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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风云叵测

作品名称:流年      作者:许仙      发布时间:2014-09-30 10:48:21      字数:5338


  在瓯海看望了大弟,我特意折道广州,在广州商场给爸妈各买了一双厚长筒棉鞋。父母有风湿脚每到冬季就怕冷。我还在包里买了一对棉绒暖手,准备回家给奶奶暖和手脚。这暖手只要插半个钟头的电,放在被子里就可以暖和手脚一整晚,还不用像奶奶现在用的那种麻里麻烦总要灌换热水。暑假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我打算在父母这里住几天看看这从小就让人向往的广州。记得儿提时分热天坐在老屋的巷子口吹风,杨婶一边摇着摇篮里睡着的婴儿一边拖着嗓子慢悠悠地说:好风,凉风,带得妹妹去广东;好风,凉风,带得弟弟去广东。父母在这厂里兢兢业业,捎前把后,任劳任怨的做了几年,老板很看重这对老员工。考虑到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了一天,父母去年就要辞工回家,几次辞工都被老板尽心尽意的挽留了下来。正好厂里的宿舍旁边有间闲房,老板收拾得干干净净,让我父母住在了一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因此宿舍里的铺位也一直空留着。我看望父母的这几天就是经过老板的同意,在老爸的铺位上留宿的。白天骑着老爸的自行车观看广州的市容市貌,风土人情;晚上则陪着爸妈唠唠家常及我的学习情况,聊到毕业后的去向时我心里泛起了丝丝隐忧。这大广州,早已打破了铁饭碗,铁交椅,大专院校的毕业生政府早已不包分配都是自我应聘,双向选择。唉!政府不包分配的这股风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吹向内地?
  第三天的傍晚,月白风清,我正在临时厨房里帮老妈打下手作晚饭时,爸爸突然推门而入,急匆匆地说:“许艳刚刚哭着从老家打来电话,你奶奶抱张凳子从村口回家时摔了一跤,伤得很重!”妈妈听罢,手里端水的脸盆“哐”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快,那我们赶快回家!”爸爸说。“好,许勇,你立即到车站去买好连夜回宜春的车票!你妈赶快收拾好东西,我现在就去向老板告假!”爸飞奔出门,我骑着自行车赶向火车站。
  心急火燎的一路中,眼前不断的演映出奶奶慈祥的音容笑貌,特别是近两年来。每到傍晚,龙钟老态的奶奶常常抱着个小凳子,蹲守在家的路口。我放假有时搀扶着奶奶回家:“奶奶,这车来车往的尘灰大,我们回家吧!”奶奶一边掂着小脚一边时不时地念叨:“广州,广州;温州,温州......!”一边念叨眼角一边流淌着浑浊的泪水。奶奶平时身体一贯还硬朗,就是血压高,最忌摔跤,这时我心中笼罩着一个巨大的阴影。
  凌晨四点半到家,小妹老远就哭着说:“奶奶死活不上医院,摔跤时邻居和妹妹想抬着奶奶上医院,奶奶的手就是死死的抓着床沿没松开!”爸爸抱着奶奶的头时,奶奶已气如游丝。我转身跑向村卫生所请动卫生所的医师时,医生没有守在卫生所值夜,我又一路狂奔向这医生的家。年老的张医师一路上被我拽得趔趔趄趄,给奶奶号过脉,测过血压,诊查过后。出门时张医生沉重的对爸爸讲:“可能是高血压导致的中风脑出血,病情以十分凶险,此时这病又最忌搬动,要做好老人家辞世的心理准备!”这时妈妈已接过了爸爸的手,爸爸闻言,泪流满面。谢过医生,我和爸转身进屋。这时妈妈手里的奶奶半睁着右眼有气无力:“桂兰,光华,你们,你们回,回来了!”语音轻微缓慢,妈妈强忍着眼泪点点头。“孩子们呢?孩子们回家了吗?”“许勇,勇儿回家了,飞,帅已在路上了!”我握着奶奶的双手时,奶奶的手非常的冰冷,虽然妹妹早已为奶奶烫上了暖壶。我靠着奶奶时奶奶想挣动挣动身子,眼光流露着无限的慈爱。
  记得门前的柏油马路刚刚完工时,奶奶有些高兴又有些落寞,常常念叨:“马路通畅了你们又常常是出远门;日子好转了你们一年又没有几天搁家;儿孙有出息了,你们一年又人各千里难相聚,唉!”
  两个弟弟中午几乎是同时进的家门,从人逢里挤进奶奶床头呼唤着奶奶时,奶奶费力地微微睁开了双眼,这时奶奶的双手以越来越冰凉了。奶奶费力地看着他俩费力地顿了顿首后头突然无力的一侧!“妈妈,妈妈;奶奶,奶奶;外婆,外婆!”当屋外响起沉闷震心的爆竹时,房间内面已哭声震天,冥纸的袅袅烟雾中,仿佛看见奶奶恋恋不舍的在我们的喊哭声中伴随着烟雾袅袅升天。
  入殓,上棺,爆竹声中奶奶自始至终仿佛安详得睡着了一般。妈妈,姑姑几次哭晕过去,都是掐人中往嘴里塞参片才缓过来的......
  奶奶本为解放前城西滩下一富裕菜农的女儿,被媒婆下嫁与许家冲的祖父后。因为祖父不久后染上了牌九烟膏,没用几年就把奶奶娘家的一份殷实的嫁妆和自家的家产败落个精光。为维持生计,只得背井离乡到外乡一个叫西坑的地方做长年,两口子在西坑的泉公冲里租住着人家的庄屋,含辛茹苦,艰难度日。最让奶奶伤心的是,几年来生一个夭折一个,直到夭折了八九个小孩时才淘到我父亲和我姑姑。这时祖父又开始了体弱多病,一九四三年冬下,在父亲才七岁姑姑三岁多点的时候祖父就辞世了!
  可恨的是祖父辞世后,许家冲的家门为霸占祖父遗留下来的这点可怜的屋产地产,对奶奶百般刁难与欺凌。祖父在的时候,奶奶从没有听说祖父欠着谁的银债谁的膏饷。祖父上山落葬后,突然冒出这个说祖父欠了他几多几多;那个也说祖父欠了他几多几多,口说无凭奶奶要他们拿出欠条来时,一个个又掏不出半张碎纸。有个叫许振发的更是无赖,见奶奶稳重机智,油盐不进。就带头起哄,说祖父打的是口头欠条,一涌进屋,赖着不走。这时天色将晚,还有几个背时鬼更是缺德,自己动手在奶奶米缸里掏米准备作饭。奶奶见状怒不可歇,一不哭,二不骂,匋起满满一木桶的冷水“噗”的一声将孔明灶上的火浇个墨黑,这伙无赖才悻悻地起身。许振发边走还边指着奶奶:“你眉毛前吊鸡胆,苦日子在眼前!”这许振发前几年得的肝癌才过世,是我爷爷的近房。此人我见过,年轻时分听说就是国民党的一个兵痞,八十来岁了还牙黄口臭,獐头鼠目,鬼皮辣眼。
  奶奶带着父亲和姑姑忍声吞气地在许家冲艰难的维持了三年。一个没有男人的小脚女人,在那强肉弱食的旧社会,你想想有多么的艰难。爸爸十岁的时候,就要牵背着牛丫耘冬水田,奶奶则掂着双小脚在后面扶梨。耘田,扯杂草,把施农肥,有回奶奶一脚没稳,差点憋在水田里活活的闷死了。最可恨的还是,缺水的年份,奶奶排队等了大半夜守来的秧水,竟被人暗暗地在田腾上用耘禾棍捅了几个漏眼,眼见着辛辛苦苦盼来的一田面救命水,只回家吃个早饭的功夫,又流别人田里了。
  没有办法,奶奶只好在媒婆与亲戚的劝说下出门改嫁,嫁到了如今的马鞍山王家。又是许振发这个背时鬼,横竖一杠,说爸爸不许跟着奶奶改嫁到王家,爸爸是他们许家人,软硬兼施地将爸爸哄得留在这许家冲。奶奶将整个家什留给爸爸后,只身带着姑姑出门。孤孤单单的爸爸在许振发的家里吃了两天饭后,十岁左右的父亲带着五升米,一个袁大头,一床破面被被单身条条的打发到洪塘的撒岭给许振发家放牛,人走后家里的物什全部被他罗为己有。父亲在撒岭放了近一个月的牛,米也吃光了,钱也用完了,就是没见他的接济,只好哭着再寻回花家坪找到自己的母亲。母亲早就估摸到了父亲的遭遇,抹干着儿子的眼泪最后还是王家的继父收留下了父亲。王家的祖父虽然贫穷,但人老实忠厚,对奶奶也很好,很珍重,两夫妇非常孝顺,只是几年间这爷爷自己没有留下半个子嗣。
  奶奶命苦,两口子带着爸爸姑姑只相安无事的过了五年,在爸爸年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王家爷爷在解放后的第二年染上痨病咯血辞世。还好,这年土改,奶奶还是被政府在现在的老屋分到了三间房子和两亩田地,在花家坪总算有个落脚之处。王家爷爷辞世后,爸爸就不得不辍学了,十三岁的他,帮着奶奶种田,闲时跟着挑帮挑石灰,挑煤炭过瓦江上船,母子三相依为命,最安心的是,爸爸也更大了!在人民政府的领导下,他们再也不存在什么家门的欺诈压迫,最起码还是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五八年到六零年,中国三年自然灾害,全国人民勒紧裤腰,艰难度日。有回大热天,面黄肌瘦的奶奶看到驻在老屋的民兵用枪打了一只野狸,因为民兵队的小伙子不会料理,那野狸丢在厨房的地上不久后就臭了,有位民兵捏着鼻子挑着这猎物掩埋在后山的草地里。奶奶闻讯后连夜就把这即将生蛆的猎物挖出拿回家,料理得干净后炒着吃。全家三人越吃越臭最后每人又呕又吐的全身起疱,好在驻在老屋卫生所里的一位老医师发现的快:食物中毒!每人灌下一海碗中药汤汁才捞回条命!过出六零年后,日子就这样半年瓜菜半年米谷的维持着。六三年奶奶出门在地委一个人家尽心尽意的做保姆,一边挣些钱补贴家用一边供养着姑姑的学业,一做就做了七八年,直到父亲娶了媳妇姑姑考上师专分配了工作出嫁后了才又全家团圆。
  奶奶一生命运多舛,但坚韧顽强。对外歉和礼让,通情达理;对内贤惠亲和,温润敦睦。特别是对妈妈,更是像对姑姑一样亲热有余,爱护有加。村子里隔三岔五的就会发生家婆与媳妇的打斗,而我们妈妈奶奶连眼都从来没有红过!对于自己的孙子孙女,外甥外甥女,奶奶只要有能力,墙壁里的干姜都会搜给我们吃!
  唉!奶奶走了,伴随着天上的朵朵游云,伴随着空中的缕缕清风,轻轻的走了,只留得这满屋的痛苦和悼念!
  次日,棺前桌面上的长明灯点亮之时,中厅的孝堂也被请来的祭师布置起来了。棺木的两边悬挂着八仙的大幅彩画,桌后案前的正厅靠山墙贴挂着一个巨大的“奠”字,字幅两边点着一对焰火摇曳的白烛,烛液点滴而下,宛如我们泣血的心!中厅的进门新贴着一对姑父含泪写就的绿纸门联:一生勤俭持家有道儿孙满堂;匆突离世举家哀痛音容宛在。离棺一尺的两边山墙上横扯着一根白绳,垂下一对还流着墨汁的挽联:心流碧血,堂前泪雨撒,哭灵心欲碎;恨断黄泉,堂上儿孙泣,弹泪眼将枯。挽联的两边悬挂着音容以杳,德泽尤存;驾鹤西去,安登太极等字条。整个灵堂庄严肃穆,哀乐低徊;相见含泪,催人心肝。
  一乡习俗,入土为安。次日上午主祭逝者儿子,女婿;女儿,媳妇。下午则是孙男孙女,甥男甥女。在祭奠师哀婉低沉的祭腔中:我和大弟扶着的爸爸成了泪人;二弟和小妹扶着的妈妈几次瘫软在灵堂前,哭是早已流尽了眼泪的嘶哑的干嚎,悲叫;表哥表妹们搀扶着的姑姑则是完全靠嘴里含着的参片撑着的。第三日祭亲戚六眷,下午奶奶就要择时出殡。人死饭甑开,不请自己来。这几天席面完全是村子里的叔叔伯伯,婶婶姆姆们里里外外的齐心操持。
  爸爸一有闲暇,就抽闲和我亲自到新田寻访二十多年前曾经关在老屋牛棚里的那位堪舆老先生。只可惜老先生过世以多年了。接待父亲的是,老地仙的儿子,他儿子也得了先生真传,在当地以很有名气。听说爸爸的来意,当得知我父亲年轻时曾是他父亲的救命恩人时,更是欣然动身!
  这日出发堪舆吉地时发生了争执:许家冲许振发的大儿子,我们叫叔叔。叔叔拽着我爸爸说:“自己的父亲弥留前曾交代过了他,你花家坪的婶婶百年后一定要让她落叶归根,代我请老人家葬回许家祖茔。”父亲弥留前一刻还说:“我们年轻时曾经亏欠了这房孤儿寡母!”老人家当时说完眼角流出几滴老泪就断气了;奶奶生前的遗愿是想葬在马鞍山王爷爷茔墓旁边,奶奶曾跟父亲说:“生前没有陪够你王家继父,死后想再陪陪!”;爸爸的意见是想让奶奶安葬在花家坪的笔架山下,以后每年的清明祭扫也方便。最后还是请来的堪舆先生一锤定音:死者为大,遵照老人家先前意愿为妥!
  递日下午三时整,三个开路爆竹沉闷响起,沉重的覆盖着崭新的大红被面的棺木被村里的“八仙”奋力抬起,在前头招魂幡的接引下,我抱着奶奶的遗像,爸爸妈妈,姑姑姑父扶着棺角,弟弟妹妹,表兄表妹们则搀扶着各自的父母,庞大的亲戚队伍漫长的尾随在后面,在阴阴沉沉的天空下慢慢的送奶奶上山。一路上遇河接拜,过桥跪拜;转角接拜,过缺跪拜。爸爸他们一路上除了哭嘶就是不停地嘱咐八仙师傅小心小心再小心;慢些慢些再慢些,道路上两边撒着密麻麻的冥钱冥信。抵达吉穴,堪舆师傅先是跳下方穴宰杀了一只活公鸡,在穴底四角撒上鲜红的公鸡血,然后跳出穴坑对着穴地的四相口中念念有词地拜了三拜,在手中罗盘的指引下,八仙师傅慢慢地将奶奶的棺椁在亲人的悲痛嘶嚎中缓缓的落入穴坑,当他们向吉穴中撒入第一瓦黄土时,我们的手里每人抓着一把五色土被请离了墓穴原路返家。
  唉!我以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我的心情,也没有词语来形容我失去奶奶的心情,真是悲痛欲绝!要是可以,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她的时间,真的!老天我真的没有办法,只能用哭泣来释放自己的情愫。奶奶的相片我一直妥善的保存着,会一直温暖的兜在我贴身的心窝,我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和地下奶奶的冷冰,这,毕竟是奶奶遗留给我最好的礼物了。人,固然有升天的一日,但是奶奶的苦,奶奶所受的罪遭和委屈也会随她而去,但对于我们来说是自责,是无尽的遗憾。奶奶,您为什么就不能晚些年岁,为什么就不能享受享受你孙子的福呢?奶奶的年岁也不是很大,才八十二啊,老天不公平,这样好的一位老人就这样走了。或许是我们没用照顾好她,所以自己会陷入这自责的境地。特别是我,自幼体弱多病,是奶奶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稍长后身高又没有动弹,这偏方,那偏方的操碎了奶奶的心。奶奶为我付出了很多很多,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感谢父母的生育之恩,更要感激奶奶的养育之恩!
  人,最难的是生离死别。送别奶奶,我经历了,所以要更加的珍惜自己的父母。奶奶的宽仁,奶奶的牵挂,奶奶的期盼,注定奶奶是个好人,奶奶的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苦命长寿!”我死也不会忘记。奶奶一生的悲苦真的只有自己的儿女知道;奶奶一生的苦难,我们知道的只是些皮毛。但就是这些皮毛对我的影响也将重大,它将时刻教育着自己如何做人,如何成人。
  奶奶,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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