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八章

第七章 又起波澜

　我们的柴柴油三轮车离交警设卡的地方很近了，我看出警察们好像是在查醉驾，被拦停的车多是轿车或小面包车。一个警察手里拿个仪器正往一个司机嘴里捅。“大哥，看意思是查醉驾，也许不拦我们农用车，走吧。”柯老大说：“走！”
　　实践证明，侥幸心理是要不得的，我们还是被交警拦住了。
　　在交警的示意下，我把三马车停在路边。警察敬了个礼：“你好，请出示驾驶证、行车证。”
　　“我们……没有……”我无奈地说。
　　“一样都没有吗？”
　　柯老大说：“警察同志，您看，我们这是老车了，始终就没上过牌照。……我们这车一般就在地里干活，很少上公路的。”
　　警察说：“无证无照驾驶，这问题严重了。罚款，上牌，考驾照。这些钱今天晚上都得交啊。”
　　柯老大说：“大哥，我们是农民工，工资也没发下来就放假了，手里没钱啊！”柯老大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我们几个人下车帮着说话。
　　嘿嘿，装可怜，说求人的软话，这个我们可谓轻车熟路了——这两天我们光说软话了。于是，几个人轮番上阵各施所能，没几个回合警察就被我们说烦了，“好了，你们别央求了。你们把车靠在路边等着，等我们把这帮醉驾的司机处理完了再商量能不能放了你们。”说完后，这位警察去处理别的事情，不再理我们。
　　没办法，只能等着了。几个警察还真是挺忙，一辆接一辆的拦住过往车辆。我们索性就坐在三马车上看热闹。
　　被交警拦下的多是面包车和轿车，这些有钱人或当官的醉态百出地来到警察面前。喷着刺鼻的酒味，有的喋喋不休地申辩，有的牛气哄哄地叫嚷，有的捂着嘴巴往一边躲。最牛的一个是一辆本田轿车的车主了，这家伙车开得七扭八歪，停车时差一点撞上一个警察。车子停下后车主既不开车窗也不开车门，警察拍了好久车门，才从车后座上下来一个人，借着车灯的光亮我们看清，那个人竟是梁籽瓮！
　　交警冲梁籽瓮喊道：“这车司机干嘛哪？怎么不开车门？”
　　梁籽瓮苦笑着：“警察同志，我们司机……睡着了……呵呵呵呵……”
　　“睡着了？？？不是刚还开车吗？”凡是能听见梁籽瓮这句话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嘴巴惊成一个“O”字形。警察拉开车门，果然见胖乎乎的司机靠在座椅背上睡的正香，嘴角的哈喇子也就刚刚流出的样子，可以肯定他睡得时间还不长。
　　梁籽瓮对警察说：“警察同志，太感谢你们了！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开车这家伙醉的一塌糊涂，这一道都是扭着秧歌开过来的。我劝他他根本不理我……还唱歌，那叫一个难听啊，我都吃了两回速效救心丸了……警察同志，多亏你们把他拦住，不然我可就……”说到动情处，老梁竟挤出两滴泪来。
　　警察问：“他喝了多少酒？”
　　梁籽瓮说：“不知道，他和我们老板在酒吧喝的酒，我们老板说这人酒量极大，灌醉了四个小姐……正好那时我要回家没赶上长途客车，我们老板就介绍我搭他的车回家。”
　　“这样的车你也敢坐？”
　　“我哪知道他醉的这么厉害呀……一开始他不这样的。”老梁咧着嘴说。
　　警察说：“这辆车我们暂扣了，这位司机我们先送他去医院醒酒，然后再处理。”
　　梁籽瓮说：“这样好这样好！这种人早就该治一治了。”
　　“那你怎么办？陪他去医院？”警察指着睡觉的司机问。
　　老梁说：“我才不陪他，我又不认识他，只是搭个车就差一点要了我的命。我还得回家看老婆孩子呢。”
　　警察哈哈一笑，“现在几点了，深更半夜你怎么回家？”
　　“也是啊……”梁籽瓮无奈地搓着手，眼睛环顾四周，忽然间就发现了路边的我们。“诶？你们哥几个怎么也在这？哈哈哈，太巧了……”
　　我们兄妹六个谁也没有理他，因为自刚才见到梁籽瓮那时起，我们忽然感觉到，我们这两天发生更得一系列的事，都是因为这个老梁而起的，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我们六个人身上所有的钱，几乎在这一系列事情中损失殆尽，所以，我们恨老梁！
　　老梁似乎也感觉到了我们的敌意，但今天他似乎有求于我们，他用一种十分诚恳的态度来和我们交流。一张口就是万分友好，绝对赞美的词汇；
　　“柯老大，你们六兄弟情同手足，亲密无间，主要是你这个当大哥的当得好，你以德服人，一身正气，给兄弟们做了榜样……”
　　“朱老二，听说你想搞网络文学，写穿越小说？哈哈不是老哥恭维你，你没上大学虽然是个遗憾，可是不久的将来你绝对比那些大学生写得好……”
　　“哈哈韩老三，瞧瞧这身板儿，真壮实。听说你现在还是钻石王老五？啧啧，在咱们农村，这样思想新潮的人不多呀……兄弟，如果哪天不想单飞了，记着第一个通知你老哥，老哥一定给你介绍一个年轻漂亮新潮的美眉……”
　　“这位就是南老四吧，听人说，昏屯六万虽然都挺能干，可是最能干活的就数南老四了……”
　　“全老六！……”梁籽瓮刚要接着说，被柯老大打断了，“老梁，别费事了，你到底憋着什么坏屁，干脆直接放出来算了。”一句话便把老梁准备好的话憋回肚子里。但是柯老大这句话却引起了韩小七的不满：“干嘛呀大哥，噢，老梁把你们都夸完了，你们美滋滋一边儿乐去了，轮到夸我们两口子了你却不让说话了，大哥你到底啥意思？是不是因为我俩长得比你们几个好看些，不让别人说出来，怕伤了你们几个的自尊是不？”
　　这话把柯老大也说乐了：“行行行，老梁，你先把我五弟和七妹说高兴了再说你的正事。”
　　“我……”梁籽瓮被人们一搅合，把准备好的词全忘了。他索性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还是是直接说事吧，其实是这样，哥几个你们看，我是搭那个人的车回家，结果他给警察扣了这几天肯定回不去。现在都半夜了我也没个地方投奔。嘿嘿，我想等下搭你们的车回家，反正咱们老家离着几十里地也顺路嘛……”
　　“哦……是这么回事啊，”柯老大说，“好说，都是老乡嘛，好说。不过我们这车什么手续都没有，也让警察扣了……这样吧老梁，你帮我们交了罚款，我们就捎你回去。？
　　“交罚款？……柯老大，我兜里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我们今天在路上出了点事，钱全花完了……

第八章 十分悲壮

　“你们也出事了？出什么事？”韩老三带着坏笑问。
　　“嗨……”梁籽瓮叹了口气说，“我本来打算今天回家，——你们也知道，我老家离你们昏屯村有七十里地远——可是去车站晚了，没赶上末班车。回到工地见杨糠和现在开车的这位大爷在一起。杨糠也是好心，知道我老家离这位的老家不远，正好这位也要回家，就介绍我坐他的车一起回家。当时我也不知道他喝了这么多酒，心想坐轿车回家既舒服又省了百八十的车钱，多好的事啊……谁知道这位大爷一上了公路开车就开始晃荡，嘴里边胡言乱语，还唱歌，齁难听。”老梁顿了顿接着说：“开了不到十里就碰了个骑电动车的，那主儿还挺横，人和车本来都没事的，就是不让我们走。看到没有，刚才开车现在睡觉的这位老板，平时牛气哄哄的，碰上事了却熊包一个。明摆着是那个人想讹人，这边却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人家要五千，他连价都不还就答应了……妈的，赔钱你就自己掏吧，他却说没钱，说他的钱中午请杨糠吃饭，还有给小姐小费时花完了……他竟然让我掏钱借给他！没办法，身上就有五千块钱，全给他了。”
　　我们兄弟六个终于明白了老梁现在的处境，哈哈，说我们倒霉，他也好不到哪去。
　　梁籽瓮介绍完自己的遭遇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还翻出衣兜然我们看他确实没钱了。然后他从那辆本田车上取下自己简单的行李物品直接放在我的三马车上，他自己爬上车厢一坐，“嘿嘿，拜托各位，我就坐你们的车了！”
　　柯老大无奈地说：“真是个待人诚恳的好无赖啊……老梁，车上那位，你不管了？”
　　“我管不了啊，再坐他的车老梁的命都可能丢了……嘿嘿，反正趁他明白时我让他给我打了欠条，以后再找他要，现在安全回家要紧。”老梁说。
　　这时，交警拦住检查的车辆都已经处理完毕，当初拦住我三马车的交警走过来问：“你们几位，钱凑齐没有？”
　　“警察老兄，我们真没钱啊！“我们兄弟六人又开始哀求，这次还多了老梁。
　　“这样吧，”交警说，“看你们农民工挣钱也不容易，照顾你们一下。无照驾驶，无证车上路，违规载人都不深追究了，你们只交二百的罚款就算了。”
　　我说：“老兄，再照顾一下，罚一百行不？”
　　“不行”交警说，“我们这罚款最低额度是二百。还告诉你们，这二百是不开票的，如果开票最低五百。我们当警察的大冷寒天深更半夜出来执勤也不容易，也得买件暖和点的衣服穿是不？”看警察说话的样子也算得上诚恳，这两天我们好话几乎说尽，懒得再接着哀求，所以柯老大大手一挥：“小七，拿钱！……”
　　警察们开车走了，路上只剩下我们七个人坐在一辆几近报废的破三马车上，在不知何时刮起的西北风里瑟瑟发抖。
　　“现在几点了？”不知是谁在问。
　　“凌晨两点半。”不知谁在回答。
　　“要是现在开车走，开到天亮，就能进我么县界了”不知是谁在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着无奈、疲惫、凄凉。
　　安静了片刻之后，我们又发动了三马车重新上路。这次是全老六开车，南老四坐副驾驶位置帮他观察路况。我们商量好了，我和韩老三在车厢睡两个小时后再换他们。三马车依旧哒哒的轰鸣，车厢依旧咚咚的颠簸，但是对于真正疲倦的人来说这些噪音都不是问题，不会影响睡眠。我盖上一条破棉被，不久就睡着了。我还做梦了，梦见自己开着车回到了家门口，十二岁的闺女和八岁的儿子跑出来接我。我把几个月不见的一双儿女抱住亲了又亲，才发现面色黝黑但身体壮实的老婆也出来接了……然后就是合家欢乐，一起吃团圆饭。再后来就是儿女们睡着了，轮到我们两口子钻进被窝，上演我们的保留节目。我想，这节目已经几个月不演了，再次出演一定会令人心潮澎湃的。但是老婆在将要进入良好的演出状态时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相当于有人一脚把我从演出的舞台踹到了台下。当时老婆双眼迷离，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老公，最后这个月，挣回了多少钱？”……
　　我被噩梦惊醒时刚蒙蒙亮。我擦了擦眼角的眼屎，借着暗弱的晨光环顾左右，发现三马车刚刚驶进我们的县界。快到家了！这里离我们昏屯村只有三十几里路了，但是转而一想，我离自己刚才的噩梦是不是近了？
　　天灰蒙蒙的，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雪丝车子行驶中雪丝打在脸上有些疼，三马车上的几个人头发眉毛胡子上都冻了白白的凝霜。
　　正在开车的全老六忽然把车慢了下来，他把车停在路边回头对我说：“二哥，你看前面。”顺着他的手指我发现前面几十米的的公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颜色是上面白色下面橘黄，车身上有字：中国路政。
　　“路政的，肯定是查营运证的。二哥，怎么办？”全老六问。
　　“查就查呗，反正我们也没钱交罚款了。不怕，往前走！”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有一种身经百战的将军即将沙场赴死的感觉。
　　柯老大也醒了，他拍打着蜷缩成一团还在梦里的韩小七，“七妹，小七，醒醒。我的财神奶奶你醒醒吧。数数兜里还有多少钱，看看够路政这拨人罚的不？
　　韩小七连眼都没睁：“不用数，还有四十二块五。够不？”
　　柯老大苦笑，除了苦笑还能怎么样?“唉，二弟呀，看来，咱们没有子弹了，这一仗要想胜利，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啊！”
　　我被柯老大坚定的敌我立场和顽强的战斗意志感动着，“谢谢大哥，有你在我们才有主心骨。可是大哥，咱们现在考虑的不是怎么胜利，而是要面对现实，现实情况是，咱们只剩下四十二块五，连失败的资格都没有。”
　　全老六说：“对呀，路政这帮人罚款，价钱比交警低一些，开票贰佰，不开票一百。可咱连五十都没有，估计说好话也是白费。”
　　柯老大说：“这样吧，老二你把车开过去，如果他们截住，你别熄火我和老六下去和他们交涉。说的下来放了我们最好。如果说不下来，他们横竖不放，我给你们使眼色你们开车就跑。”
　　“跑？大哥，他们有汽车，追我们还用费劲？”
　　“哈哈，我和老六的任务就是拦住他们不追的。”
　　“可是我们跑了，你俩咋办？”
　　“放心吧，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何况我只是近视，还没瞎嘛。”柯老大说，“你们开出一段路，在前面等我们就行。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