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单恋
作品名称:羊八忌 作者:杨八忌 发布时间:2014-10-05 17:17:02 字数:3098
有一天早上我去小卖铺买火柴,发现荷香的妈妈说话鼻音很重,嗡嗡嗡地,我问是不是感冒了,荷香妈点头称是。
当天夜晚,我叫上皮永希去荷香家串门。这天夜里,荷香一家人在家门口禾场上纳凉,我伙同皮永希去荷香家玩,借口是给婶婶看病。荷香妈一本正经地接受了皮永希的义务诊断,让他给开了免费的药方。
第二天下午,我放牛回家经过荷香家,问荷香说,你妈妈的感冒好了没有,有没有去买药?
荷香告诉说,没有买药。
我没有再说什么,看来,他们一家人还是信不过皮永希的医术。
荷香妈表面上热情地接受了皮永希的诊治,内心里没有把皮永希当一回事儿。我心里老大不快。
我觉得荷香妈对皮永希的阳奉阴违,是对皮永希的一种轻视。轻视皮永希,也是间接地嘲笑我的热情热过了头。没有取得从医资格证的医生,没有处方权。其实,荷香的妈妈不动声色地让一个自学医术的小伙子给她瞧病,已经给了我们很大的面子。
电影《白毛女》中的黄世仁看上了喜儿,利用钱财恶霸势力逼迫杨百劳将女儿以身抵债,强占民女。新时代的文学青年爱上了小裁缝荷香姑娘,我没有任何优势博取心上人的欢心。高中毕业,一事无成,只有一颗努力向上,不甘沉沦的进取心。我除了想方设法不由自主地向荷香套近乎,献殷勤,还是套近乎,献殷勤。
腊月的一天,母亲上街买了一些布匹,决定给全家每人做一身新衣裳,来年春节穿新衣。20世纪80年代初期,农民做的衣服还是中山装款式。母亲打算给我做一件春天穿的中山装式的厚昵子外衣,下雪穿的中山装式厚棉袄。
农民做衣服,有的人家把裁缝师傅请进家门,量体裁衣。主人家供缝纫师傅一日三餐茶饭,好酒好菜款待,按日结算工钱。也有人家将布料送到裁缝铺里,按件付工钱。不包生活做一件衣服比包生活做一件衣服,裁缝师傅收费稍高一些。
农家接师傅进屋给家人大批量做换季新衣裳,成本稍低,少付工钱。一日三餐的生活,不计成本,不必花钱去买,物质是自产自给的鸡蛋腊肉大米蔬菜。精打细算,细水长流。吃不穷,穿不穷,不会划算一生穷。
一天早晨,我与父亲一道去荷香家抬缝纫机。操持家务的母亲早已与小裁缝师傅荷香姑娘谈好,请她来家里做上门工,要做个三五天光景。
母亲请荷香来家里做衣服,我喜出望外。方园几十里,裁缝师傅不少。母亲单单请小裁缝荷香上门,是照顾本土乡亲,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是另有图谋,想给儿子一个接近心上人的机会呢?我没有去深想。他朝思暮想的荷香,要在家里呆上好几天,我认为真是老天开眼,不禁心花怒放。
荷香来家里做事吃饭,一天到晚,很少说话,总是客客气气地与家里人打着招呼,言行举止得体,时常婉尔一笑。每次同桌就餐,我反而如害羞的大姑娘一般,闷头自顾吃饭,不敢抬头与荷香对视。家里,每次吃饭,父亲母亲,我和荷香四人围坐一张四方桌子,正好一人坐一方。父亲讲礼节,第一次喝酒,邀请荷香师傅坐上座,荷香羞红了脸,说不让当,您老坐上座。此后父亲不再客套,每顿饭面大门上座。母亲坐父亲左手一方,我与母亲对面而坐。荷香最少,像我家人一般,右方挨着母亲,左方挨着我,面向父亲背朝大门而坐。
要是每天这样一家人围桌而坐,该有多好啊!当然,女主角必须是荷香。
一次荷香用软尺给我量脖围、肩宽、腰围、身高的尺寸,她的嫩粉小手将软尺印在我的身体上比划,我浑身麻酥酥如触了电,顷刻之间,大脑仿佛失去了意识,成了僵硬的木偶人。
邻居一位大婶来我家串门,正遇荷香给我量身材。大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对母亲夸奖小裁缝心灵手巧,人儿也玲珑可爱,谁家的小伙子要是娶了荷香做媳妇,真是福气。
大婶的一夕话,说得我心惊肉跳,浑身很不自在。我对荷香处于暗恋初期,不希望有人发现我内心的小秘密。大婶似乎窥视到了我的心事,恰恰在一对小青年挨得最近处得最紧密的时候,夸人家姑娘,真是那壶不开揭那壶。
腊月里,村小组的青年小伙子差不多都突击结了婚,为了多分一个人的责任田。我只有两人给我提过亲,高不成,低不就,仍然打着光棍。小裁缝荷香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却没有人给我提亲,把她介绍给我,显然在世俗的眼里,我配不上她。
我黑得像锅底又一事无成。我内心深处,也有点儿自卑。我爱上了荷香,不敢请人出来做媒上她家提亲。我已经被何姑娘拒绝了一次,担心再次被拒绝丢人现眼。
爱情的烦恼,使我在文学创作上更加发愤,试图出名的愿望更加强烈。起初我从事创作的目的,仅仅只想在省级刊物上发表小说,从而能被县文化馆农转非,调到县城从事专业写作。自从悄悄地单恋上了小裁缝荷香,文学创作又成为了我一种显示身价的手段,试图以此证明自己与众不同,从而博得心上人的青睐。
县文化馆打算在1982年底出版一本在本县内流传的民间故事集,主要内容是本县城关镇和下面各乡镇村落地名由来的民间传说,带有浓郁的地方色彩,有点儿县志的味道。文革期间,一些村镇老名,一律被改为团结、联合、先锋、同心、红旗、跃进、春风等等富有红色味道的地名。农村实行了生产责任制,这些红色地名,都恢复了原来的老地名。炮船口、泥巴砣、古丈堤、普济观、周家楼、王家湾、高家台、焦家铺等等老地名,极富有乡士民俗文化气息。县文化馆编辑这样一本民间故事集,传承江汉平原乡村民俗文化,功德无量。
我一次去镇文化站图书室借小说名著,图书管理员周之琴问我们村里是否有人会讲民间故事。我说,村里会讲民间故事的人有许多。周之琴叫我有空多多收集整理一些民间故事,交给县文化馆出书。
周之琴大我一岁。也是1976年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她平时爱好文艺,在学校是文艺骨干,经常做各种文艺活动的主持人,参与表演文艺节目。高中毕业回乡务农不久,她在地区文艺刊物上发表了一篇曲艺作品,被镇文化馆调去从事文化方面的工作,主要负责图书室管理和录相放映管理。
我结识了村里的文友一把手,常与他一道去镇文化站图书室借阅古今中外文学名著,慢慢与周之琴结成了文朋诗友。
周之琴的男朋友在部队当兵,有一次我发现图书室有个英俊的军人在与她说说笑笑,内心不禁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原来潜意识中,我很欣赏周之琴这种有文艺气质显得高雅的女子。在没有爱上荷香之前,我一度曾对周之琴有些倾慕。
同是文学青年,周之琴对我勤奋借阅名著颇有好感。有一次我还了一本小说,周之琴向我推荐了一部外国文学名著《亲爱的,你别走》,这是英国一位作家写的一部著名小说。我受宠若惊,爱不释手,一夜把小说读完。但是,周之琴为什么要推荐我看这本书,一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本书的书名,实在意味深长。慢慢被文学名著培养起来的浪漫情怀,促使我创作了许多对周之琴表示倾慕的炽热情诗,却从来不敢拿给她看。直到亲眼看见了周之琴的军人男朋友,我不再做白日美梦,不再写那些毫无力量苍白空洞的情诗。
我从周之琴那里接到了收集村里的民间故事的任务,如获圣旨,兴奋不已。
1982年春天的一个晚上,我带领一把手到荷香的隔壁家听一位老人讲民间故事。这位老人故事不多,讲了三个笑话就词穷言尽。村小组里谁人会讲民间故事,我心中有数。我挨家挨户采风,听老人讲过去的故事,其实是想在荷香一家人面前显摆,我是文化人。
最后我带领一把手去荷香家采风。荷香正在堂屋里的一架缝机上缝衣服。
荷香的爸爸、妈妈热情地接待了我和一把手两位文学青年。我开门见山地请他们讲过去的故事,叔叔婶婶异口同声地推说不会讲。我提示他们讲讲1954年长江发大水江北溃口,政府是如何救济灾民的事情。荷香的爸爸来了兴致,很快进入了角色。
荷香停下手中的活计,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爸爸讲述他们一家当年在政府的帮助下逃水灾的往事。我时不时看荷香一眼,她很平静地微笑着,我心里格外得意。故事讲完,我使劲鼓掌,坐在我身边的一把手无动于衷,没有响应。我准备用胳膊肘碰他一下,示意他鼓掌,猛然想起,他只有一只手,孤掌难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