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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三十六章 故乡 访客

作品名称:情怨      作者:蒺藜草      发布时间:2014-12-12 18:02:02      字数:5382

  第三十五章故乡
  月月犹豫着,焦急地看着桶里的流水,真希望它赶快注满。在外面的敲门声中,水并没有变大,纤细得像一根线缓缓地流。“咚咚咚!”敲门声不断传来,夏家俩兄弟急着要进来。“井明明是我们的,我们都没水,你还来要水!”月月越想越生气。“去开门!”振中平静地对妹妹说。  
  哥哥似乎对什么都很平静,不像妹妹会大喜大悲。月月有时候觉得别人怎么那么好,有时候又发现人怎么这样素质差!她极不情愿地向前门走去――真希望这段路很长,走慢一点,这样也许桶里的水就能接满。可是这距离又实在太近,她来到了门口,夏涛、夏超俩兄弟跟她打了个招呼就径直朝后面走去。月月的应答声里显不出不高兴的情绪,她合上门,慢慢地来到后院。  
  夏社家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楼梯的拐角处,指挥两个儿子作战:“给咱们桶里先接,他们一会儿慢慢接。”他说得似乎有理。振中把水管丢到他们桶里,月月担心极了,她想,这么小的水,一会儿要没了呢?振中坐在旁边点着一支烟抽。夏家俩两兄弟接到第二桶的时候,水流变细了,渐渐没有了。“没水了!”众人叹息。夏超看了看月月桶里的水,哥哥夏涛比他懂人事,摆摆手说:“不要了!”弟兄俩抬着两桶水回家去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月月想:“这人怎么光顾着自己,不管别人呢!我们明天该怎么办?”  
  振中关了电闸,叫妹妹回去休息。月月不肯走,她想过一会儿可能还有水。“没水了!”振中明白地告诉她。夜正浓,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月月停在院子里,看邻居家提了水又上屋顶上去休息,时不时听见他们拍蚊子的声音。她记得王聪玲以前说过:“早上起来一看,两只手上都是拍蚊子的血!”月影西斜了,月月听见邻居熟睡打酣的声音,振中从屋里出来,叫妹妹早点去休息。月月这才知道:真的没有水了!  
  第二天,月月从地里回来,哥哥叫她吃饭。月月很奇怪,她看着桌子上的稀饭和炒菜,奇怪地问:“做饭从哪里来的水?”“我到夏社家去提了一桶水。只要他们有水做饭,我就有水。”月月想水已经送给人了,怎么还能要回来?本来昨晚那水就不该给他们。振中看妹妹在发愣,说:“邻居嘛,互相帮助!”振中和夏社家、王聪玲夫妻的关系都很好,经常和他们在家门口纳凉聊天,月月常听不懂他们的话。有一次,振中说:“婆媳是冤家。媳妇跟小姑也是仇人。”夏社家赞成,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月月不明白了,婆婆跟媳妇为什么不能像母女一样相处呢?世界为什么不能美好,要有黑暗的一面?就问:“婆婆和媳妇,是谁不好呢?”夏社家说:“婆婆跟媳妇,两个人都好了才能好。有时候是婆婆糊涂,害儿子;有时候是媳妇麻迷,在娘家惯的,不知道婆婆对她好。”月月还是不明白,又问:“可是,她为什么要害自己儿子呢?”“她老糊涂了!”这句话把所有在场的人都惹笑了,夏涛和夏超俩兄弟,还有他们从小抱养的妹妹夏燕,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月月靠着门边笑弯了腰,王聪玲正吃着饭,笑得两只手端着碗抖个不停。王聪玲说:“你别说,人年纪大了那头脑也就是有点……”月月听得稀里糊涂,越听越远。她坚持认为结婚是从一个妈妈的身边飞到另一个妈妈的身边,从此有了两个妈妈――婆婆是丈夫的妈妈呀!振中看着妹妹说:“月月是惯下的。”夏社家说:“嗯!”大家都不说话了。星夜里四周一片安静,无声的世界留给月月一大片迷惘。  
  大海从不在月月面前提他的家,更不说起他的母亲。好像他们跟她不相干。有时月月会问起,可是大海却不愿意回答。月月的理解是,或许大海是个有主见的人,他觉得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不希望更多的人参与。大海不会害她,她坚信。  
  高考落榜像个黑色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月月,让她总感觉抬不起头。继三年前中考落榜之后,厄运再一次光顾她。一天傍晚,她在屋里昏昏欲睡,母亲坐在门口,搓弄着疾病的手。路上少有行人,忽然一个女人从门前经过,她叫了信梅一声“婶婶”,停了下来,问:“我听说你女儿今年高考,考上了吗?”母亲摇摇头,直皱眉头。那女人又问:“现在你的手有知觉吗?”母亲又摇摇头,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啊啊”着。女人找不出要说的话,搭讪着离去:“这家人还是这!”月月在里屋清楚地听到她们的谈话,她感到愤怒,母亲无辜受辱!她想冲上去大声对那个人说:“你跑到这里做什么来了?你以后再不要来了!”可是再一想,还是自己不争气,才让母亲受气。她恨自己!过些日子学校要开学了,她要重回学校,用心学习,报仇雪恨。这种情绪每每会在低落的时候高涨起来,在脑海中升腾,成为斗志。  
  生活的艰苦,她以前在母亲的庇护下毫不知觉,可现在,一旦失去了这道屏障,大自然把它本来的面目呈现给她,她才发现自己束手无策。农村很艰苦,她以后一定要离开这里,到条件优越的地方去工作。读书是她通往此径的惟一出路,许多出身农门的人都利用参加科举跳出了农门,在外面大有作为――大海都已经成功了。她忽然发现,这些年大海对自己的承诺都是一纸空谈,今天自己落难了,他一点都帮不上她。他在自己的家里,不知道她的疾苦。她甚至感觉他骗了她!好听的话到了需要的时候,不能发挥作用!原来人靠的是自己。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战胜环境。  
  “我还有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好好把握。明年,跳出苦海,雪耻深仇。”她下定决心。  
  月月家斜对门住着一户人家,夫妻俩带着两个孩子从外村搬来借住在这里。月月以前听母亲说过,王婶娘家侄女嫁给了一家很穷的人,家里没有房子住。现在,王婶跟丈夫迁到外面去了,留下这座空房子,她侄女暂时住着。这家人自从搬来,年年在河滩上种西瓜,今年西瓜丰收了。母亲给月月一个空蛇皮袋子,指了指外面,月月不明白做什么。信梅指了指对门,又用手比划了一个圆,月月知道她想叫她去买西瓜。“西瓜是怎么卖的呢?”母亲摇头。“那我们是准备拿小麦去换,还是用钱去买?”母亲又指了指装小麦的粮缸。“好吧,我去看看,怎么合算就怎么买。” 
  穿过茂密的树林,她来到王婶门前。门口静悄悄的,她敲了敲门。随着“吱呀”一声门拉开一道缝,里面露出一张女人的脸,“哈哈,把人熬成这样子!”她说,带着鄙夷的神情,继而又看了看月月手里的袋子说:“怎么了,想吃西瓜了?”“是我妈让我来买一些。”女人看了看月月,极不情愿地打开了门。月月知道就是这个女人,嫁给很穷的男人,现在住在娘家姑姑的家,今天,自己来买东西,遭如此冷遇。女人随便从车底下滚出几个西瓜,说:“自己装袋子吧!”月月本想挑一下,可是她已经拿出了秤。那轻蔑的样子,仿佛是说像你这样的人,随便给你几个好啦!月月低头装西瓜,圆圆的西瓜到了袋子口处不好进去,她转来转去,好容易装进去,在女人的逼视下,她感觉头顶像烈火焚烧。这一切都因为母亲病了,而自己又没有考上大学。势利是人的一种天性啊!  
  当母亲示意月月吃西瓜的时候,月月摇摇头,她转身进了房间,眼泪顷刻间涌出来,故乡,几乎都已经没有她立足的地方了。她没能给母亲出一口气。母亲对她还像以前一样的好,可别人,在这块土地上,每当她出门,都能感觉到冰刀霜剑的严寒。你不伤人,人要攻击你。这是否就是人性呢!
  第三十六章访客
  信录从西藏回来几年了,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来到县审计局担任副局长。在家这段日子清闲,不比在西藏承包大棚菜辛苦。援藏本是一项光荣的任务,但他还有自己的苦衷。长子李涛上中学时经常头疼,读书更是加重了病情。这让信录不得不对孩子的将来另作打算。  
  他接受了援藏任务,出于对家属的照顾,国家把他的长子以干部身份安排进单位工作。临行前在飞机场,信录哭了。在一边送他的增智明白舅舅的心思,两位老人年纪大了,他们只有舅舅一个儿子。姥爷哭了,姥姥也哭了,可是他们都不反对儿子的远行。刘老太太年过花甲,却一点也不糊涂。她心系国家,更爱惜自己的孙儿。李东胜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儿子信录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提着行李走了。老人们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六年一晃而过,他回到了这里,父母都已故去。他们是在几个姐姐的帮助下安葬的,三姐信梅出力最大。李涛在县城里给全家人买了房子,当时拿不定注意,写信给父亲,信录回复说,我儿已长大成人,家中之事,尽可以看着安排。这样,李涛把家安在了西关街一处园林的近旁。这套房子信录回来远远看着就笑了,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这就是他们的家!  
  三姐病了,信录很挂念。大姐二姐儿女多,一大群外甥外甥女围着他叫舅舅,他夹在他们中间,有时候会很为难。孩子们为了各自的事情,会跟舅母有矛盾。信录很乐观,他想着孩子们的好,时常问李涛外甥们的近况。有一次李涛说:“增勇在农场承包了一大片葡萄园,一年能卖两万元。”“是吗?”“葡萄长势好,价钱也好。”“他是请人做呢,还是自己做?”“他跟玉贤两个人干活。”说到玉贤,信录记得,她是大姐邻村的人,增勇跟她哥哥好,增勇娶了朋友的妹妹。“这姑娘挺能干的。”“几年前,我姑夫死了,大姑姑就不再跟他们有来往了。”“嗯!”信录点头,对此没有怀疑。  
  夏日,大街上骄阳似火,汽车在热浪里穿行,“嘀嘀”的喇叭声响彻城市上空。城郊一处园林后面,林木隔开燥热,隐约现出一排新房子。李涛家的大门紧闭着,里面格外地凉爽,信录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过了几日,他对儿子李涛说:“你有时间了,去增勇那儿弄点葡萄来。”李涛答应着,他是个孝子,父亲说的话句句必听,包括他娶妻,都听父亲的安排。可是,怎么去呢?他琢磨着。  
  暑假不多了,振中忙了一个多月,干完了家中所有的农活,停下来掐指算算:草锄完了,肥料上过了,地也浇完了……可是这农活永远都干不完,草过不了多久又会长出,庄稼要时常管理,还有很多想不到的事。他想能多帮母亲做点事。妹妹目前是家中最主要的考虑,也是重中之重。母亲渐渐生活可以自理,父亲一直在外面挣钱,家,已显得不很完整……老大不是好当的。他考虑着家中的安排,也计划着长远的打算。月月很简单,她明年必须要给大家一个说法,给母亲一个回答。破釜沉舟在过去只是一个神话,可现在她在尝试。兄妹俩很少说话,可哥哥总能明白妹妹的心意。  
  李涛造访。月月听见外面哥哥跟人说话,觉得奇怪,自从家里发生这些事情以来,除了表哥增智和信真姨妈,再好像都没有人再来拜访。这会是谁呢?她从门里出来,见是李涛表哥,觉得纳闷,他来做什么呢?月月打小在外婆家长大,李涛也像振中一样爱护月月。月月跟李涛之间并无隔阂。振中和李涛寒暄几句,拉着客套。他们的谈话月月听得没兴趣。一会儿只见哥哥和表哥一起出去了,信梅给月月指了指南面,示意他们去做什么了。月月不明白,南面没有什么呀?南面是一片庄稼地!显然他们去做什么信梅很明白。月月奇怪自己也在跟前,怎么就没听见什么呢?  
  天很热,两个哥哥很快回来,他们带回来一大框熟透的葡萄。一串串紫红的、碧绿的葡萄,透亮得可以看见里面一粒粒的葡萄籽,葡萄一个挨着一个长得齐齐整整,框子里从上到下一个样。“哇,是谁种出这样好的葡萄?”月月禁不住称赞。“能人种的!”振中笑着说,“人能了就是不一样!”这框葡萄使人对那个种葡萄的人充满了敬意。“增勇表哥种的!”月月猜出来了。信梅开心地笑了。增智和增勇是她的两个外甥,丈夫前些年出国,后又在外工作,多亏这两个外甥帮忙,整天开着四轮车,又是收庄稼,又是盖房子,养大了两个孩子。可自从大姐夫服毒自尽,她和增勇就没了来往,但这也没影响他们的感情。  
  “今天李涛来了,让月月给咱们做顿饭。”振中建议。月月一听傻了眼,不说话低着个头。李涛一看表妹那样子就笑了――妹妹是惯下的,还不会做事情。振中也不为难,对妹妹说:“烧火!”月月一听就往厨房走。振中看着妹妹说:“你看我们家月月,不说干点细工活,老是当笨工。”逗得信梅和李涛都笑了。“干笨活不用动脑。比如烧火,只管往里面加柴,不管得多少。饭做好了,一锅底的柴火红红火火。”振中的话引得众人大笑。他接着说:“怎么办?再把柴火取出来,泼水浇灭。我们月月灵性,总能想出办法。”信梅笑得喘不上气来。月月恨得在心里直跺脚。李涛看着月月长大,他知道,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月月感觉做饭很难,家里没有什么时鲜的蔬菜,怎么做做什么?她只管烧火,看哥哥取了两个洋葱切成细丝,又拿来几个土豆削去皮,还拿了一包粉丝用开水泡开。“哥哥总有办法。”月月在心里惊叹。不一会儿,两凉两热的几盘菜就端上了桌。虽说是普通的饭菜,振中却总能把它做得有滋有味。在美味的饭菜里,月月感觉生活不是自己体会的那样。可她又不能理解哥哥对于生活的认知。  
  天晚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休息下来。“你知道李涛今天做什么来了?”振中问妹妹。“来干什么?”月月问,她想他可能还有其他什么目的,他平时不大来。“他来要葡萄!”“啊?”“是舅舅让他来的。”振中边说边弹了弹手里的烟灰。“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呢?”“他去要不下,增勇不给他。”振中说,“他爸爸叫他来,他又不能不来,李涛是孝子。他想了个法子,叫我跟他去。”月月顿时明白了。振中接着说:“他走的时候,说把葡萄给咱妈留一些,妈妈坚持不要。母亲的觉悟是很高的。不应该这样。人家种的田,一年辛辛苦苦不容易。他这样干吃白要。”月月没觉得。她想不就一框葡萄嘛,有那么吝啬吗?“你没看增勇把葡萄务得多好,把那地多当事!”振中提醒妹妹。这个也是的。月月看了那框葡萄就再也不能忘。增勇和妻子玉贤都极会居家过日子。她感觉到了哥哥的难处,今天害了增勇。“街上哪里没有呢,想吃去买一点。”说到这里,振中低下了头。“李涛为什么不给增勇钱呢?”“李涛给,增勇不要。增勇怎么能要李涛的钱。”在这复杂的关系里,月月感觉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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