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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九十年代

作品名称:麦收      作者:周会涛      发布时间:2014-09-29 16:57:01      字数:9446

  
  
                     
  
                         一
  时光不知不觉已进入九十年代中期,冀南平原的村村落落伴着中国改革开放的路程,也经历了风风雨雨的一段历程。就像这广袤的大平原一样,平平缓缓地在四季的洗礼中展示着它一年一年的丰硕的果实。
  小王庄周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不见了,代之以一排排宽大整洁的红砖房,地基明显比村里高出一截。在这里居住的大都是小王庄的新生代,因为按当下农村的行情,不给女方盖上四间大北屋,再配置一套像模像样的家具,是别想把人家的闺女娶回家做媳妇的。与村外的宽房大屋相比,村里的住房就要逊色很多了,因为老一辈大都把大半辈子努筋拔力积蓄起来的几乎全部的积蓄拿出来,更有甚者还要债台高筑地给儿子娶媳妇,而自己宁肯省吃俭用地住在狭小低矮的房子里艰难度日,这一方面是受传宗接代的责任的驱使,另一方面,也是受祖祖辈辈相传至今的畸形的乡村文化的裹挟不得已而为之的。即便如此,比起以前的岁月来,他们的生活也还是有了很大改观的。家家户户吃上了大白馍馍早已成为不值一提的事,就连买肉都专挑瘦的来买了。各家各户大都翻盖了房屋,而那代表一个贫穷时代的土坯房,早已躲藏在乡村历史的背影里,只有犄角旮旯无人居住的荒宅里,还依稀残存着它们的身影,仿佛用自身的存在,诉说着那段痛苦的记忆。
  和着岁月的变迁,王土根家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老母几年前就已经作古,就像乡村田野里的一季庄稼一样自生自灭了,而新生一代又蓬蓬勃勃繁衍起来。儿子铁柱也早已成家立业,并且有了一个儿子取名思城,今年九岁了,在本村小学上三年级。铁柱的婚事并没有像人们期望的那样娶了麦香,他高二上完后,便背着家里随本村的在外打工的青年人去了省城,做起了小食品生意。好多年下来,生意就像滚雪球似的越做越大,现如今花十几万在省城最大的商贸市场南三条盘下了一个铺面。他既没有异想天开地答应高中毕业后考上地区师范专科学校,当时被分配到到乡镇中学当老师的麦香的求婚,也没用遵从父母的意愿娶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女子稳稳当当过日子,而是在同在一起做生意的同乡的撮合下,与一位在省城做服装生意的同乡女老板结合了。他们拒绝了王土根在家里给他们盖房子的好意,认为都忙着在外做生意,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趟家,就让王土根把家里的房子给他们腾出了一间,逢年过节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可以了,这样还可以省下一大笔资金发展他们的事业。由于在外做买卖顾不上照顾儿子,便把他交给家中的父母看管。
  麦香参加工作后的一段时间里,曾经一如既往地追求着铁柱,怎奈铁柱一点点那样的意思都没有,加之后来铁柱首先结了婚,心里痛苦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无可奈何地死了心。之后她很知趣地顺应世俗的标准,和一个叫夏随波的农校毕业后在乡里当农技员的小伙子成了亲。乡村的爱情就像乡村的土地一样朴实,在这里很难找到琼瑶小说中浪漫的情话。婚后的日子还不错,虽算不上幸福,倒也平平淡淡,波澜不惊。一年以后,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女儿叫念念,和铁柱的儿子同岁,只是生日要比思成小得多,如今在镇中随麦香就读三年级。
  王土根家的老宅早已翻盖一新,不再是大地震后盖的低矮破旧的“新农村”房了,代之以装修一新的四间锁皮式的宽房大屋。如今这些年,农业机械的不断进步,过麦兴了一种乡下人俗称“小推子”的小型收割机,一趟开过去,七八垄麦秆便被割下后齐刷刷地翻卷成一排,过秋也有了秸秆粉碎机,再也不必忍受那种猫腰撅腚挥汗如雨的劳作之苦了。就连前些年只是当做神话来讲的除草剂,也不知从哪年起开始使用了。加之土根老汉置备了一辆农用三轮,代替了他使用了大半辈子的马车,因此,靠辛勤劳作练就一副铁身版的王土根,虽已年年近六旬,除了种着自家五口人的责任田外,还另外承包了村里的四亩多地。加之麦香娘因低血糖病不能再种地,因此就连她的一个人的责任田也包了下来。本来麦香娘打算什么都不要,可王土根坚持要管着她的日常吃喝用的粮食。每当争秋夺麦时节铁柱夫妇和麦香便会赶来帮忙,这样一来,王土根一个人种了十来亩地也完全能过忙打过来,他也因此成了远近闻名的种粮大户,奖状挂得满墙都是,王土根也因此凭着种地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又一个麦收季节到来了!今年的麦子长势特别好,如今种麦之前都要上一袋美国二胺,配上些钾肥。这种洋肥料肥效出奇的高,只撒上那么一点点扣到地里,,庄稼就像打了催生剂似的,麦头比大母手指还要大出许多,效果比过去上一大堆农家肥还顶事,收个八九百斤当玩似的。王土根心里乐开了花,眼看麦子就能收割了,他一连几次电话吹儿子回家过麦,可铁柱却总说这几天赶巧生意太忙,实在脱不开身。本来只要铁柱夫妇一到,加上二栓的“小推子”和脱粒机盯着帮忙,他不应该那么着急,可一想到前两年过麦时的那场连下六七天的连阴雨,一年的收成差点泡了汤,害得人们吃了一年的芽麦不说,卖的价钱也差得要命。因此,之后每年麦收,王土根就像坐了病,一想此事便会心急如焚。他多么盼望着铁柱夫妇能够早些回来,把麦子早早收回家呀!
  这天他正在院里收拾过麦用的农具,就听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进屋里抓起听筒,里面传出儿子铁柱的声音:“爹,我这里实在脱不开身,今年过麦就不回去了。”
  “胡说!”王土根一听就急了,“过麦那可是庄稼人的头等大事,买卖再忙,也不能耽误过麦。什么也别说,赶快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回家过麦!”
  “这几天生意特好,广州哪里又催着让去取货,实在没办法。要不这样,我给你寄一些钱回去,咱们顾两个人过麦怎么样?”
  “我种了一辈子地,还不至于到剥削人的地步。你爱来不来,不来,我们照样过麦!”王土根把话筒狠狠地一挂,长叹一口气。他很为儿子担忧,这倒不是因为今年他回不来自己就过不了麦,而他最担心的是他觉得儿子对土地的感情已越来越淡了。虽说他在外这几年混得不错,可终究也成不了城里人,早晚有一天还是要回家种地的。到了那时,连地都不会种,他真不敢想他将来怎么办。
  正在里屋玩游戏机的机灵鬼小思成听到爷爷打电话,赶忙跑了出来,嚷嚷到:“爷爷,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你爸死外边了!”王土根没好气地说。
  铁柱娘听到老头子在欺负宝贝孙子,急忙从外面走进来,一把拉起思成往里屋走,一边埋怨道:“这死老头子,跟个孩子较什么劲。有本事,让你儿子回来呀。”
  “哼。”有了奶奶的支持,小思成好像又有了主心骨一样,他白了爷爷一眼,扬起小脸,重又随奶奶回里屋写作业去了。
  
                       二
  铁柱夫妇没了指望,王土根便盘算起怎样过麦的问题来。人手不够,越早下手越好,哪怕麦子还没熟透也要提前收割,等麦子割开了,再找“小推子”就难办了,看来又要麻烦铁柱最要好的朋友二栓了。
  二栓高中毕业以后,既没有像麦香一样考取大学,也没能像铁柱一样走出乡村,而是尊从父母的意愿,老老实实地在家当了一个农民,安安分分地种起了地,并且在两年之后,娶了本村一户不太富裕的一家的女子成了家。二栓的父母早在他上高中的时候就按照当时的标准早早地给他盖了三间房。二栓的爹是一个精明人,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孩子大了,早点把房子盖好,好让别人惦记着提亲之事;再就是物价涨的很厉害,怕以后钱不值钱了,不如早些把手里的钱占住。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等到了二栓到了成亲的年龄,标准却比物价涨得更快,不但彩礼翻了好几倍,就连住房标准也改为四间的了。重新盖房已是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了,而说了好几家的闺女,只要人家一看他家又旧又小的房子,也都纷纷打了退堂鼓。最后,倒是本村一家不太富裕的女子,没再对房子挑拣什么,只是提出买一台拖拉机的要求。这也正合了二栓父母的心意,一是儿子的年龄大了,在农村一旦错过机会便有打光棍的危险;二来女方提出这样的条件,本身说明女方是个过日子的主,种个地拉个脚什么的,还真是个挣钱的好工具。就这样,二栓便和这个女子,也就是他现在的妻子成了家,开始的几年,由于两口子都肯干,拉砖拉沙子挣了不少钱,因此还置了一台用的“小推子”和一台脱粒机,过麦的时候往外租,也挣了不少钱,日子过得有声有色。要不是他家为了要个男孩传宗接代而拼命生养,日子也不会像现在混得这么差劲。而今年过麦前的一场风波,也便由此事引发的。
  这天,王土根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一个面色黑瘦,其貌不扬的女人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带着哭腔说:“大伯,二栓被派出所扣下了。还是因为计划生育的事,这眼看就要过麦了,可咋整呢?你乡里有熟人,就快求求麦香她女婿帮帮忙吧。”
  二栓计生超标的事王土根也知道。二栓三辈儿单传,两口子结婚后,全家人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怎奈头一胎没能如愿,生了个丫头。于是,精明的二栓爹便出了个主意,孩子生下来暂时瞒着不上户口,等第二胎生下来用头一胎的准生证一起上户口,结果第二胎仍旧是个丫头。于是,二栓爹又采取把头一个闺女的户口想方设法落在他当家子一个光棍儿叔叔的名下,对外谎称是过继给了他,而二栓夫妇就和村干部和乡计生人员泡起了“蘑菇”打起了“游击战”,终于在外地的舅舅家生下了第三胎。这回终于如愿以偿,总算生了个大胖小子!起初的时候,计划生育没那么紧,村里人也理解他们家的具体情况,民不告官不究的,也就瞒了下来,可等到第三胎就不同了,计划生育一下子就紧了。尽管他们总结出各种理由来搪塞,可终究改变不了生三胎的事实。按条例一算,罚款居然高达一万六千多元。这在当时农村也算一个天文数字,更何况娶媳妇生孩子早已把他们家的家底掏空了,哪里能拿出那么多钱呢?乡计生委的干部三天两头上门催要罚款,并称如期不交,就没收他家的拖拉机等农用机械抵押。麦前两口子为了逃避罚款东躲西藏,可过麦了怎么也得回家,谁知刚进家门,二栓就被中心法庭传了去,然后派出所才以违反计生法给拘留了,同他一起扣下的还有去年没有交提留和农业税的钉子户家的男主人,据说也是按条例执行的,虽说没有受到虐待,可一天三顿饭要家里去送,更重要的是过麦在即,家里没了男劳力怎么能行呢?
  看着二栓媳妇心焦火燎的样子,王土根劝慰道:“二栓媳妇,你也别太着急,当初我就多次劝过你们,你们就是不听,现在事情已经出了,着急也没用。这样吧,你先回去,我马上给夏随波打个电话,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然后再说。”二栓媳妇走后,王土根赶忙拨通了麦香家的电话。
  邻村麦香家里,夏随波一听是王土根的声音,出于王土根与麦香家的特殊关系,一句一个叔地叫着。可一听说是这件事,他竟然不由自主地端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打起了官腔。这是他多年官场生活养成的习惯,只要一谈公事,立即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毫不考虑电话那头的人根本看不见他的事实。
  “叔,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乡里也是没办法。”那语气完全站在乡政府那一边,好像他就是乡政府的代表,而其实这件事情他也是昨天才听说的,“以前乡里按规定办事,可就有那么一些人不自觉;一旦动用派出所,乡里又要担方法粗暴的骂名。这次通过法院审理,那可是依法办事,合理合法呀。”
  “那也得想想办法呀,没了二栓,他家的麦收怎么过?”电话那头传来王土根焦急地声音。
  “这样吧,我先打电话问问,看具体情况再说。”
  他俩的通话内容被一旁的麦香听了个满耳,一听说二栓被扣,她也吃了一惊。等夏随波一放下电话,她便急急地说:“怎么早不抓,晚不抓,偏偏麦收在即出这样的事呀?”
  “这是乡里有意为之的,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能解决问题。”夏随波想了想说。
  “二栓可是我和铁柱哥最好的朋友,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要不你给他们说说情,等过了麦再说;要不然就少罚点。”
  “就知道教书,你以为我是神仙啊?”夏随波一脸的不屑,在工资比自己还高的妻子面前,他还是极少耍官腔的,“这回乡里可是有备而来,没有个结果,他们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少罚点,说的轻巧,上有国家有政策,下有乡里两个月没钱发工资,书记眼睛都冒火了。”
  “你平时不是挺能吹的吗,有什么事找你,这可是你说的。”
  “不那么说人家能看得起我呀,我还怎么在官面上混。合乡并镇后,我这个副乡级科技员实际上就是个小跑,派出所那头才不会拿我当盘菜呢。不过这话只能在家里说,你可不能去外面乱讲,不然你丈夫在人前可就抬不起头了。”
  “我才懒得管你那点破事呢,不过你说眼前怎么办呢?”
  “忙还是要帮的,尽力而为吧。估计我在乡里混这么多年,灵活个千儿八百的也许还行,多了就不敢说了。问题的关键是要把罚款交上,至少是一大部分才行。这样吧,我给铁柱打个电话,看看他的意思再去通融。”
                       三
  铁柱原本是不打算回家过麦的,就是因为二栓的事,他才不得不放弃了去广州进货的计划,他把门店交给自己的妻子后便匆匆带着准备进货的钱乘出租车赶了回来。他看上去身体已经发福了许多,隆起的啤酒肚显得格外显眼,若不是脸上还残存的少年时期的英俊,让人很难想象他就是当年的那个王铁柱了。回家后,他把自己带来的大几千块钱,加上王土根和二栓家的几千块钱,终于凑上了一万五千元的罚款,并在夏随波的帮助下,办理了计划生育结论证,麦前一场风波才平息了下来。而其他一些被扣的村民也在缴纳了一定数额的相关费用后被村里保了出来,因为乡里本来就没打算真的不让他们过麦,而是在非常时期采取的一种特殊手段而已。
  二栓一家对铁柱自然是感恩戴德,加之铁柱忙于外面的生意,在家呆不了几天,于是决定先帮他家把麦过了。王土根觉得自家的麦子还没有熟透,可架不住大家的劝解,只好勉强同意了。令人没想到的是,夏随波竟然也打来电话,要求和麦香一起过来帮忙收麦。这在以前是从来没用过的事情,以往他总是以下乡检查麦收工作为借口躲避麦收,只在麦收接近尾声的时候,才开着他那辆“小面包”象征性地帮点小忙,一是顾忌铁柱的面子,因为他出差到省城,又时短不了需要铁柱帮忙;再就是回去的时候,还能半推半就地带回两三袋麦子。
  铁柱到家的那天下午,把二栓、夏随波以及他找来的两个乡里的同事等第二天帮忙过麦的人召集在家里,由铁柱娘和麦香母女照应着,好酒好菜地宴请了一桌,几个人足足喝了有三四箱啤酒。那烟酒和菜大都是铁柱从城里特意买回来的,席间,夏随波和乡里的两个人自是大吹大擂一气,说什么家里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们都能轻而易举地摆平云云。铁柱也趁着酒兴大谈自己创业的艰辛和业绩,并称以后省城有了事情尽管找他等等。就好像酒杯一端,他们便亲如一家,就能主宰一切似的。
  等到了第二天,天气阴阴的,还刮着不大不小的风。二栓在前面用他家的“小推子”收割,王土根开着他的农用三轮车拉麦,其他人就用铁叉往车上装。几个年轻人只图省时省力,胡乱用铁叉乱挑一气,随便往车上一扬,那麦秆便随风散落了一地。铁柱娘、二栓媳妇和麦香母女在后面拼命捡拾一绺子一绺子的麦秆,但怎么也都忙活不过来。麦秆依旧散落得满地都是。王土根看着心疼得了不得,可又不好发作,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嘱咐他们慢着点,可他的提醒所起的作用却是微乎其微的。
  上午把两块地的麦子拉完后,直接摊在麦场里,只经过一个中午的风干,下午便由二栓用他家的拖拉机找了个碌碡一遍一遍地狠劲压了起来,几个人边压边翻,一口气干到四五点钟的时候,方才起了场。自家人干得自然欢实,可夏随波从乡里到来的两个人却却多半时间坐在场边喝茶水,全然不似昨日酒桌上那般仗义。起场的时候,王土根随便抓起一绺子麦秆,发现上面还有不的麦子,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就这么不珍惜来之不易的粮食。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下一代对待脚下这片赖以生存的土地的情感,正在日趋淡化乃至冷漠,他不敢想象,如此下去,他们的未来将会是多么可怕!
  还有一件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一向惰性十足的夏随波今年会如此卖力地给他家干活,还叫上了两个同事来帮忙。据他对夏随波的了解,这个人的本质还不错,不然别说麦香不会嫁给他,就连他这一关也过不了。可是,这些年官场生活也造就了他很多坏习气,比如说自吹自擂、见风使舵、推诿扯皮等等,既然他肯放下架子而且不顾形象灰头土脸地来过麦,十有八九是有事求他,那到底是什么事呢?他一个了农民又能为他这个乡镇干部办什么事呢?
  一天下来,早已累成一滩泥,他们借口自家的麦地也要开镰了,便匆匆离去,临走还每人带去一盒铁柱从省城买回的高级茶叶。王土根暗自一算,花费在他们身上的费用,还不如顾两个人上算。剩下的几个人又拼命忙活了两天,麦收便在匆匆忙忙之中草草收场了。在王土根的记忆里,今年的麦收是过得最邋遢的一次。虽说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麦收,比起从前来,虽说还是劳累,可毕竟简单了许多,时间上也比从前缩短了许多。
  铁柱本打算跟二栓家帮一天忙,可二栓坚决不同意,说他家的地少,做活的人多,铁柱又很少干农活,出不了大力气,不如休息个一两天赶紧回去,外面的生意还等着他去料理。
  在家的三天,铁柱就像过了三年一样。每年的过麦,他都像是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他沉沉地睡着,莫名其妙的梦境一个连一个。等他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儿子思城的功课。这是他每次回家必定要做的一件事情,因为他知道,要想让孩子将来出人头地,就必须学到更多的知识。可每次检查完儿子的学习情况,即使在这大忙的季节里,他都没有忘记儿子的学习。他叫过在院子里玩耍的思成,思成怯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知道爸爸就要问及他的考试成绩,可这正是他不愿让他知道的。
  果然,铁柱板起面孔问他:“儿子,最近一次考试得了多少分?”
  思成低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把你的卷子给我拿来!”铁柱命令着。
  思成只好从书包里拿出几张考试卷递了过来。
  可铁柱又一次大失所望,因为看上去精精爽爽的儿子,考试成绩却没有一门及格的,英语居然考了13分。他把儿子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没想到儿子刚听了几句,就跑到里屋奶奶身边去了,根本把他的“谆谆教诲”当成了耳旁风,相反得到的却是母亲里屋传来的唠叨:“一回来就知道训斥孩子,你尽到一个爸爸的责任了吗。一年到头,你管过几次孩子。”听母亲这么一说,铁柱也自知理亏,是啊,自己一天到晚在外做生意,哪有时间关心孩子呀。把孩子留给爷爷奶奶,隔辈亲又注定他们对孩子的百般宠爱乃至溺爱,是他这个做爸爸的亏欠孩子的太多了!这时,一个主意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过两天回城的时候,必须把思成带走,让他在城里最好的私立学校读书,将来彻彻底底脱离开贫困的乡村生活!这个主意他早就有,可一是孩子小,自己的生意又忙,再就是思成在爷爷奶奶身边做个伴,老人不至于那么孤单。可是,现在这个情况看,必须要把孩子带走,不然,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屋顶上,那台吊扇一圈一圈机械地飞转着,有节奏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窗外,毒辣辣的太阳把那颗柳树的叶子晒得蔫蔫的,里面不时传出知了声嘶力竭的叫声,更加烘托出了天气的炎热与憋闷。叫声里,饱含着岁月流失的无奈和叹息……
  
                   四
  本来铁柱想休息一天就赶回去的,因为妻子已经打来两三次电话来催了。可爹坚持要他跟他一起把西北哇那块地平平,因为那块地南高北低,浇地时水上不去,影响收成;另外还要跟王成家把庞家坟那块地的地埝子搞清楚,王成家种地好侵地边在村里是有了名的,每年耕地的时候,他都要有意啃半个地埝子,到如今累计侵占了足有半尺宽了,今年一定把分地时的灰眼刨出来。铁柱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他不明白爹的一生为什么会对土地会有那么深厚的情感,那么一点点地,也要大费周折?即使要回来,多种一两垄地,一年能收几个钱,说不定自己半天的工夫就挣回来了呢。但考虑到自己很少在父母身边,实在不愿意让他们伤心,于是便勉强答应了下来。
  在家休息了一整天后,又一个黎明到来了。吃过早饭铁柱早早地骑摩托来到西北哇的地里,由于这块地地性盐碱,麦子熟得早,几天前还是黄澄澄的一片麦子,而此时已经收割完毕,只剩下白花花的麦茬子,只有一两家的麦秆还没有拉完。等了一会,爹还没有来,他便独自走到地的南头,果然那里的地势明显高出许多。望着那高高的麦茬,铁柱不禁心里犯怵:这么高的麦茬,地又板结得厉害,怎么掘得动呢?即使掘得动,一三轮车有能装多少呢?如此干法,恐怕又要拖个两三天才能回去,可自己实在不愿再耽搁下去了。这时他忽然想起来时的路上,曾看见有个别地块焚烧了麦茬,黑乎乎的一片,他灵机一动,不如把地南头的麦茬也烧掉,那样干起活来岂不省大力了?再说播种的时候也会省去不少麻烦。想到这里,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打火机,拢了一把碎麦秸引着了火,蹲坐在一旁看燃烧的麦茬的范围由小变大,由黄变黑。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那火势便因了风势迅速扩大,并且超越了自家的地块,蔓延到别人家的地里。铁柱这时才发现,那情形一远远超出了自己所能驾驭的范围,他等他赶忙起身跑到北地头拿来铁锹想压住火头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或越烧越旺,一时间浓烟滚滚,整个西北哇的地块成了一片火海。麦茬连同没来得及拉回的麦秆,统统被火舌吞没了。大火顺风势足足烧了半个小时,若不是西面的排水沟和北面的大宽道隔断了烈火的通道,以及匆匆赶来的人们的奋力扑救,后果不堪设想。
  麦香在娘家过完麦后,便回到邻村自己家里,这天下午,她正准备麦收后的备课,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里面传出铁柱娘急切的声音:“麦香,你铁柱哥被派出所带走了,你赶快让你男人想想办法吧。”
  麦香大吃了一惊,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派出所为什么要带走铁柱哥?”
  “他在西北哇地里焚烧麦茬,着了一大片,还有两家没拉完的麦子也给烧了。”
  “别着急,事情出了,急也没用。这样吧,我马上告诉随波,让他帮忙尽快把铁柱哥保出来。”
  等麦香挂断电话,正好夏随波听到声音从里屋走出来,麦香赶忙把事情的原委简单跟他说了一下,并请求他赶快想想办法。她话音颤抖,还带着些许的哭腔。
  夏随波想了想,叹口气说:“就这么几天,你们家怎么会发生这么多破事,我又得厚着脸皮求人家了,真够麻烦的。不过铁柱的事我还是要管的,就这件事来看,我估计还是要交出一大笔罚款的,可他家刚给二栓交了好万把块钱,恐怕很难再拿出这么多钱来了。这件事,难办啊!”说完只咂嘴吧。
  “咱家不还有好几千块钱的存款吗,实在不行,就拿出来先给他垫上。”
  “那绝对不行!”夏随波一下子就急了,他把两手举得很高,“乡里两个月没发工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钱都拿出去,我们怎么办?再说,利息上又要亏欠多少,你算过吗?”
  “可那是我哥,是从小把我当成亲妹妹的哥!”性情一向温顺的麦香这次也发了火,她从心里鄙视夏随波的吝啬和自私,不敢担当,不像个男人,“那钱不是你一个人挣的,我每月的工资,比你只多不少,你不同意,我就把我的那份拿出来回娘家去住。”说着便起身要收拾东西。
  夏随波一见麦香真的恼了他,态度顿时软了下来。他阴沉着脸说:“那可提前跟他说好了,等他一有了钱,马上还给咱们,不能影响咱们的日常生活。唉,真拿你没办法,我亲哥管我借钱,我都没答应过。”
  “放心,铁柱哥那么能干,肯定能尽快还上的。还不上,我就给你到外面打零工去!”麦香硬邦邦地顶了回来。
  “我说,听说你以前追求过铁柱,不会是真的吧。”夏随波一脸的醋意,“要不然,你怎么这么护着他?”官场多年,与同事之间经常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对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今天用到麦香身上,麦香自然也没有过分在意。
  “早嫁了铁柱哥,早住在省城享福了。还用得着像现在一样跟着你窝窝囊囊混日子?”麦香不软不硬地回敬了一句。
  “你们两个吵什么,还让不让人写作业?”他们的女儿念念从里屋走出来,不满地说:“无聊!再吵吵,我就把你们的说的话告诉给铁柱伯伯!”
  “小姑奶奶,千万别,你们一对活祖宗,我都惹不起好不好。”夏随波终于服了软,他望着自己刚刚十岁的小女儿,心里暗想:行!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计,语出惊人不说,一句话就点中官场上混了多年的老爸的死穴,不愧是我夏随波的女儿。
  他只好抓起电话听筒,拿过电话本查了查,拨通了一个号码,麦香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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