公室回到家里,闷闷不乐地吃了点儿饭,独自坐在炕沿上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看书。小花带着孩子到表嫂家玩去了。母亲在院子里喂完猪,进了屋,看到他不高兴的样子,就问:“长春,今天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儿了?你咋不大高兴呢?”
  “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就是有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呢!”苏长春说。
  “什么事高兴不起来?现在比在苏北好得多了,该高兴的就要高兴。”母亲说。
  苏长春抬起头叹了一口气,望着母亲,说:“今天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我也不知道这大学还能不能去念了。”
  “啊!这不是好事儿吗?上大学这样的好事,你还不高兴啊!该念书就去念书,有什么高兴不起来的?”母亲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
  “我上大学走了,这老婆孩子三口人在家怎么办?再说了,您和父亲的年纪也都不小了,一旦家里有什么事儿,弟弟妹妹都还小,不太懂事呢,谁来应付啊?”苏长春望着母亲。
  “唉!也真是的,都成家有了老婆孩子了,才考上大学,真还是没听说过呢!”母亲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办俺也不知道,等你爸爸回来,你跟你爸商量商量吧。”
  这时候,老队长走进院子里跟父亲说了句话,紧接着老队长就进了屋。
  “听说苏长春考上大学了,不知道真的假的,来看看,”老队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说,“我开始见到你,就说你这个孩子一定会有出息的,怎么样?实现了吧?这么多年,这个村子还没有一个考上大学的呢!这几年上大学的都是村里推荐去的干部家的孩子。你真是个好样的!”老队长看着坐在炕梢看书的苏长春,笑着坐到了南炕的炕沿上,卷起了一根老旱烟。
  父亲跟在老队长的身后进了屋,也笑了笑坐在老队长身边。他还不知道长春考上大学,听到老队长这么说,他也没搭腔,坐在那里也望着自己的儿子。
  “是的,已经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苏长春见老队长进来,站起身迎接着笑说,“我正拿不定主意呢!不知道这大学该不该去上呢!”
  母亲倒了一杯开水递给老队长。
  老队长接过水杯放在炕沿上,使劲地吸了一口旱烟,又把叼在嘴里的旱烟拿出来,用舌头舔了一下,大概是卷烟的纸有点儿松了,他用手指轻轻地捏着。然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说:“能上大学那是很多年轻人做梦都想的事,但是有梦想的人不一定就能考上。你考上了大学这是天大的喜事,那就去念,还有什么该去不该去的呢?这些年推荐上大学,现在实行考试上大学了,不许推荐保送了,别人想上大学,他考不上,白搭。你考上了是你的本事,我们都感到脸上有光彩呢!我们队里出了个大学生啊!”
  父亲这才知道儿子考上大学是真事,手里端着水杯,没有吱声,脸上现出很自豪又很坦然的表情。
  苏长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通知书,送到了父亲手里。父亲从炕头摸过老花眼镜戴上,捧着通知书仔细地看着一款赤红的大印,脸上泛出了很少出现的笑容。
  老队长也伸着头虚着眼睛看父亲手里的通知书,看到了赤红的大印,又转过头对着苏长春竖起了大拇指,说:“小伙子,真是好样的!”他把叼在嘴里的烟蒂吐掉,望着苏长春,连续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又转过头对父亲说:“老哥,你高兴吧?你的儿子眼看着就要出息了!哈哈哈,我的那个儿子要是像你的儿子这样自己考上大学,我非到我家的祖坟上去放一挂炮仗,让祖先都高兴高兴!可惜我那儿子他没那本事,我给他弄在大队的机耕队里开拖拉机,整天油渍麻花的,浑身一股柴油味。开拖拉机整天在地里跟土坷垃较劲,顺垄沟找豆包的货,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
  苏长春没想到老队长会把自己跟他的儿子相比较,感到很不好意思,就说:“老队长你说哪儿去了?你家的儿子现在是好样的农机手。毛主席不是说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吗?中国农村将来要实现现代化,农业机械是必须发展的。农村的青年也需要有一门技术,掌握了农机的技术,就会有前途的。”苏长春很认真地说。
  “没有前途又能咋的?你就是让他不考试,送他进大学里去,他能懂个啥?也不是白费吗?开个拖拉机,顺着垄沟找豆包吧。哈哈哈哈,”老队长哈哈地笑着。
  “我还拿不定主意呢!不知道怎么办?一旦我上大学去了,老婆孩子还有三口人呢,父母的年纪都大了,也不能让他们再为我分担了,弟弟妹妹都还小。”苏长春望着老队长。
  “我在大队里,已经听张书记说了。他说你上大学,生产队要和其他社员一样给你们分粮食、分柴禾。这个你不用担忧,你该上大学就去吧。你的小弟小妹都在小学里读书,也不要钱,这都不用你考虑,”老队长也是很认真地说,“老婆孩子在农村有饭吃,有柴烧就行了。几年的时间也快,一转眼就过去了。等你大学毕业一切就更好了,到时候说不定你还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呢!飞走了也许就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忘记了。呵呵呵!”老队长笑得咧开了嘴,脸颊两侧堆起来了一层层皱纹,就像池塘里扔进了一块大石头荡起的一层层波浪。
  “哈哈哈,”苏长春也笑了,“飞到哪里去呀,我的翅膀已经拴上绳子了,再飞也飞不远了,早晚是要回来的,根已经在这里了。”苏长春看着老队长,很有信心地说。
  “这话也是,不要大学毕业了就把这里的乡亲们忘了,更不要把父母和老婆孩子忘了!哈哈哈哈!”老队长的话有些调侃的味道,又是发自内心的话。说完,他把炕沿上的水杯端起来,一仰脖就把水喝了精光,站起来说:“那就准备准备。看看还有什么困难,不要不好意思,尽管跟我说。准备好了就上学去吧。”说着就走了出去。苏长春和父亲送到了门外。
  晚饭以后,两个小孩子跟着小弟小妹在院子里玩,小花在收拾锅碗,母亲在院子里扫地,父亲坐在炕头上,带着老花镜看《万年历》。苏长春坐在炕梢看书,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对父亲说:“已经走出学校十年了,也没想到一下子就能考上。这已经考上了,现在通知书来了,不去吧,又可惜;去了吧,又有这些负担,真是进退两难。”
  “过去想上大学,没有机会;现在有了机会,就不要轻易放弃。人的一生,好的机会不是很多的。往往是厄运比幸运要多得多。无论有多大的困难,你还是要抓住机会,不用考虑那么多,先上大学再说吧。现在孩子都还很小,有点儿困难也不大,好克服的。我和你妈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用你惦记,不是还有你三妹三妹夫在这里吗?你四妹也已经能干活了,多少也能帮助家里了。”父亲一边看着《万年历》,一边语重心长地说,“你再看看小花是什么意见吧。”父亲放下手里的书,摘下眼镜,望着长春。
  收拾完一切家务,天已经黑了,母亲和小花都进了屋。洗洗脚,两个孩子爬上了炕,玩了一会就睡了。
  小花也躺在炕上,怀里搂着小女儿,小女儿含着她的奶头,蠕动着吸吮着。她轻轻地拍着孩子。
  “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今天来了,”长春把通知书拿出来放在小华的眼前,“如果我上大学去了,这两个孩子你自己能不能照顾好?”苏长春坐在炕头小声地问。
  小花半天也没吱声,继续拍着孩子,不一会孩子渐渐睡了。小花说:“俺也不知道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吧。反正这两个孩子现在还不大,有困难一点一点儿的克服。在这里有生产队,我还能干活,估计也不会有多大的困难。几年后你毕业了,孩子也就大了。那时候也就不怕了,这几年吃点儿苦算不了什么。”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准备上学去了。明天就把我的衣服、被褥洗一洗,整理一下吧。先上学再说,有困难的话,‘车到山前必有路’,慢慢都会解决的。如果欠下了生产队里的账,等我大学毕业了,回来再还吧。”苏长春叹了一口气,“张书记和老队长都说了,队里照样分给粮食、柴禾,有饭吃不挨冻,坚持几年就好了。”长春感动着,吹灭了灯,轻轻地把小花拉到了自己的被窝里……
  第二天天刚亮,表哥和表嫂就来了。表嫂抱着一个很厚的鹅毛口袋,一进屋,就说:“听说长春弟要上大学了,城里没有炕,都要睡床的,褥子下面冷了不行。我家的这个鹅毛口袋就是留着铺在褥子下面的,这些年养的大鹅,过年时杀了,鹅毛都装在里面呢,铺在褥子下面可喧腾可暖和啦!送给表弟带着上学去吧。”
  小花正在拆洗被子和春儿的衣服,看到表哥表嫂来了,急忙站起来甩甩手上的水,在腰里的围裙上擦了擦,把表嫂抱着的鹅毛褥子接过来送到屋里炕上,又回到外屋蹲下来继续洗衣服。表嫂和表哥坐在南炕的炕沿上。表嫂对着外屋大声地说:“小花,你愿意春儿去上大学吗?”
  小花一边洗衣服,一边说:“上大学还不好?只要他自己有本事,上哪儿去俺都不管,总比在这农村强。”
  表嫂笑了:“你不怕俺表弟上完大学不回来了?他要是翅膀硬了,飞高了就不要你了,看你怎么办?”表嫂一边笑着,一边调侃着。
  “不回来才好呢!俺就在家带着两个小孩子,看他想不想孩子。要是连孩子也不想,他心里就没有这个家,想飞走的话,俺就是拿绳子拴也拴不住他。”小花洗着衣服,肥皂泡在她的手上漂浮着。
  “你可不能放他走啊,他要是走了,就像你从笼子里放出的鸟,一飞出去就不飞回来了。哈哈哈哈!”不知什么时候,赵大哥和他的媳妇也进来了,赵大嫂笑哈哈地说着话。
  赵大哥的怀里揣着两个酒瓶,对着小花说:“你这下子可得想好了,苏长春要是不回来了,你别哭鼻子啊!哈哈哈!”赵大哥笑着,“你说你,这么能干,找对象的时候也不好好想想,你当初要是找一个像我这样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农民多好,常年守在家里,你非找了他,这下子可好,眼看着苏长春要飞走了,我看你上哪儿去找他!”
  小花低着头洗衣服,红着脸不吱声。
  赵大哥笑着对苏长春说:“长春,走,我买酒了,到我家喝酒去。以后你走了,我想跟你喝酒都难了。你嫂子已经杀了大公鸡,小鸡炖粉条,走吧,”又转过身对表哥说:“正好,你也去,给我陪客。”
  “我正馋着想吃小鸡炖粉条呢!今天就借我表弟的光了,走吧!”表哥很不客气地说。
  苏长春有些犹豫,觉得自己这马上都要走了,不应该去叨扰别人,但是赵大哥已经走过来拉他了,也只好站起来跟着赵大哥往外走。表哥跟在后面说:“今天我也蹭一顿老赵的饭。”
  等到苏长春从赵大哥家回来,院子里已经挂满了洗好的被单和衣服。小花坐在北炕上,眼睛红红的。苏长春进屋问她:“怎么啦?”
  小花没有吱声。母亲在南炕上说:“这不哭了吗,赵大哥说的话,她可能往心里想了呗。”
  “唉!你看你,人家赵大哥是跟你说笑话,你怎么能当真呢?再说,我这不是还没走吗?就是走了,也不会就像赵大哥说的那样飞了呀!我能飞到哪儿去?你从苏北几千里跟着跑到了这里来,到现在已经几年过去了,不管怎么艰苦,不都是在一起过着吗?我上大学就能飞了吗?另外来说,我就是去读书,也不是去坐监狱呢!哭什么呀?”苏长春又说,“四年以后我还要回来,就是不再回到这里来了,也不会把你撇了的,你放心吧!你呀,就是自己对自己没有信心。在家好好地带孩子,未来一定会好的。”
  两个孩子从外面跑进来,都爬上了炕,扑到了小花的身边,冷冷地望着苏长春,好像他们已经不认识自己的爸爸了,眼前是个陌生人似的。苏长春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一阵纠结,不知道如何是好。觉得这个迟到的大学通知书,实在是一种折磨。他拿起一本书,走到院子里,坐在篱笆墙边的石头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涌动着。他把书放在腿上,双手捧着下颚,望着园子里黄瓜架上的青藤出神。
  那些青藤正在积极努力地向上攀藤着,下面的藤蔓上开满了黄色的小花,顶端的触须卷曲着向上方伸展,寻找着自己攀援的枝条。黄瓜架下面,已经悬挂着不大的嫩嫩的黄瓜。此时,一种灵感倏然在他的大脑里闪现:这嫩嫩的黄瓜藤上开着的小花好像一颗闪亮的星星,在这方寸之地展示着它自己的能量,那顶端的触须仍在不懈地努力向上追求,追求它遥远的理想。它的上面是碧蓝而浩渺的天空,倘若有一根供它攀援的枝条,它会向着蓝天的尽头爬去,直到那广阔无边的天际。眼前的这些情景,似乎也在昭示着自己,那顶花带刺儿的嫩黄瓜不就是刚才扑在小华身边的两个蒙童吗?口袋里的这张大学通知书就正是这插在地上的枝条吗?而自己也正是这伸展着触须要向着蓝天攀援的藤蔓啊!然而,这根藤蔓正在枝条上前瞻后顾,抓在自己手里的这根枝条或许也会不断地延伸,能否延伸到浩瀚的蓝天却未可知,但是起码目前已经有了希望,自己就凭着自己的触须向上攀援吧。毕竟没有像吴翼菲那样的背景,不可能像她那样走在一条平坦的大路上。想到这里,他仰面望着北中国这高渺的天空,一只雄鹰正在蓝天下展开翅膀翱翔。它在村庄上空盘旋着,盘旋了一个忽高忽低的弧形圈以后,便扇动着翅膀飞走了,飞向了遥远的天边,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云霞里了。
  突然,身后一阵自行车的铃声,苏长春回过头一看,是邮递员来了。邮递员把自行车停在院子的门口,从后面的绿色邮包里拿出一封信:“你叫苏长春吧?”
  “是的。”苏长春站起身,走到院子门口。
  “有你一封信。”说着,邮递员把信递过来。
  “哦,谢谢!”苏长春接过信封,一眼就认出这是狗子弟弟的字迹。但是信封下面的地址却是宁夏回族自治区,他很惊讶地急忙打开了信封。
  长春哥:
  当你接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宁夏的一个煤矿里上班了。几年没有见到你,你还好吧?伯父伯母以及弟弟妹妹们都好吧?小花嫂子也好吧?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吗?
  你走了以后,我就从徐州回到了家乡,直到把伯父和四妹送上了火车,我才回来。可是,由于我旷工太多了,回来后我已经没有了工作,我就又回家去了。
  到了家里,齐三虎总是寻隙找我的毛病,我跟他干了一仗,揍得他鼻口出血,我就跑了出来,跟一位老乡来到了宁夏,在一个煤矿上当了工人。我的一切还好,在这里挣的钱比在徐州要多一些,只是不知道几年来你的情况,特别想念你们。
  长春哥,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去年春节前回家去了,家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个齐三虎因为强奸妇女,已经被公安机关逮捕入狱了。由于他在犯罪过程中给人家造成了伤害,被法院判处了13年徒刑。全村的人都拍手称快呢!
  我还要告诉你,你的女朋友吴翼菲已经大学毕业,分配在咱们县里的农业局上班两年了,估计还是个小领导呢!她经常下乡开展工作。我回家的那些日子里,她就到过咱们的村庄上来,还特意打听你家原来住过的房子,在你家原来的四合院周围徘徊,久久不愿离去。看起来,吴翼菲的心里依然没有忘掉你的。
  长春哥,文革结束了,很多老干部和以前被错误批判、打倒的人都逐渐地平反了。大伯已经彻底平反了,你家伯父的历史问题,也已经平反,很有可能地方政府落实政策,会给你安排工作呢。你还想回来吗?
  长春哥,还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爱小花,尽管她是个很朴实能干又很泼辣的一个女子,我也很佩服欣赏她,但是爱情不是靠佩服和欣赏这个标准来衡量的。凭我的感觉,我觉得你是爱着吴翼菲的,吴翼菲也爱着你。可惜你们各奔东西,没有如愿以偿,我为你们痛心。其实你和小花之间并没有爱,我是知道的,你是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接受了她。长春哥,我说的话你不要介意,如果你心里不爱她,你和她生活在一起,一辈子都会感到很不舒心的。你们这样的结合双方都是痛苦的,最痛苦的应该是你。你何不解除了这份痛苦,寻找你的真爱呢?我见到吴翼菲时,看到她在你家那个四合院外徘徊的身影,我总觉得她依然爱着你。如果家乡能够安排你的工作,你就回来吧,也许吴翼菲还在等着你呢!你们在马陵山下校园里的情景对我来说是难以忘记的,也是很羡慕的,难道你就能忘记了吗?我知道你们深深地爱着,如果你回来,你们一定会把自己的那份爱幸福地结合在一起的。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我的话你不能不考虑啊!
  长春哥,全国恢复高考了,你在那里报名了吗?我也报名了,但是我没有考上,我要是有你那样的学习成绩就好了!我是多么渴望也能走进大学的校门,去读书,去学习,去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啊!可惜,我今生不可能了。你一定要报名参加高考,你一定能考上,将来会有前途的。
  我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就随便地说说我的看法,也把我知道的家乡的事告诉你,究竟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吧。
  我现在很好,我所在的是一个国营煤矿,我已经转为国家正式工人,并且还担任了采煤班的班长。就是工作累一点,这个我不怕,我的身体好。但是你知道下井采煤是有危险的,只要不出危险,便是万事大吉了。你不要惦记我。
  长春哥,我要跟你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你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你的前面的路还很长,一辈子呢!
  最后,请你代我向伯父伯母和弟弟妹妹们问好!
  你的弟弟:狗子(民)
  1978年03月08日夜于宁
  看完了狗子的信,苏长春心头一阵酸楚。他想给狗子写一封回信,告诉他自己已经考上了大学,但是又说不清楚自己心中千头万绪的话。他把信装进了口袋里,眼前一阵朦胧,他便感到一阵晕厥。也许是因为在赵大哥家喝了一杯酒,也许是狗子信里的话撞击了他的心,也许是黄瓜架的感应让他的想象驰骋,也许是那远飞的雄鹰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一道印痕,总之,他晕了。他踉踉跄跄地走进屋里,一头扑到炕上,连衣服也没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等到苏长春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小花已经把他平时穿的那几件旧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炕梢了。母亲和小花在南炕上缝被子,表嫂和赵大嫂都在帮忙收拾行李。
  他们都在为自己上大学做准备,看起来自己上大学的愿望一定能实现了。苏长春推开门走到院子里。站在院子的门口,他向着村庄的东方望去,东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曙光,太阳就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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