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陈福禄得志忘根本②
作品名称:新警世通言 作者:梁景春 发布时间:2014-09-13 19:47:15 字数:4177
此后陈福禄得一场病,差点把命丢了。那是夏天的一个深夜,陈福禄在睡觉的时候,突然肚子疼,疼醒后他用手使劲捂住肚子,但是无济于事,不知道是什么病,来势凶猛,后来他疼得忍不住大叫起来:“快来救我!”陈万金听见儿子的叫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忙起身跑到儿子睡的房间,看到儿子手捂住肚子,头上直冒冷汗,忙问:“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肚子疼,里面像是用刀子在剜一样,哎哟——”因为疼得太厉害,陈福禄痛苦得脸都变了形。
陈万金吓坏了,心想一定是得了什么急病,这半夜三更的可怎么办啊?“你等着,我去叫你兄弟,把你送医院。”说完跑了出去。
可是这天晚上,大哥陈福庆去岳父家没有回来,二哥陈福荣正在熟睡,父亲叫醒他:“快起来,你弟弟得了急病,要马上送医院。”陈福荣揉着惺忪的睡眼:“什么病这么厉害,这半夜里医院都关了门,怎么送?”父亲道:“别说了,快把你叔叔叫来,看怎么办,你弟弟肚子疼得很厉害,要是不快治,恐怕有危险。”
陈福荣马上把叔叔陈家宝叫来,赶忙做了一副担架,抬着呻吟不止的弟弟就去镇医院。镇医院大约有十里路,幸好这天晚上有月光。走到镇医院的时候,大铁门锁着,他们赶紧使劲敲门,边喊:“医生,快开门,救人啊!”喊了半天,才看见一个窗户上闪出灯光。“谁在叫?半夜三更的,医院又不上班。”住在里面的人显然是被打搅了休息,很不高兴。陈家宝忙说:“医生,麻烦你治治吧,我侄子肚子疼得厉害,看样子是急病。”这时躺在担架上的陈福禄呻吟声大了起来。“忍住点儿,医生来开门了。”陈家宝安慰他。那人出来开了门,口气很冲地说:“你们是哪里的。怎么半夜三更送病人?”陈福荣道:“我们是小陈庄的,我弟弟在半夜里才发病的,看来很危险,就赶忙送来了。”这人正好是值班医生,而且是很有经验的内科医生。四十多岁的样子,长得胖胖的,他一般是在家里住的,但是这天晚上,医院来了一个得肝腹水急症病人,因为治疗时间晚了,医生才住在医院。胖医生让他们把陈福禄抬进急救室,认真做了检查,断定是肠梗阻。立即输液,用药。折腾了一阵,病情才算稳定下来,随后又动了手术。
陈福禄经过这次生病,更加坚定了离开农村的念头。当时正值改革开放的时候,许多人都出去打工,那时报上有篇文章《百万民工下珠江》,就是写许多农村青年离开家乡,出去打拼的事。陈福禄不顾父母的反对,依然离家出走,把陈万金气得两天没有吃饭。老大陈福庆常过来劝他:“三弟眼界高,农村窝不下他,不如让他出去闯一闯,也许今后能发达,也说不定哩。”陈万金余怒未消:“他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外面有金子等着他去捡哩。”说实话,陈万金祖辈农民,贫穷了几代,父母希望到他兄弟这辈上能富裕起来,就给他取名万金,把老二取名家宝。可是还是受穷,他又给自己的三个儿子分别取名为福庆、福荣、福禄,也是让后代过得比他好,可是还是没能如愿。直到改革开放后,家里承包了责任田,慢慢日子才好了起来。心里已经很满足,可是儿子偏要离开故土到外面打工,那家里的田地怎么耕种呢?他真是发愁了。 妻子这时倒表现得很冷静,她说:“孩子大了,心也大,就随他去吧。”她对这个幺儿似乎格外宠爱,生怕他受了委屈。“你懂个屁,俗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到外面我担心他会受罪。”陈万金不满地瞪了一眼老伴。
这时叔叔陈家宝来了,他见哥哥为侄子出走的事动怒,就劝说:“哥,你休要愁烦,小侄子既然这样,就让他去吧,说不定以后能混出个人样来,家里的田我会帮助耕种。”陈万金见众人都如此说,心里的气才略微消了些,但是他不相信小儿子到外面能混出什么名堂,到时候不上街要饭就是好的。未婚妻严小梅听说陈福禄离家出走的事,顿时吓了一跳,她有点不相信,急忙来到小陈庄,听了未来公婆告诉的实情,立刻哭起来,以为未婚夫不要她了。陈万金和老伴好言相劝:“你不用难过,我们要他明年就和你结婚。”但严小梅还是有些不安,她有一种预感,陈福禄这一走,恐怕难回头,婚事会变得更加渺茫。她问陈福禄在外面的地址,以后想和他通信,但陈万金说根本不知道,说以后有消息就告诉她。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陈福禄来到珠海后,先是在一家生产电子器材的工厂打工,因为他头脑灵活,开始被提拔为监工,后来又当上了高管。每月只是给父母寄一些钱,逢年过节也不回来,他给家里写信说自己很忙。这使得陈万金很不高兴,他觉得这个儿子为了挣钱,变得没有了人情味,过年也不回来团圆,在信里对未来儿媳不提一个字。他听严小梅说,她写给他的信都像石沉大海,他哪里知道,陈福禄此时已经高攀上了厂长的千金,想着和严小梅退婚哩。
郝厂长的女儿叫郝瑶琴,高中毕业,长得如花似玉:
鹅蛋脸儿白净净,身材曲线透玲珑。
笑容甜美迷人醉,酷似歌星杨钰莹。
陈福禄见了她就魂不守舍,他想起在农村的未婚妻,和她简直没法比,就像高贵的公主和灰姑娘的区别,他想起自己原来的计划,要在城市里结婚生子,现在是开始行动的时候了。他用花言巧语,小恩小惠,终于赢得了郝瑶琴的芳心,早把严小梅忘记了,对于她的来信,开始还看一下,后来就拆也不拆,直接扔进垃圾桶里。他觉得严小梅太土气,脸上又有难看的雀斑,再说她没有什么文化,只是小学毕业。可怜严小梅一直被蒙在鼓里,她还对陈福禄心存幻想,认为他不回信是因为工作太忙。
陈福禄这一去就是三年。严小梅把眼睛都望穿了,只等来了陈福禄的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短,不到二百字。除了说工作忙,很累之外,很少问起她的情况。最后说有时间会回来一趟。这期间,陈福禄的母亲得了一场重病,严小梅就像是亲生女儿一样,为她端屎端尿,伺候了三个多月。她已经把自己当作这个家庭中的一员,盼望着陈福禄早点回来和她结婚。
在第三年的春节,陈福禄终于回家了,人也完全变了个样,身穿笔挺的西装,脚蹬三接头皮鞋,头发梳得溜光,提着个黑色皮箱,原来的黑皮肤也变白了,而且还学会了抽烟,俨然是公司的阔老板的派头。大哥陈福庆,二哥陈福荣和叔叔陈家宝都跑来看他,见他的模样先是吃惊,而后是高兴,他们认为陈福禄真的混出了人样。“来来,抽烟。”陈福禄忙拿出“三五”牌香烟散給大家。并打开皮箱,拿出一些糖果让大家吃。最后拿出买来的礼物。他说觉得没什么好买的,一人一条皮带。“这可是真皮的。”他强调说。陈万金见儿子的这身打扮,心里就不舒服,觉得他像个花花公子。可是老伴却喜气洋洋的,忙里忙外招呼客人。觉得这个幺儿为她脸上争了光似的。陈万金见儿子给大家礼物,就问:“你给小梅买了礼物吗?她给你的信听说你都没回,到底是啥意思?”陈福禄觉得这事不说不行了:“我觉得我们俩不合适,我决定退婚。”这句话不蒂是晴天里一声炸雷,把大家都震呆了。陈万金觉得头上像是被打了一棍子,直发晕。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眼睛问:“你刚才说啥?你再说一遍。”陈福禄见父亲生气的样子,有点胆怯,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和她结婚我做不到,我不想将来我的孩子世世代代在农村。”陈万金顿时勃然大怒:“你小子翅膀长硬了是吗,出去混了几天,就人模狗样的,倒看不起农民了,你爹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母亲也吃惊不小,没想到这幺儿变化这么快,就也赶忙说:“我儿,你可不能做坏良心的事,我看小梅这孩子很好,对我又孝顺,那次我生病,多亏了她照顾。这样的好媳妇,你就是打着灯笼往哪里找?”大哥二哥说:“三弟,你可要好好想想,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听说小梅为你哭了好几回了。”叔叔陈家宝也劝道:“我说侄子,莫非是你在外面又找了对象,那就是你不对了,俗话说,得志不能忘根本,小梅这孩子不错,你们订婚也这么多年了,哪能说退就退的,你要想退,那也要趁早,如今你这样,还不把人家耽误了,这事千万做不得。”陈福禄看到大家都反对,心里不乐,他强词夺理:“没有结婚,为什么不可以退,人家结了婚还有离婚的。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陈万金余怒未消:“这是什么屁话,早先怎么没有听你说过!听话,去看看小梅吧,我决不允许你在外面找对象。”陈福禄听了顿时变成了苦瓜脸。众人劝一回,就各自回家。
话分两头,严小梅听说陈福禄回来,就立刻赶过来,三年没见,真是想他,也不知道他变了样子吗。陈万金两口见了她,心里都悬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怕她知道真相会伤心。陈福禄见了严小梅,假装出笑容,向她问好。严小梅看着这个未婚夫,真的不敢认了。这和她心目中的那个朴实憨厚的青年差别太大了。穿着洋气,打扮时鲜,完全像城市里的人。而陈福禄看着她也在想,还是那么土里土气,皮肤黝黑,脸上的雀斑难看,比起郝瑶琴,可是差十万八千里。我怎么能和她结婚过一辈子。严小梅拿出给他做的鞋垫,这都是她用心一针一线缝出来的,鞋垫上还绣着一些好看的图案“喜鹊登枝”。一共是六双。她说:“本来我想把鞋垫给你寄去,但又怕寄丢了,你怎么不给我来信,总是那么忙吗?”陈福禄看着做工精细的鞋垫,心里稍微有些感动:“谢谢你,我工作是很忙,这次回来是请假,过年初六就要走。”同时心里也有点内疚,自己竟没有给她买礼物。“那我们的婚事怎么办?我不能等了,我要马上和你结婚。”严小梅抓住他的手说。陈福禄赶忙把手抽出来,还是那句话:“这事我还没考虑好,你不要着急……”话还没说完,严小梅就抽噎起来,“你让我等得好苦,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陈福禄显得很为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陈万金和老伴商量,要在春节前尽快让他们结婚。小梅听了非常高兴。说爸爸妈妈把嫁妆早已准备好,他回去就和爸妈说。陈福禄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找不出理由来拒绝,他能说自己高攀上了厂长的女儿吗?打死他也不能说。可是父母已经找人把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他不想让父母太伤心,于是就勉强答应下来,只好把痛苦深深埋在心里。
婚期定在腊月二十六,严小梅终于做了新娘,亲朋好友都来为陈福禄祝贺,摆了十桌酒席,严小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陈福禄却笑不出来,觉得心里好像装了秤砣,沉甸甸的。面对宾客的祝贺,也只得装出热情,心里巴不得婚礼快点结束。话说人生最得意的事,不过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可是在这新婚之夜,陈福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相反心里觉得非常郁闷,也不吭声,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在想着:要是今天和他结婚的是郝瑶琴多好。严小梅哪里知道他的心思,看到他不说话,躺在床上显出疲惫的样子,就说:“你觉得累了吧,咱们休息吧!”就来主动为他宽衣解带,她想和丈夫度过这甜蜜的新婚之夜,可是陈福禄把她的手挡了回去:“别闹,让我安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