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善意的谎言

元旦到了。若是在以前，鲁妙仔早就约着人出去旅游去了。今年不同了，彭紫萱需要看着，还要辅导。
这天上午，师大附中举办拔河比赛，老师们以年级为单位，学生们以班级为单位。拔河完事，彭渐成接到彭紫萱电话，让他接她回家。
“今天是元旦，晚上请你一起吃饭。”彭渐成在师大附中门口等彭紫萱的时候，打电话给鲁妙仔。鲁妙仔正睡懒觉，准备下午给彭紫萱补课。
“晚上不行，我们学校有元旦庆祝活动，中午吃吧。”鲁妙仔说。
“那就中午。”彭渐成说完，就跟洪丽娟说：“中午你也陪鲁老师一起吃饭吧？”
“你和小萱去吧，我还穿着工作服呢，显得不礼貌。”洪丽娟说。
彭渐成也知道洪丽娟不愿意参加，就只好让她打的回家。彭渐成、彭紫萱两个人陪鲁妙仔吃饭。
彭紫萱一见到鲁妙仔，就扑过去把她抱住，说：“阿妈我想死你了。”那股酸劲儿让鲁妙仔哭笑不得。
“才不相信呢，信息都没看见你一个。”
“怎么没有信息？上课的时候发的，说我没有听懂。主要是想阿妈你去了。”
“鬼，想我干嘛？”
“你看，有书为证。”说着，彭紫萱把带来补课的数学书摊开，翻到其中一页。“看，这么大的眼睛，画的就是你的眼睛呀。”
“啪”一个响亮巴掌，打在彭紫萱的手背上，“你上课就画这玩意呀，画这画起码要耽误十分钟吧。你看，上课怎么会懂？你不怕累死我呀，就知道让我来补课。这么远的路，我还要开车回家，多累，路上多危险呀，知道吗？”
彭紫萱显然没有心理准备，一时委屈、害怕，嘟起了嘴。
“好了，记住，上课听讲才是最重要的。几何是新的，与前面学的没多大关系，不需要基础的。必须自己独立完成。我不会再给你补几何的。听到没？来，从老家带来的榴莲，你最喜欢的。”
彭紫萱见到吃的，眼睛又发绿了。自从跟着鲁妙仔以来，彭紫萱也喜欢上榴莲了。“阿妈，你知道吗？我妈妈不喜欢你，是因为你骂过她两次。当时，我还好高兴的，心想总算有人治理她了。当时，看到她哭，我心里很乐哩。可是，没什么用，她还是我行我素，甚至变本加厉。”彭紫萱讨好地说。
“我骂过你妈妈吗？不可能吧？”鲁妙仔在回想。不过，听到彭紫萱这么理解她妈妈与自己的关系，鲁妙仔反而心里宽慰些了。是呀，这样对于自己引导彭紫萱是有好处的。至少，彭紫萱没有把自己当成她妈妈的情敌，而是当成老师或者干妈。
“鬼仔，我要到你那里当学生了。”彭渐成说。
“我知道了，我就是给你补课的命。我过去当学生的时候就给你补课，现在当副教授了，还是要给你补课，还要为你的将来——女儿补课。”
“是哦，这是宿命了。”
“或许是吧，你以后有时间了，多配合我管教彭紫萱了。”
饭后，鲁妙仔带彭紫萱在桂花岭公园骑马。彭渐成则要去参加集团公司培训动员会了。
鲁妙仔从公园回来，在办公室给彭紫萱补课。下午，在她们上课的时候，彭渐成溜出去了，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跟鲁妙仔老校区办公室一样，是红砖红瓦的楼房，很有文化沉淀的味道。老国企嘛。坐在办公室，留恋地看了看，开始习惯性地整理办公室。这次更加不同，他要彻底清理，然后搬出这间办公室，去参加集团公司安排的为期一年的培训。
他先是整理办公桌，办公室资料柜，把没有价值的东西归于历史，把尚需的资料搁置在显眼醒目之处。这就是一年终结而一年复始之际，人的自然年度情结使然吧。由于工作的快节奏，平时没有太多的闲暇工夫整理，便由那些资料和物件肆意堆积，甚至混乱，甚至遗失也说不定。但是，心里非常清楚，有朝一日，这些散落的珍贵，终会被整理和打捞出来，给自己带来的是失而复得的意外，是平静生活中的一份惊喜。有了这种预期，彭渐成对于生活中的丢三落四，不够严谨的事情，也就听之任之了。
这次整理中，他最大的收获是大抽屉的底部翻出了女儿彭紫萱的“处女画作”，顿时，彭渐成犹如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小心翼翼放在显眼处，然后带回家了。同时还酝酿着到店子里去扫描成电子文档，那样，就不至于丢失了吧。
看到女儿的“处女作”，想到了女儿。这一年，女儿彭紫萱应该是她人生十四年中波折最多的一年。女儿这一年的变化，是彭渐成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往事历历，彭渐成却觉得不堪回首。想到这些，他心里就特别感谢鲁妙仔，如果没有她，彭紫萱的现在，就不可能坐在师大附中的教 室里，很有可能就是黄奕苔那样的结局。如果是那样，彭渐成自己都不知怎么面对。
彭渐成的手机响了，是鲁妙仔的，让他去接彭紫萱回家洗澡。彭渐成便开车去鼎州大学新校区。彭渐成问：“收到信息没有，是匡清华的？”鲁妙仔学着匡清华的味道说：“同学们，新的一年到了，元月3日，我们到小岚山轻松一天，希望大家踊跃参加。”
彭渐成说：“好像是肖红梅生日。”
鲁妙仔恍然大悟说：“哦，是的。红梅傲雪的日子。”
彭渐成父女回家之后才知道，这天是彭紫萱的舅舅“相亲”，一起在“山河大酒店”吃晚饭。彭紫萱很感兴趣，想帮舅舅参谋，彭渐成就带她赴宴。
晚上八点，按鲁妙仔的安排，彭紫萱应返校，此时应该坐在教室里上晚自习了。可彭渐成喝酒正酣，忘了，醉了。鲁妙仔发信息给彭紫萱督促返校：“阿萱，记得回校晚自习。”彭紫萱回复：“已回学校。”鲁妙仔给彭渐成发短信：“成哥，你们谁送彭紫萱回校的？”彭渐成看到鲁妙仔短信，就知道忘了送女儿去学校了，于是回复：“是我，忘了忘了，马上走。”说完，彭渐成就催促女儿快走。
彭渐成还没有出门，又收到鲁妙仔发信息：“你们惯吧！我不管了！你们的女儿归还你们。”
彭渐成因为喝酒了不敢开车，让洪丽娟去送。洪丽娟说：“明天早上一早送吧，让孩子多陪陪家人。今天过去也做不了什么了。”
“不行！鲁老师是很认真的，她要培养彭紫萱的学习习惯。必须今天回校。”彭渐成着急了。
洪丽娟无奈，嘟嘟囔囔着起身送女儿回校。“这个鲁老师，真的是死板！今天都这么晚了，非要去学校，也不能学习了，这跟明天早上早点去学校有什么两样？”
“你只会在这里发牢骚，有本事你当着阿妈的面说。”彭紫萱顶了她妈妈一句。
“你以为我怕她呀！我是怕她不教你了！毕竟，我看你还是服她。”洪丽娟的脸色很难看。
“你这不废话吗？她是大学教授，就是比你有本事！你要学着点儿！争不赢她，你就别争了。”彭紫萱毫不相让。
洪丽娟觉得女儿的话很刺耳。彭紫萱很多时候拿洪丽娟跟鲁老师相比，然后，就责怪妈妈为什么不读大学，为什么自己教育不好自己的女儿。洪丽娟听多了这样的话，心里对鲁妙仔的怨怪也越来越多。气愤地说：“我是感谢她把你拉回来了。以为缺了她，就没人可以教育你吗？过了年，下个学期，我就给你找几个好老师辅导你！”
从师大附中回来，洪丽娟还是怒气冲冲，进门就跟斜躺在客厅沙发上的彭渐成嚷嚷：“你给我起来，喝那么多猫尿！”彭渐成坐了起来，不高兴地说：“吵什么！”
洪丽娟说：“我问你，你这个女同学，到底想干什么！她虽然管我女儿有功，可是，她只管学习就够了，为什么还有参和我家里的事！”
彭渐成不想跟洪丽娟说话，觉得费劲。可是，又觉得洪丽娟话里有话，便问：“什么意思？”
洪丽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还有，我碰到两次了，她居然给孩子她爷爷送什么广东煲汤，什么营养最足。我们家没人是吧，让她送哪门子汤！”
彭渐成历来不想把事情闹大，总想息事宁人。洪丽娟却不管，非要彭渐成跟鲁妙仔说，不要她送汤了，对于彭紫萱，只当老师，不要当什么阿妈。彭渐成一听，有点冒火了，借着酒劲，他突然坐了起来，怒视洪丽娟，咬牙切齿地说：“怪不得我爹爹今天很不高兴，跟我说，不要让鲁老师送饭了，我吃不下的。原来是你在嚼舌头！”
“是的，是我说的，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你做事总是不知轻重，不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现在，女儿的教育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吗？！你要是得罪了鲁老师，你的女儿谁来管！你能管吗？我是管不了！”
洪丽娟听了彭渐成这番话，这才没有做声。
“彭紫萱一定要怕一个人，现在，女儿谁都不怕，唯一就是怕鲁老师。我们一定要树立鲁老师的威信，而不是把鲁老师打倒。鲁老师是搞教育的专家，她的话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们不懂罢了。不懂，我们就听鲁老师的话，照她的话去做就可以了。即使鲁老师有点小错误，也不要去计较。不要老是拿着鸡毛蒜皮的事来毁坏鲁老师的形象，来破坏她的威信！”
洪丽娟无言以对。
第二天一早，彭渐成酒醒之后便给鲁妙仔回信息：“早！没想到红酒也醉人，或许是自己酒量真的差了，昨晚，莫非又有失礼失敬之处？怎么让你如此生气呢？彭紫萱对我而言，像烫手的山竽，怎敢违背她的意愿呢？请你收下彭紫萱吧，我会改进的，一定会改的！”
鲁妙仔没回任何信息，彭渐成又发：“很忙？上午送榴莲给你，中午请你吃KFC，晚餐请你吃大中华，以谢罪！”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中午，彭渐成、洪丽娟到学校跟彭紫萱一起午饭。彭紫萱问：“阿妈呢？”彭渐成说：“她今天有事。”彭渐成边吃饭边讲了昨夜没按时回校，鲁妙仔知道了，很是生气，并对彭紫萱撒谎表示不高兴。彭渐成说：“你阿妈有点郁闷。”彭紫萱问：“为什么？”彭渐成说：“她说你昨晚骗她了。”彭紫萱显得很惊恐，埋怨父母不配合。“你怎么跟阿妈说实话呢？”
“小萱，鲁老师是对的，要养成晚自习的习惯。而且，不能对她撒谎，也不能对任何人说谎。”彭渐成强调。
“我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担心你挨批。”彭紫萱解释，同时她有点担心地说：“这下，阿妈对我们的印象都不好了。”
“不会的，我来承担这个责任，不影响你。不过，以后真的不要说谎了，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嗯。”
彭渐成又给鲁妙仔的信息：“我中午已经过学校陪彭紫萱吃饭，正在教育她，我昨天晚上善意的谎言的后果。强调任何时候都不要撒谎！她默认。”
手机信息响了，彭渐成以为是鲁妙仔回复自己的。一看，没有任何信息，彭紫萱也在看手机信息，是她的。鲁妙仔给彭紫萱发来的信息：“彭紫萱，正在吃午餐？今天阿妈很忙，晚上要陪领导吃饭，不能过去陪你了，明天一定过去，记得背单词，今天是星期三，三十个哦？记得巩固！！还有一件事，阿妈喜欢诚恳诚实的孩子，因为我还没老糊涂，承受得住任何‘打击’，所以善意的谎言对我还起作用，俺娘俩这辈子约定的，‘赤裸裸’面对，互相坦诚相待！好吗？”彭紫萱没有把信息给父母看，只是闷闷不乐。
这段时间，为了让彭紫萱安定和受控，鲁妙仔要求彭渐成、洪丽娟轮流来陪彭紫萱。所以，鲁妙仔没有来，就是彭渐成来，或洪丽娟来。
晚上，彭紫萱跟鲁妙仔发信息：“阿妈，我心里好烦，背单词也没有心思。”鲁妙仔正陪领导吃饭，接到彭紫萱信息之后，感觉彭紫萱又情绪了，必须过去化解。于是，一个电话给彭渐成：“你马上过来，送我去师大附中。”接着，跟领导请假：“我女儿犯情绪了，我马上去学校。抱歉！”
去学校的路上，彭渐成开车，鲁妙仔一直在电话跟彭紫萱说话，彭紫萱则在电话里哭，整整半个小时。
“没有关系呀，别人怎么看你，你自己做好了就行。人，总是会遇到误解，或者挫折，都是正常的。你在这个班里时间不长，而且这里的孩子不像你在鼎州一中、二中，整个面向社会，学生来自四面八方的，学生家里也是五花八门。这里不一样，绝大部分是学校子弟，与外界接触很少。他们大多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骨子里多少会有些清高，看似不怎么理人，你要习惯。反之，对于像你这样的同学，他们也还不了解。他们更多的可能是看你的成绩如何，如果成绩好，他们自然会亲近你。所以，我准备给你系统辅导数学了，把你的数学成绩迅速提高。数学是最难的一门功课，你知道吧？这门功课学好了，其他不算什么！而且，这门功课好了，同学们就会对你刮目相看。你相信阿妈，数学是阿妈的专业，研究几十年了。我会给你找到最适合你的方法......”
鲁妙仔到师大附中了，到教室里没找到人，就在学校了喊着：“阿萱。”彭紫萱听到了，也没有答应。鲁妙仔看到校门口的树下有一个人影，走过一看，就是彭紫萱，她已哭成了泪人。彭紫萱泪眼模糊地看着鲁妙仔，接着就一把抱住鲁妙仔恸哭不已。鲁妙仔也搂着彭紫萱，抚摸着她，安慰着她。待彭紫萱平静下来，鲁妙仔带着她就围着学校的运动场漫步。
彭渐成没有过去，呆在车上，心情沉重，闭目养神。彭渐成分析，彭紫萱是对鲁妙仔今天没来看她，以为鲁妙仔对昨天撒谎之事生气了，从此离她远去而伤心。其实，或许还不是这个原因。
一个小时后，彭渐成又听到了彭紫萱开朗的笑声，从校门口传来，心情马上轻松了许多。彭紫萱见了他还礼貌地喊着：“爸爸。”寒暄了几句，就送彭紫萱回寝室了。
坐回到车上，鲁妙仔兴致很高，说：“彭紫萱今天画了妆、戴了美瞳。同学们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彭渐成马上一脸疑团。鲁妙仔说：“我跟阿萱说了，女孩子18岁以前是皮肤生长期，如果经常画妆，则易被皮肤吸收，皮肤会像手里的桔子皮一样坑洼，难看，粗糙。”
彭渐成相信，鲁妙仔的话会让彭紫萱很惊恐的。鲁妙仔说：“我准备等你18岁后带她眼睛激光手术，如果戴美瞳，眼睛不能做手术，则永远都要背着那沉重的眼镜架了。多难看呀！”
“我再也不戴美瞳了，我保证！”鲁妙仔学着彭紫萱的强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