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旋转记·第一部·指南行（十一）心想事成

　　翌日，马杰下班回家，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小玉，我们得取消原来的计划。”
　　“怎么啦？别人开了头，我们正好有借鉴的机会嘛。”我嘟着嘴嚷道。
　　“是啊，整了这么久，怎么说取消就取消。那之前费的劲全白搭了？”妈不解地问。
　　“街坊邻居都以为我们准备做新的生意。”爸插话道，“年青人，做个事，怎么这么犹犹豫豫。”
　　马杰把手放在桌面，像弹钢琴似的敲了几下，然后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然地说：“这想法最初是我提出的，可是后来却犹豫不决，这倒不是方案本身不好，而是觉得项目的可行性有问题。”
　　我们没有追问，沉默着等待下文。
　　“虽然鬼屋已是很多旅游景区必不可少的盘中餐，但多次考察后，我发现这个项目在我们这儿并不适合，至少目前如此。”
　　“不适合？那怎么不早说啊。再说，别人都营业了啊。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合哦。”我剪断他的话。
　　“小玉，别急。我天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总觉不妥啊。你们看，一来，小镇摇身变为旅游景区，时日不长，后续开发也才刚开始，人气还没法跟那些老牌古镇媲美。我留意了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的人气虽然越来越旺，但中老年人占了相当大一部分，这恰恰不是鬼屋的消费人群。二来，鬼屋主题一旦建成就不会改变，这无形中形成了一次性消费，回头客极少。再说，现在已有人抢了先机，而且规模和装修档次都比我们的方案高出一档。这不，已经失去天时和地利了嘛。还有一点，我们投资三万多块，不算小数目，而且还得借用妈的拆迁赔偿金。要是没有盈利，或者亏本，妈这一辈子一遇的财运也就付诸东流。我们啊，可是吃得补药受不得泻药哦。”
　　马杰说完，大家都沉默着，各自在心里消化着他的话。
　　“你为什么不早说啊？”少顷，我问道，又咬着下嘴唇，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之前就在考虑换项目，但一直没想到其它法子。看你热情那么高，不忍心向你扑石灰。”
　　“那就是说，你现在有新主意？”我问。
　　“是有点新想法。”马杰用手托着下颌，“前些日子，我在网上看到一则国外新闻，说在美国硅谷，有一群计算机专家，从一部类似探密寻宝的小说中产生了灵感，设计出一系列的场景，把它们还原到现实，然后让玩家参予到破关的游戏中。”
　　“那差不多就是鬼屋嘛。”我失望地说。
　　“别急。听我说完。”马杰竖起右手中指，眼睛闪出些光彩，“这则新闻对我启发很大。读书时，我也爱玩古墓丽影、生化危机一类的电脑游戏，里面都涉及在密室里寻物解钥的任务。我一直在想，如果把我家泥瓦房改成类似的真人游戏项目，那趣味性和互动性一定都比鬼屋强得多。”
　　我兴味索然地摇摇头。“原来只是个设想。你以为自己是那些什么专家，也要搞一个轰动全球的项目出来。真等到那一天，我们满身都是老头老太婆的味道啦。”
　　“是啊。再说，你想的这个什么解密游戏，就算能超过那些个专家，可有钱来实现吗？感觉这玩意，和造一幢大楼一样麻烦。”爸也置疑道。
　　“不会的。投资恰恰比鬼屋还小。我不光有设想，其实已经根据这瓦房结构，做了一些方案。”他说着，从工具包里抽出一本翻得皱巴巴的资料，摆在桌上，“这有两套方案，我自己弄的。一套是以抗日游击战为背景，日方仓皇逃窜后，八路军根据最新情报，得知一间被遗弃的物资库房里有几份极具价值的资料，玩家的目标便是要找到它们。另一个主题是以武林寻宝为背景，让玩家扮演江湖英雄，以寻物解钥为闯关目标，在这所无人问津的弃房里找出秘笈。”
　　我把资料接在手里，爸妈也凑上来，一边翻着，一边消化着马杰的话。看着这些蛮有电脑游戏风格的图面，倒也产生了一些新鲜感。
　　“这和鬼屋有什么区别？只是没有那么吓人嘛。说不定没鬼屋吸引人。”我说。
　　“除开投资少，最大的优势在于项目的灵活性。定期更换主题，只需对场景布局进行调整，变换少量道具即可。闯关任务更是可以多样化，即使同一主题，目标设置也可以定期更新。比如啦，在体验中，有一把钥匙被藏在了一堆纸箱里，玩家可以根据现场提供的几种方法之一，找到对应的箱号，学生可以选择几何解题，成年人可以选择简单的解码方式。”
　　“听起来蛮不错，不过生意真要是好，别人很快就会跟风的。而且，档次也一定会超过我们。”爸略带担忧地提醒道，虽然现在八字还没一撇。
　　“嗯，爸的这个问题提得蛮好。不过，”马杰翘起大拇指，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不用担心，这个项目要具有持久竞争力，投资和规模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创意！能设计出既刺激、趣味性又强的闯关任务，才是至胜法宝。这就好比解一个棋局，不在于棋子本身有多气派，而在于这局本身是否有吸引力。”
　　“哎啊，真折腾人。这事就交给你啦！反正我等着当这个……”我把资料往马杰手里一塞，“这个什么密室的老板。”
　　“行行行，你等着收钱吧。”马杰耸耸肩，说。
　　项目正式启动是两个多月后。我们没有请专门的设计装修团队来做，因为当时还没有这样的专业公司。道具的制作、场景设置、主题介绍、灯光效果全是由马杰联系不同的师傅或商家来完成，比如木匠、水电师傅、玻璃商、广告商……而旧得甚为得体的泥瓦房本身就颇具密室探险的气息，家装公司仅作了一些简单装修，那韵味就出来了。至于纸箱、小木盒、钥匙、玩具刀枪一类道具，他则亲自到县城批发市场去采购。不仅如此，家里原来的一些旧家俱，比如老式床架、大木衣箱、古式立柜……这些东西稍加修改，也成了新的道具。如此一来二去，我们的资金投入总共花销也就二万出头。
　　时间就像踩着跑步机一样前进着。初冬时分，我家的“主题密室”终于粉墨登场。当时，这在小镇属于独一无二的娱乐项目。我们的收费标准是一人十元。为了打开局面，经营之初还推行试玩，让玩家免费体验某个子任务，如果感兴趣，便付费享受整个主题的全过程。如此一来，不光游客，连本镇的小孩、年青人，还有一些商家，闲来无事时，都怀着好奇和好胜的心理来小试牛刀，最终又心甘情愿地向我们掏出腰包。
　　密室玩法比起那家3D鬼屋，明显技高一筹。到了年底，我们的生意已颇有人气，抢足风头。加之马杰不断增加与泥瓦房风格匹配的新主题，回头客也多了起来，特别是本镇的一些学生，经常带着新人来这里，成了常客。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主题密室的徽标也是马杰自己设计的——那便是一个以蓝色为基调的指南针。
　　“怎么针指到……东南方啊？”我歪着脑袋盯了一会，说道。
　　“对啊，这正我的创意所在嘛，那意思就是要让玩家找到正确的方向喽。”马杰颇为得意地说。
　　生意开张，马杰完成了一件大事，便如释重负地功成身退。我终于心满意足成了主题密室的老板。我妈则穿着颇带古镇韵味的服饰，依然在巷道门口卖她的孜然土豆条，同时也成了我的助手，帮我招揽顾客。
　　每天，我会涂着精致完美的口红，描上深色眼影，头发盘出一个云髻，仿似一畦虞美人。一言蔽之，我会用心打扮自己，让我的形象与密室的神秘气息相吻合，以吸引更多的客人。一般来说，玩家们会三五成队地来。我会以协导员的身份跟随其后，根据每个队的闯关水平，协助完成一些任务，以增加他们的成就感。但我也会敏锐地捕捉他们的表情和心理变化，把握提示和引导的度，刻意留下一些遗憾，让他们有再来闯关的兴趣。
　　遗憾的是，我们当时没有意识到它潜在的商机。后来知道，全国从二OO八年左右才兴起这类密室逃脱的真人项目，主题方面当然要丰富得多，场景和道具设置也十分专业，一些密室设计团队也纷纷成立。换句话说，我们这个项目，算是真人密室逃脱的雏形。经营之初，它不仅是在小镇是一枝独秀，即使在全国，恐怕也算得是创举。当然，这是后话。
　　生意开张不久，马杰那边也传来好消息。原来，他跳槽之初的两个月，传媒公司的业务开始不断向城镇推阵出新。广电宽带、数字机顶盒、铁通电话之类的宣传在小镇大张旗鼓地出现，那种商业化的气息简直可以和手机店媲美。与之同时，公司密集性地开展着各种营销和技术培训。马杰在这一段时间里，掌握了大量新的网络维护技术，加之他有专业基础，悟性蛮高，手脚灵活，无论是户外光纤安装，还是户内布线，或者在电脑上进行专业的网络调试，活儿一概干得利利索索。不到一年，马杰被提携成客户中心维护班的班长。
　　马杰老家也双喜临门。一来，马妹嫁了人。妹夫叫曾力，在外做工程劳务承包，虽然是属于“小打小闹”的老板，但在建筑圈里也算混上了路。曾力家里还有一个哥，在县城做生意。因其父母跟着老大住，曾力便应了马妹要求，当了上门女婿；二来，这个妹夫一不做，二不休，送了一个上门大礼，那便是把马家旧房推掉，重建了楼房。
　　总之，和马杰走到一起，彼此的生活都开始变得顺风顺水，一切心想事成。母亲分享到小镇发展带来的红利，我又如愿以偿地当上老板。马杰的事业朝着旭日东升的方向发展，他家马妹也觅得良缘归，旧房换新居。我不禁感慨，命运这玩意儿委实妙不可言啊，如今就像厚厚的云层突然散开，透射出温煦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