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在医院里

鲁妙仔让温云霞在衣柜了帮找几件冬装，说是捐给学生。温云霞挑了几件鲁妙仔平时很少穿的衣服，装在一个提包里。鲁妙仔看也没看，第一个把衣服捐助出来，放在肖晓辉办公室。
“头，你捐献的这两件衣服太好了点吧。”肖晓辉抖着衣服说。鲁妙仔接过来看了看说：“是哦，这个霞姐姐怎么回事？这么好的衣服，我还可以穿几年哩。”肖晓辉说：“或许你那里根本就没有差衣服，哪个学生运气好，穿了你的衣服，得路了。不如，我给你换两件吧。”鲁妙仔问：“怎么换？”肖晓辉说：“我从家里找两件差些的，换回你的这两件。”
鲁妙仔没有搭理，继续给彭紫萱备课，准备给彭紫萱辅导。因为，周末鲁妙仔准备带彭紫萱到医院洗纹身，之后，鲁妙仔安排了辅导数学。
彭紫萱来的时候，果真带来几件冬装。鲁妙仔让她交给肖晓辉阿姨，同时，代表学生表示感谢。鲁妙仔说：“我会跟我的学生说，我的女儿也捐了衣服。那样，可以减轻我的罪恶感。”肖晓辉说：“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冬天注意防火的事，实在说了多次。她们都是大学生了，应该自己有防范意识了。”鲁妙仔说：“那就是我中彩了。”
肖晓辉一边检查着彭紫萱带来的衣服，一边说：“阿萱的这些衣服，我原来担心小了，现在看来，是太花俏了。你看，这款式，裤腿上那么多小洞洞，大学生会穿吗？”鲁妙仔也回头看了看，对彭紫萱说：“阿萱，你是把我不让你穿的衣服，拿出来捐给学生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记得我第一次给你买衣服的时候吗？我把你换下来的衣服，全部扔进了垃圾桶。还记得吗？”彭紫萱说：“不是‘己所不欲’，这些都是我喜欢的衣服哩。”鲁妙仔说：“那就是说，你还准备穿的？”彭紫萱觉得自己说漏了，做畏惧状。然后，默不作声了。鲁妙仔说：“我女儿捐的衣服，先收了，能处理的处理一下再给学生，不能处理的，扔到垃圾箱。”
这时，鲁妙仔接到医院电话，让其过去带孩子洗纹身。鲁妙仔带彭紫萱去医院。医生看了看彭紫萱的纹身，说：“是你自己要洗，还是妈妈要你洗的？”
“我自己要洗的。”
“后悔了？”
“是的，原来不懂事，看别人纹身很好看。花钱也不多。”
“可是，你知道洗纹身有多麻烦吗？像你手臂上这多红色玫瑰花，要洗三次以上才能洗掉，时间要一年。花费也不便宜哦。而且，还有些疼痛的，不像纹身时那么轻松哦。”
鲁妙仔这才注意看这位医生，是位年纪跟自己相仿的女医生，高度近视的眼镜，却散发着慈爱的光芒。“让她吃点苦也好，做事不想后果。让她记事！”
“这位妈妈，看来是很时尚的，孩子管得少是吗？”医生的眼睛在带圈的镜片后面审视着鲁妙仔。
“我是她阿妈，不是她亲妈。”
“阿妈？”医生的眼神看不清楚，停顿了一下说：“哦，明白。那你这个阿妈还不错嘛。”鲁妙仔感觉医生把自己当成后妈了，也没去较真。
彭紫萱很快就纠正了，说：“是呀，我阿妈是大学教授哩。”
“是副教授。”鲁妙仔纠正。
女医生说：“现在的孩子可难教了，在我这里做洗纹身的每天都有。教授贵姓？哦，鲁教授，你自己的孩子怎样？”
“我姐姐今年大学毕业，准备去英国留学，品学兼优。”彭紫萱嘴巴快。
“是英国纽卡斯尔大学。”鲁妙仔补充。
“哦？人不可貌相嘛。看你的穿戴，这么时尚，以为又是一个绣花枕头哩。”女医生笑道。
鲁妙仔笑笑，看着窗外。
“既然是教授，那我请教一下，有一个词儿，让我非常有感触，叫‘非爱行为’。意思是说以爱的名义对最亲近的人进行非爱性掠夺,而且,这种行为往往发生在最亲近的人之间。教授怎么看？”女医生好像喜欢聊天。
鲁妙仔说：“我也听说过，夫妻之间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一个对另一个说：你看看，我就为了爱你，放弃了什么什么；我就为了这个家，才怎么样怎么样，所以你必须要对我如何如何。”鲁妙仔停顿一下，继续说：“在我们教育上，也存在这种心理。不少母亲也经常会对孩子说，你看看，自从生你之后，我工作也落后了，人也变老变丑了，我一切都牺牲了，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不好好念书呢？”
“你认可这种观点吗？”医生问。
“很好呀，我就是这样的，为对方付出了，干嘛不告诉对方呀？”鲁妙仔观点鲜明地说。
女医生在对彭紫萱的手臂过于专注，停了一下，然后说：“我不太认同这观点。假如是教育孩子，父母把压力告诉他，不就把压力带给孩子了吗？他那么小的年纪，能承受吗？”
鲁妙仔说：“说句不好听的，我就是要给孩子压力，让她努力学习，才能回报父母的付出。”
女医生目视鲁妙仔，示意她继续。鲁妙仔本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她向来喜欢做辩论的反方，习惯性地说不同意对方观点。
女医生继续说：“比如说，过去的包办婚姻，表面上都是被‘爱’包裹了的，天下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凭自己过来人的经验还不知道该给自己的孩子找啥样的对象吗？难道父母会害自己的孩子吗？结果，造成了许多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也打破了许多有情人的眷属梦。对于婚姻与爱情，人生是没有重来的时机的，有的人错过就永远错过了的。或者说，不是简单的错过，而是严重的错误了。”
鲁妙仔说：“知道吗，这个问题我最有发言权。说句不好听的，我要是听父亲的话，被父亲包办了就好了。我固执地自己选择了一个男人，结果......毕竟父辈是过来人，知道生活是怎么回事，婚姻是怎么回事。”
女医生说：“你看起来是过得很好的呀，没有觉得你有什么沧桑感。”
说话之间，彭紫萱的纹身清洗告一段落。彭紫萱估计是被阿妈和女医生的谈话吸引，没有觉得疼痛。当女医生告诉她清洗结束了，她才觉得麻药有些醒了。彭紫萱便边扣衣服，边痛得呲牙咧嘴。
“鲁教授，你女儿下次来清洗的时候，我们接着聊。”女医生好像意犹未尽。
从医院出来，准备打彭渐成电话，却突然看见了彭渐成的车，正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鲁妙仔就在车边等候，给他打电话。
此时，彭渐成父亲住院要续费，他到工行去取完钱，才交完费用，他看见医院门口的一侧停着一辆献血车。想起早些日子，市中心血站发给的信息，说是“O”型血吃紧，希望他能够去献血。他反正闲着，就办理了献血手续。刚准备上车抽血，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眼睛。他能感觉，这是恶作剧，而且是一个异性。
“鬼仔！”
“哈哈——”
果然就是鲁妙仔，而且，彭紫萱也在。
“你们怎么在这里？”彭渐成问。
“给阿萱洗纹身呀。你呢？看望爹爹？”鲁妙仔说。
“是呀，一到冬天，爹爹就喘气不赢，就要来吸氧，打吊针。你干嘛不让她妈妈带她来，出了问题你要负责的。你只管阿萱的学习，不要管这些。”接着又对鲁妙仔说：“稍等，我去献血。”
彭渐成进了献血车，把左手伸出去，看着针头扎进自己的表皮，然后进入血管。虽然有瞬间的痛感，可是，他能够承受。就这样，他的血顺着导管流进了一个塑料袋，300CC。
彭渐成跟抽血的女医生说：“你们的献血车可以开到我们总厂那里去，我们献血会方便些，而且我们是特大型国企，有很多人想献血的。”她们表示会接受他的建议。彭渐成说：“不过，我身边很多人在议论，说献血对身体有负面影响，依据是医生和你们血站的员工从来不献血。这是真的吗？”女医生说：“当然不是真的。不过，我也在网上看到过你这样的跟帖。”
在献血之后的十分钟休息时，彭渐成看到一个资料介绍，叫“还血须知”。他马上想起父亲正在医院住院，也在输血，是否可以享受“还血”呢。得到的答复是肯定的，工作人员热情和详细地介绍了办理还血的地点和流程。
彭渐成献血完毕，带着鲁妙仔、彭紫萱一起去看父亲。病房里有三张床，老爷子在靠窗的一张。彭渐成的大姐在那里给老爷子削苹果。
“爷爷——姑姑——”彭紫萱进门之后，大声喊着。她爷爷看见了孙女，笑得合不拢嘴巴，说：“小萱来了，今天是星期六，休息呀。你妈妈呢？”彭紫萱答：“妈妈加班。我阿妈来了。”
“爹爹，是我，鬼仔。”鲁妙仔主动打招呼，然后喊了彭渐成的大姐一声。
“鬼仔呀，”老爷子定睛看了看说：“你都长这么高了，我印象里，你还是小萱这样的年纪哩。”
“是啊是啊。”大姐在附和着。
“是呀，我是鬼仔，我会十八变。”鲁妙仔做着鬼脸。
“你还是那么调皮！呵呵。”老爷子笑呵呵地说。
彭渐成的父亲要大姐从床头柜里拿东西给她们吃，大姐一瘸一拐地拿了苹果去洗。在老爷子眼里，鲁妙仔是开心果。看到她进到病房，客气地打招呼：“小鲁呀，你老窦身体还好吧？”
“我早就听成哥说爹爹病了，正好今天有空就来看看。明天，我给你煲汤过来喝。今天就送你一个早日康复的红包。”说着，就把一个红包放在老爷子手上。
老爷子推搡了几下，彭渐成说：“收下吧，一点心意。”
“阿萱，跟爷爷汇报一下你的学习吧？爷爷最关心的就算你的学习哩。”鲁妙仔跟彭紫萱说。
彭紫萱说：“爷爷才不关心我的学习呢，爷爷只知道给我买东西吃。”
彭渐成听了彭紫萱的话，马上纠正，说：“谁说爷爷不关心你的学习，爷爷每年给你存教育储蓄，就是给你读大学用的。”
“可是，爷爷给我的教育储蓄被妈妈买房子了。”
彭渐成一看女儿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引导说：“你告诉爷爷怎么跟鲁老师学习的呀。”
彭紫萱说：“我阿妈跟爷爷一样，每天给我买好多吃的。我阿妈还给我辅导数学和外语，现在，我数学课不会睡觉了，因为我能听懂了。阿妈还教我怎么巧记英语单词，我现在能被几百个单词了。”
爷爷听了之后，笑呵呵地说：“小鲁，辛苦你了！小萱喊你做阿妈？”
鲁妙仔说：“是的，我把她当女儿哩，爹爹你安心养病吧，阿萱的学习有我哩。”
大姐洗了苹果，让彭渐成削。彭渐成削水果是很麻利的，又快又皮薄。鲁妙仔吃着苹果，问：“大姐，你的腿怎么了？”大姐说：“股关节坏死。”鲁妙仔问：“痛吗？怎么不治疗呢？”大姐说：“以后再说。”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彭渐成就出门找医生开具发票，证明父亲住院在医院有输血的事实和费用，这样就可以到中心血站享受“还血”政策。他回到病室，跟父亲说起了“还血”政策。老爷子看着他，似乎不太明白。彭渐成就详尽地讲解着：“我曾经有过四次献血，按照规定，直系亲属可以享受免费输血。”老爷子不解地说：“还什么血？你当初献血的动机是什么呢？”这话，让彭渐成一下子没吃透。动机是什么？老爷子是不懂还是责怪呢？中心血站的人也没这么询问呀，他自己也没怎么想过的。记得第一次献血也跟这次一样，看到献血车在那里，他就上车了。他没有想过刻意去献血，只是机缘巧合的。也没有想过自己的血会怎么高尚地流入某个亟待血液的人身上，也没想过自己会终生免费输血。在献血之后才懂得，献血对自己的身体其实是有好处的，降低血液浓度，增强血液造血功能等。不知这些是否算动机。但，这些动机中，“还血”也是正常的吧。应该算不得“动机不纯”吧。
彭渐成、鲁妙仔、彭紫萱从病房出来，彭渐成准备去中心血站，办理“还血”报销。在医院前坪里，彭渐成正准备发车，送鲁妙仔她们回去。鲁妙仔却意外地看到了温云霞，就跟彭渐成说：“温云霞怎么跑到医院来了？”
彭渐成顺着鲁妙仔的手望过去，只见温云霞慌慌张张地小跑着。彭渐成大声喊：“温云霞，温云霞。”可是，她好像没有听到。只见她跑到了一辆救护车跟前，看着担架出来。
彭渐成一看，担架上躺着的不是她女儿黄奕苔吗，她脸色惨白。温云霞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女儿呀，你好命苦呀。”
彭渐成大吃一惊。他看到同学毛志敏也在温云霞身边，应该是他把温云霞送过来的。三个人忙下车，跑了过去。
鲁妙仔忍不住问毛志敏：“老三，温云霞的女儿怎么了？”
“别问了。”
“没有生命危险吧？”
“难说，她女儿在私人诊所做人流，结果引起大出血。”
“做人流?”彭渐成自言自语。
“温云霞，怎么把孩子教成这样！”鲁妙仔在摇头。
“唉，现在的孩子真难教。”彭渐成感慨。其实，他也在庆幸自己遇到了鲁妙仔，否则，女儿彭紫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鲁妙仔对彭紫萱说：“看到了没有？黄奕苔！”
彭紫萱轻轻地点点头。
“还记得我在海岛天涯海角的时候，给你的三条人生路吗？黄奕苔就是例子！因为她没有选择第三条路，而你选了！你一定要沿着这条路坚定地走下去！”
彭紫萱坚定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