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不孝儿因弃母获罪②

　　程轩虽然不愿意学篾工，但还是会帮助家里做一些事情，比如农忙的时候，帮助插秧，割稻，但做不了一会儿，就叫苦叫累，说要去休息一下。程来福见儿子好逸恶劳，不务正业，说又说不得，心里犯愁。有天晚上，来福对妻子说：“我看这个儿子恐怕是白养，长大了靠他不住。”老伴道：“现在是年幼懵懂，等以后给他娶上个媳妇，有老婆管住，也许会好些。”来福听了不以为然：“三岁看到老，这小子现在不争气，恐怕不是省油的灯，我们以后怕是要遭他的害。”老伴说：“不要瞎猜，孩子长大了自然会懂事。”来福见妻子总是向着儿子，也不再和她罗嗦，只是一想起这事，就觉得郁闷。
　　他们幸好还有个比较乖巧的女儿，女儿程艳在学校里，读书比哥哥好，只是一样最会偷懒，要她做的事情，总是做一半，留一半。要是说她两句，还是会听的，有时不愿听，也会嘟起嘴，露出不高兴的样子，平时对父母虽不够体贴，但比哥哥要强一点。程艳读到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就回家了。十五岁的时候，就找媒人介绍给八里外的陈家湾一户姓陈的人家。那孩子比程艳大一岁。名叫陈青。这陈青有个姐姐，叫陈可珍，当时来福就和陈家说好，让陈可珍给他儿子程轩做媳妇，才答应让女儿程艳许给他家，就是要以亲换亲，两家对这事都很乐意。
　　光阴似箭，转眼四年就过去了，程轩到了成亲的年龄，陈可珍见程轩家住的还是老屋，就向他提出要做新房，程轩只好将此事告知父母，来福和妻子周氏商量，为了儿子的幸福，把家里的积蓄全部拿出来，请人选了一块地，建起来三间瓦房。媳妇娶回来后，多年的家底差不多掏空了。想到女儿程艳出嫁还得准备嫁妆，来福常常愁眉不展。遂把心事说给妻子听，老伴道：“我早年还有一对金耳环，到时就给了她吧。”
　　程轩成家后搬进了新房子，父母和妹妹还住在老屋，但吃还是和父母及妹妹在一起。从此，程轩有媳妇管住，在家也会帮忙做些事情，有一日，媳妇向他提出要与父母分家，程轩道：“此事不可急，妹妹还没出嫁，得从长计议。”可珍听了心里不乐：“等你妹妹出嫁了，那时分家就不好。”程轩问：“这是为何？”可珍道：“现在有你妹子和老人一起吃，那时候出嫁了再分家，别人会说我们丢下爹娘不管。”程轩听了觉得有道理：“那我现在就去说。”
　　来福听到儿子说要分家，感到十分意外，问他为什么？程轩说是他媳妇的意思。来福显然不高兴：“你小子翅膀长硬了，你想分就分吧。”遂此事告知妻子，老伴听了也很伤心：“让他去吧，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来福说：“我早就看出这小子靠不住，果不其然。”心里一窝火，生出病来。这病来势凶猛，经医生诊断，是急性肺炎，在医院治了半个多月，最终没能得救，呜呼哀哉，终年五十六岁。周氏哭得肝肠寸断。幸亏棺木早已预备好，但殡葬还要花钱。此时，因为丈夫治病花费不少，家里空虚，周氏犯愁，去找儿子商量，让他出点钱，为父亲安葬，程轩竟然说：“我哪里有钱，得问媳妇。”
　　后来程轩把母亲要钱的事情告诉媳妇，可珍本来是个极其吝啬的人，就说：“你妈连这点钱都没有，是哄你的，想必是留给你妹妹吧。”说完从身上摸出一百元给他。程轩只好拿着这一百元给母亲送去。周氏见儿子只拿出这一点钱，更加伤心，只好问左邻右舍去借，草草安葬了丈夫。程轩夫妻俩见母亲哀伤痛哭，也免不了跟着干嚎几声，却是没有眼泪。至此分家的事情越发不好提了，程轩时时感到不乐。
　　光阴似箭，转眼两年又过去了，程艳要出嫁了，母亲把她叫到身边，把一对金耳环塞到她手里，说：“妈妈就只有这点家私，你不要嫌少。”程艳见了，显然不满意：“你是不是给哥哥也留了？”母亲告诉她：“你哥哥成家盖房子几乎把家里的钱都用尽了，我再也没有什么给他的。”程艳听了虽然心里不乐，但也无可奈何。
　　程艳出嫁后，可珍生下一个女儿，他开始把母亲当作累赘，越发不愿搭理。让母亲一个人在老屋，自做自吃，他夫妻俩另起炉灶。周氏经过岁月的沧桑，生活的磨难，也变得更加苍老。弯腰驼背，满头白发，皱纹满脸。如今见儿子媳妇不孝，心里哀伤，想起老伴在世时说的话，才算相信了。但别无他法，只得一个人守着老屋，孤独伶仃，打发着残留的岁月。平时程轩难得去走一趟，一些柴米油盐也不送。周氏凭着还能动，自己种了点菜，养了几只鸡，只是这粮米，吃一天少一天。有一天，村长听说了她的遭遇，很是同情，特地来看望她，还给她送来了三十斤大米。周氏感动得老泪纵横。
　　周氏生活的窘迫，不但是吃的方面，住的这老屋也陈旧了，因为没钱，年久失修，若是遇到下雨天，就更难过，往往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有时雨下得很大，灶台上就漏得厉害，根本无法做饭。还有就是这老屋在大山下，显得阴暗潮湿，白天进去还要开灯。有一天，周氏去拉开关，却发现电灯再也不亮了。她不知道，这是儿子程轩把电线剪断了。原因是为了节省电费。他认为母亲一个人住着，没有电灯也没有关系。正是：
　　老来有子靠不住，孤苦伶仃度残生。
　　早知道会有今日，不如当初把他扔。
　　有天下午，周氏出去山里捡柴，突然晕倒在地，一直无人看到。后来多亏一个村里的一个好心人刘正道下山发现，忙把她背到自己家中，为她请医生治疗。医生经过检查，说是饿昏的，没大关系。周氏在刘正道家里养了二十多天，夫妻俩照顾得就像亲娘一样。周氏见了很是过意不去，执意要回自己的家。
　　刘正道忙去找程轩，把情况告知，让他来接母亲，结果反遭程轩的一顿骂，说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程轩说：“你不是收养了她吗，那就好事做到底，以后为她养老送终得了，何必还来找我？”妻子也在一旁帮腔：“你一定是得了她什么好处吧，要不然，怎么别人不收养，偏是你？”刘正道听了，肺都快气炸了：“算你们有种，你们这样昧良心，丢下亲妈不管，就不怕将来遭报应？”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眼看春节快到了，周氏一再要求回家过年，刘正道只好把她送回老屋，又给她带来一些油米，之后，又去给村长说明情况，村长就给周氏派发了六十斤救济粮，通知程轩给母亲送去，哪里知道他居心不良，竟把救济粮背回了自己家。
　　程艳出嫁后就很少回家，村长派其他干部去请她回来，照顾一下母亲，或者让她把母亲接去住一段时间。可是她很不愿意：“我早已出嫁，关我什么事，家里不是有哥哥吗？”那干部说：“你哥跟你嫂根本就不管。”程艳道：“那我没办法，我刚生儿子，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回去？”村干部只得回来找到程轩，程轩板着脸不买账：“她只生我一个吗，还有女儿呢，再说她六十多岁，又不是七老八十，不可以照顾自己吗？”把村干部气得掉头就走。
　　大年三十那天，突然下起一场大雪，呼呼的风声，像是野兽在怪叫，北风卷着雪花，好似棉絮铺天盖地而来，霎时间天地一片洁白，要知道这场雪有多大，有诗为证：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周氏床上只有一床薄被。破旧的房屋四处漏风，晚上她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一夜不眠。正月初一，突然觉得身上不适，也没力气起来做饭，心里苦不堪言。想起老伴，恨不能马上跟了他去。此时，心里还想着儿子这时能来看看她，她哪里知道，儿子一家正围着火炉，吃着热腾腾的年糕，完全把她遗忘了。
　　周氏从初一躺到初四，没吃一点东西，也无人来看望，直到正月初八，才有人来。来的人是刘正道的妻子，刘妻这天突然想起要去看看周氏，给她买来了一些点心米糖，见门虚掩着，推门走进去，叫了几声，无人应答。后来发现，周氏蜷缩在薄被里，用手摸摸，四肢早已冰凉。这才知道，早已经故去。忙跑出去告诉丈夫。
　　一会儿，全村都已经知道。村长很快就赶来了。也把镇上最好的医生请来，看看还有没有救。医生经过检查，发现老人体重只有三十五公斤，整个身体干瘦如柴，是由于严重缺乏营养，导致肾功能衰竭，已经无力回天。这位医生听说这老人生有一儿一女的时候，吃了一惊，说：“乌鸦尚能反哺，这儿女为何弃母不管？”村长愤怒地骂道：“真是畜牲不如，赶快去把程轩找来！”
　　程轩得知母亲被活活饿死，顿时慌乱起来。忙对妻子可珍说：“这下别人又该说闲话了。”可珍听了也担心：“这怎么办，要是有人告状，说咱们不赡养老人，要吃官司的。”程轩害怕地说：“你看如何是好？”“事到如今，只得听天由命。”可珍一脸的愁烦的样子。
　　程轩和妻子急忙赶到老屋，见许多人围在那里帮助收拾屋子，摆灵堂，一些平时和周氏相好的妇女在哭泣，他们夫妻俩也免不了跟着哭几声。程轩听到有人在低声骂他，骂的话不堪入耳，故意装作不知道。村长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让他好好处理母亲的后事。程轩满脸羞愧，低着头说：“我一定按村长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