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成家立业

　　人生不相逢，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两千零二年五月，应班长召集参加医士班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酒席间，看着早结婚的同学有的拖男带女，有的含饴弄儿，甚是眼热！唉，班上曾经为爱轰轰烈烈的人，却浪得虚名，数年沉寂，反倒成了身单影只的孤家寡人。三年不谈是尴尬，四年不谈不是病就是傻！席面上，十年后的我反倒成了同学们挂在嘴边戏谑的笑话。当刘莉投来探询的目光时，我轻意地回避着她；当黄莺委婉地规劝着我和李浩少喝些时，我刻意地回绝了她。“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散席回家蒙着头阅读诗圣杜甫的诗文，突然从脑海里泛起的这两句古诗好像一包包着糖衣的药丸，在水中慢慢融开，满脑子瞬间都是怀旧的味道。然后秃废的倒在床上脑袋里始终乱哄哄的无法入睡，有些癔症的努力回忆起往事，过往的日子里面一些零碎的细节和片段总在眼前回荡，经久不散。人生这个样子真的就算虚度年华吧！这些年不喜交往，又没有二三知己，总是把别人想的很轻很淡，自己却早已成了别人毕业相册中那渐渐模糊的身影！
　　老大不小的二十八啦！有年课后和卫校同学聊天，大家无聊，围在一起聊什么爱情宣言。记得有位男同学的爱情宣言豪爽得很：只要班上有位女孩能给他编织一件毛衣，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娶她！十年前，人家的爱情就简单得只是一件毛衣的事；十年后，我还有什么等待和值得再拖下去的理由？若没有，那不是有病，就是犯傻！俗话说：早栽树，早遮荫。其实这些年来我还是硬着头皮相过两次亲的：一次是感觉相亲中的那位女孩太突兀了些，我撂了她的荒；一次是欣喜地远远看着一位女孩婀娜多姿地款款而来，还未等近前，可能是她嫌弃我的矮小吧，只见她远远的眉头一皱，扭头就走，拽得连屁都没有留得半个！莫真是小时候在老屋水塘边的橙柑树下被王瞎子推准了流年：大运交的迟，二十八岁前诸事难成？！
　　卫校同学聚会后的几日，妈妈又领来一位大媒，这次我爽快的答应了她两日后和那位女孩见面，爽快得连母亲都有些诧异！再拖下去的理由和借口实在是已经被我耗尽，大弟，二弟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他们进进出出一口一句的“伯伯，伯伯”叫的我心里发怵发慌。
　　两天后，在镇上的一家餐馆，我们见面了。女孩子圆脸，平眉，细眼，粗鼻梁，厚嘴唇，相貌平平个子比我矮些。经过简单的接触，感觉得她还是温厚朴实，心地善良，贤惠达理，作妻子应该合适，那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我们乡下人用句屠夫斫肉的行话描绘这婚配很是经典：瘦搭瘦，肥搭肥，腰条搭葱嘴！唉，因缘八字，上天注定。
　　她看中了我开诊所，攒得到几块活钱，跟着我日后生活可不太受累；我看她温厚老实，顾家可以，脸圆臀大生儿育女应该没问题，那就结婚吧！
　　这年中秋节后，劳动两位舅舅一位姨夫，烦请他们挑着家里准备好了的礼担儿，在媒婆的带领下给她家下茶订婚：一担挑着一把把雪白的面条，一包包蓬松的桃酥饼，一封封香甜的油炸果；一担挑着八斤猪肉，八斤牛肉，八斤羊肉，还有八尾青翠的鲜草鱼；一担挑着通红的萝卜，翠绿的芹菜，鲜嫩的豆芽，青青的大白菜。到得女方家后响过爆竹，未来的岳丈岳母接过我那厚厚的大红包封后，结婚的日子就商定在次年的元旦，女孩红着脸点了点头。
　　没有心机的女孩就是可爱，戴着我抽空陪她在金店选购的金耳坠，金项链，金戒指，竟高兴得花枝乱颤。年前，陪着自己的未婚妻选购嫁妆：彩电，冰箱，摩托车；被褥，毛巾，鞋袜；脸盆，水壶，提桶。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看着这满满一车的崭新把个女孩乐得眉飞色舞。言谈间，竟对未来充满起来了无限的向往和幸福了......
　　转眼之间，元旦的前两天，父亲嘱咐我回家干鱼塘。鱼塘里的鱼苗是父母早三年前投放下去的，经过父母这几年细心的照料：扯草，放流水，给氧气。今年八月，二弟放假回家，和他局里的朋友在鱼塘里几钩就钓起了几条青翠肥硕的草鱼。这日下午天气虽然有些寒冷，但天空中远远地还是挂着一个红彤彤的太阳。鱼塘里的水渐渐抽干后，只见塘底满满都是，各色鱼儿那滑亮的背脊挤挤撞撞，熙熙攘攘。红的是鲤鱼，白的是鲢鱼，青的是草鱼，翠的是鳙鱼，还有那些因断水后鼓着眼儿四处蹿来窜去的鲫鱼。没水后的鱼儿们尾巴不断的拍打着泥水，“滴滴呱呱”色彩斑斓很是养眼。还没等塘水全部放干，弟们，弟媳们就卷起裤脚抄着渔网迫不及待地踩进了浑浊的塘水里。奇怪！塘水虽然冰凉刺骨，但踩进了塘泥里的双脚还是暖暖的痒痒的十分舒服。我抄着三角渔网，对着挤挤密密的鱼群一网下去，大的小的满满一兜，拖上岸后倒进水桶里活蹦乱跳，惹得侄子侄女们拍着小手兴奋得兴蹦蹦跳跳。男人们抓大鱼，大的草鱼将近十多斤重，小的也是七八斤重，提在手里沉甸甸的，渔网里要是一口气捞着了几条你拖着网举步维艰，没有兄弟合力是很难抬上岸的；女人们就专心专意的抓小鱼，摸躲藏在暖泥下的鲫鱼，鲤鱼，有时还摸上一只甲鱼。大弟媳摸着摸着手不小心被一只螃蟹钳着，惊叫一声痛得呲牙裂齿，摔又摔不掉，正着急时，还是大弟有办法，按着老婆的手一把放进水里，那螃蟹在大弟媳的手指上留下两道鲜红的血印后钻进泥水中溜了。大弟一把抓住的一条草鱼将近有十二斤重，半米多长，肥肥硕硕，啤啤啪啪地攢得大弟满头满脸的泥糊。弟媳们则抬着一竹篮一竹篮的小鱼儿送上岸。黄昏时分，我们都上了岸，村子里的乡亲们又一哄而下，在鱼塘里捡拾我们没有捞干净的漏网之鱼，他们手脚麻利多的也捞得几碗。鲫鱼好吃，捞回家后破开去胆，清除污秽，洗净撒上少量细盐凉干。扯上一把蒜苗，洗净切段，猛火红油，将腌制好的鲫鱼一条一条夹入滚烫的沸油中，煎至两面酥黄，放入蒜段，干椒，料酒，翻炒，蒜段酥软后搁入清水小煮片刻起锅，鱼香，蒜香，酒香，夹一条连着骨头嚼着，鲜嫩极了！被捞上了岸的鱼除了留足后天酒席上用的，其余的次日大清早就拖到镇上卖了。
　　第二天一早杀猪，因为上午舅父，姨夫们要挑着整片整条的完猪完鱼去女方家送鱼肉。两条猪在圈栏里整整被饲养了一年，膘肥体壮。
　　天还没大亮母亲就烧开了一大锅的水，朦胧间忽然看见我们家的土黄狗夹着尾巴逃进家门，围着灶台轻声嘶鸣，我出门一看，原来是请来的屠夫李师傅带着铮亮他家伙到了屋前的院坝上，我和父亲赶紧迎去敬上香烟。莫说人怕强横鬼怕恶，连狗狗也是！大弟这时起床在家里中厅的横梁上套着两根大麻绳索，绳索下放好一条板凳，靠墙支好了案板案台。父亲在六畜平安的圈栏门口点燃了一小挂五百响的小挂子，师傅就双手背着拿稳了杀猪钩噗的一声跳进了猪圈，父亲忙着打开圈门。“啰啰啰，啰啰啰”，李师傅揪准圈里的一头肥猪仰着头好奇地看着他时，操着身后的猪狗一钩上去，精准的勾住猪儿的下巴，奋力地就往圈外拖，随着猪的惨嚎，我和大弟则揪着猪尾协助着李师傅把猪拽到了厅堂中。“一，二，三！”在师傅的指挥下，我们抄脚的抄脚，抓猪耳的抓住猪耳朵，齐心协力的一把将挣扎着大肥猪楱上板凳。说时迟，那时快，李师傅接过又尖又快又长的杀猪刀，对准猪儿两颊中间的杀口，狠狠一刀进去，然后“噗”的一刀抽出，“哗”的一声地上托血汪子的大木盆里半盆冒着热气，冒着泡沫的猪血，母亲往血汪子里面投入些细盐并用筷子不停搅拌，直到挨刀的猪儿四脚倂直不再挣扎，李师傅吩咐我们将猪往地上一摔，弟媳这时就提来了滚烫的热水，猪浇上热水后，师傅一手一把小圆刀，“刷刷”地刮着猪毛，只见他一边吸着父亲敬上的香烟一边手脚利索的三五下就将猪毛刮了个一干二净，在猪后脚一边挂上一个铁钩后，我们就咬着牙合力将这条两百来斤的白猪悬挂在厅堂下的横梁上。李师傅一脚踩在矮凳上，踮着脚尖用带来的尖刀从猪的后腹顺着两排猪奶头的中线刨向猪前腹，随着干净利落的“唆唆”刀棱，雪白的猪肠，棕红的猪心，酱紫的猪肝，红白相间的猪肺，冒着热气一股脑儿倾泄了下来，李师傅手脚麻利的一件一件摘下放在墙下的案板上，拔下厚厚的板油，就剩得两片整齐的白条，剁下猪头后一并整齐的下在案板上。
　　晌午时分，不到三个钟头，两头大肥猪就被李师傅处理得干干净净。十点左右吃过母亲做好的杀猪菜后，两片猪白条贴上红纸捆绑在舅父们摩托车的后座上；大草鱼就装在姨夫的摩托车后头，响过一通爆竹后，我们就载带着大媒按着车铃儿出发了。
　　元旦日一大清早，家里就被姨妈，姑母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大厅门脸上贴着姑父劵写的一对大红喜联：
　　共结丝萝山海固；永谐琴琵地天长；横批：成家立业。中厅的正壁也是一对喜联：情投意合结秦晋；花好月圆衍春秋。进门还挂起了一对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七点左右，一对唢呐进场，喝过弟媳敬上的茶水后就坐在厅角的大方桌上“日里来，日里不来夜里来”热热闹闹地吹将起来。随着一挂挂接客的爆竹响起，宾客们陆陆续续进门。八点左右，李鹏飞，罗少友，罗春邦这伙发小们嘻嘻哈哈地进门恭喜恭喜；八点半，四菜一汤，水秀，霞琳，黄莺，美莲，李浩等大帮同学衣衫簇新的奉上了红包。忙乱中，美莲凑近我的耳朵对我说：“你诊所里的生意一个人搞不赢，将给我推荐一位医专毕业的也是她的同学过来帮我。”我没加思考，就点了点头。吃过早宴，十点整，大家坐上二弟弄来的八辆迎亲的车辆在孩子们“接新娘子啰，接新娘子去啰”的欢呼中一路浩浩荡荡的接新娘子去。我，弟弟们，大舅，媒婆同坐一车，扎着大红花的婚车里备齐着大大小小的各式红包：到丈母娘家后待会背新人要红包，绞嫁妆要红包，新娘子开眉上脸也要红包，见她们的爷爷姥姥要红包，见岳父岳母要红包，迎亲的司机要红包，小舅子当麻糍客押轿也要一个大红包；婚车的后备箱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爆竹：进门一挂爆竹，上轿一挂爆竹，出发一挂爆竹；上菜一挂爆竹，出肉一挂爆竹，散席一挂爆竹，上轿喝彩头更是一挂万鞭！下午三点半，女方嫁女宴散席后，老婆在热闹喜庆的爆竹声中被舅父背上了婚车，绞好嫁妆后，一路喜气洋洋的接回了家。下午五点左右，在外公一声高似一声的司仪中：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宾客散尽，浮生如梦，老婆就这样娶回来了！一年后，生得女儿文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