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 为避祸张安贵亡命②

　　回到家来，张安贵怒气冲冲，把墙上那管猎枪取下来，装上子弹，又要去找庞新宇算账，被妻子死死拉住，张安贵此刻已经红了眼，大声说：“你放手，我今天若是输给他，以后就没法活了。”他挣脱妻子的拉扯，在镇上到处寻找庞新宇。邵春兰担心出事，赶忙叫邻居唐大伯去劝。唐大伯名叫唐永福，是个退休干部，离张家只有五十步远，平时他买的粮油，张安贵都会帮助送到家里，为了感谢他，逢年过节，唐大伯就会请他去吃顿饭。当时唐永福正在和别人下象棋，听说此事，棋也不下了，赶忙说：“他拿枪出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去帮你找他。”说完就匆匆出门。
　　唐永福还没有找到张安贵，就出事了。原来，张安贵打听到，庞新宇正和他的几个哥们在一家饭店吃饭，他怒气冲冲奔过去，心想，要打断他一条腿，或者朝他裤裆里开一枪，把他那东西废了，看他还怎么做坏事，要不就打瞎他一只眼。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他根本没有考虑这样做的后果。来到这家饭店，见里面有许多顾客，看到庞新宇，端起枪对着他就射击，庞新宇见他闯进来，手里还拿着枪要打他，吓得急忙躲避，但是那颗出膛的子弹已经飞过来，打中了他的一只耳朵，子弹穿过耳朵，正好射中一个正在吃饭的中年妇女，那妇女应声倒下。此刻饭店里的人以为遇上了劫匪，都惊声尖叫，四散躲避。张安贵见误伤了人，顿时呆住了。庞新宇的几个哥们见状，大叫：“抓住他，快抓住他！”张安贵回过神来，拔腿就跑，没跑多远，迎面遇见唐永福。唐永福正要问他情况，急忙说你这是怎么了，张安贵不答话，疯狂朝前猛跑，径直向镇外跑去。看到那几个人没有追来，才缓了口气。此时，他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不敢回家，心想，只好先到自己父母家躲避一下。
　　再说庞新宇那几个哥们，见没追上，就回过头来，赶忙把庞新宇送去医院，接到饭店老板的报警。很快就来了几个警察，询问了情况，见那妇女的头部被子弹穿了个窟窿，早已气绝身亡。警察忙对现场进行了拍照，经过调查，知道是张安贵所为，立即来到他拘捕。邵春兰正在家担着心，忽见唐永福急匆匆走来，劈头就说：“真糟糕，安贵惹出了祸，开枪误伤了别人。”邵春兰听了，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忙问怎么回事，唐永福就把看到的听到的说一遍，邵春兰心里暗暗叫苦：“天爷，这可咋办？我拦都拦不住啊！”正说着，几个警察就来了，为首的宽脸，长有络腮胡的警官说：“张安贵在哪里？”邵春兰顿时脸色大变，知道他们是来抓丈夫的，就说丈夫并没有回家。络腮胡警官问：“他能躲到什么地方呢？”邵春兰道：“你们为什么要抓他？”“他持枪行凶，连伤两人，其中一人被打死，逃跑不是办法，你劝他回来自首，争取减轻刑罚。”络腮胡警官说。邵春兰听说出了人命，更加惶恐，禁不住身体发抖，说：“我要是知道他在哪里，一定劝他自首。”警察走后，邵春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唐永福忙劝慰：“事到如今，哭也无用，只有按警察说的，让安贵去投案吧。”邵春兰擦擦眼泪，点点头说：“我也这样想。”但她不知道丈夫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此时，张安贵已经来到父亲家，父亲张林根不知道他闯了祸，见他拿着猎枪，就问他回来有什么事。张安贵哪里敢说，只好撒谎：“我回来休息一下，明天就走。”这时候他已经是六神无主，一颗心始终悬着，那个被他误伤的妇女怎样了，是否有生命危险，警察是不是在到处找他。此刻，他非常后悔自己太冲动，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张安贵没想到，警察会来得这么快，这天晚上，吃了晚饭，他洗了个澡，刚穿好衣服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在问父亲：“张安贵在这里吗？”张林根见来了一群持枪荷弹的警察，吓了一跳，就问生了什么事，络腮胡警官道：“你儿子开枪打死了一名妇女，我们要逮捕他。”张林根听了，顿时面如土色。张安贵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声音，知道是警察来了，又听到那妇女已经死了，更加害怕被抓住，此刻，他没有犹豫，迅速跳窗逃跑。
　　张林根做梦也没有想到儿子闯了这么大的祸，但还想保护儿子，就顺口说：“他没有来这里。”络腮胡警官命令警察：“快搜查！”不一会儿，一个警察就搜出了张安贵使用的那把猎枪，但是没看见张安贵，络腮胡瞪着眼，很凶地对张林根说：“快把你儿子交出来，犯包庇罪也是要坐牢的。”张林根只好说：“他刚才是回来了，在屋里洗澡。”络腮胡警官带着警察仔细检查屋里的一切， 见一扇窗大开，才知道张安贵早已逃跑了。遂回警局向上司汇报。
　　局长听了络腮胡警官汇报，在得到上级的同意后，迅速下发通缉令，追捕张安贵，接着，络腮胡又来对邵春兰说了事情的经过，要她有消息就来报告。邵春兰听到丈夫已经逃亡，心里又怕又慌。只得答应：“如果有了消息，会劝他回来自首。”邵春兰不知道丈夫逃到哪里去了，尔后一直没有消息，这使她日夜牵挂，多次暗暗地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丈夫逃亡后，她一人带着五岁的儿女，天天等待丈夫回来，这一等就是十二年。
　　话说张安贵当时逃脱以后，怀揣身上仅有的五百元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两天以后，来到了海南的三亚。他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心想，自己如果被抓住，即使不判死刑，也得判个无期，那自己这一辈子就毁了。他不想去坐牢。只有选择逃亡，逃到天涯海角，让警察找不到。来到海南后，想办法从假证贩子那里做了一个假身份证，名字改为陈平。后来，在一家橡胶厂找到一份工作。安定下来后，他很想念家里的妻子，想，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冲动，闯下如此大祸，也不会亡命天涯。
　　莽撞行事闯下祸，误伤人命罪不轻。
　　早知今日成逃犯，何不当初讲宽容。
　　张安贵不敢给家里打电话，也不敢写信，白天闷声不响地干活，到了夜晚，就不停的自责，内心时时刻刻受着煎熬。过了大约三个月后，有个年轻的女人走进了他的生活，才使得他那颗受伤的心稍微平静下来。这个女人叫张秀芳，是橡胶厂的出纳，年龄三十岁，鹅蛋脸，短发头，身材微胖，皮肤白皙，模样秀气。张安贵觉得，她虽没有妻子漂亮，但显得很有气质，在谈话中他得知，张秀芳果然是个大学生，她结婚一年后，丈夫就遭遇车祸丧生。张安贵每次去领工资的时候，她总是很热情，给他倒水喝。张安贵对她印象很好，后来，他在领了薪水后，就会给她买些小礼物，张秀芳也不客气，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笑着对他说：“谢谢你。”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张秀芳看到这个陈平老实憨厚，就有心和他好。张安贵也从心里爱上了他，心有灵犀一点通，此后两个人开始约会，张安贵请她吃饭，请她看电影。张秀芳就给他买衣服，两人走在大街上，手拉着手，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后来，他们就同居了，张安贵从厂里的单身宿舍搬到了张秀芳的家里。
　　张秀芳在和张安贵的相处的时候，觉得对她很是体贴，回到家里就争着干这干那，但是有时也看到他愁眉紧锁，好像是有什么心事。问他又不说。张秀芳曾问过他家住哪里，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早先是干什么的。张安贵说自己家里只有老父亲，原先是在粮食加工厂打短工，他没有说家里有妻女的事，更不敢说自己是惹出命案逃出来的。张秀芳面对这个比自己大六七岁的男子表现出很大的信任，也把自己家里的情况告诉他，说自己父母都是渔民，住在海边的一个渔村里，家里有个妹妹，还在读中学。她和丈夫是在大学认识的，丈夫是学建筑设计，毕业后在当地一家设计院工作。一天傍晚，下班骑着摩托车回家，被一辆汽车撞倒，当时送到医院抢救，但是因为伤势过重，医生已是无力回天。丈夫走后，她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就独自默默流泪。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无法走出失去亲人的阴影。张安贵听了她的叙述，就安慰她：“命运对你真是太不公平了，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想，要注意身体。以后我会帮助你的。”张秀芳听了这句话，心里的悲伤瞬间平息了不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可以依靠的。
　　没多久，张秀芳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张安贵：“小陈，我怀上你的孩子了。”张安贵惊喜地问：“真的吗？”说着就来摸她的肚子。张秀芳笑着说：“现在孩子还小，你摸不到。跟我结婚吧，我要做你的妻子。”张安贵想起家里的妻子女儿，心里觉得这样做有愧她们，尽管犹豫不决，但是面对张秀芳的恳求，又不好拒绝，怕她伤心。于是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张秀芳很高兴，立刻带他回家见父母，张秀芳的父母见张安贵是个忠厚人，只是相貌老一点，但是女儿同意，他们也没意见。一个月后，他们就举行了婚礼。张秀芳在那些日子里，始终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之中。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年的秋天，张秀芳生下一个男孩，模样极像张安贵小时候，他给儿子取名叫张康。张秀芳说要孩子跟他姓陈，张安贵道：“我看孩子随你姓挺好的。”两人有了爱情的结晶，都欢喜无限，张安贵下班回来，就抱着儿子亲吻，主动帮助妻子洗尿布，边洗嘴里还哼着歌儿。张秀芳见他高兴，心里也很快乐。她的两个鼓鼓的乳房奶水非常充足，孩子都吃不过来，乳房胀得不舒服时，她就用手挤出一些奶水。后来，她找了个搪瓷茶缸，把奶水挤到里面，在挤满一茶缸后，就放到食品柜里，张安贵回家后，就拿出来要他喝。张安贵看到茶杯里的东西，就说：“你怎么去买奶粉给我喝，这不是浪费钱吗，我又不是小孩子。”张秀芳笑着说：“这不是奶粉，是我的奶水，孩子吃不完，都流出来了，特意挤出来给你喝的。”张安贵听了，像个害羞的姑娘，红了脸道：“我喝媳妇的奶水，这算什么？”张秀芳道：“不喝才是浪费哩，书上说，人奶的营养很高，你就喝了吧。”张安贵端起茶缸，闻到一股奶腥味，就皱起眉头。张秀芳见了，就道：“我给你热一热，再加一点糖。”说着，把茶缸放进微波炉里，热了后又加进几块冰糖。张安贵喝了一口，感觉不错，就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张秀芳道：“以后，我每天挤一杯奶水给你喝，让你长得胖胖的。”张安贵听了，心里有些感动，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是那么一往情深。在夜晚，两人躺在一起睡觉的时候，他不时想起远在家乡的妻子女儿，有时还会梦见她们。有一次，他做了一个恶梦，警察来抓他，把他吓出一身冷汗，马上把张秀芳紧紧抱在怀里。后来，随着岁月的流逝，就渐渐把往事淡忘了，因为张秀芳是那么爱他，他也把张秀芳当做了自己的妻子，乐不思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