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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陈福禄得志忘根本①

作品名称:新警世通言      作者:梁景春      发布时间:2014-09-13 19:05:50      字数:4370

  昔日贫穷苦难堪,一旦变富心就变。
   亲朋好友都不认,总是要把高枝攀。
  这首诗写出一些人得意忘形的真实表现。在六十年代,流传着这样民谣,形容那些忘恩的大学生: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这是为何?本来是出身农家的子弟,在上了大学后,就跟着潮流走,着西装,穿皮鞋,这无可厚非,该谴责的是进城了就开始嫌弃农村,不愿见自己的爹娘。爹娘来学校看他,竟然对其他同学说,这是我家的邻居。让父母听了,像六月天下雪,心里格外寒冷。
  话说在这世界上,分为穷人和富人,穷人多,富人少,这似乎形成了一条规律,财富大多聚集在少数人的手里,大部分人都过着平淡的生活。如今社会两极分化严重,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难免引发人们不平衡的心态,加剧了社会矛盾。贫穷的人家只能勉强温饱,连房子也买不起,上班的时候骑着除了铃不响,哪里都响的破自行车,吃的是粗茶淡饭,因为没有钱买高档衣服,穿着极为朴素。如果平时没有什么风浪,生活还过得去,若是遇到生大病,天灾人祸,就毫无承受能力,生活凄惨难以叙说。而富人有车也有房,还有巨款存银行,平时一日三餐大鱼大肉,山珍海味都吃厌。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出门开着轿车,风光无限。惹得多少人眼馋。
  可是你想过没有,世间许多富人都不是祖传的,俗话,富不过三代。即使是祖上本是个富家,但过了三代就很难说了,若遇到个败家的后代,就会转眼变为穷人。现实中许多富人,开始都是过着贫穷的生活,只是他们不安于现状,穷则思变,后来通过一番奋斗,终于摆脱了贫困,积累了巨额的财富。瓦有一仰一俯,人有一穷一富,但一些人在得志后习惯地把失意忘却,一阔就变脸。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现象,本来贫穷的人一旦成为富人,就散发出一股铜臭气,眼珠子朝上,走起路来仰着头,傲气十足,目中无人。曾经帮助过自己的穷亲戚,好朋友反而瞧不起,不愿再交往,生怕被粘连,占了他的便宜。有钱就会变坏,许多富人都逃不过这样的宿命。
  曾亲耳听到这样的事情,有个叫孙三郎的男子,当年是农村长大,泥里滚土里爬,和一帮哥们相处得很好,虽然都很贫穷,但也都相互尊重,谁也没有看不起谁,其中有个伙伴李唐,跟他甚是亲密,要是遇到什么困难,还互相帮助,真是亲如兄弟。两人一块儿上学读书,放了学一块儿玩耍,有了好吃的,两人一块享用,有时候孙三郎去李唐家里玩,天色很晚了,就在李唐家吃饭,晚上两人睡在一起,说说知己话儿。后来两人慢慢长大,孙三郎走上了经商的道路,办了一个制药厂,很快就发达了,在城里安了家。而李唐还在农村和泥巴打交道,这样两人的处境就有了明显的差别,一个是西装革履,腰缠万贯的老板,一个是贫穷,浑身散发着泥土气的乡巴佬。孙三郎就开始瞧不起昔日的伙伴,不愿意和他再来往。有一天在大街上,孙三郎看见李唐,就装作没有看见,把脸扭向一边。李唐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见孙三郎从身边走过去,认为他真的没有看见自己,于是就转过身,跟着他屁股后追过去,叫道:“孙哥,你要到哪里去?”孙三郎回头看他一眼,假装说:“哎呀,没想到是你来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李唐道:“没有什么事,只想来看看你,我还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呢,正巧碰到你。”孙三郎听了心里不乐:“我现在很忙,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那就改天再来吧。”这李唐确实脑子有点笨,他还没有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还把他看作昔日的好朋友,就说:“我进一趟城不容易,你看,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些冬笋干。”孙三郎只好拿出一点热情:“你还真客气,那就到我家吃饭吧。”李唐听了,乐得屁颠屁颠的,一路上絮絮叨叨,说着家乡的事情,但他不知道,孙三郎的满脑子都是想着怎样赚钱,对家乡的一切早已不感兴趣了。看到孙三郎一生不吭,不愿意听的样子,李唐只好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来到孙三郎的家,李唐算是开了眼界,刚做的新房子,里面装修得像皇宫,玻璃水晶吊灯,明晃晃的打蜡地板,里面高档家具和电器,显示了主人的富贵。李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是你家?真漂亮!”说着就要走进来。孙三郎急忙对他说:“别急,先把鞋子脱掉。”李唐听了一愣:进屋还要脱鞋,还是头一次听说。只好把穿在脚上的解放鞋脱下来,换上孙三郎拿出的一双布拖鞋。
  李唐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打量着装修豪华的新房,连连说真漂亮。孙三郎叫他起来一下,拿了条毛巾毯垫在沙发上,他是怕李唐的一身土气把沙发弄脏,李唐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孙三郎表面上装作热情的样子,可是心里却巴不得他快走。但是人家毕竟是第一次上门,他也不好做的那么绝。
  孙三郎给李唐端来一杯白开水。“没什么招待的,很抱歉。”孙三郎假意客气地说。李唐端起白开水一饮而尽:“我们兄弟别说什么招待不招待的,我就喜欢喝白开水。”孙三郎比李唐大一岁,但是还没有结婚,而李唐的孩子都两岁了。李唐听说他已经谈了女朋友,当问起他什么时候结婚,到时要来喝他的喜酒,孙三郎明知道婚期已定,但故意不告诉他,他不想这个土里土气的幼时伙伴来参加他的婚礼,就说:“结婚吗,还没有准备好哩!”晚饭的时候,孙三郎不愿自己做饭,就打电话到外面的饭店叫来一份外卖,孙三郎希望他吃完后就离开,可是没想到李唐说,晚上他想住在这里,两人睡觉的时候说说体己话。这可使孙三郎犯愁了。说实话,他不想留李唐住宿,心里很是恼火:你当还是过去呀?但又不好说出来,天色这么晚了,总不能赶人家出门吧,只好忍住,扳这个脸,话也更少了。可怜李唐还没有看出孙三郎心里的不高兴,还不时地说着他们小时候经历的事情,孙三郎做出心不在焉的样子说:“过去的事情我都忘了。”
  到了睡觉的时候,孙三郎叫李唐去洗脸洗脚,李唐看到孙三郎漂亮的卧室,有点不好意思:“真是对不起,孙哥,打搅你啦!”孙三郎心里感到十分别扭,让一个浑身土气的人和他一起睡,极不情愿,但是他刚搬家,还没有置办客铺,心想,大冷的天,总不能让人家睡在地板上吧?
  李唐虽然已经洗了脚,但孙三郎可能闻到还有异味,觉得他没洗干净,于是就找来一块布,要李唐睡觉的时候把脚包起来。这时李唐的脑子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嫌弃我哩,心里责怪自己,早先怎么就没看出来?想起在大街上的一幕,顿时恍然大悟,当时两人正走对面,孙三郎不可能没有看见他,他是故意躲着,装作没看见,想想自己真蠢,别人现在发达了,还能再认你做兄弟吗,自己这一趟真不该来。更不该打算在这里过夜。真是自作多情。但是他在城里没有亲人,没有地方可去,心想,只好在这里委屈一夜了。
  晚上两人睡在床上,一时间都无语,想到自己被好朋友嫌弃,李唐心里郁闷,他也不愿再说话,既然人家不愿听,他还啰嗦什么。以前他听人家说,有的人一有钱就会变,他还不以为然,现在他相信了。他就这样想来想去,越想越憋气,就越睡不着。孙三郎没有动静,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他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不敢动,担心自己翻身惊醒了他。他觉得自己这一夜真是活受罪。心里想,明天还是不要告别的好,如果告别的话,两人都会觉得尴尬。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唐就动作轻轻地下了床,他趁孙三郎还在熟睡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
  回到家里,李唐就把这事讲给乡亲听,人们听了都觉得很稀奇,俗话,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就这样你传我,我传你,后来弄得邻村的人都知道了。人们纷纷发表议论,都说那句话真没说错:有些人有了钱就变。浑身充满铜臭味,眼睛吊到额头上,看人都是用有色眼镜。一个出身在农村的土包子,有了几个臭钱,就烧包成这样,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正是:
  向来为富多不仁,结交千万莫要深。
  免得自己受屈辱,学会自重又自尊。
  现在说一段故事,叫作《陈福禄得志忘根本》,这陈福禄原是个一文不名的平民百姓,早年也过着极为寒酸艰苦的生活,后来成了富翁,就不把昔日的亲朋好友放在眼里,要抛弃自己的未婚妻,去娶别的女人,一心去结交高官显贵。
  话说湖南某县小陈庄,有户人家,家里弟兄三个,陈福禄排行老三,老大陈福庆,老二陈福荣都已娶妻成家和父母分开过,陈福禄已经谈了对象,还没结婚,和父母一起吃住,当时家里承包了八亩责任田,父亲陈万金已经年老,又有风湿性关节炎,下不得水田,母亲向来体弱,也只能干点轻活,这可让陈福禄受苦了。那时他初中毕业就不去读书,因为学习成绩不怎么好,自认为是西瓜皮钉鞋掌——不是这块料,回家种田又不甘心,但他没有别的出路,不种田还能去干什么呢?咬咬牙,放下身架子,硬是把犁耙耕种都学会了,一天到晚累得灰头土脸,特别是到农忙的时候,更是累得直不起腰,农民的艰苦他可是亲身经历了,大哥二哥见他身子单薄,农活又没有做得惯,生怕他累坏了,有时候就会帮助他一下,如育秧,栽禾,割稻,都会帮他做几天,其实他们也是在帮自己的父母。而陈福禄把这样的帮助看作是理所当然。
  特别是叔叔陈家宝对他的帮助很大,陈家宝是他的亲叔叔,和他父亲陈万金是同胞兄弟。陈家宝长得五大三粗,身强体壮,是种田的好把式,妻子生有一儿一女,正在学校读书。家里养着两头水牛,而他哥哥陈万金家只有一头小牛,因为牛还小重活做不了。他对侄子说:“你要是用牛,随便去牵哪一头。”在农忙的时候,他也会亲自带着儿女来帮忙,陈福禄心里很是感激,在兄弟和叔叔的帮衬下,他也省了很多累。
  陈福禄在农村摸爬滚打了几年,练大了力气,晒黑了皮肤,手脚磨起了老茧,完全是纯粹的农民子弟。父亲陈万金看到三儿子能吃苦耐劳,觉得自己的后半生有靠,心里很是高兴。又怕累坏了他,经常提醒他注意休息,不要用蛮力。眼看陈福禄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他却迟迟不愿和已经和订好了婚约的女子结婚,你道是为何?原来他的心高。不甘心在农村,他觉得,长年累月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苦做,这样活一辈子太冤。想离开农村,到城市里去生活,如果在农村结婚,,那就像被套上了枷锁,再也无法挣脱。父母急着要他把婚事办了,想早点抱孙子。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要一提结婚的话,他就说:“不急,不急,现在还没有到时候哩。”陈福禄的对象在离小陈庄七里路的响水湾,是一个打鱼人家的女儿,名叫严小梅。人长得很结实,模样也耐看,体现出一种健康美,美中不足的是圆圆脸上有一些雀斑,严小梅经媒人介绍,和陈福禄订婚已经三年,逢年过节,两家会相互来往,两人彼此都有好感。眼看到了结婚的年龄,严小梅见陈福禄始终不来提起结婚之事,心里很是忐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在这年过端午节的时候,严小梅也不见陈福禄来送节,就主动来找他,提出要结婚。陈福禄道:“这事不慌,我还没有准备好哩。”其实,父亲已经请木匠把儿子结婚用的一些家具都做好了。严小梅道:“和我一样大的姑娘都早已出嫁,就我还留在村里,叫别人笑话哩。”陈福禄听了心里不乐:“你又没有做什么丑事,人家笑话什么?结婚的事情,我考虑好了就告诉你。”严小梅还是担忧,说出心里话:“你以后不会不要我吧?我可是跟你睡过了,你若是抛弃我,那我就没脸活了。”陈福禄一听这话焦躁起来:“你这是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吗?”心里有点讨厌她了。严小梅哪里知道他心怀鬼胎,听他这样说,心里就觉得踏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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