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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洗白

作品名称:羊八忌      作者:杨八忌      发布时间:2014-10-03 18:47:20      字数:3002

  江汉平原,盛产棉花,曾被中央一位重要领导誉为“银棉之乡”。路隔十里,乡俗不同。即使在一个村里,村小组之间,区别有洞天。我们村小组地里的棉花亩产量都高于其它的村小组。风调雨顺的年成,棉花亩产量,是周围村小组的好几倍。邻村的大姑娘,纷纷与我们村小组的小伙子配对成双。有人给我介绍了何姑娘,但人家嫌我没有手艺,选择嫁给了村里的青年泥瓦匠。
  我对何姑娘没有爱情,她爱嫁谁,是她的选择,我一点儿没有伤心。相反我很庆幸,身边又少了一位情敌,一个竞争对手。河里无鱼虾也贵。再有外乡漂亮姑娘想嫁到我们村小组来,非我莫属。泥瓦匠不可能第二次充当情敌。
  果然不久,我的一位老同事前放牛老倌史友法又来给我提亲。
  史友法家住解放渠南头。隔我家有一里多地。史友法有一个女儿与我同龄,已经嫁了人家。史友法门前解放渠上有一座桥,桥对面是另一个村的住户。
  紧挨桥头的一户徐姓人家有位姑娘叫元香,18岁,小学文化。元香与史友法家的女儿是好朋友。
  有一天,史友法放牛到桥对面渠边吃草,遇到元香的妈妈。闲聊中,放牛老倌对元香妈说,女儿越长越可爱了,应该找个婆家。元香妈说,你们那里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帮忙介绍一个,人本份老实厚道就行。
  史友法提到了会计羊良骥的独种宝儿子,放牛郎羊八忌。
  元香妈知道父亲的为人,人很仗义。家里大女儿是医生在城里工作,很有名望。另外三个女儿都嫁了人,婆家光景很好。幺女在外念书,不会再回农村。我实际上是老幺,没有什么家庭负担拖累,因此满心欢喜。
  元香也认识我,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们村水稻田不多,隔旱田有四五里地,紧挨一条叫三叉港的电排河。
  那里地势偏低,许多村的水稻田在三叉港一带。元香出工,常遇到我家姐妹,对我二姐三姐四姐仨很熟。元香听说史友法要给她介绍的对象就是放牛郎羊八忌,心里很高兴。
  趁一次去牛棚放牛的机会,史友法对我说了要给我介绍元香的事,如果没有意见,定一个日子见见面。
  我经常见到桥对面的元香,彼此从未说过话。元香土生土长在湖北,却说着湖南长沙方言,村里许多小伙子娶了这样说长沙话的妹子为妻。我听得懂长沙方言,但不是很会说。娶这样一位操长沙口音的妹子为妻好不好,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元香长得跟何姑娘一样漂亮水灵。我嫌元香文化偏低,心里不是很满意,舍不得断然拒绝,内心一直犹豫不决。
  元香一直在等待正式相亲。每次见到我的姐姐们,她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打招呼,如何称呼呢?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表面上元香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待,路上碰了面,一笑而过。元香以为嫁给我,已成定局,再见到我的姐姐们,笑时不由自主地显得扭捏,难以为情。
  有一天,史友法问我到底见不见面给个准话,我答复了两个字:算了。
  元香听到介绍人的传话,非常生气,她当着史友法的面说,妈妈的鳖,黑得像锅底一样,他还不要我哟!
  1970年代,国家物质商品生产水平不高,物质供应匮乏,许多与人们日常生活息息紧关的紧俏物质,国家实行凭票供应制。吃粮要凭粮票、吃油要凭油票、穿衣买布要凭布票、喝甜水买糖要凭糖票、吃猪肉要凭肉票。
  我为了改善生活,经常赤条条地泡在水沟里捉鱼摸虾,光着膀子在河边抓青蛙。我长期在毒辣太阳下暴晒,皮肤被晒得鼻乌嘴黑,像煤炭工人。我的伙伴们夏天被太阳晒黑,到了秋天慢慢变白,我依然故我,黑不溜秋。
  大姐看不惯我这个黑皮五弟,每年回家一次对我交待一次说,尽量少晒太阳,将皮肤蓄白一些。我的皮肤冬天能稍稍蓄白,但在村子里,我仍然是首屈一指的黑。有一次,大姐回家过年,见我的脖子格外黑,认为是我懒惰,平时没有洗脖子积聚了一层厚厚的污垢。大姐竟然叫我打了一盆水搁椅子上,叫我低头,她亲自给我洗脖子。大姐给我的脖子淋了温热水,抹上香皂,用猪毛鞋刷子,狠狠地给我刷脖子。结果没有把脖子洗白,反而把脖子刷得更黑。脖子被大姐狠心地刷破了皮,结满了一层黑痂。黑痂脱落,我脖子仍然是黑皮。
  没想到我的黑,居然成了一种被姑娘抵毁漫骂的把柄。两次提亲,一次高不成,一次低不就,拉开了我的跌宕起伏的情感生活的序幕。
  我每年坚持订阅《文学报》和《鸭绿江》、《芳草》、一报二刊。村里的年轻人喜欢找我借书看。有一天,皮永希来找我借书,发现我正在写作,长叹了一口气。
  我心领神会,高中毕业当农民,皮永希内心也是不甘。他的语文成绩不如我;理科成绩,我不如他。有理想的我,成了一个理想的播种机,我鼓励皮永希自学中医。我拿出大姐弃留在家里的医药书籍送给了老同学。
  几个月下来,皮永希能给一些头痛脑热的老人把脉看病,免费义务诊治。乡亲们知道皮永希略懂医道,没有谁真正把他视为医生。通过推拿按摩疗法,皮永希还治好一位亲戚大爷的腰痛老毛病。我写小说,总是退稿,老同学自学医术初见成效,我为皮永希的进步感到高兴。
  我的文学事业毫无进展,爱情的烦恼又不期而至。1981年初夏的一天上午,我骑着牛路过老同学春香的家,不经意看到了她的大妹妹荷香。荷香19岁,初中文化。荷香初中毕业,一直在江南一位裁缝亲戚家里学缝纫手艺。荷香出师回家,准备在家里开一个裁缝铺子。这天上午,家里人都出工了,荷香一人在家门口洗衣服。
  荷香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将一件衣服使劲地往一个木盆里的搓衣板上来回搓洗,两只衬衣长袖卷在手肘上,露出两只白萝卜胳膊粉嫩的手,我一见倾心。荷香16岁以前在家里住,我与她低头不见抬头见,对这个黄毛丫头,我没有看在眼里。
  荷香的姐姐春香高中毕业在镇灯炮厂干了一年,工厂就垮了。春香通过关系,回到大队小学当民办教师。今年春上,春香嫁给了小学校长的大儿子。女大十八变。荷香在外学了两年手艺回到家里,已经出脱成大姑娘,人见人爱。姐姐春香出了嫁,荷香成了家里的当家姑娘。一个队里的人,童年时候经常在队屋禾场上玩捉迷藏游戏的伙伴,此刻两人见了,大姑娘小伙子彼此变得生分,默默无语,相视一笑。荷香的家里开了一个小卖铺。前些日子我上荷香家买火柴打酱油,没有看见荷香的人,她昨天晚上从江南回到家。
  下午三四点钟光景,我骑牛回家,再次经过荷香家门口,一个劲地往家里面瞅,想看看她。
  堂屋门开着,空空荡荡没人。我偏头往堂屋右边一间厢房的小卖铺里看,铺子里也没有人。我骑牛在荷香家门前禾场上经过,禾场上的村路距家门有五六米远,居高临下,她家里空城不见人。我好生纳闷,铺子大开,家门大张,人到哪里去了呢?
  荷香正在屋门前的解放渠里洗青菜,她洗好青菜,左手端着筲箕,上岸回家去厨房。我掉头转向渠边,荷香望着我微微一笑。原来我望着荷香家搜寻荷香时,她早看见了我在寻她。我抿嘴一笑,没有言语,任大牯牛驮着我慢悠悠晃荡荡地走了。
  荷香的微笑,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大脑里。我只要见到荷香,内心格外愉快。我开始想方设法与荷香亲近。过几天,我屁颠屁颠地跑到荷香家的小卖铺去买醋,过几天,我又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给父亲打酒。
  守铺子的,多半是荷香的爸爸。荷香的爸爸原来也是会计,一直在大队部供销合作社做事。后来辞职回到生产队务农。会计老爸外出进货,裁缝女儿居家顶岗当掌柜。早晚荷香的母亲在家照看铺子,与乡亲们做生意。
  21岁的放牛郎对19岁的小裁缝荷香一见钟情,对心上人的挚爱与迷恋,我一天比一天炽热。每次与荷香碰面,我内心忐忑不安,害怕人家知道我频频光顾小卖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每次上荷香家买东西,我不敢在铺子前久留,取了东西转身就走。以前,我称荷香的爸爸的为叔叔,叫她的妈妈为婶婶,十分坦然。自从暗恋上了荷香,我再见到她家里的每一位成员,心里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如同触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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