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女儿第一次夜晚不归

这个暑假，是彭渐成最纠结的一段日子。
刚放假，彭紫萱就跟妈妈洪丽娟说要跟秦文清出去玩。看到秦文清的过于暴露的打扮，彭渐成和洪丽娟都不放心，说：“别把时间都浪费了吧，要不，像上次寒假一样去北京学画画？”
于是，彭紫萱想起了在银州的邓心怡，那是她在北京学画画时结识的朋友。于是，她找到了那些学画画时的资料，找到了邓心怡的QQ。很快，彭紫萱就说要去银州。洪丽娟没有办法，就只好请年休假陪同去了银州。在银州玩了一个礼拜，结果又把邓心怡从银州带回了鼎州。就在鼎州一中校庆的前一天晚上，彭紫萱她们这些小丫头居然玩得彻夜未归。
第二天一觉醒来，彭渐成就看见洪丽娟急急忙忙跑进来说：“小萱昨天晚上没有回家。”
彭渐成一下坐了起来，定了定神问：“你确定是整夜没有回来，还是回家后早上又出去了？”
洪丽娟说：“我也没有注意，可能是喝多了。”
彭渐成给了洪丽娟一个白眼，表示对她喝酒的不满。
彭紫萱是个懒虫，赖床的祖宗，平时上学都没有这么早的，何况现在放假。彭渐成顿时觉得异常，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顾不得让洪丽娟出门回避，飞快地跑了出来来，快步跑到厨房，看到刀架上的水果刀还在挂着，心里踏实一点。
自从那次女儿带刀出门之后，彭渐成就非常警惕厨房里的刀具，每天都要查看。女儿这一段时间的变化，已经让彭渐成心里对这个女儿很没把握了。尤其是，厨房里的那把小刀，是女儿最喜欢用的，可她不是用来削水果，而是在她极其狂躁的时候给自己的手腕上划血口。当然，这是洪丽娟对彭渐成说的，彭渐成没有亲自看到。最近，彭紫萱又拿刀出门，彭渐成提心吊胆。
彭渐成马上想到台湾人办学校的班主任王老师，彭紫萱该不会去找他吧。当他意识到事态有多么严重时，他马上给王老师去电话，问：“王老师，彭紫萱今天来学校上课了吗？”王老师说：“彭紫萱整个假期都没有来补课呀，你不知道吗？”彭渐成说：“哦，有些事情想跟你说，我来一趟学校吧。”王老师说：“好吧。”
彭渐成确认王老师没有什么事，才安心下来。他回到自己的卧室，洪丽娟也已经回到属于她的主卧。在这个四室两厅的家里，彭渐成、洪丽娟、彭紫萱各自一间卧室，还有一间是书房。彭渐成与洪丽娟早已分床就寝，跟女儿解释说是爸爸睡觉鼾声如雷，妈妈没法入睡。所以，彭紫萱很早习惯了父母分床而榻。其实，彭渐成与洪丽娟早就约定，等女儿年满十八岁的时候，彻底结束婚姻。目前之所以维持，就是因为女儿没有成熟，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彭渐成来到学校。学校门前，很多的学生穿着统一的校服在打打闹闹。有的在买零食吃，有的在跟随父母回家，有的跟同学互道再见。彭渐成站在学校门口，拿眼睛四处张望，想寻找彭紫萱的身影。在这清一色的湖蓝色校服构成的海洋里，寻找女儿是很容易的——因为女儿一直没有穿校服。
彭渐成看了一阵子，便直接去了教室。在教室门口，彭渐成往彭紫萱的座位看了一眼，座位空空如也，然后就往班主任王老师办公室走去。在教师办公室门口，彭渐成看到王老师正在那里放茶叶准备泡茶。
“你来了？”王老师说。彭渐成没看见王老师抬头看自己，不知道她是否跟自己打招呼，他也回应以招呼：“你好，王老师。”
王老师说：“彭总，一堂堂厂长的女儿怎么跟那些人混在一起，还自称大姐大，你不知道，她居然要保护这个保护那个的。”王老师毫不顾忌地说着。
彭渐成很心虚，说：“给学校给老师添麻烦了！”
彭渐成看着王老师办公室其他的老师，有些抹不开面子似的，便跟王老师说：“王老师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彭紫萱的情况老师们都知道，没什么遮遮掩掩的。”王老师毫不客气。
彭渐成只好进到老师办公室，跟王老师说：“王老师看看，对彭紫萱的教育，我们家长应该怎么做呢？”
王老师说：“我们学校的教学理念，学生成绩不是主要的，而是做人为先。彭紫萱的学习基础很差，在这个班里根本跟不上，成绩总是落在最后几名，简直是在这里混时间！这些，我们都没有歧视。可是，彭紫萱在穿着打扮上，简直太张扬，发展到早几天有学生发现她在跟高年级的男同学谈恋爱，最后因为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在学校影响很坏。你们知道吗？你们配合了吗？作为家长，理应配合学校配合老师来教育孩子了。可是，你这当厂长的太忙，怎么敢指望呢？”
彭渐成知道王老师说话是有情绪的，或许是在处罚彭紫萱的问题上自己的话太不客气了些。于是说：“请王老师不要见怪，原来学校处罚彭紫萱，我情绪比较激动。”
王老师看见彭渐成的诚恳姿态，态度也缓和起来，说：“彭总是为这事来的？没有关系，已经过去了。你在单位上一定是优秀的，可是，你的女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工作再忙也要管管孩子呀，否则，你的事业再成功也是空的！”彭渐成只能频频点头。“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去把班里的事情安排一下。”王老师便收拾桌上便说。
彭渐成看着教师办公室的老师一个个急匆匆出门，他就在王老师的办公桌旁坐了下来，呆呆地。过了一阵，王老师回到办公室。彭渐成没有心思再聊，便说：“王老师你还有课，我就不耽误了。昨天晚上，彭紫萱没有回家，我没有找到她。你自己也要小心——她好像对你很有意见！”
彭渐成把“小心”说得很重。
王老师对彭渐成的意思显然是听懂了，说：“放心吧，我搞教育二十年了，阅人无数，不会出什么问题！居要好邻，玩要好伴，彭紫萱的几个朋友没有交好，尤其秦文清！”
彭渐成离开学校，思考着王老师的话。的确，女儿进入初中之后，或许是交友不慎，才导致后来的“质变”，突变。有一次，温云霞说，她女儿黄奕苔也是纹身回来，被她发现之后，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一顿暴打是少不了的。果不其然，被她爸爸结实打了一顿。细问之下，才知是一个高年级学美术的女孩子，给彭紫萱和黄奕苔每人设计了一个纹身图案。她们看了之后，表示很喜欢。那个高年级的女孩说纹身费用她包，这样，两个人就纹身了。而且，她们发现，纹身的时候，一点都不疼。看来，那个高年级的女孩子就是一个不慎交的朋友。
彭渐成回到家，没有看见女儿。洪丽娟说：“我想起来了，小萱说是以前画室里的一个女孩子过生日，画室的朋友相约去庆贺。在对河那边。”彭渐成预感不好，问：“具体在哪里？还有谁参加？”洪丽娟说：“我没问，只知道是画室的朋友。我让她早去早回。而且让小萱把手机带上了，好像在对河的红星广场附近。”彭渐成问：“红星广场？你确定？”洪丽娟回答：“好像是的。我们去看看吧。”
彭渐成没有理睬洪丽娟，独自摔门出去。开车过河，来到红星广场附近。彭渐成再次拨通彭紫萱的手机，结果，彭紫萱始终没有接听彭渐成的电话。彭渐成心里一会儿发怒，恨不得揪着女儿的耳朵，看她是不是聋了；一会担忧，怕女儿喝酒醉倒了，会出什么事。越想越纠结。于是，彭渐成改发信息警告女儿：“你居然连老子的电话都不接了？你不想想后果吗？赶快回我电话！”
彭渐成的车停在红星广场林荫道上，橘黄的路灯透过法国梧桐，在地上投着斑驳的影子。微风吹来，树叶摇曳，那些灯光顿时变得神秘起来。那天，正是鼎州一中校庆。晚上，接到老二莫宏伟的电话，说是同学们在“毛家大酒店”聚会，大家都想他过去。彭渐成哪里有心思参加聚会。彭渐成等了不知多久，彭紫萱那里始终没有任何信息反馈。看来，威胁都无济于事了。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女儿已经难以管教了。
夜幕里，彭渐成看到，热闹了一晚的红星广场开始冷清下来，摊贩们开始收拾摊担，准备回家休息了，一群群年青人男男女女的搂搂抱抱地也开始回家。彭渐成突然觉得，多么希望这些年青人之中有彭紫萱呀，那么，他就可以带她回家了。可是，如果彭紫萱被这些醉醺醺的年青人带走了，那会是什么后果呀。想到这里，彭渐成再也坐不住了，迅速地从车里钻出来，仔细地看着路过的年青女孩。
彭渐成一无所获。洪丽娟也曾打电话问及彭紫萱的情况，彭渐成电话都懒得接听。他担心自己的情绪失控，他好像要爆发了。他感觉洪丽娟不应该放女儿晚上独自外出，或者应该问清楚女儿要去的地方，至少要有联系的电话。而洪丽娟只知道是红星广场，可是，红星广场如此之大，到哪里去找寻。
这时，莫宏伟的电话又来了。他哪里知道此时的彭渐成已经心急如焚呢。没料想，鲁妙仔接过电话说，再不来，可要断交了。彭渐成才勉强去了歌厅，唱了几首歌，跳了几个舞，然后又开溜了。彭渐成郁郁地回到家里，发现家里聚集了紫萱她外公外婆姨妈姨父，都看着他。洪丽娟在一边流泪。彭渐成本来想对洪丽娟发作的，可是，此情此景，他的无名火却一下子熄灭了！现在不是发火、埋怨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彭紫萱。作为一个男人，这个时候更加需要冷静。
这样一晚上，彭紫萱没有任何信息。女儿就这样通宵未归，尽管彭渐成心急如焚，可是却无可奈何。不知为何，他作了很多坏的设想，想得自己都不敢往下想了。彭渐成就是这样，凡事把最坏的后果想到了，自己才能坦然面对。因而，在鲁妙仔看来，彭渐成总是那么淡定。
第二天，彭渐成在办公室上网。他从来不在办公室上QQ聊天的，可是，这次破例了。他把QQ挂着，期待着女儿出现。一直到下班，彭紫萱依然没有消息。还是彭紫萱的姨父先开口说话：“我看，还是去报警吧。”
洪丽娟带着哭腔说：“她是到同学家去玩，报什么警呀。再说，也不要闹那么大动静吧，不合适的。”
彭渐成也觉得此时报警有些不妥，女儿并没有出现丢失，或者外出的迹象。看来，只能继续等待了。彭渐成让其他亲戚回去休息，明天再说。她外公外婆姨父姨妈全部都回家了。彭渐成坐在书房的电脑前，打开QQ，浏览这彭紫萱的QQ空间，想从中找寻一点蛛丝马迹。他发现，女儿的QQ空间里，很多网上流行的自拍照，都是把脑门拍得很大，应该是由上往下的俯视照，因而眼睛显得特别的大，还有，女儿的眼睫毛显然是经过化妆处理的，很长的睫毛，眼圈很深，像一个大熊猫。彭渐成并不喜欢彭紫萱的这个模样，他希望女儿象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单纯，素面。可是，每当自己说她的那些怪模怪样的打扮时，彭紫萱总是不屑一顾，好像说，你OUT了。彭渐成只是觉得，或许这就是“代沟”吧。想想自己是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曾留长发，再热的天，也要留长发，而且，不穿短袖衣，而是一件厚厚的中山装罩在身上，风纪扣还很严实地扣着。任凭父亲怎么说，自己就是固执着。后来，父亲看到彭渐成的其他同学，也有几个是这样穿的，才没有做声。
彭紫萱始终没有回来。彭渐成后来再打彭紫萱的手机，结果是关机了。于是，心里更加不安。
彭渐成就这么在书房的电脑前坐了一晚。洪丽娟则守着客厅的电视机，看了一夜。早上，彭渐成没有合眼就赶往厂里，布置完早调会工作。这天，彭渐成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不能出去找寻女儿，只能让洪丽娟到彭紫萱好友那里去打听。可是，彭渐成的心思已经不在会议上了。
女儿又是一夜未回！
女儿居然会离家出走？彭渐成意识到，她这一走，意味着今后的日子彭紫萱会失控；她这一招，让彭渐成束手无策。
彭紫萱离家出走的第三天了。这三天的分分秒秒，对彭渐成来说都是煎熬。彭渐成没有犹豫，果断报警了。彭渐成配合警察把彭紫萱的手机号码、QQ号码全部做了登记，然后回单位了。会议当中，彭渐成试着给女儿打电话，依然关机。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发信息给她：“女儿，你承诺不会不接爸爸电话的，可是你有没履行诺言。你不接电话，或许是你对我有意见。想起你小时候跟爸爸多好，现在竟然这样了，有点伤心。你早点回家吧，别让父母为你担心！”
到中午，彭紫萱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平日里，彭渐成都要午睡片刻。可是今天，想起女儿在外流浪，他非常的焦躁。只好以发信息做安慰，作为一种寄托。“小萱，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养育你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荣幸。我一直在为你的成长尽心尽力，希望你快乐成长，给你找适合的学校、班级、老师，满足你物资上的需求，安排央美学习你喜欢的美术，我在反思，我做错什么呢？居然让自己最亲的骨肉，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真的不懂了！你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我吧，我们都应该面对现实，我们都需要作出调整或选择。”
彭渐成下班后，取消了一个单位应酬，他已无心再去应酬了。
晚上，女儿依然没有音讯。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到处去寻找。女儿朋友无非是那么几个，秦文清、黄奕苔、莫肯等。莫肯是老二莫宏伟的儿子，也是不爱学习的主。因为莫肯跟黄奕苔处“朋友”，因而跟彭紫萱玩在了一起。彭渐成分析，可能在一个不上学的朋友那里。而这个朋友只能是黄奕苔，无奈之际，只好找温云霞。
彭渐成到温云霞家里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彭渐成、洪丽娟很是抱歉地打搅人家。黄奕苔的父亲在里屋睡觉，没有起床，温云霞给彭渐成让着座。洪丽娟很注意看黄奕苔母亲的脸部表情，她总怀疑她们在帮助彭紫萱躲着家里。她故意说要看看楼下的车是否安全，便穿过一间卧室到阳台，把她家里看了个遍。结果，还是没有看到彭紫萱、黄奕苔的任何踪影。
而彭渐成在客厅里，坐立不安。他是一个爱面子的人，到黄奕苔这样的困难家庭，过去一般是以领导的身份，慰问特困户。看来，温云霞的家庭条件很不好，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倒是墙上贴着许多的奖状，让彭渐成感慨，看来，这个黄奕苔原本学习成绩还是不错的。
温云霞看出来彭渐成的心思似的，说：“黄奕苔原来的成绩很好，两姐妹的成绩都好。后来，姐姐考上大学出去了，而妹妹黄奕苔在进初中的时候，交友不慎，突然间觉得读书没什么用，家里本身困难，她觉得要帮父母挣钱去供姐姐上大学。后来，成绩急转直下。再后来干脆辍学了，到网吧当网管，现在上班的地方是电玩室。如果要去找黄奕苔，可以去那里看看。”
温云霞似乎非常理解彭渐成，也拿起手机拨通黄奕苔手机，可是，她的手机已关机。彭渐成也不想过多打扰，便说还是去电玩室去找找看。在电玩室，彭渐成感觉非常的吵闹，噼噼啪啪的击打声音充斥着整个大厅。彭渐成到电玩室服务台问及黄奕苔，得到的答复是，黄奕苔离开这里一个礼拜了。彭渐成、洪丽娟开始在电玩室找彭紫萱，彭渐成自己守门，示意洪丽娟在里面找寻。彭渐成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来这种场所，不过，好在这里没什么熟人，也就若无其事的。
彭渐成看到洪丽娟无精打采地从电玩室出来，便知道找寻是没有结果了。彭渐成也是无精打采地下楼，可是，眼睛还是怀着期待地到处逡巡着，希望有奇迹出现。尽管自己都对这种奇迹缺乏信心。
临睡觉前，彭渐成依然相信彭紫萱会被他的信息感化的，于是，再次发送信息：“女儿，你跟一个不上学的朋友在一起，晚上也不回家，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你的朋友如果真的关心你，应该让你回家，家里早已承诺不会打也不会骂你，只想跟你好好谈谈，你是一个好女孩，记得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陌生人的伤害，爸爸盼你赶快回家！”
彭渐成在忐忑中睡去。
次日早上一醒来，彭渐成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是否有女儿的回信。然后就打女儿手机，可是，得到的是手机的提示音为：“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彭渐成分析，或许是女儿的手机欠费了。于是，交待洪丽娟上午帮女儿手机交费。
这已经是彭紫萱离家出走第四天了！
公安那边没有彭紫萱的任何消息。女儿会在哪里？彭渐成还是发信息，他除了发信息好像没有别的手段了。如果女儿在眼前，可以谈心，讲道理，可以武力压服，可是，彭紫萱根本就不出现，电话不通，信息不回，蒸发了一样。他想过请假，可是却无从下手，没有任何意义。彭渐成就像面对一个隐形的怪兽，想攻击它，却看不到它，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想跟它和解，却不是语言不通，而是根本就没有沟通的渠道。心里憋着一股气，却无从发泄。
“女儿，你美好的青春年华，就像花儿一样的年纪，你很清楚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你这样不回家，我们为你难过。你在毁坏自己的前途！你也在伤害爸爸妈妈、外婆外公的感情。你真的不在意吗？你不想画画了吗？不想学设计了吗？你是真的不懂这些道理吗？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回家吧！！！”
彭渐成的信息依然如石沉大海。
从市建设局回来，已是中午时分，彭渐成在厂里吃饭。本来想在办公室沙发上躺一躺，可是，想起女儿彭紫萱，他就毫无睡意了。掏出手机拨打女儿手机，手机提示音是：“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没有开机。”这说明洪丽娟已经给彭紫萱手机缴费了。彭渐成还是给女儿发信息：“女儿，这几天，我一直在反思，我们的教育方式，是否存在问题，我们或许还把你当小孩，其实你在长大，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应该多听你的意见， 我们觉得，我们都可以改变的，我们会更加尊重你的，相信吧。”
晚上，又是可怕的晚上。
彭渐成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吃饭。那个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不单是女儿不在家，没有丝毫温暖。过去，为了教育女儿，彭渐成跟洪丽娟不知发生过多少争吵。彭渐成是严格的，女儿看着他就躲。洪丽娟干脆带着女儿回娘家，彭渐成经常一个人，眼不见为净，省了心烦。如今回去，免不了还会为女儿教育的事争执。这几天，她外公外婆姨妈姨父时常聚集在家里，陪着洪丽娟。彭渐成因此干脆也不回家了。
“只能分头去找了，无非是网吧。她还能去哪里？她身上没有钱，不能住宾馆，也不能离开鼎州。你们不要太担心了。”彭渐成每次安慰他们说，表面还是显得镇定。
彭渐成驾车到古城街道开始对网吧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如今，他进网吧已经很自如了。不像第一次到网吧里找人，生怕熟人看见。每次进网吧之前，都要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甚至想好了遇到熟人怎么应答。可是，现在已经习惯了。而且，觉得没有必要跟别人解释什么，为了女儿，自己还要什么脸面。女儿没有找到，出现什么不堪的后果，什么脸面都没有。这样想着时，彭渐成就坦然多了。
这几天，寻找女儿的日子，简直就像地狱里一样，只能晚上出来寻找，而且漫无目标，眼睛困倦也要强打精神，睁大眼睛。把人折腾得筋疲力尽。
“女儿，爸爸对你不够好吗？你假期去旅游，是我支付费用，还专门买照相机，你配的眼镜，你的手表，都是最好的，爸爸只怕你不满意，可是，这一切换来的是什么？你如果有良心，请你体谅父母养育艰辛，晚上回家，否则，你将吃尽苦头，这苦头不是来自父母，而是来自你自己的错误外出。赶快醒悟吧！”彭渐成停下来的时候继续给彭紫萱发送信息。
古城鼎州街道的网吧，他已经很熟悉了。不单闹市区的知道，地下的黑网吧也逃脱不了他的眼睛。习惯于从坡下往坡上走，一家家找。其实，他也知道，这样找不一定有效果，因为女儿也知道父母在找她，此时一定不会上网，就算是上网，也不一定在附近的网吧。可是，没有别的招。网吧里的人真多，让彭渐成看得眼花缭乱。他发现，网吧里的学生居多。他想起自己原来写过一篇《网吧该死了吗？》的文章，结果引起了网上的一场争论。一方把网吧说成了洪水猛兽，坑害青少年；一方主张加强管理，注意疏导，不能因噎废食。彭渐成赞成后者的观点。现在想来，对网吧更是说不清的情愫了。网吧可能给了流落社会的未成年人一个避难的场所，如果没有网吧，那孩子将去哪里呢？只怕是更加可怕的地方。
网吧里，有一个女孩很像黄奕苔，走过去一看，却不是。彭渐成想起了黄奕苔，据温云霞说，秦文清也跟彭紫萱一起外出了，至今也是下落不明，有个伴，似乎要稍微安心一点点。温云霞说，黄奕苔外出的原因，主要是孩子的父亲总是酒后打人，女儿不堪忍受，跑了出去。彭渐成想，彭紫萱可是在甜水里泡大的，怎么也要外出不归呢？彭紫萱小学的时候，彭渐成也曾严格管来着，可是，洪丽娟却主张女儿要富养，不主张打骂，之后就不要彭渐成管了。彭渐成也落得轻松，想想自己就是因为爹爹对自己管得过于严厉，很长一段时间，跟爹爹仇人似的。所以，彭渐 成对于这个女儿，也没有好的办法，感觉是投鼠忌器一般。
鼎州这个城市，是一个古城，很多地方有些残垣断壁，长着茅草小树。彭渐成作为鼎州市资深摄影家，曾经把古城的风貌拍摄出来之后，出了一本书《古城掠影》，那黑白的风格，显出古城的厚重。彭渐成的这本摄影集，是他对古城的历史有了一定了解之后，才开始带着思考深入到老百姓家里，找寻着古城原始的美感。所以，彭渐成近些年的业余时间几乎都泡在古城的摄影里。他喜欢古城。当时，也有人不理解彭渐成，说鼎州有那么多的美景不去拍摄，偏偏把鼎州的黑暗部分示人，出鼎州人的丑。而鲁妙仔在看到彭渐成的这本《古城掠影》时，是欣赏的。
如今的彭渐成，走在古城里，看着那些曾经吸引自己镜头的古城，却无心欣赏这鼎州的夜景了，尽管古城还是那个古城，古老的城墙下，还是摆着许多的夜宵摊子，一个个蒙古包式的小摊子，灯光也不是很明朗，好像睡眼惺忪的眼睛，热气腾腾的蒙古包，那一定是厨房了。可是，彭渐成却再也找不到美的感觉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却不是往日的吐故纳新换换新空气，而是沉沉的叹息。哈出的热气，让他感觉到夜凉如水。
城墙对面是现代的建筑，酒店，网吧，还在灯火通明，其余的店家早已打烊。
突然，彭渐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守在网吧门口，好像在等人，不时朝网吧的里面看着。是莫宏伟，没错，就是他。一瞬间，莫宏伟也看见彭渐成了。
“老四，你怎么在这里？又是在拍摄？”莫宏伟很是奇怪地问。
彭渐成：“哪里还有那种雅兴！你知道的了，找女儿呀!”
莫宏伟听了，感慨地说：“还没有找到？彭紫萱原来多乖的女孩呀，多讨人喜欢呀。”
彭渐成说，都到公安派出所报案了，一样的没有结果，急死人了。莫宏伟不屑地嘲讽自己的公安队伍，也没有别的招，除非是刑事案件要追查凶手，才可能动用先进的技术，象这样的孩子失踪太多了，也没那么上紧。彭渐成一脸无奈，又问起了莫肯：“对了，你们家莫肯怎么样了？”
“现在好多了，老老实实在学校呆着。”
“哦？怎么转变的？说说看。”
“我把儿子送到了封闭式管理学校——‘东典大本营’，军事化训练，感恩式教育，只有两三个月时间，孩子完全改变了。”莫宏伟说着，并且让彭渐成到他家里去，看莫肯写的信，很感人。
彭渐成一听，很感兴趣，问及要怎样办理进学校的手续，根本不问学校在哪里，效果如何，好像恨不得马上送到那里去。莫宏伟说，儿子莫肯从“东典大本营”回来之后，整个人变了，知道自己叛逆的错误了，也知道感恩父母了。至少，现在不会离家出走了。
彭渐成想，别的人不可信，对这个老同学加兄弟当然是相信的了。他家儿子是有名的调皮，居然被驯服了。现在的彭紫萱，不管怎么说，比男孩子还是好调教些吧。这么想着，彭渐成就说：“老二，你把‘东典大本营’的联系电话给我，我也想送女儿过去！”
“好的，你去找孩子，大本营那边我帮你联系，最好第一时间就过去，免得出意外。”
就在这时，温云霞的电话进来，悄悄地说：“你们家彭紫萱跟我女儿在一起，刚刚睡下，我先把她们安定下来，你明天一早过来接她吧。”
彭渐成一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追问：“彭紫萱在你们家里？”得到肯定之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是，没多久，彭渐成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个彭紫萱，怎么偏偏跟父母对着干呢？越是不让她跟黄奕苔来往，还就偏偏跟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