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章　奇缘相逢　蒙在鼓里

　　第一章
这个下午对于月月来说，永难忘记。最近她不知怎么了，心绪不宁。身边一切都是老样子没变，可是她的意识里，好像发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升入初三，月月总感觉到一种压力，明年就要面临升学考试，也就是说，她就要离开这块生她养她多年的土地，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或是一个陌生的城市，车水马龙；或是一片绿色的牧场，牛羊成群。那么，在这个时候，她感到了一种不安和浮躁。
　　“月月，这道题你上来做！”上物理课的时候，老师李嫒忽然提问她。可是，月月的心思好像并不是很集中。她迫于无奈地来到讲台上，和另外一个叫大海的男孩一起做。刚才老师说什么来着，为什么忽然会出这道题，这道题跟最近学过的功课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努力想了一下。记忆里没有搜索到与之相关的内容。那么，题目肯定不会做了，她想了想，停下了手中的粉笔，这支白色的粉笔，它曾经在无数老师的手里停留过，书写下无尽的智慧，今天却不能给她一点点的启示。
　　不留下任何痕迹地离开，对老师是一种不尊重。她想了想，按照自己的思路随意在黑板上画了两笔，表示那是平面镜安放的位置。“这是什么呀！”李媛带着嘲笑的口气说，在她饶有兴趣地讲解完大海的做题思路之后，看也没看月月一眼就下课离开了。
　　现在，在这条学校门口的大路上，只走着月月一个人。她百无聊赖地走在上面，初春的白杨树上隐约可见鹅黄的嫩芽。在这片黄土高原上的渭河平原，生产着返青的小麦和至今仍是光秃秃的果树。田野里一片寂静，连一只飞鸟的踪迹也看不到。她四下里望望，失望地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跑快！看都没有人了！”后面赶上一辆自行车。月月一扭头，大海精神抖擞地骑车从她身边经过。“等等我！”月月在心里大声喊，可是没有发出声。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盏天灯，徐徐升起，冉冉飘来，在寒冷的空气里忽明忽灭。天还没有完全黑，看得见外面白色的纸。“那是哪里的天灯？”她到了嘴边的话却换成了这句话。
　　“好像是从王巷那边过来的！”大海马上回答。她还想再问什么，可是他已经骑着车子走远了，兴致勃勃地去追赶那盏灯。路两边的树影里，慢慢消失了他的身影。“我也得走了！”她对自己说，“路上已经没有人了！”
　　从此月月开始注意这个男生了，他是班上的体育干事，学习不是很好，相貌上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喜欢她，毫不掩饰。每天早上出操，他都瞅着她呵呵地笑，非常地亲切。但月月对他冷漠之极。像她这样在全校学习、品性都极好的女孩，是不会对他这样一个学习成绩平平的男生留意的。但大海并不沮丧，只要月月有事问他什么，他都会马上作出回答。那样子，好像他随时都在等候着她的调遣。
　　月月是家里惟一的女孩，她有个哥哥，长她四岁。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不大在家，她和母亲、哥哥一起生活。月月从小就学习好，她爱学习，能体会到那其中许多的乐趣。在这一点上，她一直是母亲和哥哥的骄傲。在她小小的思维圈子里，外面有广阔的世界，那里有她所不能了解的东西和内容。现在她不能明白，可是以后，以后她会长大，会有知识和学问，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和生活。对了，到那时，她还会叫上她最亲爱的妈妈一起，到她的新家里去住住！
　　世界是多么地美丽，生活是多么地美好！月月一直这么认为。那么，人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个她就不能明白了。她总想问问别人，可是，每当见到人家，又都张不开口。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快乐地生活着，他们忙忙碌碌，吃饭、睡觉、劳动，对于生活，好像不思考。她为什么要思考这些呢？十四五岁的年龄啊，装满了幻想、希望和疑惑。妈妈整天都在操劳，为了这个家。家是多么地幸福啊！每当她遇到挫折和失败，都会首先想到要回到这个地方。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
　　哥哥和母亲永远不会责怪她，他们总是依顺着她。这样，她始终处于被保护的位置。对于任何外人，月月是不关心的。似乎一切都和她没关系。母亲信梅总是提醒她要敬人，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月月听不进去，她认为自己并没有不尊重别人呀！如果有人认为我没有尊重她，那是因为他们自己不行！为什么你不肯努力，让自己也变得有文化受人尊敬呢！
　　长大后的月月，头一回对大海这个相貌成绩都平平的男孩子注意起来。大海脸上眼睛平平，鼻子似乎也太平了，嘴巴也说不上有什么特点，脸方方的，个头不高，走路似乎总有点踮着脚后跟。他很乐观，总是乐呵呵的，有一群朋友。一下课，总有很多男生和他一起玩，掰手腕，追着打，嘻笑怒骂打成一片。月月不动声色地坐在桌前，看着他快乐地玩耍。他是个快乐的人，他的身后呢，有一个怎样的家？她希望知道，可又无法了解。
　　在大海的桌前，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作业。看来，他是一个很内秀的人，月月心想。她在下课的时候来到他的桌前，翻看着他写的作业，笔迹非常工整，看来做题的思路非常的清晰。在初中这个阶段，数理化是比较偏重的，因为升学考试要用到。而对于历史、地理，大家好像都认为是副课，不重要。“现在看来是不重要，可是你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以后你上高三考大学，历史地理就不再是副课了！”历史老师刘奇提醒大家说。不过这话多半人是听不进去的。高三高考，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呢！
　　“我想唱歌可不敢唱，小声哼哼还要东张西望，高三啦，还有闲情唱，老师听了准会这么说！生活需要七彩阳光，年轻人就爱放声歌唱。老师啊老师你要想想，难道你过去就是这么样！”这是一位音乐老师上课教的歌，同学们在唱的时候却没有细心去想背后的故事。他们所面临的，就是艰难的中考。形势非常严峻，只有个别人可以考上中专，以后参加工作，其余还有少数人可以升入高中，更多的人都要回到农村。对于多年在校读书的孩子来说，那意味着学习生涯的结束。
　　想到这里，月月皱了皱眉头。“看什么呢！”大海来到月月的身边，原来上课的铃声响了，同学们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座位前。“你这是什么单位的东西呀？”他在一种制作得非常精细的账簿背面书写，趁着同学们正在忙乱，她问。“我姐姐，在外地工作！”他说。“你姐姐？噢！”她放下本子，已经不能再问了，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二章
在这所学校，很多人都认识采智。她是个学习成绩很优秀的女生。月月见到她，首先感到惊讶的是她的外表。采智穿着一件很脏的外衣，上面黑呼呼地涂着鼻涕。她的脸上，好像五官都没有长开，小小的眼睛和扁平的鼻子紧挨在一起，一笑就看不见了。低矮的个头，好像还没有长大。
　　“这是采智！”旁边有人介绍。月月跟采智一直是学习上的对手，两个人在全年级中，你争我抢，始终拔尖。今天棋逢对手，月月出于礼貌，刚想跟她打个招呼，可是，还没等她开口，采智已经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月月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她原本就是她生活圈子以外的一个人啊！
　　中学最后一年分班，这样的两个人分到了一个班。她们的学习成绩总是不相上下，可是俩人从不说话。旁人都觉得奇怪，两个都学习好，为什么不说话？翠翠就更是不能明白了，她是个爱玩的人，跟月月从小一个村一起长大。翠翠的母亲和月月的母亲自留地临着，两个人在地头劳作的时候会谈起她们的女儿。
　　信梅说：“春侠姐，你看你们家翠翠多懂事，一天给你做饭洗衣，我们家月月什么都不会。”春侠则说：“哪儿呀，月月学习好！”“学习好能当饭吃！长那么大个娃娃，什么都不会！”“你不用管，以后长大了，就有人给管饭呢！”“谁给她管饭呢？”“国家嘛！学习好了以后有工作，国家管！”她俩在地头谈话，这边在校园里，两个孩子同年级，一个爱学，一个爱玩。
　　秋后的一个下午，下了体育课，班上的学生三三两两往教室里走。化学老师刘欣四岁的女儿一个人在操场门口玩跳房子的游戏。“过来！”采智冲孩子一招手。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竖起了耳朵。采智问孩子：“我问你，你晚上跟谁睡呢？”“我爸和我妈！”“你摸不摸你妈的奶？”“摸呢！”小女孩回答非常认真。“你爸摸不摸你妈的奶？”“摸呢！”小女孩回答得更认真了。“哈哈哈！”翠翠忍不住哈哈笑，可是采智一点也不笑。她还想再问孩子什么，这时，刘欣喊孩子，那孩子一边答应着一边跑回家去了。
　　“你看你，一天都问孩子些什么问题呢？”翠翠说。“这有什么呀！”采智不以为然。大海从操场走出来，采智瞥了他一眼，大海乐呵呵地朝教室走去。随后走来的月月看见采智，走上来问道：“你们笑什么？”翠翠把刚才的话说给她听，月月顿时红了脸，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一抬头，看见大海矫健的身影，说：“你看大海一天怎么那么高兴的？”采智沉下脸，冷冷地说：“把你自己管好，一天还管得宽！”月月怔了一下，我多管闲事了吗？这个采智……
　　初三的晚上因为有晚自习，放学比较晚。一天，月月收拾完学习用品，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一道题，没留神翠翠已经走了。现在剩下她一个人了，月月匆匆拎着书包走到教室门口，才发现门在外面锁上了。
　　“开门！”月月拍打着门。外面黑漆漆的，远远可以望见教师宿办楼上的灯火。“谁这么缺德，教室还有人呢！”这句话引来了后面一阵哄笑。她扭过头去，教室里还有大海和另外几个住校的男生。“算了，你今晚上不回去了，你回不去了。”“不，我要回家，我妈还在路上等我呢！”
　　听到这句话，大海走了过来，他拉开一道缝隙，朝外看了看。“是谁锁上了门？”“是采智！胡捣乱！”随着哄笑声，后面有人回答。大海生气地推拉着门框，在宁静的夜晚，门噼里啪啦摔打声非常清脆。他似乎恨不得摔坏了这扇门，好让月月回家去。可是门还是好好的，这扇木头做的门扇似乎质量非常过关。大海朝门上看了看，那上面有一个窗框，他搬来一张桌子跳上去，打开了玻璃窗扇。“你能从这里出去吗？”他问下面的月月。月月惊恐地摇摇头，恐惧和紧张使她说不上话来。
　　大海叹了一口气，自己扒着窗扇爬了上去，翻过门框，留给月月一句话：“我去找钥匙！”
　　大海来到教师宿办楼，一直找到最里间采智临时居住的房子。音乐老师请假回家了，叫采智这几天给她看门。他推开门，看到萍萍在里面。“采智呢？”萍萍哈哈大笑：“你来了，总算把你给请来了，月月的面子真大啊！谁把你都请不来，我们在这里打赌……”“采智，出来！”不等她说完，大海一声大喊，把萍萍吓了一跳。不等她回话，大海已经在屋子里找起来，看看床底下，又看看桌子底下，都没有。“教室钥匙拿来！”他吼道。“钥匙采智拿着呢，我不知道！”“钥匙拿出来不拿出来？”大海一把揪住萍萍的前襟。“给你，给你！在这儿呢！”萍萍忙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大海想说什么，已经顾不上了。
　　“路上注意安全！”大海在教室门口看月月离去。月月感到了一丝感动，她回头看了看大海，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她点点头，急急地走了。
　　对于这件事，很多年以后，还有另外的同学说，那天采智就藏在那间房子里，可是大海就是找不到。本来，采智是打算不让月月回家的。“为什么她要这样做？”月月不明白。大海看着月月，若有所思，不说一句话。
　　我想，一定是我多心了。随便猜测别人是不好的。月月想。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在之后他们相处的一年时间里，月月对采智的任何好，采智都接受，并且认为“是她愿意对我好”！月明的夜晚，月月常一个人对着月亮遥思，她想，我的以后，十年后二十年后，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别的人，到底有什么地方跟自己不一样呢？寂静的月儿，升起在乡村宁静的夜空，那么高，那么明，它似乎在对人诉说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表示。想到这里，月月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并没有任何的想法，却被人放在了一个危险的架子上。“我不要再去这样想了，”她对自己说，“我的明天老天爷保佑，一定会幸福的！”她对着月亮，对着夜空深深地祈祷并且坚信。
　　“告诉我这道题怎么做吧？”大海的化学、物理学得非常好，月月拿着一道习题来请教他。大海抬头看了看这个纯真又美丽的女孩，他的心咚咚地跳，说话的声音也走了调。当然，他非常乐意告诉她正确的解法，只是激动让他半天没有平息下来。月月学习很好，而大海，在班上还算前几名，在全年级就挂不上号了。他想看着她，又不敢正视。她的睛波流动，顾盼神飞，而他会是在一瞬间就迷失了自己。“我会好好努力，一定要赶上她。这样我就有资格走到她的面前。”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而月月是听不见的，她来问他，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