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楼台一别 兄妹牵手
作品名称:情怨 作者:蒺藜草 发布时间:2014-09-24 10:32:43 字数:5092
第三章
中考一晃而过。月月记不清那有多少个日子,她独自坐在学校操场的草地上,仰望着天上的流云。也不知是有多少个夜晚,她独自走在漆黑的路上回家。现在,这一切像昨日发生的一场梦,转瞬即逝了。
新来到的这所高中,是县上惟一的一所重点高中。梧桐遮阴的校园里,错落分布着几处校舍。高高低低的教学区,更有操场高过了几层楼的房顶,兀立在南侧,上面则平坦宽阔。沸腾的校园里,随处可见男孩子们踢球回来,热气腾腾。还有女生夹着书本,坐在一处处花阴后面。这个环境,让月月感觉到陌生。她是新来的,而且,刚刚经历过创伤。
大海走了,他因为参加中专复试考取全县的头名状元被省农校录走了。在这个农村乡镇,这可是个天大的喜讯。省农校每年在全县只录取一名学生。成千上万的学生参加中考,只有极个别人考上中专,更多的人又走上了高考这座独木桥。月月和大海,曾经无数次,大海的学习都无法和月月相比,但这一次,大海遥遥领先了。
月月后来再没有见过大海,她静静地坐在这所重点高中的重点班里,心情非常地压抑。同学很少有人说话,更很少有人走动,孩子们总是静悄悄的。连来上课的数学老师都惊讶地说:“这些娃娃们是怎么了!怎么一天老是不活动?”的确,孩子们在经历过人生第一次重大失败之后,在很长时间里,不能战胜痛苦。他们还在久久地回味着心灵上的伤痕。
“月月,有你一封信!”一天下课吃早点的时候,忽然有同学带回来一封信。月月非常地吃惊,“会有谁给自己写信呢?自己好像并不认识什么人啊!这个人是谁呢?”她看到那上面刚劲有力的字体,又分明是自己的名字,落款处是省农校,猛然想起了什么,一个熟悉的面孔闪了一下又消失了。她小心地撕开信封口。“铛铛铛……”上课铃声响了,老师站在了门口,抱着讲义,她赶紧把信塞进了抽屉里。
月月的同桌叫李振,听名字很像个男孩,但事实上,她是个极俊秀的女孩。月月也是无意中发现了她的美丽。一张瓜子脸上,小小的嘴唇总是紧闭着,不大爱说话。弯弯的眉毛下,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更添上高高的鼻梁――世间也会有如此美丽的女人!月月以前在画上见过这样的美人,她总以为那是画出来的。生活中的人总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不会有人生发得如此标致!下课时,女生们喜欢聚拢来,坐在她们俩对面。“一对美女!”有人啧啧称赞。“哈哈!”李振笑了,“你们都喜欢看我同桌!月月那一双眼睛呀,叫人看了就忘不了!”“对,我们就喜欢看她那一对眼睛,似愁非愁,似喜非喜。简直说不上来……我从看见她那一眼起,就注意到了。”说话的是个眯眯眼的女生,她叫黄燕。月月以前听人说过,她的学习成绩不行,但因为母亲是副县长,所以也来到了这个班。月月仔细地端详着她,一张面孔上实在也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看来一个人,生在一个好的家庭里,也是可以得到幸福的。”
对于同学们的夸奖,尤其是同桌李振,月月是不惊奇的。因为她是从小时候起,就时常受到这样的礼遇。她不稀罕这个,只在意自己的学习,是否比别人好。“一个人,如果学习不行,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月月这样认为。
可是今天,收到了这个男孩子的信,当她怀着激动的心情看完这封信,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她捂着胸口,希望自己平静下来。大海,现在我看到你了。你就在我面前呢!那时候,我们在一个班,我们都学习好。可是现在呢,你已经飞走了,不再在我跟前了,我也不能再看到你了。“月月,分别快一个多月了,我来到了新学校,在这里很好,你在那里还好吗?也许你以为我已经把你给忘了。但是我没有!……”月月读着大海的信,泪水慢慢溢出来。大海,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自从中考失利后,你可知道我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你还想过我吗?你一定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被人捧上了天堂,而我一直生活在地狱。月月的泪水流过脸庞,她抹去了泪水。她知道,命运的船已经划到了这里,人生没有回头路,我必须朝前走,再朝前走不回头。大海啊大海,你已经成为了过去!
后来的日子,非常地平静。偶尔在周末回家的路上,男孩女孩们一起蹬着自行车,他们会高高兴兴地闲聊一些话题。一个叫冬冬的男生,他和大海是同村,还有一个叫柳妹的,她和大海家也不远。“月月,你收到大海的信了吗?”冬冬平时不跟月月说什么,今天他忽然问起了。“啊!……噢!”月月听到这突然的问话,不知说什么好。“月月,你怎么不给大海回信呀!”柳妹也问。月月愣了一下,但她马上笑了笑,说:“噢,嗯!”别人不好再问了。月月想起大海给她的那一封信,而且她现在还确信,大海不仅是给她,还给别的同学都写信了呢!“大海人真不错呀,他给同学们都写信了!”冬冬说。那么,他当然……也给采智写信了!月月在心里问,她想知道,但没有说出口。
噢,一个曾经相处过的男同学,他给谁写信不写信又有什么呢!月月想。但是她分明感到了一种不舒服,隐隐的,它暗藏在心底,不易发觉。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寒气扑面而来,秋后的天慢慢短了,潮气也升上来。大海,一个名字,随着夕阳,它在另外一个遥远的地方。
“妈妈,我回来了!”月月在村口碰到要去拾棉花的母亲。信梅看到女儿回来,连忙说:“快,跟我去地里拾花。对了,你吃了没有?”“我吃过了!”月月回答。下午一下课,她就跟同学们一起,急急地赶着回家,但她不愿让母亲一个人去田里。小时候,她常跟着母亲一起去田间,最远的一块地里种着绿豆,她帮着母亲一起摘。一行行的豆畦,上面结着黑黑的成熟的豆荚。一根根、一扎扎,小小的月月奔忙在豆畦间,把一捧一捧的豆荚倒在篓里。擦一擦额上的汗水,提一截篓子。母亲不时回过头来,看着自己活泼可爱的女儿,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月月看着妈妈,歪着脑袋笑了。天边的夕阳,红红的,圆圆的,悬在半空,像一面圆镜,又像一个火球,它要落到什么地方去呢?那后面隐隐的是什么山呢?这个问题月月回答不了,它让月月充满了好奇。
现在,她和母亲再次来到这块田地,白生生的棉花坠了下来。“你看,人家的棉花都拾完了!我们只有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母亲说。“不要紧,妈妈,我们两个一起拾,很快拾完的。”月月说。她的两只手飞快地在棉枝上采摘,丢进篓里。信梅看着女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儿,本来她是希望她能考上中专,她总是担心,到了高中,课程深了,女孩子会学不好。但是,她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何况这个女儿从小学到现在,一直都学习挺好。想到这里,信梅低头开始忙活。
第四章
振中最爱的是他的妹妹。月月他从小就看着长大,这个妹妹,他从小就肩负起了责任。从小时候起,母亲就总是要求他处处让着妹妹,要像个当哥哥的样子。对于这一点,他渐渐养成了习惯。
月月在母亲和哥哥的宠爱里长大了,她渐渐习以为常。有一天,母亲问她:“你小的时候,为什么那样麻?”“没有啊!”月月不解。母亲笑了,说:“你还坐在小车车里,有一天天快黑的时候,我去麦场里纳麦秆,叫你哥哥看着你。你哥说,你走了,你孩子哭怎么办?我塞给他一个搪瓷缸子,说她哭,你就敲这个。铛铛铛一响,她就不哭了。我回来后,发现搪瓷缸已经敲得没了底,气得我打了他一把掌。那时候搪瓷缸很贵呢,村里很多人都没有,我们的还是你爸爸从北京带回来的。唉,好端端的叫你哥给敲坏了。”月月听得哈哈大笑。引得母亲也笑了,说:“你还说你不麻,你看,都是你害得你哥挨打!我的脾气也坏,竟打了孩子。你哥哥从小可听话呢!”
转眼间兄妹俩都长大了。振中读高三,妹妹也上了高一。月月清楚地记得,哥哥原本也在这所高中上学,可是那年发生了一件事,之后哥哥就去了华山脚下姑夫所在的一所高中上学。华山下的姑妈回来的时候,月月高高兴兴地去看她,希望能得到关于哥哥的消息。可是姑妈阴着脸,很不高兴。家里很快发生了争吵。哥哥不说话,但也绝不退让,妈妈气得直掉眼泪,爸爸气得说不上话。月月问妈妈:“怎么了?”妈妈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困惑的月月只好一个人帮妈妈做家务。到底是爸爸忍不住,问妈妈:“到底是怎么了?”“你儿子,他……在学校里谈恋爱,就不学习!”爸爸勃然大怒,脸色铁青。爸爸是个老工人,早年在北京当兵,复转后在省城建筑公司工作。彪悍的个头,强壮的身体,使得他成为妻儿眼中顶天立地的汉子。
因为孩子的事,他被妻子叫了回来。“玉华,”她说,“你看,我一个农村妇女,孩子们出了这么多的事,你也不管……”“有什么事情!”玉华不耐烦地说,“你们在家里不是好好的吗?你问我你叫我怎么办?”“那你不能不管!”玉华沉默了,孩子们一天天大了。他是个老工人,当了一辈子的工人,到头来都四十多岁了,还要被单位新来的二十几岁的技术员叫作老张,只因为人家是大专毕业的大学生。现在,玉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一双儿女的身上。“虽然我不行,但我要让我的儿女比人强。”
现在家里发生这样的事,遇到这样不争气的儿子,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月月来到县重点高中的时候,哥哥已经去了华山。“哥哥,”月月在心里想,“这所学校你曾经奋斗过,现在,你已经在另外一个地方,所有你读过的课本,我都会学习到。曾经教过你的老师,我也会逐一地认识。你以前在这里是什么样子的呢?”
月月决定给振中写一封信,由假日探亲的姑妈带给他――她不知道他的邮编。很快她收到了哥哥的信,情真意切。那上面,月月感受到男人无限深沉的爱。“妹妹,本想给你写一封信,却不想,叫你走在了前头……我们都长大了,你也渐渐懂事了,长成了大姑娘。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己。”在信的最后,他说:“你说那个叫大海的男孩子,男生女生相处要保持距离。说话要注意分寸,掌握好界线。他学习好,可以跟人家探讨一下学习的好经验。”这封信让月月有了足够的信心去给大海回一封信。
信发出去很长时间了,她没有收到回信。月月的生活非常平静。有一天,忽然有一封信出现在她的桌子上。没问题,是他的,是那个大海。大海又给他写信了。从信的内容看,他根本没有收到她的回信。措词也很婉转,只说他离开了故乡,很想念那些中学的老同学。另外表达了对月月的关心和问候。月月感觉到,他是个有水平的男孩子。“哇,有同学在省农校上学啊!”她旁边的男生问他。他是她的新同桌,叫李希成――李振回渭南去了。她的老家在渭南。因为父亲在这个县城工作,所以她来到了这里。那时,她俩前面坐着一个男生,叫强政,他总是回过头来,看看李振,李振不说话,也不回避,她静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像。“那么端庄,那么美丽!”他暗暗地赞叹。有一天,月月发现,李振在抹眼泪,吓了一跳,忙问她:“你怎么了?”“同桌,我不能再在这儿上学了,我明年就回渭南去。”“出什么事了?”“你没发现?!”李振气得说不上话。月月看不明白,前面那个叫强政的男生,他在教室里,能对她做出什么呢?那是她小小的脑瓜理解不了的。
月月后来听同宿舍的女生说,强政在追求李振,上课时间给李振写了一张纸条,夹在笔筒里:“振,我想你!”这话逗得全宿舍人都哈哈大笑。月月在笑的时候,觉得不能理解,同在一个教室里,天天见,天天见,怎么还会再想她呢。后来,李振在过元旦的时候,寄给月月一张贺年卡,上面写道:“月月,你是我见到的最纯情的女孩!”纯情是什么呢,月月不知道,她总觉得大家都是这个年龄的人,都差不多。但事实上,她发现,周围别人都和她不一样。女生们在宿舍里,互相很粗野地对骂,不亚于泼妇骂街,吓得月月不敢再听。更有成熟的女生,会在宿舍里,公开炫耀她的胸比别人大。年纪小的听了低下头去。大千世界里,人们都在进行着怎样的生活呢?!
李希成让月月明白,她写给大海的信,大海根本就没有收到。信封下面很复杂的落款让她分不清地址到底应该怎么写。“我有个爷爷,在省农校工作。我每年暑假都去爷爷那里玩。那个学校很美也很大。”李希成说,“我考中专的时候,报考的就是省农校,我没考上。你的这个同学,就是当年考了全县第一名的宋大海?”“是的!”“哇,真厉害呀!”月月笑了一下,没感觉到这话是在夸自己。“好了,地址怎样写我来告诉你,没问题!”
大海很快回信了――他应该是在收到这封信的那天下午就写回信了。看得出,他非常激动,按捺不住地高兴。他说,能得到月月的亲笔信,那是他三生有幸。并且表示,想要月月的一张照片,说要把她贴在自己的桌前。月月被惹笑了,这个莽撞的小伙子,他想看到什么呢?在他寄给月月的信封里,有一张他参加军训的照片,那上面,精神的小伙子,笑眯了眼。“真是个开心的小伙子!”月月心想,“好像永远都没有哀愁!”月月想起了哥哥,想起了妈妈,家里原来有三口人,现在,天各一方,哥哥在陌生的县城,妈妈在老家的农村,那个她熟悉的屋子里,亮着灯火,曾经无数次成为她在夜路上眺望的方向,为她指明还有多远,可是现在,它孤零零地出现在浓雾迷漫的村头,里面只住着白发的母亲。家啊,什么时候也不曾想过,它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