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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饕鬄盛宴

作品名称:流年      作者:许仙      发布时间:2014-09-17 20:25:40      字数:4075


  年底,父亲翻开抽屉里的那本老通书,顺着万年历的提示,掐了掐指头,算定八四年阴历十二月初五这日宜动,宜移居,最宜乔迁新居!
  初五这日清晨五时,爆竹响起,我毕恭毕敬的捏着三支香火走前,大弟拿着扫帚,二弟和小妹抬着早已被清洗得铮亮铮亮的锅碗瓢盆,妈妈则扶着奶奶,喜气洋洋地开始了乔迁新居。香火前脚进门,后脚早以等候在新居门口的父亲就点起了万鞭!万鞭,红艳艳的团作一圈,由满满饱饱一万个小响炮儿串成,“噼噼啪啪”的足足要响个一刻钟。这时二姑父和爸爸你一个我一个的丢着那震耳欲聋的麻炸儿,姑姑则引着我将手里的香火插在厅堂前神案上的香炉里,又拉着我们兄妹端端正正地在神龛前拜了三拜。屋外夜色尚央,迷迷蒙蒙;屋内灯火通明。厅堂正向粉刷得雪白的照壁上挂着外公送来的巨大的山水画幅:高枝喜鹊儿,树间灵猕猴,蜜蜂嗡嗡;草地梅花鹿,水边白仙鹤,蝙蝠翩翩。鹤鹿蜂猴,喜福连绵。画面祥和清新,意寓吉利!两厢则是悬挂着舅舅伯伯,姨姨叔叔,婶婶姑姑以及远远近近的亲戚们送来的镜匾。有的镜匾上槊画着两朵鲜艳的牡丹,牡丹旁边写着花好月圆;有的镜匾雕画着蝙蝠流水,蝙蝠下面写着富福延绵;有的镜匾则刻画着一对灵动的喜鹊,喜鹊右向写着喜气盈门,等等,大姑父是江轴厂的厂长办公室秘书,一向欢喜写字画画,他的镜匾不是买的,而是自己凑齐这些底板,镜面,然后自己动手画了幅:画面上一丛海棠花瓣鲜红,萼胚嫩黄,葱葱依依。寓意着希望我们兄弟和睦,唇齿相倚。镜匾描画得色泽鲜艳亮丽,很是醒目喜庆。新居中间是厅堂,左右两侧各设计为四间。右手前间是父母的起居,后面是当做库房;左手前间是奶奶的起居,后面则是我们的房间。我们三兄弟两张床,妹妹则常年陪伴着奶奶睡的。我们这间靠窗户放着一个长书桌,电灯下则是从老屋搬过来的一个小圆桌,今天圆桌被妈妈细心的铺着一片洁白的桌布,妈妈还特意从镇上扯来几尺葱绿色的布儿缝了对窗帘儿挂着,打开窗帘儿,一眼就是远远的群山。
  满心欢喜地参观过自家的新居,这时天色大亮。门前的坪场上,陆陆续续的有村里的邻居买来爆竹祝贺,二姑父负责燃点这些爆竹,爸爸妈妈则满脸笑容的敬烟敬茶。八点不到,父母请来的一对唢呐手和三喜古板儿就在厅堂门口的大方桌边吹奏起来。这时的厅堂里对称地摆上了六张从村民家里借来的大方桌,门外的场院也摆了几桌。我们几兄妹在父母的吩咐下拿着粉笔,跟在借桌子的帮手后面搬条凳,并一一号上字,喜宴过后就好归还。原来村子里的餐桌都是一色的做工沉重的大八仙桌,不号上粉笔字还错了就不好的!和自家走得更近些的有罗启生的爸妈,有罗招娣的父母,有李鹏飞的妈妈,当然还有杨婶等,天刚微微亮就围在新房子的厨房里捡菜,洗刷;发火,切剁。九口土砖砌成的“孔明灶”这时已被请来的厨子师傅燃烧得呼呼作响,“孔明灶”上的大铁锅中白浪滚滚的翻腾着大块的猪肉,羊肉,整鸡整鸭,厨子不时将切开的萝卜,橙柑皮投入热锅中撇腥,提鲜。腊月寒冬,虽然树梢上远远的挂着一轮太阳,空气有些冰冷,但在新房子这,冰冷以被喜庆,热闹,和没有间断的爆竹冲散,肴香扑鼻,热气腾腾。借来桌凳后,我和春香蹲在厨房外帮着大人们择洗蔬菜:碧绿的大蒜,撕去黄叶;通红的辣椒,掰掉把儿;雪白的萝卜,扣去泥土;青翠的芽白,掰掉衰腐。看着春香的双手,以冻得通红。草鱼,要刮鳞扣腮;鸡鸭,得拔毛剥掌;猪皮,要红铬烫毛;羊肉,得腌制去膻。一席喜宴,很是繁杂!好在村子里村风好,谁家有事,不论红白,无论大小,这些个大叔大婶们,只要知会一声,都是自觉地有的带着菜刀啊,有的带着油勺,有的带着炸篓,一一走近,东家简单的吩咐过后就各自操劳。
  闲暇时分特别喜欢观看厨子师傅做酒席,今天又是寒假。一有时间,我就远远的站在锅边。有次站得近吃了亏,被炸鱼的沸油蘸着几滴,痛得我火辣辣!这回我稍稍拢身时师傅正做炸肉丸子:肉丸子是先将肥瘦适度的猪肉切碎剁末。剁末李叔在行,只见一手一把菜刀,“哚哚哚,哚哚,哚哚,哚哚哚”,押着韵儿上下翻飞,没一会就像《水浒》里镇关西面前那细腻均匀的一堆。肉末撒入红薯粉,调入合适的细盐,味精,姜末,葱花上下抄匀,这时婶们就用左手握着一团,五指弯曲并拢,轻轻一捏,就从拇指和食指弯成的圆圈中挤出一个肉球球;轻轻一捏,又从圈圈中挤出一坨肉球儿,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扣着肉球把儿手腕一转,就是一个肉丸子。肉丸子先搁入一层层的蒸笼里蒸熟,冷后下油锅。只见胖胖的厨子师傅将一笼肉丸慢慢的投入沸油,不时的用油勺上下翻搅,顿时浓香扑鼻,待丸子炸至焦黄,起锅待煮上席。
  酒席上的后厨作红烧肉更是养眼:五花肉烫毛收拾干净,快刀切成一小方一小方的肉块。好的刀手还可以切得上窄下宽,中间一层一层肥瘦分明。红锅沥入少许清油,待不再冒出青烟倒入酱油,白糖,细盐,味精,用勺子缓缓上下捣腾受热均匀。旺火中,只见酱香渐渐浓稠,舀起一勺,油色红亮,再倒入肉块翻炒,待微微颤颤的肉块亮红亮红,醇香扑鼻起锅上席。
  制作酸荸荠汤更是会猴出你的积病来:荸荠剥皮洗净切丁,猪大肠入锅加上八角,茴香煮熟去骚,捞起冷却后切段。孔明灶上的大锅烧红,加入清油,油红后投入肥肠煸炒,搁盐,再倒入荸荠丁烧至透明,倒入肉汤,勾入芡粉,再调入米醋,啊!酸酸甜甜,脆脆韧韧趁热上席。
  乡下作成一栋新房有两次宴席,第一次是不久前的上樑宴,一般是简单些的大虾席,八大碗。第二次就是今天的过屋酒,则隆重得多,为海参燕窝席,十二大碗;一对唢呐,三喜古板到齐,吹啦弹唱。父亲在这次的酒宴安排上不敢大意抠搜,再说也是父亲难得的几次高兴,酒席丰满,菜色充足,妈妈也有这个胆,因为有外公撑腰!外公上次在女婿家吃过上樑席后,在村子里转悠转悠消消肚食,村里人逢着外公就说外公有福气,养了一个有能干,有魄力的女,只夸得外公拈着白羊胡子喜滋滋。散步回家就对着妈妈的耳根打气:“不要愁钱,凡是做好,毛钱向我知会一声!”
  今年八月就在这村里,罗招娣奶奶满花甲,作寿宴。招娣父母一贯小小气气。特别是女方,平日里就抠搜得死,就像罗家的家长背地里骂:揩完屁股的手都要在嘴巴里舔一下!这日她奶奶的宴席上,端出几碗菜来沉汤寡水,刮简无味!唯一看得一碗猪脚,他妈妈又早早的按记厨子不要炖熟,不要炖过心,思量着客人不吃留着自己一家人炖着再慢慢吃。撕撕扯扯吃得席位上老者些的罗家家长牙齿都扯掉了一个,这位家长大人一拳擂在八仙桌上:“有钱就做,毛钱就莫作!个哪是做埋人酒?”气得罗招娣奶奶如今都还瘫在病床上。气凡你气,这日寿宴上客人吃不动的每人从兜里翻出一条脏兮兮的手帕,一股股抱着也像她妈妈思量的回家再炖着吃,又气得这俩夫妇大眼瞪小眼傻了眼!
  中午十二点半后,坪院上入席的爆竹响起,亲朋好友陆续入坐。这时负责派席的外公犯了难:厅堂里的正席是木工,泥工,瓦工,蔑工师傅中的哪两位师傅坐呢?为难中众位师傅推举出了泥工陈师傅和木工李师傅。当瓦匠,蔑匠,石匠等师傅们鱼贯落座后,又不见陈李两位师傅入座,谁坐正席上的大边?!这下真让见多识广的外公挠着后脑勺犯了难!这是一个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问题看似简单,但一旦深究,奥妙无穷。请陈师傅入座,陈师傅抱着拳头恭让给李师傅坐;请李师傅入席李师傅又抱着拳头歉让着让陈师傅坐,外公左右为难!因为我们乡下做酒正席没有排定厨师是不会上菜的,上了菜惹得坐正席大边上的宾客发了火会掀席拂袖而去!急中生智,外公按定陈,李两位师傅,说:“我刚才神游,请问过二位的祖师鲁班先师,先师说,他老人家也没有遇见过这种问题,要不就让你俩抓阄定席。”陈李二位师傅听说,既然祖师发了话,抓阄就抓阄!还是原始的方法好,立马就解决了这深奥的争执了大半个时辰的问题!宴席欢欢喜喜开席啰......
  熙熙攘攘的席面,首先是一碗落地生根的豆芽菜发得快;其次端出满满一碗海参烧芹菜;再是白萝卜炖排骨;接着鲜汤煮肉丸子;荸荠猪肠酸汤;出红烧肉前,门外响起一串爆竹;红辣椒爆炒鸡庆子;粉条炆猪肝;甘蓝头拌油条;清蒸全鸡;卤水鸭掌;大蒜炒全鱼摆尾,预示着年年有余!桌面上色彩斑斓,丰富鲜艳,只见爸爸妈妈提着一瓶宜春大曲红光满面的一桌接着一桌酬谢劝酒:“吃,吃,大家不要斯文,斯文也不在饮食上,这些日子劳动大家了,要是招待不周见谅,见谅哈!”“好,好;吃,吃,恭喜老弟,恭喜两口子哈,不错,不错,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客人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朝父母竖起着大拇指。当他们敬酒敬至罗招娣爸爸这桌时,罗叔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起身接过父亲敬上的半碗大曲,一口闷下,顿时脸色紫红:“干亲,我的脸没处搁,我的这张老脸在这村子里没处搁啊!”爸爸轻轻地拍了拍罗叔的肩膀说:“只要政府分田下户,改革开放的政策没有改变,我干亲的荷包总有一日要臌胀起来,干亲的这张脸总有一日会挽得回,你们说呢?!”“嗯!能挽回,挽得回,老罗有这魄力,我们信这!”宴席上大家异口同声。
  宴开二十八席,我和一群小鬼们一桌,罗招娣,启生,李鹏飞,春香,晚生,罗少友,孩子们吃席先是饿虎下山,你抢我夺;再是猛龙过江,尽挑汤水;几碗过后,就是八仙过海,吃吃玩玩。出粉条炖猪肝,他们都学我的“刺溜”一声。罗少友一向木讷些,李鹏飞看他几次没有吸成干着急,就用忘了刚刚夹过辣椒鸡庆子的筷子夹着一根粉条给他示范,“刺溜”一声后,只见这小子抱着双眼睛像屁股上刺了板栗刺的猴子一样蹦蹦跳跳;一边“啊啊”唉吆着,我们大吃一惊,围拢上去,原来小子吸溜粉条时将这通红极辣的朝天椒片儿带进了眼睛里。他妈妈赶紧一路小跑给他拿来湿毛巾,捂着会儿才睁得开这双眼膜艳红的双眼。可能是罗少友一贯的受着他的欺凌,我们着急时他反而傻傻地憋着张嘴儿偷偷的乐。出清蒸全鸡,李鹏飞先下手为强,撕着一只鸡腿,一边美滋滋的啃着一边又贼眼溜溜的憋馊主意。真是才落伤疤就好了痛!这小子一边看看我,一边看看坐我左手的春香,说:“这样吃席没滋味,要不你两口子来个交杯酒!”这时大家跟着起哄:“交杯酒,交杯酒!”哄得春香耳根子都是红的,直到父母近身敬邻桌大人们的酒时才闭嘴罢休。
  鹅湖山下稻梁肥,豚栅鸡栖半掩扉。
  桑柘影斜宴席散,家家扶得醉人归,宴席直吃至临近傍晚才渐渐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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