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洋他们（十五）

　　李经理叫李岩，是从山东那边过来的，如今是区房产局局长胡思乾的上门大女婿，住在胡柳庄。胡思乾是田董事长他爸的隔房兄弟。李岩仗着这层关系成了公司董事会成员，稳坐了这个经理，在公司里算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他有三个爱好，一是打牌，常常夜不归家，口袋里总装着西洋参片，说是可以提神醒脑。二是信佛，初一、十五都去城西的观音庙进香，县旅游局的宣传册上说这个庙是当年宋徽宗给个妃子盖的，求啥来啥灵验得很。三是喜欢泡温泉。李岩生得肥胖耳大有福像，不笑的时候也像在笑，手掌肥厚，走道时一摇三晃。人传他还有个大优点，就是对半傻的老婆特别好，依着哄着从不烦厌。
　　李岩笑眯眯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心里喜欢极了。
　　吴红说：“我先出去收拾好桌子再来听指示。”
　　李岩点头道：“很好，很好。”
　　吴红就在心里骂他：“肥母猪，好你妈个脚！”赶快走了。
　　蒋志刚去法务部报到后的头一个念头就是来找吴红分享喜悦。他来到行政部进门先数了数一共分成八格，中间留有一条道通向经理室，便笑眯眯走过去对吴红小声说：“一格一格的像养猪场，单间里的那个最肥。”又问吴红具体做什么工作，办公室怎么会没有一台电脑。
　　吴红说：“我也很奇怪，人类都进入啥世纪了？这么大个公司的行政部居然没有电脑？经理本人也不会用，简直不敢想象还是手工作坊。”
　　蒋志刚小声讲：“我听说你们的那位肥猪经理连中学都没念过。”冲口说完后就又后悔了，掌嘴道：“总是咋想咋说，危害社会和谐。”
　　旁边有人嘻嘻窃笑。
　　吴红说：“咱出去讲话吧。”出来后又说：“去楼梯间。”
　　到了楼梯间吴红怒目而视说：“你这是在给我找麻烦！”气得鼻孔抽大气，皱起了冷眉。
　　蒋志刚见吴红怒了，吓得不敢出声窘了一会。等他眨巴眨巴再看时，不知怎的竟错误地觉得她那一双眼睛连恨人都恨得又闪亮又含情，怒而不藐，嗔中含怨。一股怜念滋味冲上心来化作了对吴红的理解，眼神顿时柔婉了。也许全天下的有情人都常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主观上的错觉，再也许吴红选择的地点太幽僻，总之自作多情成功的激活了他体内的青春荷尔蒙，心跳得“嘭嚓嘭嚓”，加之暗恋已久，竟使得蒋志刚这位学法律的好学生也被激情愚弄得爱火大燃，以至行为失禁拥来就抚，还心疼地说：“喔唷唷，好了好了。”又是拍背又是摇晃，闭着眼温情大发。
　　吴红本就藏着些无奈，恨人更恨自己，心中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哀怨，脑袋里嗡嗡一片，正头晕把持不住将软未倒时被拥，耳旁又是绵甜温语，摇摆不定晕晕乎乎如乘小船，加之本来就想大哭一场，一头便埋进了黑咕隆咚里势痛哭起来，边哭边捶，说：“他是人间的狼！我是自危险！还想再活个完人行吗？傻呀我真傻呀！”再也控制不住后悔抽泣起来。
　　蒋志刚终于被她顶得男子汉气概冒出来了，心痛道：“哎！哭吧哭吧，哭个痛快吧。”脸磨着吴红的脖子。毕竟肌肤相亲，温情变成激情，最后完全意识到了，狂放起来。
　　吴红开始只是心堵想哭。稍后便觉脖子发痒，渐次变得急切狠猛，身子被仰面朝后弯，最后竟然亲到脸上嘴上来了，还搞得腰下不太平，大觉不好挣脱喊道：“蒋志刚干啥！”却是眼不带怒羞羞怯怯，脸蛋子早红透了。
　　蒋志刚此时哪里把持得住，又一把抱了说：“吴红我爱你。”
　　正难解难分，楼梯间下方掌声突起，又听见说：“我们可是看见又听见了。”
　　吴红和蒋志刚惊得赶忙分开，一看是孙明和赵青正笑嘻嘻依偎着朝上走来。
　　孙明说：“凡人都有四急，这里的确算个好地方。不过还有个更好的地方，蒋志刚想不想知道啊？在那里你可以图穷匕见。”
　　吴红冷静下来，等他俩走近用话堵道：“想再看吗？”拉过蒋志刚当场亲了一口，卑视他二人说：“你们也当场亲一口？不敢？孙明你肯定不敢，因为你结过婚。”
　　孙明嗤道：“急中生智不管用，想激俺更没用。真没想到吴红今天又被蒋志刚得着了，生活是如此的让人心跳、心酸、心痛。哼！说实话吧老子心里很不服你，凭什么你去行政部？只不过是个学汉语的小丫头，俺是正经八百学正MBA的工商管理硕士，却干现在这份没头没脑的工作，就因为咱俩的性别不一样吗？俺还想说，今天恨你就是恨不公平，骂你就是骂生活太有故意性了。”
　　蒋志刚制止道：“嗨，言过了啊。”
　　吴红说：“咱俩做件好事，让这头嫉视一切的矮猪把心里话讲完，无非让他多长些坏脾气罢了，慢慢地他会气疯，疯了就没有痛苦和恨了，我们也就不用烦他了，可以去除前嫌真心实意地同情他了。其实现在我就很同情孙明同学，一个智商情商双低的人他自己也是毫无办法。”
　　孙明哈哈大笑，嗓音干沙沙的，使劲咳出了一口浓痰狠狠地吐了，再吐一口，挽起赵青愤然转身下楼去了。
　　吴红低头轻轻叹口气说：“蒋志刚我不想怪你，先不说答应不答应，知道被人爱上了心里总会甜滋滋的，只要他是个正派人。虽然咱俩不会有结果，我也会珍重你的这份心。”抬起头又说：“真的，就到此吧。”
　　蒋志刚难为情了，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出不来，只会点头。
　　吴红见了他的窘态微微一笑，摇摇头拉起他的手说：“蒋志刚，你是个有生活目标的人，将来定会做成律师。但是前面的路还长，别为今天在楼梯间发生的这点事耽误了行程。”见蒋志刚还是不讲话又哄劝道：“就让我们擦肩而过吧，都甜甜的回头相互爱一眼对方，然后各自毅然赶路渐行渐远，只留下美好的记忆。”
　　蒋志刚很小声极不情愿地说：“好吧。”
　　“怎么要哭了？”
　　“被你说得这么酸楚，不哭行吗？”
　　吴红心软了，问：“那怎么办？我们擦肩止步，停下来爱一把然后再各赶各的路？”
　　“这不严肃。”
　　“对呀，严肃认真的爱情会导致婚姻，我们在社会上立足未稳，头顶上没有一片瓦，还属于这座城市里的‘野猴子’。”
　　蒋志刚缩回手说：“别提这个，一提就灰心。”
　　吴红安慰他说：“你的的确确是好人，但我们正处在艰难奋斗时期，未来全寄托在今天的努力上，一点马虎不得，它关系到今生的幸福。蒋志刚，要爱惜自己，坚决不能分心。”
　　“如果这时候真爱来了呢？”
　　“忍住！不然悲剧就开始了。”
　　“我要是义无返顾呢？”
　　“说明脑袋进水了。”
　　“我非要坚持到底呢？”
　　“女孩就吓跑了。”
　　“你为什么这样现实？”
　　“因为人会一天天长大。”
　　吴红刚说完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李经理，赶忙告辞说：“头儿来的我要走了。”
　　蒋志刚问：“是李肥猪吗？”
　　吴红猜到他想问啥，安慰道：“中午等着我一起下楼去吃台湾牛肉面，不见不散。”转身就跑。
　　蒋志刚望着被吴红推开又自动关回来的淡黄色安全门，心里空空落落，只好怏怏不乐地回法务部去了。
　　李岩正在办公室焦急地看着手表，见吴红进来脸上由阴转晴朗笑道：“出门一趟，去预制板厂，中午不回来了。”
　　吴红问：“去干啥？”
　　“逛一圈，然后直扑野人山温泉，为你的调动庆贺一下，还有个小礼物要送给你。”走来靠近吴红，笑得像刚喝了笑和尚的尿。
　　吴红摆手说：“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
　　“是这样，今天来那事了，不能下水泡。”
　　“又是来那事两回都遇上，这次我要检查，别总哄我玩儿。”
　　吴红很心焦，一时又没好主意，暗恨他逼得太紧，情急道：“肚子也疼，正想请假去看医生，你准不准呀？”
　　“真的？扫兴。”李岩的眼光里充满了怀疑。
　　“真的，不然你送我去医院。”
　　李岩想了想无可奈何道：“只好改天了，你自己去医院吧。”
　　吴红逃脱了一劫出来，担心早晚遭不测心里害怕，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在过道里看见了正匆匆行走的李洋，又见他进了清洁组，心想一定又是去找李琼花，不由自主地跟过去了。
　　进了清洁组见李洋正和李琼花说着话，看着很像一对母子，感慨道：“李洋就是会招人疼爱。”
　　李琼花看见吴红进来了就说：“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劝劝，这孩子非要请我全家去做客，这不是瞎花钱吗？”
　　吴红背起手来笑吟吟问：“怎么不请我呀？准备上哪吃去？”
　　李洋回头说：“不是去哪吃，是我要亲手献丑做几个菜请李阿姨一家人，她们常常关心我。”
　　吴红问：“是在你现在住的地方吗？那好啊，豪宅厨房大，餐厅也一定很体面，我也去帮忙，顺便大吃一顿。”
　　李洋因王俊丽打过招呼不许带吴红去，又气她跟李肥猪走得太近，目光闪烁支吾道：“也不用人帮什么忙，还没定好时间，李阿姨也没答应，我也才开始计划，什么都没有弄好，现在还只是说说而已，还不一定呢。”
　　吴红见他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出话来拒人千里，想他近来总是故意和自己隔着，再联想到王俊丽身上，似有所悟，心凉道：“我又没说非去不可，你倒吓得像瘟神来了似的，是怕伤了谁的情吧？别忘了除了李阿姨我也是关心过你的朋友，也是个没去处星期天不知怎么才好的孤人，就不怕寒了我的心？”说完自觉可怜，唉声叹气就要出去。
　　李琼花一听这两人话不投机，边说李洋不对边去拉住吴红问：“你这孩子一向不是这样的今天怎么了？说出这些伤心话来？”
　　吴红已盈了泪，对李琼花说：“李阿姨别来劝我，今天我是不太对头，什么事都找上了，也是自找，都只能怪我，让我走吧。”挣开要出去。
　　李洋说：“我可没赶你。”
　　吴红带怨问：“自己要走不行吗？”
　　李琼花便硬把她留下，拉来坐了问道：“离家千里，心里有什么难受事儿能对阿姨说说吗？”
　　吴红那里听得这个，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哭道：“那个禽兽又来缠我，李阿姨我可怎么办啊。”捂住脸呜呜咽咽哭开了。
　　李洋嗤道：“谁叫你偏要自找，悔死你！”
　　吴红只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