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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深处(十)

作品名称:生活深处      作者:再来一壶      发布时间:2010-04-09 15:41:49      字数:6114

如洁仔细地听着屋里的说话声,只听李庆的妈说:“孩子们不容易,我每天看着他们两口子都觉得心疼,李庆从小都没有干过啥活儿,现在一下子把全家的重担都给他,他们也真够呛的,就让他们把地种完再说吧,因为你姐夫的病家里的粮食都粜光了,不让他种地,一家几口人没吃的咋过生活?我又不能动弹,还拖累着他们。”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大姐,你也别太心软了,先把自己的病治好再说。姐夫死后礼账上的钱当时就叫你拿着你不听,你看现在李庆拿不出钱,你就看不了病。”李庆的妈又说:“那本来就不行,眼看着李庆东挪西借,到处都在借钱,我拿着礼账上的钱不让花,能说得过去吗?”又一个男声说:“大姐,这事儿你别管了,俺和三姐都商量好了,你把李庆养活这么大,有啥用?尤其是那李庆的媳妇儿,我看他就不孝顺。这是李庆的事,等李庆回来让我们说他。我就不信他不去看病,这次非让他作作难不可。”

“她不孝顺,中啊,我要让她在这三里五村出出名,让她的两个孩子长大了都讨不上老婆。”听着像一个老女人狠狠的声音。

“妈,别了,两个孙子那么乖……”这是李庆妈很无力的声音。

李庆走到门口如洁的身旁时,如洁打了一个手势拦住了李庆小声地说:“李庆,可能有麻烦事儿了。”

“能有个啥麻烦事儿?”李庆一脸的茫然。

“家里有很多人,可能是舅家人,弄不好连咱姥姥都来了,好像是因为你妈的病要找你啥事儿哩。”

“找啥事?我又不是不给她看病,何况这是我妈,又不是她妈。真是的,”李庆说着不满的,好像浑身有了劲儿。

“可能是让你赶快去借钱为你妈看病呢。”

“进去吧,有事儿躲不过。”

他们刚走进院子里,就听屋里一男声说:“别说了,可能是他们来了,我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庆儿。”坐在院子里的奶奶向李庆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李庆就和如洁一起走到奶奶的身旁。

奶奶悄悄地对李庆两口子说:“庆儿,你们回来了就好。你舅家来了一堆人,正在屋里商量着弄你的事儿里。孩儿,一会儿你们进去千万要好话多说,别惹他们生气,可别让他们打你一顿。我想去说他们一顿,可他们不叫,就把我拉出了门外。你们进去可千万小心,昂。”李庆的奶奶眼里噙满了泪花,然后又用那充满皱纹的瘦干材似地手背,狠狠地揉了两下,仰起红杠杠的眼看着自己可怜的孙子,又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

如洁一扭身钻进了自己的屋子,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就又一趔身躺了下来。她又饥又渴又累,但是现在的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是觉得心里窝气。虽然躺在床上,可她又怎么能睡得着呢?大脑在迅速的运转着,思考着对策,但是她一时也没有好的想法,她想的好累。隔壁的声音也在不断地打断她的思考。

“大舅,你们上午来了,我们刚从地里回来,吃过饭了吗?”李庆才一进屋,就和舅姨们打热情的招呼。

“李庆,你先坐下听我说,你妈这病越来越重了,你要抓紧给你妈看病才对呀。”齐卜花理直气壮地开门见山。

“我知道,我妈这病确实恶化的很快。但询问过市里的医生,他们都还不知道该怎样下手。还需要找找更高明的专家呢。”李庆对小姨说出了自己几天来的想法。

“那你打算啥时候去?去哪儿呢?”三舅穷追不舍。

“我现在正忙着耕地,一时也没想明白去哪更好,等地里的活儿结束了再说呗。”李庆刚从地里疲惫地回来,他实在没有想那么多,现在也没力气想这些事儿。

“庆儿啊,你妈可是从小把你亲大的,你可千万不能把你妈耽误了。你想想,你妈还这么年轻,你把她的病治好了,她还能给你们做好多事哩。就说现在咱穷了一点,这是为老人看病呀,只要是为老人看病,就是再穷,别人也不会笑话,你说是不是?”李庆的姥姥用自己的老经验给外甥儿讲着一些人伦道理。可是李庆想着刚才姥姥说的那么可恶的话,心里不免升起一些不满,他感觉到姥姥虽然老了,却是那么地虚伪!

“李庆,你说吧,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去为你妈看病?今天你可要说明,我等着呢。”李庆的小姨来势凶猛地首先发难。在李庆的耳朵里那简直是疯狂的歇斯底里,这一声极其可恶的声音,激起了李庆心里积郁已久的愤懑,一股股冲动的气流撞击着李庆的脑门,一腔愤涌的热血夹带着青春的激情从心底急速喷发,李庆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他竭力遏制着自己,遏制着自己,不使自己爆发,自己面对的都是自己的长辈,应该谦让他们,何况又是在母亲有病的时候。

“你姨问你呢,你不想给你妈看病了是不是?你咋不回答呢?”又一声炸雷在李庆的心里轰响。

“你们算什么,妈是我的妈,看病我出钱,用不着你们来指手画脚。你们谁会拿出一分钱?一群伪君子!”李庆终于肆无忌惮地爆发了,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第一次强烈地顶撞了他的长辈们,把他们顶撞得粗脖子红脸的,一个个都愣怔在那里。尤其是齐卜化,她从没有意识到就弟兄一个的李庆敢这样顶撞她,她气急败坏地举起屁股下的凳子,走到李庆的跟前,就要砸下来,这时候两个舅舅也分别站在齐卜花的两边护驾似地保护着她,对李庆横眉竖目,李庆就坐在妈躺着的床边,两眼含着屈辱的泪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凶神恶煞的三人,一动不动。心里想着你们就动手吧,真把我打死了,我也就用不着煎熬了。可是高高举起凳子的齐卜花,又慢慢地放下了胳膊,坐回到原来的地方。原来她看见了她的大姐坐在床上早已泪流满面,甚至用自己的拳头撞击自己的眉头。这时候李庆的母亲心里痛苦极了,她可怜自己的儿子,她明白儿子的难处,但她又没法和自己的娘家人过不去。在她的面前,她的亲爱的儿子和她的亲弟妹们要打架,她一个坐在床上的瘫痪的人,能怎样呢?李庆的母亲现在嘤嘤啜啜地哭出了声音。李庆回过头看着痛苦的母亲,猛一下像孩子一般扑在母亲怀里放开声音嚎啕大哭起来。这时李庆的奶奶和如洁都听到了李庆撕心裂肺的哭声,李庆的奶奶坐在院子里独自地流泪,如洁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也哭出了声音,痛苦的哭声两个孩子听到他们的亲爱的父亲,就跑到父亲的身边用那可爱的小手拉着父亲的胳膊使劲儿摇动着,一会儿又扭过头看着那些让他父亲哭泣的人,两双小眼睛对着他们好像就要喷出火来。

李庆的姥姥眼看着女儿和外孙都哭得那样痛苦,两个从外孙又在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感觉到那些儿女们有点儿过分了,就踮起小脚走到女儿和李庆身边说:“李庆,你也别太难过了,妈是你的妈,现在你妈有病,你就看着办吧。别哭了,再哭你妈的病也不会好的。”又踮起那小脚一扭一扭地回去了。其他的人看着着这种状况都一言不发了。

这是,李庆的奶奶含着两眼的泪花也进来了。他走到李庆的身边,拉起两个从孙的小手儿说:“孩儿,你爸是他们的外甥儿,他们愿打死他就打死他吧,把你爸打死了,看还有谁伺候你奶奶。”李庆的奶奶撂下这句话,就又拉着两个从孙子往外面走了,他怕那恶劣的场面惊吓着了两个孩子。

如洁从里间出来看也不看那些舅姨们一眼,径直走到李庆的身边拉一把李庆说:“走,去吃饭吧,气死咱、饿死咱没人管。”其他的人都傻傻地看着这一家人的进进出出,仿佛自己都成了多余的人。他们人很多,但都感觉到是那样的孤寂,那样的冷清,在大姐的家里是那样地不受欢迎。他们在心里都颤抖了一下。

等李庆吃过了饭,李庆的三舅就喊着李庆,让李庆回到屋里。事儿还得说,总之大姐有病,又没了大姐夫,还都要靠李清照应着呢。

“李庆,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去北京。那里有我家一亲戚,她在那儿有熟人,她是我家七叔的女儿,我跟七叔说一声,让他跟你一块去。”齐卜花压抑着愤怒很爽快地说。就像这事儿是自己家的事儿一样,病人就像她妈,钱也是由她出,随便什么都有她决定。实际上齐卜花很早就想起北京玩儿了,对她来说钱倒不是啥问题,但没有其他的事,她就是想去也没法儿和姨夫说呀。这可是一个好机会,要大姐去北京看病,自己也顺便,机会千载难逢,可又没法直接说出来。

“不是听说你七叔都有八十多岁了吗?”李庆想着让我和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儿去,坐卧铺吧没钱,坐硬座吧,万一路上有个啥好歹,他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呢,“他行吗?”李庆很不放心。

“那咱一起去。你在家抓紧种地,再借一些钱。今天让你妈和我们一块儿走,你姥姥家人多,也好照应,你也能在家安心种地。然后咱们去北京。”齐卜花很果断地说。其实她想得很周全,大姐不是不愿去看病吗?让她跟我们一块儿走,到娘家就好办了。她了解大姐,大姐是经不起劝告的,经不起几次说服,她就会改变思想的。李庆不愿意和她七叔去,这也是她能料到的。但只有这样,她才能自然而然地和李庆去,一则有李庆带领她,二则李庆带着钱,三则到家和孩子他爸有个交代。因此当她把话题转到自己去的时候,就表现的异常兴奋,并且当下决定让大姐和她们走,不影响李庆,不耽误时间。

“就按你小姨说的办吧,你妈还年轻,害这么大的病,你就是作些难,也是值得的。”两个舅舅随声附和着,他们并不明白齐卜花的心思,只是出于她在娘家一贯说话算数,就不加思考地依附了她。

不过大舅也有大舅的想法。他也一直觉得大姐有思想问题,能让他在自己家多住几天,也好多说服说服她,就花儿子一些钱看病吧。他对如洁一直很有意见。前几年,李庆的大舅妈曾经把自己的两个外甥女,介绍给正在上大学的李庆,说是让李庆随便挑一个就行。但李庆就是不同意。她也曾经和大姐,大姐夫说过,让他们做李庆的工作。谁知大姐夫说,孩子大了,就由他自己做主吧。他觉得是现在的如洁占据了他的外甥女儿的位置,因此想借助于大姐的病,让李庆狠狠地花一些钱,以后他就不会那么傲气十足了。当然,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她的两个外甥女没有嫁给李庆,是再好不过的了。

李庆在这一年的耕地种麦的过程中吃尽了苦头。他自小上学,从初中读到高中,再读到大学,甚至参加工作后,都只是在农忙时,回家来帮一下他的在家劳累的父母,从来没有独立干完一种农活儿。现在的他对农具的使用都很不得法,再加上没有干农活儿的经验,所以,尽管他很努力,两手磨出了水泡,然后再一个个磨烂,仍然进展的很慢。每当他半晌坐下来休息时,他都会想到自己的父亲,父亲是种地的行家里手,他能把繁重的活儿化为轻便,把复杂的活儿化为简单,而自己恰恰相反。父亲尽管老实倔强,但他聪明,能干,坚强,没有了父亲,他觉得自己很难过。这个家对他这个三十岁的男人来说,似乎来得早了些,他还没有心理和力量的准备,他对这个家的支撑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奶奶,母亲,孩子,工作,地里,家里,还有矛盾重重的外面都需要他,他常常是顾此失彼,顾到工作就顾不了家,顾了家又顾不了外面,照顾了母亲又顾不了孩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而这个家偏偏需要钱,需要人。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当时爹娘的良苦用心,要为他抱养来一个妹妹,是为了避免他孤单。然而,这个妹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还在外面上学,他能指望她吗?她能靠得住吗?他感到自己的身心都疲乏极了!

如洁,尽管如洁能帮自己一些忙,但她毕竟是女人,身材瘦小。在父亲的伤事上就因为身心的疲劳而累到过,经输液治疗才坚持到底的。事后又住了半月的医院才又恢复过来。她和自己并肩奋斗着,但谁知在什么时候她又会被累倒呢?

他不断给自己一些信念:坚持吧,贵在坚持。

坚持就是胜利。

既然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以前他自己最不在意的就是种地的事,而现在……前两天还在地里因为两垄地和三叔争吵呢。当时是按抓阄的方法分地的。那时三叔因为厂里工作忙,家里的许多活儿都要靠大哥帮忙,因此为了不给大哥增加负担,就把两家的地分在了一块儿,中间的界限就用地头的界石分隔着。农忙时候,浇地的时候,在浩俭的地里离不了浩亮的影子。浩亮干农活儿有经验,平常在家时间也充裕。而今,浩亮也不可能再去帮忙了。李庆有工作,又没有种地的经验,也不可能给他帮什么忙了。而浩俭是一贯能占一些小便宜却不能吃一些小亏的人,因此他就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家的地向李庆那边扩张了一些,当李庆发觉自己的地有些窄了的时候,就去问三叔情况,三叔硬是不承认,说是李庆这孩儿真难打缠,过去就是这样。由此二人吵了一架,并且又用米尺丈量了一次,这时三叔才无语了,然后把自己多占那二垄地又给退了回来。后来李庆和如洁也说到此事,如洁觉得这是自己的公公不在了,他们在欺负自己。就是不应该把这两垄地让给他们,就是自己不种,也不要让给他们。李庆想到这些,不由的自嘲起来,我这是怎么了,为了自己从不在乎的两垄地和三叔争吵实在是不值得,就是争过来,自己也种不好,何必呢?

李庆常常想起父亲交代自己的话:你弟兄一人,两个孩子还小,没有了我,你无依无靠,你一定和你的叔叔们团结好,一扎没有四指近,多忍让他们一些,就让他们沾些光,他们都是好沾光的人,有许多事你都要依靠他们呢,他们要是都反对你,你的路就更难走了。可是,可是,他可能已经把三叔得罪了。

三叔因为在厂里当业务员,近几年来,也挣了一些钱,在村里的地位明显地提高了。这次因为李庆的二垄地让他的面子在别人眼里大打折扣,他也从内心里恼恨李庆。

李庆终于要把地里的活儿忙完了。这天他从地里刚回到家,就发现大舅在家里坐着,他正准备向大舅问好,大舅就先劈头盖脸地说,明天去把你妈接来,抓紧看病吧。他还说,你妈的工作真难做,说了她几天,她才同意去了。

李庆的心里感觉很压抑。娘是自己的娘,为自己的娘看病还需要别人来督促?被别人(尽管是自己的舅姨)督促着,心里总是感觉到难受,这就像在李庆心理痛苦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每天被母亲的病和别人督促的痛苦折磨着,自己没钱为母亲治病的痛苦反而是其次了。

李庆终于东挪西凑了两千元,准备带着母亲和小姨到北京去看病。谁知小姨知道钱数儿以后,当时就恼了。她说李庆,你带着两千元钱够干啥?连咱仨人的路费都不够。

李庆低着头也没啥好说,他知道自己借的钱是少了些。可这是借钱呀,不是到银行里去取,说取多少就取多少。小姨你总还是嫌钱少,这都还是找朋友借的呢。你家有钱,为啥不能先垫付一些呢?李庆心里想着,却没法儿张口说出来。他知道,小姨应该明白的,只是她没有出手,李庆也不明白是啥原因。

其实这里面是有原因的,只是李庆不知道。自从李庆的父亲去世以后,李梅上学的费用都是在小姨那里借的,因此她也非常关心李梅的生活、学习和将来参加工作的事儿,她怕这个外甥女儿还不了钱,这也是后来在李庆妈的丧事儿上她不让李梅拿钱的原因,不过这是后话,以后还会提到的。

“那样吧,大姐,让我和李庆先带这片子去一趟,让那里的专家看看再做决定吧。你有病在身,去也不方便,李庆借的钱也少。”小姨又当场就做了决定,连看都不看李庆一眼。好像她就是女皇,别人都是她的臣子,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然而现在李庆的妈觉得自己小妹妹的话句句在理了,她对李庆说:“孩子,妈养你这么大,现在就全指望你了,花点儿就花点儿吧,你不是一直在挣吗?”

李庆感觉喉咙眼儿憋了个大疙瘩似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低下头,眼里哗哗的泪水顺着脸庞淌下来,滴答滴答地滴在脚边儿的那个蚂蚁的身上,把那只蚂蚁打得直翻身,苦苦挣扎都爬出不来那条汹涌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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